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人怎么忽然又变得那么直接了?晁灵云一下子不能适应,微微张着双唇发愣,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否认呢,还是应该立刻与马将军开诚布公。
“怎么,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吗?”就在她愣神之际,马将军沙哑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哎?”晁灵云迅速回过神,尴尬地往一旁躲了躲,尽量离马将军远一些,“客官别误会,我只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角抵赌坊里都是逐利之徒,我们挑选客人当然不可能盲目选择,确实都是有名录可看的。客官何必那么较真?就当今夜是一段美好的缘分,难道不好吗?”
“美好的缘分?”一声冷笑传入晁灵云耳中,随后那道声音蓦然欺近,擦着她的耳垂喃喃低语,“你这耳坠倒是很别致……赠我做个信物如何?”
她要是连这也答应,就别怪他无情。
晁灵云浑身一震,被恶心得头皮发麻,皮肤上起了满满一层鸡皮疙瘩:“你别碰我!我自己摘下来给你。”
呸!李怡送的宝贝你也配拿?我先跟你虚与委蛇,回头再打得你满地找牙!晁灵云愤愤心想,抬起被绑住的双手,挡在胸前试图保护自己,却被欺近的人一把抓住。
“为什么不能碰你?”一道大到可怕的力量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一个滚烫的怀抱,同时居高临下地嘲讽她,“需要我提醒你一句,我是谁吗?”
难受的感觉瞬间累积到极点,晁灵云决定谁也不伺候了!
“你放开我!我管你是谁,你这个死……”涌到嘴边的脏话还没骂完,她的双唇就被突然袭来的嘴唇堵住,对方的舌头甚至趁她猝不及防间抵了进来,勾弄着她小巧的舌尖,试图唤起她的回应。
晁灵云吓得魂飞魄散,牙齿狠狠一咬,那不停纠缠她的唇舌才狼狈撤离。
“呸呸呸!”她拼命吐着带血的口水,被摩擦得殷红的嘴唇上挂着丝丝血迹,然而之前粘腻的亲吻触感始终停留在她的唇舌间,气得她七窍生烟,两眼不受控制地淌下眼泪。
苍天在上!她被一个阉人给吻了!老天跟她是有多大的仇!
晁灵云痛苦地意识到这点,顿时杀气横生,双腿开始又踢又蹬拼命挣扎。她试图摆脱对方控制自己的那双手,同时侧过脸在胳膊上乱蹭,想蹭掉挡住自己视线的绫带。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干脆将她扑倒在席簟上,用浑身的重量压制住她。
男人的力量总是天生胜过女人,再加上体重上的优势,晁灵云一旦失去先发制人的巧劲,很快就被压得动弹不得。
她感觉到对方的躯体紧贴着她的身子,恶心愤怒之余,又在恍惚中意识到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阿姊明明说过那马将军是个矮个子,为什么这个人的身量那么高大?
她原以为自己的初吻被一个宦官夺走,就已经是最糟糕的厄运,难不成现在还有更糟糕的?比如占了她大便宜的不是马将军,而是另一个不知所谓的登徒子?
“你,你到底是谁?”眼泪瞬间浸湿了蒙眼的绫带,晁灵云满脸惨白,几近崩溃地低喃,“你……你不是马将军?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李怡凝视着仰卧在自己身下,瑟瑟发抖、泣不成声的晁灵云,心里忽然开始后悔——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这种无法收拾的地步?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昏聩的头脑此刻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该如何收拾眼下的残局,在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之前,却放任自己被冲动的情绪驱使,伸手替晁灵云摘下了蒙眼的绫带。
重见光明的一刹那,晁灵云泪花朦胧的双眼凶光毕露,她以为自己能看清仇人的长相,不料却看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那人一张脸只露出薄薄的嘴唇和下巴,人中以上的大半张脸都被银制面具蒙着,又从面具的眼眶处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股熟悉的感觉像锐器击中了她的脑袋,让她骤然开了一个灵窍,涣散的思绪因此紧聚成一团,尽管依旧混乱不堪,却模模糊糊地在她心底凝成一个名字,快要呼之欲出……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雅间的房门猛然被人推开,绛真的怒斥瞬间在门外炸响:“登徒子!受死吧!”
第028章 登徒子
晁灵云一听见绛真的怒吼,万千委屈同时涌上心头,让她情不自禁喊了一声:“阿姊,救我!”
李怡迅速起身面向雅间门口,就看见纱巾蒙面的绛真手执吴钩冲了进来。他微微苦笑,闪身躲过绛真凶猛的一击,又趁机伸手摘下挂在屏风上的佩剑,抬手一挡。
两只吴钩“当啷”一声卡在剑鞘上,李怡顺势抽剑,同时后退避开绛真袭来的一脚,却躲不过从背后突然冲上来的晁灵云。
“淫贼去死!”晁灵云顾不得双手被绑,哪怕手无寸铁,也要与这个轻薄自己的人斗个你死我活,于是抬起自己的胳膊肘对准那淫贼的后背,用尽全力向他撞去。
李怡硬生生吃下这记偷袭,疼得闷哼了一声,却必须专心对付绛真的吴钩,只能利用间隙回过头,没好气地瞥了晁灵云一眼。
就是这惊鸿一瞥,晁灵云却看见了他的眼神,不由一怔。
眼前熟悉的感觉与她记忆里那一双颜色浅淡的眼眸重叠,还有嘴唇、下巴、身量,真的是越看越像……可哑巴王深夜出现在鬼市角抵坊这种事,可能吗?更何况嗓音也不像。
不料就在她失神的片刻工夫,角抵坊的小厮、打手们竟蜂拥冲进了雅间,各个手握刀剑棍棒,凶神恶煞地包围住了绛真与晁灵云:“恶妇休得放肆!咱们这地界连京兆尹都动不得,凭你们也敢砸场?客官你没事吧?”
“来得刚好。”李怡松了一口气,还剑入鞘,忍住疼痛走到小厮身旁,刚要伸手探向背后痛处,又觉尴尬,只能佯装着整理了一下腰带,抿唇苦笑。
晁灵云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那欺辱自己的淫贼唇角含笑,从容不迫地整理好衣冠,才在打手们的保护下扬长而去,气得简直快要吐血。
她立刻将心中那点奇思异想抛到脑后,气急败坏地质问小厮:“你们为什么放了那个人?他根本不是我挑中的客人,他就是个趁机占我便宜的淫贼!”
小厮无奈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谁叫你命不好,竟然挑中了一个不能人道的主,结果被他赏给了手下困觉——小爷我什么都知道,但小爷我什么都不能说啊!
“咳咳,”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开口解释,“就是你挑中的客人,将你让给了方才那位客官。”
“这样也行?!”晁灵云简直要崩溃,瞪着那小厮问,“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客官要求保密。”小厮理直气壮地回答。
“客官让你保密你就保密?”晁灵云气得咬牙切齿,指着自己的鼻子,怒问小厮,“那我算什么?”
“客官至上。”小厮冷笑一声,反问她,“你算老几?”
晁灵云气得立刻就要冲上去拼命,一旁的绛真眼疾手快地拦住她,低声警告:“稍安勿躁,这里不是说理的地方。”
说着她一边为晁灵云解开绑手的绫带,一边向那小厮道歉:“对不住,我这妹妹刚刚受了惊吓,才会控制不住顶撞郎君,请郎君大人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小厮听了绛真的温言软语,总算消了些气,并且也知道这两人同上头有些交情,便顺着绛真给的台阶下:“罢了,还是看在娘子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这妹妹计较了。否则按这里的规矩,哪怕她闹到天上,也要将她绑着给客人送去!这样吧,我去替你们周旋周旋,要是客人不计较,你们去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什么?还要赔礼道歉?!”晁灵云怒目圆睁,一想到自己刚刚受的委屈,就气得浑身发抖。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你们得罪了客人,这话我没说错吧?”小厮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离去前吩咐左右打手,“这两个小娘子的身手可都厉害得很,你们给我看紧一点。”
等那小厮离开后,绛真和晁灵云便被一群打手堵在雅间,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个姑娘受不了这种监视,索性以需要休息为借口,躲进雅间附带的寝室里,小声耳语。
“你进了雅间不久,我在角抵坊的好友就来报信,说马将军本人已经离开了角抵坊。我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过来找你,果然就撞见那人正在轻薄你,”绛真心有余悸地抚摸着晁灵云的脸,心疼不已,“幸好我来的还算及时,你没被那人怎么样吧?”
她只当是被狗啃了一口,还能怎么样?晁灵云无力地心想,因为羞于承认自己吃了大亏,嘴里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没事,幸亏阿姊及时赶到……”
晁灵云话刚说到一半,绛真忽然盯住她的嘴唇,一脸狐疑地打断她:“等等,你的嘴怎么了?为什么唇上会有血迹?”
晁灵云脑中“嗡”的一声,彻底炸开了锅。
“阿姊放心,我可没被那厮占了什么便宜!”她生怕被绛真瞧出端倪,从此没脸做人,正焦虑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忽然急中生智,扯了一个严重歪曲事实的小谎,“那淫贼意图不轨时,我拼死反抗,不惜咬舌自尽以明志,这血就是那时候弄出来的。”
“天啊,你咬舌自尽?疼不疼?”绛真满心愧疚,向晁灵云道歉,“我来的还是不够及时,我自以为将计划制定得十分周全,结果还是害你身涉险境,实在很对不住你。”
“没事,我咬的又不重,早就不疼了。”晁灵云生怕说得太多,绛真会检查她舌头上的伤口,赶紧轻描淡写地表示,“人算不如天算,阿姊的计划确实很好,只是碰到了意外而已。既然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我早就有了身陷险境的觉悟,何况多亏阿姊及时赶到,我才没有出事。阿姊你真的不必太愧疚的,真的!”
绛真听了她的话,稍稍放心,又仔细察言观色,发现她真的神色自若,一颗心才算踏踏实实落回了肚子里:“我看那登徒子的衣着打扮,似乎是马将军身边的亲信,若刚刚小厮说的是真话,那人应该也是神策军里的人。”
“嗯,也许是吧……”晁灵云怔忡地回答,一想起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就忍不住脸红脖子粗。
那个夺走她初吻的人到底是谁呢?虽然跟着马将军就八成也是个阉人,但给她的感觉真的和李怡太像了……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恍惚心想:
如果那登徒子真的是哑巴王就好了……可如果那登徒子真的是哑巴王,他对自己做下那么过分的事,又该有多可恼啊!
就在晁灵云愁肠百结之际,天色不觉到了黎明。随着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几乎是顷刻之间,务本坊中的鬼市就变成了另一副面貌。
因为客官大度地表示不予追究也不用道歉,晁灵云与绛真才得以安然地离开角抵坊。
二人就地分别后,晁灵云骑上小毛驴,在驴背上回过头,就看见身后的角抵坊沐浴在熹微晨光里,悬在门口的幌子迎风招展,底下除了挂着一溜角抵者的水牌,竟然还张贴着禁止博戏赌钱的律令条文。
她不由苦笑一声,挥鞭抽了一下小毛驴,赶着宵禁结束坊门打开,逃也似的离开了务本坊。
此时天刚蒙蒙亮,位于开化坊的荐福寺佛精舍里,王宗实一夜未曾合眼,一直在等候着光王。
随着寺塔晨钟响起,天光渐渐大亮,就在他提心吊胆地念佛祈福时,伴随“吱呀”一声门响,李怡终于闪身踏进了佛精舍。
“殿下可算回来了!”王宗实立刻来了精神,喜不自胜地迎上去问,“殿下,事成了没有?”
“还算顺利,”李怡低声回答,然而与他令人欣喜的答案相反,他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痛苦的表情,“王宗实……”
“在!”王宗实已经瞧出了反常,立刻紧张地问了一声,“殿下有何吩咐?”
“你……备了药酒没有?”
第029章 奉茶
王宗实火速找来药酒,为李怡解开衫袍,冷不防看到他背后老大的一块乌青,吓得自己先倒吸了一口凉气:“嘶——殿下这后背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那个马将军为难殿下了吗?”
“并没有,你别多问了。”李怡尴尬地否认。
王宗实极有眼色地闭上了嘴,为李怡涂抹药酒、按摩淤青。
李怡料理完伤处,刚系好腰带,就听见一名知客僧来到门外求见,恭敬地向他报信:“启禀殿下,颍王突然到寺,正往殿下这里来。”
“知道了,多谢师父特意相告。”王宗实代为答应,随后与李怡对视一眼,忧心忡忡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颍王此人一贯不好相与,殿下多加小心。”
李怡点点头,又端出往日低眉顺眼的木讷模样,袖着手走出精舍。
果然出了精舍还没走出禅院,李怡就看见颍王李瀍迎面向自己走来。李瀍今日穿着一身紫色锦绣猎装,携弓佩剑,身边还伴着一位身穿红色猎装的美娇娥,两个人笑吟吟地沐浴在阳光下,宛如珠联璧合、光彩夺目。
“今日侄儿刚巧路过荐福寺,听说光叔在此礼佛,特来拜见。”李瀍嘴上说得客气,却只是懒洋洋地向李怡拱了拱手,便算是叙过了礼。
陪在他身旁的红装美人倒是礼数周全,望着李怡盈盈拜下:“奴婢王宝珞,拜见光王殿下。”
李怡不动声色,朝李瀍拱拱手,又对宝珞道了一声:“免礼。”
这时王宗实也向李瀍叙礼已毕,替李怡开口相邀:“多谢颍王殿下特意来看望光王,还请移驾精舍,饮茶休息。”
“难得光叔赐茶,侄儿就少不得叨扰一番了。”李瀍笑呵呵地应下,跟着李怡走进精舍,也不忙落座,先是将四周细细打量了一圈,忽然鼻翅一动,皱眉问,“怎么一股子药酒味?”
这祸害的鼻子,简直比那狗鼻子还灵光。李怡心中一哂,脸上却满是赧然之色,低声道:“礼佛,腰酸。”
李瀍一下子没听明白,王宗实赶紧在一旁补充解释:“光王殿下虔诚事佛,每天在大雄宝殿拜佛,皆要跪拜足足一百零八次,所以药酒是常备之物。”
“哈哈哈……”李瀍毫不客气地大笑,话里有话地嘲讽,“光叔三天两头到寺院礼佛,几乎跑遍了整座长安城,其实侄儿心里一直特别想知道,光叔到底想悟出什么大道理。”
说到最后,李瀍目光挑衅地紧盯着李怡,轻慢的态度连站在一旁的宝珞都觉得尴尬,忍不住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罪过。”李怡双手合十,只回了一句,“佛法无边,岂容妄议。”
李瀍笑笑,不再说什么,与宝珞携手落座,等着喝茶:“光叔,侄儿近来总觉得身上不自在,让太医们切脉都说没毛病,便想着也许可以试一试修身养性之术。以后你礼佛,也带上我吧?”
李怡瞥了一眼他身上的猎装,不以为然地反问:“杀气腾腾,如何礼佛?”
“啧,那可就难两全了,”李瀍装模作样地嗟叹了一声,“我宁愿病死,也不想戒掉狩猎。”
坐在他身边的宝珞立刻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警告他:“殿下,休要胡说。”
“我就随口开个玩笑。”李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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