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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朝云——水合【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1 17:28:21  作者:水合【完结+番外】
  宝珞倒抽一口凉气,骂道:“陛下你疯了?他们还是孩子!”
  “朕知道,”李瀍打断她,理直气壮道,“朕只是利用他们逼光王现身,保证不伤他们一根毫毛。这次你别插手,就让他们在诏狱里住几天,朕好吃好喝地供着,又不会亏待他们。”
  “陛下要让他们在诏狱里住多久?住到光王现身为止?”宝珞瞪着李瀍,愤然道,“如果光王始终不现身呢?陛下就让他们在诏狱住一辈子吗?那种阴森恐怖的地方,一个大男人都能去掉半条命,何况是小孩子?”
  “那你让朕怎么办?你倒是替朕想个办法,让光王那个缩头乌龟出来啊!”李瀍怒道,“都怪你妇人之仁!明明有这么多棋子捏在朕手里,不是你一直拦着,朕何至于如此被动?”
  “当初陛下是如何答应臣妾的?不是说好了赦免光王的吗?陛下堂堂天子,竟然出尔反尔!”宝珞反唇相讥,冷笑道,“亏臣妾当初还向灵云担保,说陛下赦免了光王就不会反悔,让光王放心回家呢。如今想来,真是多亏他们足够了解陛下,才没有听信臣妾的瞎话!”
  “你!”李瀍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推开她,“你就气死朕算了!”
  宝珞冷不防被他一推,后脑勺砰的一声撞在一座玛瑙柜上,疼得她捂着头闷哼。
  李瀍吓了一跳,心疼地问:“你没事吧?”
  “你欺负我……”宝珞怨恨地盯着他,忽然拽下腰间玉环,狠狠掷向李瀍,“我们完了!”
  那玉环分量不轻,又来势汹汹,吓得李瀍连忙往一边躲开,结果玉环落在和药的紫瑰盆上,当啷一声,将紫瑰盆砸出了一个缺口。
  这紫瑰盆乃渤海所贡,内外通莹,色泽纯紫,李瀍喜爱这件难得的宝器,特意将它放在望仙观里,用来和炼丹用的药饵。
  如今这盆被宝珞生生砸出一个缺口,气得他忍不住数落:“你总是干这种事!这盆里和的药饵是给朕治病的仙方,容不得半点闪失。朕看你就是故意使坏,想要朕的命!”
  宝珞被他这些话气得一阵心寒,忽然悲从中来,干脆捡起了紫瑰盆的碎片,往左腕上用力一划:“陛下觉得臣妾想要陛下的命,臣妾百口莫辩,只能把自己的一条命赔给陛下!”
  “宝珞!你疯了!”李瀍大喊一声,眼睁睁看着宝珞的手腕上冒出汩汩鲜血,连忙夺走她手中锋利的碎片,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大吼着传唤太医。
  宝珞却在他怀中不停挣扎,死活不肯接受救治,气得他头疼欲裂:“斗嘴归斗嘴,你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是陛下先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宝珞红着眼睛顶嘴,索性豁出自己一条命,与李瀍谈条件,“陛下不把光王的儿女放出来,就让臣妾死了吧,反正臣妾愧对自己的结义兄弟,也无颜苟活于世!”
  “你少胡说八道!”李瀍大声呵斥,宝珞又扑过来抢他手里的紫瑰盆碎片,气得他将那沾血的碎片远远一丢,“你别动,让朕替你包扎伤口!”
  “不,臣妾一心求死,陛下还是成全了臣妾吧!”宝珞一个劲闪躲,鲜血顺着手腕滴在茵席上,一滩血迹又被她蹭得到处都是,看上去触目惊心。
  李瀍本就受病痛折磨,又被她一通闹腾,气得手脚无力,一时竟无法控制住她。眼看着再这样闹下去,她真能把自己给折腾死,李瀍无计可施,只得大吼一声:“行了!朕放人!”
  宝珞立刻安静下来,半信半疑地问:“真的?陛下说话算话?”
  “朕金口玉言!你说呢!”李瀍气得面皮紫涨,对着自己这命定的克星,终究是无可奈何。
  “臣妾谢陛下隆恩!”宝珞瞬间破涕为笑,如芙蓉带雨,临风绽放,耀眼得惑人心目。
  李瀍就是那个被迷到血本无归的,深知这妖精的害处,因此脸色更臭,只是拽过她的手腕,替她按住伤口。
  因为这阵子李瀍正病着,望仙观里一直有太医轮值,因此太医来得很快。虽有内侍提前打过招呼,当太医背着药箱进入寝室时,他还是被茵席上斑驳的血迹吓了一跳,暗暗思忖:宫中都说王才人被圣上宠得无法无天,如此看来,果然不是虚言。
  宝珞手腕上的伤口虽流了不少血,好在只伤到了皮肉,清洗之后抹上药粉,包扎一下便无大碍。因此她忍着疼,一双眼睛只盯着李瀍,等他发话。
  李瀍知道她在等什么,阴着脸唤来内侍,吩咐道:“你这就去一趟诏狱,传朕口谕,将光王子女都放出来,送回光王宅。”
  “是。”内侍领命而去。
  李瀍觉得自己英雄过不了美人关,实在是窝囊透顶,正暗自气闷,侧目看到宝珞笑靥如花,冷哼一声,心中的郁结倒是消解了几分。
  鸡飞狗跳的望仙观这时终于恢复了安宁,宝珞刚想说几句好话哄一哄李瀍,忽听得内侍来报:“陛下,光王携孺人入宫觐见,此刻车驾已至延政门外。”
  “他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李瀍吃了一惊,想到自己的线人尸位素餐,一个顶用的都没有,脸色便阴沉下来。
  “光王和灵云回来了?”宝珞同样很震惊,想到温儿他们此刻还在狱中,不安道,“时间竟会那么巧……”
  “哼,你以为这是一个巧合吗?”李瀍不以为然道,“他就是被朕这一招逼出来的。”
  “光王知道陛下关押了他的子女,那灵云一定也知道了……”宝珞语带慌乱,显然和李瀍担心的不是一回事。
  “怎么?你还怕她怪罪你?”李瀍嗤笑,“她要怪罪也应该怪罪光王,若不是他一心与朕作对,朕又何必为难几个小孩子?”
  宝珞受不了他的自以为是,忍不住反驳:“他不过就是躲着陛下,何时与陛下作对了?”
  “他躲着朕,就是畏罪潜逃,就是心怀不轨。”李瀍振振有词,对内侍道,“让他进宫,朕就在浴堂殿见他。”
  “臣妾也去,晁孺人不是也进宫来了嘛,臣妾想和她说说话。”宝珞说完,不等李瀍答应,又慌乱道,“哎呀,臣妾得去换身衣裳,这一身血糊淋剌的,走出去只怕吓着人。”
  “哼,你刚刚威胁朕的时候,怎么不怕吓着朕?”李瀍没好气道,“要朕说,你就该穿着这身衣裳,去见你那个香火兄弟,也好让她知道你是如何为她两肋插刀,流血牺牲的。”
  宝珞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气头上,干脆不理不睬,自己去换衣裳,等着见灵云。
  此刻晁灵云和李怡已被放进宫,正心急如焚地赶往浴堂殿。他们一回光王宅便得知孩子们全被李瀍抓走,当即备车进宫,连一身干净衣裳都顾不得换。
  在李瀍搬入望仙观之前,浴堂殿曾是他的燕寝之所,殿中五脏俱全,有会见臣子用的主殿,也有金屋藏娇用的侧殿。
  晁灵云先跟着李怡去主殿面圣,叙礼之后,便被宝珞引入侧殿,兄弟俩屏退宫人,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宝珞知道晁灵云是为孩子们进的宫,因此一开口便喂她吃定心丸:“你别担心,孩子们没事,最多就是受了些惊吓,圣上已经答应把他们都放出来了。”
  晁灵云眉宇之间丝毫不见放松,急切地问:“圣上真的把孩子们都关进了诏狱?”
  宝珞对着她焦灼的双眼,不由一阵心虚,却只能无奈地点头:“灵云,对不起,我没把孩子们照看好……”
  晁灵云摇摇头,主动握住宝珞的双手:“我知道哥哥一定已经尽力了,天子是什么性情,大家都知道,孩子们这几年能够平平安安长大,还不都是仰仗了你。哥哥……你的手腕怎么受伤了?”
第261章 找出他的罪证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都怪我那冤家,在望仙观里放了各种炼丹的瓶瓶罐罐,不是水晶就是琉璃,偏偏我又是个大大咧咧、毛手毛脚的粗人,一不小心就划伤了自己。”宝珞扯了一下袖子,掩住手腕,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还是快说说你的事吧,这么久没见,你到底去了哪里,又是何时回到长安的?”
  “说来话长,这两年我辗转去了潞州、洛阳、汀州,最南跑到了循州,至于回长安,就是今日。”晁灵云望着宝珞,心有余悸地感慨道,“这几天我和光王日夜兼程地赶路,心中总有种莫名的紧张,也许就是冥冥之中有预感,孩子们在长安需要我们。”
  “你们的确回来得很及时,一会儿孩子们被放出来,正好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家去。”宝珞安慰了她一句,又好奇地问,“汀州和循州在哪里?我孤陋寡闻,都没听说过这两个地方。”
  “这两个州都在岭南很偏僻的地方,尤其是循州,已经在南海的边上了。”
  “天呐,你们为何跑到那里去?”宝珞唏嘘不已,心疼地看着晁灵云,“这一路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是吃了很多苦,但也长了不少见识,尤其是跑遍了大唐南北,才知道这片江山到底有多美。”晁灵云浅笑着,眼里有着丰富阅历积淀出的沉静,“实不相瞒,我和光王去汀州和循州,是为了见牛僧孺,大长公主因为《周秦行纪》轻生,我们总要找他问个明白。不过这件事哥哥最好别对圣上透露,免得他起了疑心,又要贬谪牛僧孺,从循州再往南去,可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大海了。”
  宝珞扑哧一笑,连忙答应:“知道了,我不会对圣上说的。那你们见到牛僧孺了吗?他知道了公主的死因,可有忏悔?”
  “见到了,也知道了《周秦行纪》并非出自他手。”晁灵云叹了一口气。
  “什么?《周秦行纪》不是他写的?那我们当年岂不是骂错了人?”宝珞震惊道。
  “是啊,如今想来,我们的头脑还是太单纯了。”晁灵云无奈地苦笑,“那篇文章,不过是有心人杜撰而成,用来抹黑政敌的工具。”
  “那你们有没有查清楚到底谁是幕后主使?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不是牛僧孺写的文章,我们总要找到真正的仇人。”宝珞愤慨道。
  晁灵云摇摇头,怅然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在朝堂上相互倾轧的两派人,谁没有亲朋好友,谁又是清清白白?哥哥,这世上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包括你我……”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齐齐一声:“母亲!”
  晁灵云浑身一震,激动地向殿门外望去,只见四个有大有小的孩子蜂拥着冲进侧殿,争先恐后地扑进她怀里。
  “温儿、瑶儿、圆圆……”晁灵云喜极而泣,逐一摸过三个孩子的脑袋,发颤的手略带犹豫,最终还是落在李渼的头顶,抚摸着叹息,“渼儿也受苦了。”
  宝珞在一旁看着这母慈子孝、孺慕情深的一幕,忽然意识到灵云方才所说的一番话,并不仅仅是针对牛僧孺。
  她在借这件事暗示自己,她们都是被裹挟进权力中心的无辜者,都是只能在漩涡中随波逐流的浮萍,她不会因为各自不同的立场,而仇视、责怪自己。
  不管此刻天子与光王在主殿中如何交锋,她们始终都还是当年那对在舞筵上并肩携手、金兰相契的好兄弟。
  宝珞眼眶一热,讷讷说不出话来,只在心中默默感激灵云的体贴,同时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在五郎跟前为光王一家斡旋,绝不辜负她对自己的赤诚情义。
  这一日李怡在浴堂殿中与李瀍相见,又恢复了哑巴王木讷的口舌,一场暗藏机锋、貌合神离的叙旧,硬是被他装傻充愣地应付过去。
  李瀍跟他较了半天劲,也没从他嘴里撬出多少有用的话来,当着宫中诸多眼目,堂堂天子自然也不便为难自己的长辈,最后到底还是让他带着家眷子女,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光王宅。
  夤夜,趁着宝珞在望仙观里沉睡,李瀍将线人召入浴堂殿,大骂了一通:“他今日是带着家眷进宫面圣,改日带着兵马刺王杀驾,是不是亦如进出无人之境,朕要等死到临头才能知道消息?”
  “卑职无能,卑职罪该万死……”线人跪伏在地,冷汗浃背,“卑职一直耳提面命,让手下盯紧了光王宅,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连一点风声都没收到。想来是他们连着几年盯梢,天长日久,难免心生懈怠。卑职回去查出渎职者,一律从重责罚、严惩不贷,给陛下一个交代。”
  “哼,神策军如今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朕近来倒是觉得,朕似乎操之过急,让仇士良死得太早了。”李瀍靠在御榻上,烦躁地揉着自己抽痛的额角,“仇士良虽老奸巨猾,替朕办事倒是雷厉风行,很合朕的脾胃。不像那个马元贽,成日笑脸迎人,做事却是拖泥带水,处处阳奉阴违……”
  线人听天子数落自己的顶头上司,更是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李瀍身上不痛快,自然也不想让别人痛快,于是先令线人去诏狱自领五十鞭,又命内侍去传马元贽。
  马元贽大半夜被敕使从睡梦中叫醒,便猜到天子深夜召见自己,多半与光王回京有关。
  他欣然领命,在夏夜的凉风中策马前往浴堂殿,马蹄踏着宫道青砖,惊碎了一地月光。
  眼下风平浪静的日子,看来就要到头了。
  马元贽嘴角带着一丝笑,在浴堂殿前驻马,大步流星地进殿面圣。
  此刻李瀍正闭着眼睛靠在御榻上,让四名内侍替他按摩酸痛的四肢,连听见殿外内侍的唱礼声,都懒得睁眼。
  直到马元贽来到丹陛之下山呼万岁,他才微微睁开眼睛,冷笑着开口:“朕夜半传召,扰了中尉的清梦吧?”
  “陛下言重了,卑职报效陛下,自当宵衣旰食,不敢懈怠。”
  “是吗?可惜朕怎么觉得,近来神策军懈怠得很呢?”
  马元贽面色一变,立刻俯首请罪:“陛下息怒,卑职资质愚钝,若有失职之处,万望陛下明示。”
  李瀍驱散内侍,盯着马元贽道:“朕要你彻查光王,你办到了吗?”
  “陛下,卑职这几年一直明察暗访,的确不曾发现光王的罪证。”
  “当真一点罪证都没有?”李瀍勾唇一笑,慢条斯理道,“朕让你负责拆除长安的佛寺,这可是一个肥缺啊。朕念在神策军修筑望仙观有功,才将这件美差交给你,也好让将士们尝点甜头。你若是还找不到光王的罪证,朕就只能找一找你的罪证了。”
  这两年天子灭佛,勒令天下僧尼还俗,长安的佛寺被拆得七零八落,仅允许东西两街各留存两座寺庙。查抄这么多佛寺的财产田地,如此浩大的工程、巨额的财富,经手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中饱私囊,很难保持清白。
  遇上这种事,天子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此刻李瀍将这件事特意拎出来说,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马元贽自然听得懂天子的弦外之音,当即伏地叩首道:“卑职明白,只求陛下再给卑职一点时间,卑职一定能查出光王图谋不轨的罪证。”
  “很好,朕早就提点过你,光王与长安各处僧院关系匪浅,你就从此间入手。至于如何罗织罪名,就不用朕来教了吧?九月之前,朕要看到光王的切实罪证。”李瀍吩咐完,不忘提醒马元贽,“还有,让你的人把光王看紧了,别让他又跑出长安,在外面逍遥自在。”
  马元贽唯唯领命,退出浴堂殿。李瀍打量着殿外阑珊的夜色,估摸着再有一个时辰就要上朝,便吩咐内侍摆驾望仙观,准备先回去陪宝珞打个盹,到了时辰再去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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