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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朝云——水合【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1 17:28:21  作者:水合【完结+番外】
  吴青湘淡淡一笑,问道:“殿下的生日汤饼煮好了吗?”
  “这就好了,娘子再三叮嘱的事,奴婢哪敢怠慢?”厨娘讨好地回答。
  “辛苦大娘了,回头倒掉吧。”吴青湘心平气和地说完,将礼盒放在案台上,“换这个煮好了送去,殿下要吃。”
  厨娘听了不由一愣,随后满脸为难地呐呐道:“这如何使得,好好的吃食,倒了怪可惜的。”
  “只要是殿下的吩咐,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吴青湘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低声道,“劳烦大娘了,你且快些做吧。”说罢欠身告辞,离开了厨房。
  厨娘望着她细条条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纳闷地取过礼盒揭开,瞅着礼盒里粗细不一的汤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好端端的,又是闹得哪一出……”
  晁灵云原本打算跳完刀舞就回教坊,哪知等她换好衣裙,回到客堂向李怡告辞时,却被抱孙心切的郑太妃拉到身旁坐下,嘘寒问暖说了好一会儿话。
  这一来二去,就耽搁到了汤饼煮好的时候,“劳苦功高”的晁灵云自然也分到了一碗。她看着满屋子的人都在吃自己做的汤饼,尤其是坐在自己身旁的李怡——他刚一端起碗,就让她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
  哪有当着送礼人的面就吃上的,也不知道客气客气……晁灵云羞恼得要命,开始后悔自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她用筷子挑起汤饼咬了一口,果然汤饼粗细不一,导致细的太软、粗的太硬,不过幸亏厨娘火候掌握得好,这么有难度的汤饼好歹都煮熟了,加上佐料也配得好,吃起来除了口感上参差不齐,味道还算不错。
  其实像这么样一碗差强人意的汤饼,所有人默默吃完也就罢了。然而偏偏由郑太妃起头,王宗实起哄,一屋子人除了李怡但笑不语、吴青湘保持沉默以外,全都对晁灵云的手艺赞不绝口。
  晁灵云被羞得无地自容,最后实在忍不住,尴尬地望着李怡自嘲:“奴婢手艺不精,让殿下见笑了。”
  李怡就着她热气腾腾的大红脸,津津有味地将一碗汤饼吃得干干净净,却是认真夸奖了一句:“味道挺好的。”
  调味压根就是厨娘的功劳好吗?晁灵云颇有自知之明,抬手掩着嘴,小声央求李怡:“那盒油䊚……殿下就别分给其他人了啊。”
  李怡忍俊不禁,眼看晁灵云急得杀鸡抹脖子,终于大发慈悲地点了头:“好。”
  晁灵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李怡就在她耳畔低声道:“我也舍不得分给旁人。”
  “什么?”晁灵云冷不防听到他这句话,一颗心怦怦狂跳。
  “我说,我舍不得。”李怡深深凝视着她,含笑低语,“还有,谢谢你,我是第一次这样过生辰。”
第042章 母子密谈
  晁灵云赶在宵禁之前,魂不守舍地从光王宅回到教坊,此时元真和宝珞都还在外面应酬,暂时无人来关心她。
  于是她像踩着云朵一般,飘飘然回到房中,一个人在灯下托着腮呆坐,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犯愁。
  今日这份礼……好像还是送得不对呀。她不断回想着李怡在席间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心中甜得淌蜜,一时所有的烦恼也都像被蜜糖裹着,变得黏稠模糊,让她没法清醒地思考。
  李怡那么看重她,似乎真的挺喜欢自己,这可让她如何是好呢?
  当初绛真那里可是自己先一口答应的,只怕如今大人也已经得到消息,现在反悔变卦,来得及吗?
  她一会儿想起自己与绛真的约定,一会儿又想起自己对屈死同伴们发下的誓言,种种灰暗的记忆都在她黏糊糊的脑袋里挣扎、翻腾,让她不得安宁。
  就在晁灵云愁肠百结之际,一道人影忽然闪进她的屋子,对着她的后背重重一拍:“回来啦?今日在光王宅感觉如何?那哑巴王为难你没有?”
  晁灵云被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按着心口转过身,只能干瞪着笑嘻嘻的宝珞,却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傻了吗?”宝珞捏了捏师妹红彤彤的脸蛋,瞧她欲说还休的模样,心里顿时就有数了,“看来你今天过得不错,怎么样,见到昔日情敌一败涂地,是不是很解气?”
  晁灵云瞬间一头雾水,搞不懂师姊在说什么:“师姊,你说什么呢?什么情敌一败涂地的?”
  “那哑巴王见了你风情万千的刀舞,难道没有重新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吗?”宝珞信心满满地断言,“你已是今非昔比,自然新人胜旧人。”
  晁灵云对宝珞的想象力简直五体投地:“师姊,你想到哪里去了……”
  “说正经的,你送了光王什么寿礼?”宝珞如今终于有机会反将一军,自然不会放过她。
  “没送什么啊。”晁灵云一想起满屋子人吃自己做的汤饼,就窘得面如火烧,她直觉自己要是将实话告诉宝珞,一定会被她足足笑上一年。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一早,偷偷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宝珞咧开嘴,笑得红口白牙、老奸巨猾,“你不会是给他做了汤饼吧?哇,这老夫老妻一般,好让人牙酸……”
  “呵呵,怎么可能。”晁灵云若无其事地抵赖,决定死扛到底。
  因为从十六王宅可以走夹城回兴庆宫,郑太妃无需顾虑宵禁,晚宴结束后仍旧留在光王宅中,趁着回宫前所剩不多的时间,与李怡在思远斋内密谈。
  郑太妃听完儿子的打算,不由一阵心惊肉跳,脸色苍白地劝李怡:“你真的非要这么做吗?其实我如今的日子真的还不错……”
  面对母亲忧心忡忡的目光,李怡却是冷冷反问了一句:“那我阿姊呢?”
  郑太妃浑身一颤,双唇哆嗦着低喃:“你是说太和?”
  李怡琥珀色的双眸直视着母亲,缓缓道:“当年阿姊登上金根车出发前,是我在车下握着阿姊的手,亲口与她约定,终有一日我要将她接回大唐。”
  “怡儿,你这是痴人说梦啊。”郑太妃用颤抖的双手捂住嘴,眼中泪光闪动,“这种事,就算天子要做都师出无名,更何况是你?你只当这个约定是你年少无知时的一句戏言,彻底打消此念吧,太和她也不会拿你这些话当真的。”
  “母亲,”李怡在今日第一次主动握住郑太妃的手,对她缓缓露出一抹苦笑,“我愿意活成现在这副模样,全凭一个信念,那就是我绝不会一辈子如此。难道你要我辜负自己吗?”
  眼泪一瞬间飞迸出眼眶,郑太妃用力搂住自己的儿子,只感到痛彻心扉:“我的儿……为娘我其实早就活够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拿命陪你!”
  泪珠滚滚滑落她的双颊,郑太妃想到傍晚时和乐融融的悬弧宴,不由一阵悲从中来,哽咽道:“今天我看着你和那孩子,我真的以为……你们以后可怎么办呢?”
  李怡紧紧拥住母亲的肩膀,像童年受伤时一样埋头不语,自她身上汲取温暖,却终究还是没能给她答案。
  ……
  兴庆宫,夤夜。
  一向浅眠的郭太后睁开双眼,皱着眉问:“现在是几时了?”
  “回禀太皇太后,此刻四更刚过。”帐外值夜的宫女立刻回答。
  “嗯。”郭太后鼻子里哼了一声,再度闭上眼,却发现自己已然了无睡意。她闭着眼冥思了一会儿,忽然皱着眉问:“郑婆回来了没有?”
  “回禀太皇太后,郑氏三更时就已经回来了。”
  “哼……”郭太后冷冷一笑,“她一年也就只能得意这么一天,瞧那张狂样,故意从早忙到晚,好像谁没生过儿子似的。”
  话虽如此,一股凄凉的孤寂却还是在深夜淹没了她,让她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唯一的儿子——若他还在世,如今正该是年富力强的一代英主。还有她的长孙,也不会因为年少即位,不明不白地折在阉党手中……
  郭太后想着想着,只觉得无数兴衰往事蚕食着她的心,让她在夜色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腹中有点饿,你去知会郑婆一声,让她替我熬点粉粥来。”她吩咐帐外的宫女,仿佛理所当然一般,“你让她别怪我叨扰,她那润州手艺我多少年都吃下来了,如今我也吃不惯别人做的。”
  “是。”帐外宫女飞快地应了一声,随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寝殿。
  郭太后在孤寂中静静出了一会儿神,便听见宫女回来复命:“启禀太皇太后,郑氏已领命,粉粥很快就到。”
  “嗯。”郭太后低低应了一声,心中解了一丝闷气,又习惯性地问:“她脸上可有怨色?”
  “回禀太皇太后,郑氏脸上没有怨色。”帐外声音停顿片刻,又迟疑着响起,“可是方才奴婢瞧她脸上的神色,与以往大有不同。”
  “此话怎讲?”郭太后皱起双眉,警惕道,“你说仔细点。”
  “以往郑氏听了太皇太后的吩咐,都是唯唯诺诺,满脸小心。只是今夜竟态度敷衍,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自得,看着甚是不恭。”
  郭太后一听这话,立刻怒叱了一句:“这婆子是醉昏了吗?”
  “奴婢不敢妄加揣测。”
  郭太后蹙眉沉吟片刻,开口:“等她熬好了粥,命尚食仔细查验,若无事就背着她倒了,我可不愿吃这东西添堵。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只是出宫给儿子过个生日,不至于让她如此得志,凡事总有因由,你去问问她身边的宫女,若有必要,让她套一套话。”
  “是。”帐外应了一声便再无声息,唯闻殿外夏虫嘶鸣,彻夜不安……
第043章 太皇太后的垂青
  七月七日,太皇太后设宴兴庆宫,召晁灵云入宫献舞。
  在接到懿旨的第一刻,元真和宝珞都极为高兴,因为晁灵云能够单独得到宫宴的邀请,就意味着她可以独当一面。然而与师父师姊的兴高采烈相比,晁灵云脸上虽然也挂着笑容,内心却十分忐忑不安。
  前日她与李怡在荐福寺碰头,李怡已经提前知会过她,太皇太后已暗中派人打听到了光王生日宴的到场人员,这意味着自己今晚的兴庆宫之行,极有可能并不是单纯的献舞。
  尽管李怡仔细教过她到时该如何应对,然而蒙骗太皇太后怎么说都是一件胆大包天的事,晁灵云一想到太皇太后那张精明刻薄的脸,就情不自禁两脚发软。
  该来的躲不掉,当晚晁灵云献舞领赏之后,果然被太皇太后的宫女引到偏殿“休息”。
  “请娘子先在此处小憩,等候太皇太后。”宫女意味深长地一笑,安抚晁灵云,“太皇太后长居宫中,一直想找个人聊聊宫外的奇闻异事,难得太皇太后中意娘子,这可是娘子天大的福分。”
  晁灵云心如擂鼓,却还得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笑道:“娘子说的极是,奴婢能得到太皇太后的赏识,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番虚与委蛇,在目送宫女离开后,她望着窗外明亮的月牙,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怜好好的一个七夕夜,这等良辰美景,自己却得做如此煞风景的事。
  算了,往好了想,她不过就是撒点小谎,这总比让她杀人放火轻松多了。
  晁灵云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却随着内侍一声“太皇太后驾到”的唱礼声,再度心惊肉跳。
  “奴婢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晁灵云低着头诚惶诚恐地行礼,嗓音忍不住微微发颤,幸好郭太后见惯了畏惧自己的人,所以并未起疑。
  郭太后连正眼也不看她,落座后慢条斯理地开口:“起来吧,我有话问你。”
  “是。”晁灵云毕恭毕敬地站在郭太后座下,后背上冷汗潸潸。
  怎么办?太皇太后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啊……她惴惴不安,生怕郭太后直接严刑逼供,先让宫女打自己几十个嘴巴子再说。
  万幸,郭太后虽然没有和颜悦色,却也没想抽她:“晁娘子,我问你,六月二十二那天,你是不是去了光王的悬弧宴?”
  话该怎么说,李怡都已经教过,所以晁灵云毫不犹豫地作答:“回禀太皇太后,奴婢确实在那日去过光王宅,为光王的悬弧宴献舞。”
  “嗯。光王的生母郑婆那一天也去了,”郭太后提起郑太妃,不由冷冷一笑,“她自从回来以后,每天都高兴得很,你那日在酒宴上有没有听到什么话,能让她如此得意?我已经知道你当时一直在为光王侑酒,你可不许对我隐瞒。”
  “奴婢绝不敢隐瞒太皇太后,只是隔了十多天,奴婢已经记不全当日的所见所闻了。”晁灵云战战兢兢地回答,又咬着唇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忽然迟疑地开口,“有一件事,奴婢倒是印象很深……”
  “什么事?你快说。”郭太后皱着眉催促。
  “奴婢记得当时光王的舅舅喝高了,当众跳了一段胡旋舞,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郑太妃恼他为老不尊,责怪了好几句,奴婢就在一旁奉承说:‘光王的舅舅器宇不凡,看着比国舅还精神呢。’没想到郑太妃立刻脸色一变,抓着奴婢的手问了好些问题,奴婢回答后,她只笑着说了一句:‘老天有眼。’奴婢也不甚明白她的意思。”
  晁灵云话音未落,郭太后已是脸色剧变,厉声追问:“国舅?你说什么国舅?”
  “就是圣上的舅舅啊……”她期期艾艾地回答。
  “胡说!今上的舅舅与皇太后失散多年,你上哪儿能见到国舅?”
  郭太后凌厉的双眼直直瞪着晁灵云,将她吓得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地说:“奴婢是赴宴时见到的……奴婢不知道今上没有国舅啊,太后明察……”
  “你别害怕。”郭太后眼见一个如花似玉的乐伎被自己唬成一团,怕她吓破了胆说不清自己想听的话,不由放缓了声气,“你是在赴何人的酒宴时见到国舅的?那国舅是什么样的相貌身份?有何言行?还有郑婆当日问了你什么,你都是如何回答的?好孩子,你将这些都给我一一道来,若答得好,我重重有赏。”
  晁灵云噤若寒蝉,脸色惨白地说:“奴婢是在赴徐国夫人之婿——吕璋的私宴上见到国舅的。当时除了坐在首席上的国舅,他还宴请了一位姓赵的茶商。茶商说国舅目前在户部茶纲做差役,今年春天茶纲遭江贼劫掠时,国舅跳船逃生,被他的商船搭救,二人这才结识。那茶商还说,国舅是闽人,姓萧名洪,一直在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阿姊,若不是吕大人慧眼识珠,他压根不知道身边竟藏了一位如此高贵的国戚。”
  晁灵云说得绘声绘色,其实那日吕璋的私宴,根本就是赵缜刻意的安排——吕璋按照蜀巫的指点,顺利在西市茶行里与赵缜结识,在与他交往的过程中意外发现萧洪,以为这便是蜀巫的预言应验,自然是欣喜若狂。
  当吕璋提出设宴款待二人时,赵缜故意透露自己听闻内教坊剑器舞风采超群,一直渴望亲眼一睹,奈何身份低微,始终未能如愿。彼时吕璋已认定赵缜是自己的贵人,哪有不为贵人圆梦的道理,当即便将请帖下到了元真娘子宅中。
  以元真娘子的身份,吕璋的私宴还请不动她,因此必定是她的弟子应邀;又因为李怡的授意,赵缜将酒宴的日子定在六月十一日,那天恰好是颍王李瀍的生辰,宝珞必定是不肯去的,这差事就顺理成章地落在了晁灵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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