周亭还真没骗自己,这个人是真的有钱!非常有钱!
为了冤大头相信自己是名医,她大清早就溜出来,摆了半个时辰的姿势,刻意找的最好的环境,角度,还特地涂了胭脂,故意画了老成妆。
这波不亏!
按捺住心里的激动,玄衣男子已经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沈乔正打算装模作样糊弄点台词,却还没开口,玄衣男子已经从原先的郑重,变成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心中顿时凉了半截,难道不行吗?
“你是第一个在我前面落座的。”阴会水手上把玩着玉扳指,唇边轻轻笑了一下。
皇帝未经他允许都不敢先落座,而不管是畏惧他的,痛恨他的,还是巴结他的,见了他更会下意识地起身。
关于这个问题,沈乔早就想好了答案,因此坦然坐在凳子上:“我是坐诊大夫,坐着等患者上门是理所当然。”
她在心中腹诽:要是上赶着,这不跌价吗?
况且这位有钱人特意从京城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肯定是不介意她拿乔,多走这几里路的。
“那得看看这位小……大夫,又没有能力治好我了。”玄衣男子星眸泛起笑意,层层叠叠,宛如春水。
阴会水垂眸,身边便有人奉上了软垫,垫在阴会水的手下,然后轻轻地捻起他的衣袖,略作折叠,露出男子流畅而有力的手臂肌肉。
第38章
众人皆想看看这个年轻稚气的大夫有什么底气能治好阴会水的顽疾。
就连京城中的御医都说此疾绝无可能医治好。
沈乔从腰间取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不料刚一拿出来匕首,手肘倏然酸麻,匕首呛啷滚落在地。喉前一凉,一把带着寒气的长剑横在她脖颈前,冰凉而有力的手将她的手腕钳制在背后,阴影笼罩而下,对方却如同石头般一动不动。
不用猜自己的身后一定是出现了一名黑衣暗卫,那杀气腾腾的眼神让沈乔的背后发麻,双腿发颤抖,后怕地咽了口口水。
无论是身后这名暗卫出现,还是自己的“凶器”被击落,都是在一瞬间发生。倘若她刚才散发出一点杀气,只怕在那个瞬间,她就能在地上的视角看到自己的脖子了。
面色雪白,涂抹着红脂粉的内侍马后炮地挡在阴会水身前,尖利的嗓音怒斥道:“真是好大的的胆子,居然假借身份刺杀大人!说,是谁指使你的!”
沈乔背后生出一身冷汗,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面前的人远比她想的要更加的位高权重。可她不是刺客,没有第一时间杀了自己,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对面的人应该不会多难为自己吧?
可她不知道对面的人是以记仇和心狠手辣闻名朝野的阴会水,不论她是不是刺客,阴会水已经将她判了死罪。
他微微倾身,颀长的身体俯压而下,两根手指扣在她的下颌,与少女抬起的那双水灵灵乌漆漆的眸子对视。
想到这双眼睛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失去生机变得冰冷空洞,阴会水心间莫名划过一丝遗憾。
现在阴会水还对她有几分耐心,等着他耐心耗尽,自然就没了留着她的理由。
“放开吧。”
“小大夫还没有医治完,你们就这么紧张。”
他轻轻地松开扣着她纤长手指,十分文雅又慢条斯理地宽慰她:“我的手下不懂礼数,妄自揣摩我的心思,小大夫可不要吓着了。”
就仿佛刚才差一点就杀死她不是什么大事一般,阴会水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腕放在柔软的垫子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眉目温柔地注视着她。
沈乔绷着脸色,甩开身后钳制住自己的人,还没来得及看他长什么样子,就听见一阵风声,对方消失在了竹林里,也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去,沈乔回头去看都没有看见任何能藏人的地方。
不过沈乔早就在他身上丢了虫子,两个时辰之后就会发作,到时候……
沈乔坐到了石桌边,因为图了心思让众人不敢小瞧她,所以从竹筒中取出的是经过几轮淘汰活下来的医蛊王虫。
当只有黄豆大小的东西滚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是一愣,不敢置信地望着沈乔手中的“珠子”,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句:就这东西能治病?
就连皇城中太医院首都无法治疗的病,只用一个小虫子?
众人眼中的不信任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不真正治好这些人不会相信自己。
“这是只听从我的调遣的虫子,可以进入你的体内祛除你体内的顽疾,你要是害怕,我就治不了你。”
阴会水见多识广,却从未听说过有蛊能医人。
不过,越是珍惜的东西,知道的人就越少,阴会水懂这个道理的,所以在众仆从闻蛊虫而色变时,阴会水微微扬起了唇角。
“既然是我阴某的小大夫,怎么做都是随你的。”
他脸部线条柔和,眉眼也宛若羊羔,当他不放出气场,对着某个人微笑时看上去显得极其绵软好欺负,没人会想到他会是心肠歹毒,极其自私自利到变态的宦官头子阴会水。
除了沈乔外,在座的各位都是阴会水的手下,清楚地知道他是何种本性,并没有被他迷惑。
只有沈乔,因为这笑,心中原先升起的戒备瞬间就瓦解了个干净。笑起来这么好看无害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说不定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就多带点护卫,这多正常。
沈乔轻轻地在他的手臂上划开了一个只有指宽那么长的小口,殷红的血丝从伤口中流出。将虫子放在伤口附近,球一般的虫子便从缝隙中流动进去,很快消失。
阴会水微微皱了皱眉,将异物放进自己体内,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仍然心脏一缩,同时心中骤然升起强烈的躁意,他忍不住将目光落在面前素衣的女子身上,少女微微垂首,专注于引导蛊虫,脖颈后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似乎只要轻轻一拧,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将脆弱的部位毫无所知地暴露在自己面前,就应该付出代价。
沈乔催促着蛊虫尽快去处理顽疾,虫子却闹起脾气,才工作了一会就罢工了,沈乔没办法只能将它唤出来,正准备和自己的冤大头谈谈能不能分期治疗,抬起头却与阴会水沉沉的目光对上。
那宛如草丛间的毒蛇一般的目光冰冷森寒,刚一触碰上就好似连口舌都仿佛进入了冰窖,让人感受到一股战栗的寒冷。
她迟疑了一会,张口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改了话:“治疗需要七天,七天之后便可以祛除沉疴,之后你需要每天来这里。”
阴会水轻轻点头。
在旁边小心观测的人这才上前几步,将手上的锦囊奉上,并笑眯眯地道:“沈姑娘,这里是诊金,劳烦您了。”
这个小内侍前后完全是两个态度。
不过最后沈乔还是将钱收下了,一个客户而已,七天治疗完就两不相欠。
阴会水身侧的人很快便给他胳膊上的伤口上好药。沈乔在旁边看见了,心里叨叨:不就是指甲盖大的伤口吗?这么尽心尽力。
但旁人的事情她没有资格置喙,沈乔闭上嘴,准备维持自己名医高人的最后风范,抱着金子回家。
阴会水给的锦囊虽小,里面却放着一足锭的金子,藏在衣襟中沉重极了,沈乔开心坏了,若是诊七天,那她就有七块金子,这等好事刺激之下,她开始庆幸自己灵机一动想到说七天才能治好。
“慢着。”
沈乔止住步子,莫名其妙地转头回看,却见阴会水笑意融融地站在车边朝她道:“沈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在下有辆马车,若不嫌简陋,不如让在下送你回去?”
都查出来自己姓什么了,沈乔能肯定他在来见自己之前就知道了自己的住处。
她上了车。
沈乔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马车上,有里外两间,中间用一扇绣着游龙的屏风间隔,沈乔新奇地摸了摸刺绣,在一个方向看龙眼微微闭着,换一个角度,龙眼便睁开,怒目而瞪。
男人在上了马车后便躺在了最中间的胡床上,极大的车厢中有软榻,花瓶,屏风,甚至还有一套桌椅。
沈乔在桌子边的凳子上坐着,忽然间注意到了桌子上摆放着一叠莲花酥。
她偷偷朝着里间看了一眼,虽然隔着薄纱屏风看不清楚,但是他似乎在闭目养神。
沈乔便伸手鬼鬼祟祟地摸了一个莲花酥捧在手中,小巧的糕点只有手心的一小半大,制成了莲花的模样,粉红色的花瓣微微张开,好看得沈乔咽了咽口水,愣是观赏了一会才咬掉了半朵花。
软糯香甜。
和寻常的糕点大不一样,沈乔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手上的糕点。
世界上居然还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好亏,感觉前十三年白活了。
“好吃吗?”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轻轻的笑意,语气温柔。
沈乔回头,就见到胡床上躺着的美人大官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一双凤眼温温地看着她。
她被惊到,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糕点就噎在了喉咙间,一边顺着脖子努力往下咽,一边找水,可这马车上为了看着漂亮,却连茶水却没有看到,她只能求救地抓着大官美人的手腕。
美人大官心善,手一扣马车的某一块车壁,便弹开了一个抽屉,从里面倒出泡好的凉茶,递给她喝。
她顺着茶水咽下去,这才长出一口气。
“谢谢。”
她差点噎得翻白眼了。·
男人艳红的唇勾起笑意:“没想到本督的小大夫,居然是个偷吃糕点的小老鼠。”
沈乔心中愤愤:这些糕点放在这里,不就是让别人吃的?
可刚要张嘴,脑子里就窜出一道清朗又无奈的声音:“乔乔,不问自取就是偷啊,你在旁人家里,还是要拘束一下的。”
沈乔有理说不出,只能将苦果往肚子里咽,心虚地想着,大不了下次诊金就少收一点。
男人并不在意,他微微上前几步,莫名凑上前来,沈乔心里莫名升起一丝紧张,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这一退便视线更加宽阔。
他浓墨般的黑发垂在身前,顺着胸前黑衣上装饰的精巧金饰流动而下,黑金对比,发丝与金色饰物纠缠,微微的动作便会有好听的碰撞之声。
第39章
车行得格外缓慢,马车两侧随着十来个仆从,仆从缓步都能跟得上马车行走的速度,好不容易行进到村口,一阵吵闹声便远远传了过来。
沈乔听着声音似乎是自己家的方向,还以为是李二家里地痞无赖耍酒疯,掀起马车帘欲要观望,却意外见到十来个身着官府红衣的人围堵在她家门口。
怎么会有差役在这里?
她脸色微变,啪地扯开车帘冲出马车。
“我要下车!”
车前方正坐着一名白脸内侍和驾着车的马夫,沈乔想让马夫停下车,车夫却不敢随意听从她的吩咐,只将询问的目光看向内侍。
内侍扭过头仰面看着她,那张擦着粉的脸皱起,慢腔调地劝她:“沈姑娘,这还没到地方呢。”
“让我下去!你们太慢了。”她不耐与他多纠缠,站到马车边上大有准备跳下去的趋势。
内侍见她铁了心要下去,不好得罪能治疗阴会水头疾的大夫,便对着等着他回应的马车夫挥挥手。
缓慢行走的马车嗒嗒停下,在众随车仆侍匆匆跑来给她当脚踏之前沈乔便先一步跳下车,告别的话都没说便提起裙子向着家里的方向大步跑去。
沈乔紧张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一边想到谢源,又一边想到她爹娘,一时都不知道该先担心哪边,心里颠来倒去,恐慌在心脏里充气似的膨胀。
及至奔到门前,冲开在门外守着的红衣差役封锁,沈乔一眼便见自己爹娘被用绳子捆着跪在堂下,赵三娘的头发散乱,而穿着官服的老爷正端正坐在堂中,惊堂木重重打在桌案上。
“沈丘!你这是欺上瞒下!真是贼心豹子胆!”
“来人,把他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沈乔吸了一口气,疾冲上前,喘着气大喊道:“我看谁敢!”
“乔乔,你怎么回来了?!”赵三娘子惊呼一声,被绳子捆着的身子一下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娘,你怎么样?我给你解开。”
沈乔心里扑腾扑腾,跑去将她扶起来,准备给她解开绳子却被赵三娘子躲开。
沈丘急斥:“乔乔,这里没有你的事,快点走。”
“我不走。”沈乔抱着赵三娘,毫不害怕地冲着对方喊道:“你凭什么审我爹娘!我爹娘犯了什么错!”
“扰乱公堂,一起捉住!”
堂中被一个姑娘忽然闯入,看面目不过十三四岁,范维心中大骂差役废物,居然连个门都看不住。
前些日子他推举给阴会水的远房“侄子”得了那位大人的青眼,青云直上,从一届城门兵成了一品大官,可自己屁股下的凳子却始终没有动一动的预兆,范维本就心焦忐忑,后来有人报来了消息,曾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常清世子不仅没死,还得到了蔡阁老的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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