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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妍暖——浅醉流莺【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1 14:46:28  作者:浅醉流莺【完结+番外】
  暮春阳光和煦,后背晒得暖洋洋的,每一个汗毛孔都被阳光塞进了幸福的味道。
  这种舒服的感觉,本应该是若干年后,偶然想起的美好片段,可偏偏被“赵大马”这个不速之客破坏了。
  “小没良心的,想什么呢?是不是想你母亲大人何时来接你啊?”
  “赵大马”笑得前仰后合,小晏然听得直犯恶心。
  ”赵大马“此人哪哪儿都好,但有两个缺点:一是相貌差强人意,二就是不会说话,别人不爱听什么,他说什么。
  对于小晏然来说,她哪里管你心地是黑是白,只要嘴巴说话不好听,你就是恶人,小孩子判度好坏的标准很简单,要不怎么说小孩子要哄呢!
  王老翁曾跟小晏然说:“赵家三郎是刀子嘴豆腐心。”
  晏然不明白:‘豆腐心’的人怎么能说出‘刀子’般的话。
  “我看你娘是把你忘了,这些年,我也没见她来过一次,以后待我娶了妻,你就来我家,老实听话,孝顺我,我收你做女儿,如何?”
  “赵大马”站在晏然身旁,用扇子敲了一下晏然的头,他是看着晏然长大的,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他一根筋地认为,收晏然做女儿,小晏然会感动,有爹有娘在身边,多好!
  殊不知,听到这话的人已然气得要爆炸!
  晏然用小手拨走扇子,没理他,将“蚂蚁大军”行军路线引导至“赵大马”瘦长的身影里,看着蚂蚁们顺着长袍的方向向上爬,晏然心里偷笑,同时心里依旧恨得直痒痒,暗自腹诽:赵大马,大蠢驴,活该五姨母看不上你!你就一辈子打光棍吧!
  这时,王管院从远处趱行二至,“赵舍人
  舍人是明代对读书人的一种尊称
  ,我家老爷正在前院等你喝茶,想问下今年田里的事!”
  “还有,老爷吩咐了,一会留您一起用饭,”王管院补充道:“五姑娘也一起。”
  王管院说话时,上身总是保持微微向前弯屈的姿态,眼角深如丘壑的皱纹里饱含笑意,虽然他只是乡下地主家的管院,但却有着文化人的儒雅,与谷兰庄其他地主家的管院不同。
  他对王家大院里每一位主人和来访的客人,所表现出来既恭敬又热忱的态度,尺寸拿捏的总是刚刚好,每当别人夸奖他时,他还会圆滑地补充:“这都是我家老爷教导的好!”
  王老爷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话时,很是受用,对王管院也就更加重视,同时也暗自提他可惜,多好的人!娶了一个河东狮吼。
  闲话少叙,话说“赵大马”听到要与五姑娘一起用饭,高兴的马脸都缩短两寸,转头就往前院飞奔,刚奔两步,立刻又收住脚,拽着王伯袖口,憨笑着问:“听说前几日,张媒婆给你家五姑娘提亲来了,可有此事?”
  “是有这么个事。”
  “你家五姑娘可看中了?听说还是个军户。”赵大马特意强调“军户”二字。
  “嗯,是军户,但现在天下太平......军户也未必就要去打仗。”王管院笑着,对赵大马的提醒不以为然。
  赵大马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跺脚道:“五姑娘心思单纯,你们可要好好劝劝,天下何时真的太平过?这是暂时此地不打仗而已,你不要忘了,丁亥年的犁庭之战,我大明死了多少人?”
  王管院礼貌地笑了笑,他对国家战事并无兴趣。
  赵大马接着道:“军户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过日子,一旦开战,十去九不回,嫁了军户,就要担心受怕一辈子,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不能只看相貌!”相貌是赵大马最自卑的地方,他虽然不知道情敌相貌如何,但他知道,不会比他相貌更古怪了。
  王管院礼貌地点点头,脸上显出认真听的样子。
  “你家姑娘年轻,您老有机会得跟她讲讲这个道理。”最后这句,赵大马说得有气无力。
  王管院听着“赵大马”酸溜溜请求,心中笑道:“都是男人,我懂,”但脸上依旧没表明自己态度,他知道他的态度不重要。
  “赵大马”慌了,他强忍无望的情绪,伸手握住王管院的肩头,郑重表态:“王伯,您知道我对五姑娘的心意,若日后我能娶到五姑娘,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以后自会多多照应,王献兄弟在金陵,以后您身边也没个人,您就把我当成您半个儿子!我一定孝敬您!”
  王伯被这个急着讨媳妇,口不择言的后生逗笑了,“赵舍人,你言重了!你也不想想,近日老爷频繁叫你来家里,自是认为你比那康公子好上百倍,这点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赵大马”愣了一瞬,用手连连敲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啊!是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这是当局者迷,赵庸多谢王伯指点。”说罢,他向王管院深躬致谢。
  晏然蹲在槐树下,王伯和“赵大马”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想着这个说话总是戳人心窝子的赵三郎,就要成为自己的五姨父,心有不甘。
  “总是拿我开心取笑,我也要教训下你!”小晏然心里暗自盘算。
  王管院说完话,去后边厨房安排午饭事宜,“赵大马”则开心的向前院走去,没注意插在腰上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得意忘形就给别人留下可乘之机。
  【出场人物】
  王伯:王家管院
  赵庸(赵诚实):绰号“赵大马”,赵家排行老三,秀才出身。上有两个哥哥,都是举人。
  王蓁:王家五姑娘
  王芷:王家四姑娘
第7章 07扇子公案
  也是缘法凑巧,赵大马的扇子落在晏然视野里,眼见王管院和赵大马走远,小晏然颠儿颠儿跑过去,拾起扇子,拿在手里把玩。
  扇柄冰凉彻骨,温润如玉,尾部还坠有一串金灿灿的流苏穗子,晏然虽看不懂它的价值,但凭手感,既像剥了壳的鸡蛋般滑,又像冬日屋檐下的冰锥般凉,她确定这东西好!
  两手指错劲儿,扇柄唰的一声滑开,雪般冰绫扇面展在眼前,拿近鼻前闻,淡淡竹香隐隐袭来,再举起背着阳光看,扇面两侧写着书法字画,一面是远山、流水、人家,一面是晋人陶潜的诗句:
  暧暧远人村,
  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
  鸡鸣桑树颠。
  嗯,不错!晏然嘴角一扬,这二十个字,她虽认不全,但鸡狗两字,她认得。
  王家老宅是一座依山傍水的三进式合院,已有百年历史,王家祖上买下它后,没几年就修整一番,如今青砖黛瓦,高门粉墙,在谷兰庄算是顶好的宅子。
  此时前院明堂上,王老翁正和“赵大马”闲谈。
  铁力木打造的圆形饭桌上,几盘时令蔬菜已经备好,庄户人午饭简单,一盘腊肉炒笋干,一碗肉糜羹汤,一碟酱瓜,用素色没有图案的陶碗、陶盘装着。
  王伯的浑家贾氏从厨房把饭菜放到托盘中,再一一的端至堂上,这些规矩,是蔓娘从晏家学会,特意教她的,起初王氏以为她会抗拒,没想到贾氏因学到豪门内宅的规矩,兴奋好几天,每日都等着有人喊她端茶送水。
  小四、小五互架胳膊从后院迤逦过来,俩人有说有笑,王秀儿像跟屁虫似的紧随其后。
  这天,五姑娘身着水青色软屯绢裙,外套崭新的梅花暗纹褙子,雾鬓云鬟,肤白胜雪,头插银制桃花簪,一步一摇,远远望去,宛如画中美人走了出来,可惜美人看见赵老三,眉头一蹙,愁罩娇靥。
  四姑娘心情好,叽叽呱呱说不停。
  王老翁的小儿子王兆生,也就是晏然的小舅舅,今年才十岁,长得小鼻子小眼,一脸淘气模样,平时负责教小晏然识字,这是王婆子临死时,留给王兆生的任务,故而,小晏然在拾到“赵大马”扇子时,能轻松认得上面几个字。
  小男孩食欲好,王兆生听见开饭,扔下手中《论语》,像脱缰野马从房里奔出来。
  一家人围桌而坐,“赵大马”以“准女婿”的心态坐在王老翁身旁,激动又恭敬。
  闲谈间,王老翁说起自己是土埋脖梗子的人,最大心愿就是看到子女都各有归宿,“赵大马”忙开口恭维:“伯父身子骨儿硬朗,一定能享受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
  王兆生摇头笑道:“爹爹,你若想长寿,就要多抻拉人中,”他伸出食指按在自己人中上,“书上有记载,汉武帝时,曾善面者,对武帝进言:‘人中长一寸,寿当百岁’。”
  “你看就这样,”王兆生放下碗箸,腾出一只小胖手,拉扯人中,示范给王老翁,王蓁见状,扑哧笑道:“按你这个说法,赵家公子岂不是能活三百岁?”
  众人闻听,纷纷去看赵大马的大长脸,捧腹大笑不已,“赵大马”是好脾气之人,且这话又出自五姑娘之口,更是不介怀,也跟着一起笑。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气氛和谐如同一家人。
  这时,王管院急匆匆跑进来,站在“赵大马”身后。
  “赵舍人,这是您的吧?我刚拾到,就给您送来,这么精贵的东西,您可要收好。”王管院毕恭毕敬,把从袖笼里掏出的东西,递到“赵大马”手里。
  “赵大马”先是一愣,再摸腰间,扑了个空,立刻傻呼呼站起身,冲着王管院一躬到底,憨笑道:“正是小可的,有劳王伯!”
  众人好奇,纷纷扬脖望去,王蓁虽嫌“赵大马”呆头呆脑,但还是忍不住多瞥了两眼他手中的扇子。
  再坐下后,“赵大马”喜眉笑眼地对五姑娘说:“蓁妹妹,你看这扇子如何?我前日进城在‘一香阁’扇子店买的,你看这纹路,这叫这斑竹,关于它还有一段不朽故事......”
  说着,他左手用力,把扇面推开,誓要给王蓁“凉爽一番”,“赵大马”心里谋算妥妥当当,这一两银子购置的时髦扇子,一定能博得美人一笑。
  阳光总在风雨后,意外总是在开心时。
  就在大家充满期待地看向赵大马,一股浓浓怪味迎面扑来,“什么味道啊?”大家纷纷掩鼻,失声惊呼。
  四姑娘王芷是个朴实姑娘,见这场面,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王老翁下意识把椅子向身后挪了一步,为掩住自己口鼻,差点没站住;
  站在梁柱前等吩咐的王秀儿亦掩嘴偷笑。
  王兆生探身抢过纸扇,指着扇面上的“鸡鸣桑树颠”五个字大声笑道:“这上面有一块鸡屎!”
  说罢,还淘气地把扇子在五姐姐王蓁面前扇了一扇。
  “快拿开,快拿开,”王芷连忙挥手对弟弟说:“不许淘气。”
  屋内骤然的吵闹声,把躺在石矶上晒太阳的花猫惊醒,在门口“执勤”的大黄匆匆跑来凑热闹,冲堂上人汪汪汪叫个不停。
  “赵大马”心心念念着的与王蓁见面变成了一场噩梦。
  “对不住大家了,我把它扔了,这一定是刚才掉在地上,被鸡给叨了!”
  “赵大马”尬红了脸,再三向大家赔礼,大长脸上汗珠点点,就像刚洗过水的紫茄子,堂堂七尺男儿,此时被搞的狼狈不堪。
  王蓁素喜洁净,人又娇气,虽生活在乡下,可王家是富农,她和姐姐一样,不用下地做农户,平日只是练习女红针黹罢了,或者胡乱弹弹琴,舞弄舞弄笔墨,与城中闺阁千金的生活别无二致,故小姐脾气也大。
  听到王兆生说是鸡屎,只觉头晕目眩,扶着桌边就想呕吐,干咳了两声后,起身对“赵大马”嗔斥道:“娥皇女英?斑妃竹?我看应该叫‘大马鸡屎竹’,你们吃吧,我回房去!”
  一语未了,王蓁又回头对一脸茫然的王老翁补充道:“爹爹,古语云,男女不同席,现在我都长大了,以后赵家三郎来,不要叫我出来。”
  王老翁大声道:“你这孩子,太矫情!咱家鸡舍里是没有鸡吗?你是没闻过鸡屎味吗?庄里生,庄里长的乡下丫头,你以为你是什么金枝玉叶?年纪大了,反倒不懂事了,正经女红针黹不用心,这些臭毛病倒是添不少!”
  王蓁哼了一声,狠甩衣袖离去。
  王芷急忙相劝,王老翁道:“爱吃不吃!”
  小晏然倒是不以为然,夹起一块腊肉,就着香油拌的酱瓜,默默地添了一碗米饭。
  此刻“赵大马”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又懊恼又羞愧,更心疼那一两银子买来的扇子,用手指抠掉污物后,又拽起袖角擦拭。
  王老翁看着“未来女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乍然余光落到晏然的脸上,见她正事不关己的埋头干饭,这反常的表情,让王老翁脸色一沉,“然儿,这扇子……这鸡……”王老翁还没组织好语言,晏然立刻接茬儿道:“这鸡真可怜,天下之鸡,没一个寿终正寝的。”
  王兆生听到这话,来了兴致:“你说的还真对,这鸡蛋要被吃掉,鸡肉也要吃掉,鸡这一生舍己为人,连自己孩子都贡献了,我们怎么能嫌弃它臭呢?”
  “是啊,是啊,我们要豁达大度,宽以待鸡。”晏然道。
  王兆生笑道,今日叫你的词语,你会灵活运用了。
  王芷亦笑,“你们舅甥俩高风亮节,你俩今晚去鸡舍住去。”
  王管院本来要走开,听到厅上嚷嚷,复转身回来,用腰间插的大蒲扇绕着桌子扇了两圈,自责道:“我人老了,嗅觉也钝了,又没打开看,都是我的错,我就想着咱家没人用扇子,一定是赵舍人带来的,所以才火急火燎的往这送来。现在没味了,老爷,姑娘们继续用餐吧!”
  被王伯的大蒲扇扇了两圈后,大家复坐回桌前,继续用饭,但已兴趣全无,除了小晏然。
  报复心,人人都有,小孩子的所谓报复,就是恶作剧,被捉弄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若干年后,晏然每次见到“赵大马”都深感愧疚,赵三郎无非是嘴拙招人厌,但她背后使绊子的行为,却不那么光彩。
  王家大院的后面有一条从狮子上留下来的泉水,在山脚下汇集成一池,池水碧绿若空,清澈见底,池的一侧有一个豁口,泉水稍作停留后便顺着豁口向庄子方向流去,发出嘈嘈如急雨般的水声。
  “扇子风波”过去半个月了。
  这日,王芷和王蓁坐在池边聊天,王秀儿今天穿了一间绿色印花的棉布小衫,坐在身后的大树底下低头摆弄地上的石子,小晏然则骑在大树桠上,t望远方,她喜欢坐在高处,视野更加开阔。
  这个地方树荫浓密,是闲聊发呆的好去处。
  “你就那么不中意赵老三吗?我看他对你真的好,”四姑娘开头道。
  “你看他那邋里邋遢的样子,没事还总拿把破扇子,扇啊扇的,明明就是一个村夫俗子,还在那沐猴而冠,不嫌丢人!”五姑娘撇着嘴,手里还比划了一下“赵大马”扇扇子的样子,逗的树上树下的姑娘们都开怀大笑。
  “那也是为了讨你欢心啊,他娘死的早,不会照顾自己,以后娶了媳妇,就不会了,”四姑娘说道,言语真诚。
  五姑娘眺望远方,手里摆弄着几个小石头子,没接四姐姐的话。
  在婚嫁选择上,她也并非只有一个选项,之前媒婆介绍过一个姓康的公子,她远远瞧过,长得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她当时就春心萌动,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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