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生看都没看她,回道:“表妹也挺可怜的,我也不想直接拆穿,闹得多难看,但我自认为我的言行举止,不能给你造成任何误解吧?是你自己一直不肯放弃,一次又一次靠近试探。”
若是细细思之,确如宋喻生说的那样不错。宋喻生于谁都是这样惠风和畅的模样,那是因他为人品行,在世人面前就是这副样子,不会因为谁而有所改变。他于黄若棠之间的举止,确也有分寸,他于别人如此,于黄若棠也是如此。
可对宋喻生这样的人来说,没有偏爱便是不爱。
别的不说,至少连玉辉堂的门都进不去这一点,都已经足够说明了态度,可黄若棠,要便要最好的,怎么也不肯放弃眼前这个男子。
事到如今,话已至此,她怎么还可能继续坚持,若是继续下去,迟早引火烧身。
宋喻生扭头,看到她的面色一片惨白,他笑了笑,道:“表妹莫怕了,我也不想和你闹得多难看,只要你把那天你们说了什么,方才一起去静室的时候,又说了什么,讲与我听,我保证你能得偿所愿,嫁个如意郎君。”
若黄若棠说了,他便去帮她。若她不说,黄若棠能保证,她这辈子也别想嫁入高门。
思即此,她无奈地阖上了眼,这回她也只能去出卖温楚了,她道:“她那天让我帮她弄个路引,让我随便找了个靠南的地方做目的地,我选了个南昌府,这或许是她要去的地方,今日下午,我跟她去静室的时候,便也只是把这个路引交给了她。”
南昌府。
宋喻生听到了想要的东西,也不再和黄若棠说下去了,转身离开。
黄若棠待宋喻生走了后,只觉浑身都失了力,往地上倒去了。
太可怕了,宋喻生这样的人,若是同他斗,根本就斗不过的,没办法了,只能求温楚自有好运了。
宋喻生回到了玉辉堂后,喊了春风和冬月,他寒声道:“去南昌府的官道有两条,一条陆路,一条水路,去找,若出了什么事情,便说宋府在抓逃奴。”
春风和冬月今日没有出门,并不知晓是出了什么事情,然见宋喻生气成了这样,又见温楚不在,便知道,这个不老实的又跑了。
冬月都不知道了,这温楚为什么总是贼心不死,只要叫她活着,便是一时一刻都安分不了,偏偏也不知主子为什么不干脆一剑杀了这个叛徒逃奴算了。
冬月理解不了,得了令之后便和春风一块出了门,他问道:“主子在什么事情上都很狠绝,可为什么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这个小道士啊,既叛他这么多回,为什么还不杀啊?”
春风也不明白,一向自持的主子在碰到温楚之时,总是会失控,他虽不懂,但男女之间,无非脱不开“情爱”二字,恐怕主子爷这是动了凡心。
他即便如此猜着也不敢多说。
冬月也不期望春风能回答他,他摇了摇头,嘟囔道:“快些找人吧,若是找得晚了,主子迟早能把气撒我们身上。早些找到温楚,让她自己受罪去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冬月可不想去跟着一块受罪,光是想到上回打得那十鞭子他还要打个抖。
*
温楚那边已经和祁迎出了京都,果然有了祁子渊的玉佩和祁迎在身边,办起事情来也都方便了一些。
有了祁迎,温楚才发现自己从前的逃跑是多么拙劣和破洞百出,他跟在温楚身边,能将她经过的痕迹抹去,若非人所见,根本不知道温楚到了何处。况且有了祁子渊的玉佩,没有那些身份文牒,通途也算是一片畅行。
现在已经夜黑风高,二人赶了近乎半日的路,祁迎倒还好,但温楚到了最后实在累得筋疲力竭,只能暂找了家客栈住着。
两人为了赶路走得羊肠小道,此地人烟稀少,运气也算不错,竟还能在路边见到了一家客栈。
许是祁迎当惯了暗卫,在人前也一直躲在暗处,不肯现身,但即便如此,温楚也要了两间房住店。
客栈的前台那处,温楚在和店小二说话,她道:“麻烦两间房。”
店小二见她只有一人,却也没多问,想来是有朋友在后头,温楚给了银钱后,店小二说道:“您上二楼,右手往里拐,最里边的两间。”
温楚道谢,转身就要上楼,然而大厅之中有一桌人的谈话声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故作不经意又去问了那个店小二要了盏茶喝,又留在了这处。
“这段时日先消停些,不用再去找人了。上回碰到了那个官员已经晦气死了,这会又听说京都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好像死了个人,叫人发现了。兄弟几个这段时日都老实些了,明白吗?”
店小二适时递上了茶水,温楚接过的时候,悄然往那说话那桌人看去,四五个大汉,看着身强体壮十分骇人。若不是温楚知道,祁迎躲在暗处,她绝对不敢在这处多待一会的。
听那说话之人的语气,想来应该是这几人的头子。
死人......温楚想起来了今日出来之时,马球场那边好似就是死了人,难不成和他们口中的是一人?那他们这群人,干的是什么营生啊?
温楚猜测,总归不是什么好营生。
旁边有个小弟说道:“大哥,能出什么事情啊,还能有何大人摆不平的吗?”
为首那人听到了那话,顿暴跳如雷,他骂道:“蠢货!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在外不要称呼大人的姓!你个蠢出升天的乌龟王八羔子,是想害死谁!!”
何大人?京都又有几个何大人,除开何家又还有谁?
小弟被吼了一声,颇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辩解道:“这家店都是我们的人,有什么干系啊......”
温楚:......也不都是。
温楚扭头去看那个店小二,却见方才还和善的人,突换了一副嘴脸,眼中露出了一抹狠厉。
温楚想到,这家客栈位置偏僻,许鲜有人来,此地恐怕面上是用作客栈,然而实际是他们这群人的休憩之所。
她这是进了土匪窝子里头了!
忽地,她见那个店小二猛一拍桌,那边几个大汉应声而起。
温楚用力砸了手上的杯盏,大喊一声,“救命啊!”
杯盏破碎的声音十分炸耳,况且祁迎从进门之时就发现了此地的不对劲,一直注意着这处的动静,他一听到了温楚的声响就马上出现,待众人反应不及之时,已经提着温楚的衣领出了门。
只见眼前似蹿过一阵黑影,而后眼前的女子就没了身影。
众人惊愕。
“什么玩样,方才什么玩样过去了??”
“不知道啊,不是,那个女的人呢?”
为首那人气得跺脚,“完了!全完了!给人听见了,若被何大人知道了,我们也没命了!”
那个小弟提醒道:“大哥,你方才说过的,在外不要称呼大人的姓......”
唤做大哥那人,本就一肚子气没处撒,听到这话,一掌拍上了那个小弟的脑袋,怒道:“你若不是我亲生弟弟,我今日就把你的骨灰给扬喽!”
不只是那些人没发现温楚是怎么消失不见的,就连温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祁迎提溜了出来的,回头的时候,那间客栈已经从视线之中消失不见了。
两人躲到了一个树林之中,祁迎见安全了,便松开了手。
温楚经如此一遭,胃里头一阵翻山倒海再忍不住,扶着树干就开始吐了起来,吐完了之后,她也再没力气了,去了一边干净的地方,扶着树干坐到了地上。
她还不忘记夸一下祁迎,道:“你这轻功属实了得。”
她有些好奇,看着祁迎问道:“你说,是你武功厉害一些,还是你主子的厉害一些?”
祁迎武功都如此了得,那么祁子渊呢?温楚记得,小的时候他还能不用手就蹿到了树上,十分了得。
祁迎见她问,便回道:“不能这样比,我从小到大唯一的任务就是习武,到了后来,有所成才去跟在了主子的身边。”
温楚道:“你们暗卫都是这样的吗?打小时候就一直跟在了主子的身边?”
温楚想到了宋喻生身边的春风他们,似乎也跟祁迎是差不多的人。甚至春风和祁迎他们分明没有见过面,可温楚却觉得他们竟也莫名得相似,许多时候为了形事方便而着一身夜行黑衣,一样的沉默寡言不喜言说,除非别人问,否则绝不多说一句。
天下的暗卫难道都是这样的?
从小就跟在主子身边吗?祁迎道:“我是祁家的家生子,所以是这样的,而别人我便不知晓了。但,一个顶尖的暗卫,至少要衷心,要从小就开始培养,从家族里面挑选,最方便不过。”
祁迎幼时便被挑中,自此,他的命便和祁子渊的绑在了一起。
他也习惯了和祁子渊在一处,躲在暗处,而现在被祁子渊弄到了温楚的身边,自是有些不大顺意的。
但主子的命令他必须遵守。
不过温楚确也有些和他的想象有所出入,他看温楚的样子,本以为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没走两步就能喊累的,但一路下来,跌跌荡荡,即便是吐成了这样,也没听她抱怨过一声,这样想着,祁迎心中的不快彻底消散。
他道:“这附近看着也寻不到什么客栈了,若要再找也不知是在何处了,今夜......”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温楚说道:“无事,在此地过夜也是一样。”
都这样子了,温楚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只要祁迎别嫌弃她是个累赘就好了。
她靠在枝干上面,看着天上的那轮圆月,困倦和疲惫同时席卷而来。即便十分辛苦狼狈,可她的心中却是止不住的雀跃欣喜,只要能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就好了,日日困在那一方天地,困在宋喻生的身边,她气都要喘不上来了。成婚......她更不敢去想。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怕宋喻生还是怕什么,只是知道,她不想要留在那里。
只希望,能跑走吧,跑到哪里去都好,这回她这样骗他,实实在在是利用了他的真心,若是真被抓到......温楚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打寒颤。
两人在此地休憩的同时,那一边冬月顺着去南昌府的路找去,然而一路走来,却未曾发现温楚的足迹,就连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按照他对温楚的了解来看,她这生得人头猪脑的,怎么可能懂得这些东西。不像是她,倒感觉是碰着同行了?
要么温楚不是走得这条路,走的是水路?但冬月不敢懈怠,将情况想到最糟糕的地步,只是恐怕温楚的身边还有人在帮她,而且那个人本事看着还不小,恐也不在他们之下,带着温楚这样的累赘还能不露出什么马脚来。
翌日清晨,温楚二人醒后又开始赶起了路,而冬月也寻到了那间客栈。
出于做暗卫的敏锐,他觉得此处有所蹊跷,谁家会在这偏僻的地方弄个客栈?但,温楚说不准会路过此处,在此地休整一番。
他进了门后,发现店内空无一人,只一个店小二,他上前对着店小二问道:“昨个儿有没有女子往你家打尖住店?”
店小二听到这话脸色微变,但看他这般打扮,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善茬,他忙摇头道:“没有没有,这地方这样偏,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人,哪有什么人呢。”
冬月听了这话,似笑非笑说道:“是吗?既然如此,还开什么客栈呢?”
店小二见他这样,也不想生什么事情,解释道:“那能怎么办呢,这个房子是我家姥爷祖上传下来的,就在这里,我还能舍了不要了吗?总也会有客人来的,少赚点就是了。这位公子,若你不住店,就先走吧,你这穿得黑不溜秋的,会叫其他客人吓到的。”
冬月有正事在身,也不跟他扯,直接亮出了剑,架到了店小二脖子上,他道:“你在此地干什么营生我不去管,我只是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子。”
在这样的地方做客栈,想也知道是干什么别的脏事,冬月不去深究,只想知道温楚的足迹罢了,若他不说,他连他的命也的一起取了。
冬月对着店小二提醒道:“你现在可以嘴硬不说,但你信不信,两刻钟后,我依旧能叫你开口说出来。”
店小二见他这样的杀气十足,也不敢再隐瞒些什么了,只把有关他们的事情隐藏了去,他道:“我说我说,是有个女子,生得白白净净,模样甚是俊俏,除了她外,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个人,不过我也没看清生得什么样子,好似跟你一样,穿着一身黑衣,其他的,我真不清楚了。”
冬月收回了剑,看来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温楚的身边真的有人在帮她,若是这样,那便有些难寻了。他出门后,对着等在外边的一个暗卫说道:“你先回去禀告主子,说温楚有人相助。”
*
宋喻生知道了暗卫传回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大理寺的衙门里头,他听到这话心中怒气更盛,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他抬眼看向了那个暗卫,说道:“祁子渊的人带着一个拖油瓶,若这样冬月都找不到他们的话,也别活了。”
宋喻生头痛得厉害,因着许久未曾阖眼,眼睛也红得不像话,一想到温楚当初骗他的时候,说得那些鬼话,便更受不了。他试图从温楚的身上找寻最后的温暖,一遍一遍又一遍诱哄她说出什么“生生世世不分离”的假话,若饮鸩止渴,到了最后毒发身亡,一丝一缕的回忆都让他觉锥心刺痛。
脑海中出现了千种声音,撞得他精神都要有些失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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