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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朝云——水合【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1 17:28:21  作者:水合【完结+番外】
  积郁多日,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李怡长舒一口气,在晁灵云那里憋出的火,顿时消减了几分:“走,去思远——”他顿了顿,改口,“去心远斋,我还有话要问你。”
  说罢他顺手带上门,像要把烦恼抛在脑后似的,迈开步伐向前疾走。
  王宗实喜气洋洋地跟在他身后,眉飞色舞地奉承:“恭喜殿下拨云见日,双喜临门。”
  李怡眉心一皱,沉声道:“赵缜与善慧大难不死,固然是一喜,另一喜却又从何说起?”
  “晁孺人的喜脉,难道不算?”王宗实笑道。
  李怡听了,却微微低下头,黯然叹息:“我哪顾得上高兴这个……我在乎的,只是她。”
  “殿下若是为晁孺人烦恼,小人倒要斗胆劝一劝殿下了,”王宗实紧随着李怡,真心实意劝道,“殿下生在王家,开枝散叶,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殿下独宠晁孺人,虽为佳话,却难免使她恃宠而骄。何况吴氏跟随殿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不说雨露均沾,就是偶尔对她体恤一二,总不为过吧?”
  李怡默默听完王宗实的劝告,一颗心却依旧沉甸甸的,没有一丝松快:“我自小看着母亲受折磨,对后宫争宠深恶痛绝,她说这是蝇营狗苟,与我倒是不谋而合。红尘扰攘,我只愿与一心人长相厮守,难道这份坚持也有错?”
  说话间,李怡与王宗实已走进了心远斋。趁着左右无人,王宗实低声道:“殿下是谋大事者,若有一天位登大宝,将来便要传皇位于子嗣。恕小人危言耸听,自古天意高难问,若殿下子息单薄,有个万一,于家国天下,便是一场祸乱。”
  “你也知道这是危言耸听。”李怡瞪了他一眼,蹙眉道,“其实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当时我醉糊涂了,只知道身旁有人,以为是灵云,醒来却发现是吴氏躺在我身边,这简直是……”
  李怡说到这里,脸色已是难看至极,实在是恨透了醉酒后无知无觉的自己。
  “殿下血气方刚,难免一时冲动,情有可原,情有可原……”王宗实嘴上唯唯诺诺,心中却想:不是说醉酒的人那个那个都不行么?哎,反正我是怎么都不行,也搞不清楚这档子事,是不是殿下龙精虎猛,异于常人……
  李怡不知他乱七八糟的心思,懊丧地摇摇头,言归正传:“不提这个了,如今我不便外出,赵缜与善慧那里状况如何?可有机会与我碰面?”
  “他们这次也是九死一生,伤得不轻,所以还需休养一段时间。”王宗实回答,“光是秘密混进长安,就已经千难万险,殿下还是让康承训代为联络吧,免得打草惊蛇。”
  正说着,门外忽然有仆从来报,说平康坊绛真娘子登门,求见晁孺人。
  自从晁灵云的身份被揭露,绛真娘子是何身份,自然水落石出,这时候还敢入府求见,着实令李怡吃了一惊。
  王宗实也两眼望着他,等候示下。
  于是他略一沉吟,扬声吩咐:“准她入府。”
  自李怡离开后,晁灵云一直躺在床上,耳中回响着他临去前与王宗实的对话。
  王宗实带来的好消息,让李怡喜出望外,她从他说话的口气里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儿女情长对他这类人来说,根本算不上羁绊。
  这样也好。
  她深吸一口气,环视着周遭的锦绣繁绮、堆金砌玉,思索着自己与李怡的前路,却是满眼的云山雾罩,茫然无措。
  在她与他相识的最初,有多惊心动魄、意气风发,眼下就有多失落。
  想不通明明应该风雨同舟的一双人,为何就落入这等俗不可耐的窠臼。
  怅然失神之际,门外忽然有侍儿来报:“娘子,绛真娘子来啦。”
  晁灵云吃了一惊,连忙收起低落的情绪,扬声道:“快请她进来。”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坐起身,待绛真进了门,才打起精神问:“阿姊怎么来了?”
  绛真明亮的双眼上下打量着她,开门见山道:“是颍王让我来的。”
第143章 劝和
  晁灵云一听到“颍王”二字,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大的恐慌淹没,脸色煞白:“我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想要什么?”
  “你先别怕,听我说,”绛真在她榻边坐下,轻抚着她冰凉的手,“颍王这次不是冲着你来的。”
  “那是冲谁?光王吗?”晁灵云瞪圆了眼睛,刚要发作,就被绛真按住。
  “怎么一提光王,你就成了爆炭,”绛真哭笑不得道,“我是为了王娘子来的。”
  晁灵云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怔怔道:“为她?她怎么了?为何要找我?”
  “你那个香火兄弟,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物,”绛真先赞叹了一声,才道,“她为了你,与颍王闹掰了。据颍王说,还真是断了个彻底,连装病都不屑,不但直接闭门不见,还将他送的那些个珠宝金玉、簪珥钗环,拿锤子砸了个稀烂,盛在盒子里退回颍王宅。”
  晁灵云听到这里,饶是心情再差,也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除了她,谁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是啊,颍王没想到她如此绝情,为了哄她回心转意,办法都用尽了,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命我来找你,让你出面调停调停。”
  晁灵云脸上的表情淡下来,冷冷道:“她是为了我,才与颍王决裂。”
  “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绛真握着晁灵云的手,柔声道,“我早劝过你什么?你不听,结果引来一场无妄之灾。颍王如今愿意为了王娘子,放下身段与你言和,你可要抓住这个好机会,别再倔强了。”
  晁灵云鼻子一酸,红着眼道:“这事就是颍王的错,我兄弟为我两肋插刀,我反倒要不讲义气吗?”
  “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呢?”绛真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王娘子难道不喜欢颍王吗?她为你跟颍王怄气,你不帮她下这个台阶,难道真要看着他们一拍两散?”
  晁灵云低下头,沉默着,回忆往日宝珞与颍王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也知道绛真说的有道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不乐地开口:“颍王为人心狠手辣,对我兄弟倒是真心实意……”
  “是啊,这就叫一物降一物,”绛真笑道,“颍王已经放话,只要你劝好了王娘子,一切既往不咎,从此你便是自由之身。灵云,我们这等身份,就是被人捏在指间的蚂蚁,生死全看贵人的心情,这是老天赐给你的良机。”
  是啊,她就是命如蝼蚁,却心比天高,才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晁灵云苦涩地一笑,说:“我知道了,阿姊你放心,回去向颍王复命吧,就说我会照他的意思办。”
  绛真点点头,如释重负,这才有余暇打量着晁灵云,关切道:“来时我听侍儿说了,你又有了?”
  晁灵云点了一下头,眼里泪光闪动:“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别胡说,”绛真板起脸呵斥,随即又安慰她,“哪有不招人疼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让光王多见一见,再硬的心肠也能软下来。”
  李怡与自己之间的死结,绛真尚未得知,晁灵云也懒得多解释,只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但愿如此。”
  绛真走后,晁灵云唤来侍儿,道:“我身体已无大碍,准备去教坊走一趟。”
  话音未落,她看着侍儿迅速发白的脸色,顿了顿,无奈道:“我知道你是做不了主的,去知会光王一声吧。”
  侍儿果然如蒙大赦,兔子似的撒腿跑了,须臾,就见李怡快步走进寝室。
  晁灵云看着他面色阴沉的模样,心也跟着烦闷,如污浊暗流里藏着碎金熠熠发光,想要拾取,更怕惹来一身龌龊,令人万般纠结。
  绛真方才在这间屋子里说过什么,李怡已经听侍儿一五一十地禀报过。李瀍让晁灵云出面做和事佬,他一开始觉得这事不可思议,可很快又觉得合情合理。
  他了解李瀍,一如李瀍能够洞察他——天下为情所困的人,本就不可能只有他自己。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谨慎地问:“你去教坊做什么?”
  晁灵云懒得多言:“去透透气。”
  “透气?”李怡一哂,“真拿我这宅子当藏污纳垢的泥淖了?”
  晁灵云低着头,也不看他,让他自己讨这个无趣。
  李怡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应,心里被难堪针扎似的刺着,低声道:“你明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放你去……”
  他沉默了片刻,被她的冷漠击败,到底还是认了输:“你若有羽衣供我藏匿就好了。”
  晁灵云抬起头,看见他唇角苦涩的笑,心中先是一紧,随后便是无法自拔地心软起来:“你若不放心,便备下车马,派人跟着我就是,我有孕在身,不会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胡闹,你还怕我飞到天上去?”
  她蹙着眉,语气冷淡,李怡却知道自己带着示弱的谀词奏了效,见好就收道:“早些回来。”
  晁灵云看他一眼,点头应下,如挣脱樊笼的鸟儿,迫不及待地动身,李怡望着她轻盈的身姿,心中除了被抛下的幽怨,也有几分期冀。
  元真娘子一向见识非凡,灵云去一趟教坊,也许可以缓和他们眼下的僵局。
  教坊中素来消息灵通,宝珞又是风云人物,她与颍王绝交一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
  晁灵云来到元真娘子的宅子,刚下马车,家丁便热心地打听:“孺人是来劝王娘子的吗?”
  晁灵云哭笑不得地瞥了他一眼:“你猜我是来劝和,还是劝分?”
  “求孺人你发发慈悲,别添乱了。”家丁连忙哀告,“王娘子再不回心转意,颍王就要来掀我们的屋顶了。”
  晁灵云微微一笑:“他敢掀,就由他掀,看他能不能遂了心愿。”
  “那颍王自然是不敢的,”家丁话锋一转,笑道,“听颍王宅里的人说,颍王为了咱们娘子,气得都犯病了。”
  “苦肉计。”晁灵云不屑地评价,径直往宅中走。
第144章 两个痴儿
  晁灵云一路走到宝珞住的厢房,让侍儿传了声话,待到自己走进房中,却发现宝珞依旧赖在床上。
  她一瞧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也就明白了,于是默默在她身边坐下,慢悠悠地摇扇子。
  宝珞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开口,翻了下死鱼般呆滞的眼睛,恹恹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晁灵云给自己扇着风,尽量语调淡定地问,“听说你和颍王分了?”
  宝珞僵蚕般的身子一抽,像挨了针扎似的,簌簌发起抖来:“嗯。”
  晁灵云俯身搂住她,亲热地晃了晃:“哥哥,你对我真好。”
  宝珞被她压得一口气喘不上,眼泪哗哗往外冒,朦胧中就看见晁灵云一张脸笑得芙蓉也似,笑微微道:“真不要他了?”
  “不要!”
  “真舍得?”
  “哎呀你烦不烦,”宝珞一把推开她,恼火道,“我都是为了谁?!”
  “为了我嘛,”晁灵云顺势在宝珞身旁躺下,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她涨红的脸,“哥哥,今天我是颍王派来的说客。”
  宝珞立刻大大翻了一个白眼:“他真是不要脸。”
  说着她伸出手,从床头吃了一半的点心盘子里摸了一块胡饼,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嚼起来。
  晁灵云为她的胃口捏了一把汗,掸掸落在她枕边的芝麻,忧心道:“师父不骂你呀?”
  “师父说准我自暴自弃十天,”宝珞一脸的生无可恋,又道,“我恨颍王不光是因为你。”
  “我知道。”晁灵云也摸了一块胡饼,紧挨着她,大口吃起来,“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可还是喜欢他,但发现他连你也算计,那又是另一回事。”
  “嗯,”宝珞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恨道,“我在他眼里同旁人一样,那我就不同他好了。”
  晁灵云捂着嘴咳了两声,忽然觉得口中的胡饼,干涩得难以下咽。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当初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年轻?俊俏?对我好?”宝珞一边大嚼,一边愤愤不平,“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晁灵云终于咽下了嘴里的胡饼,闷闷道:“是啊,可你喜欢上的,只有他一个。”
  宝珞忽然就没了声音。
  “师父曾经对我说,若觉得哪条路最苦最难,那一定就是我心中最想走的路,”晁灵云低垂双眼,叹了一口气,“哥哥,顺应自己的心真的好苦好累啊,可我不敢回头。”
  宝珞红着眼圈,怔怔地问:“为什么?”
  “我怕一转过身,就永远看不见他了。”
  消沉的声音很轻,落到人心里却沉如坠铅,瞬间隐没至最深处。
  “他待我如旁人一样,断、舍、离,只需要狠一狠心肠,可我不敢。”晁灵云两眼空茫茫望着前方,喃喃道,“尊卑有别,如云山有高下,云若就山,固然是一段风流,若不就山,便是天地相隔。”
  这是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所以纵使万般沮丧,终究还是为他留了一线。在光王宅里隐忍于心的话,此刻在宝珞面前,却可以毫无保留。
  就在二人怅然若失之际,另一道声音突然自门外传来:“我自妩媚,我自风流,何须白云相就?”
  晁灵云与宝珞俱是一惊,齐声唤道:“师父——”
  只见元真娘子走进门来,瞪着她们,翘起手指比划:“两个痴儿,一心自苦,没有出息。”
  歪靠在床头的两个人扑哧一笑,喷了满襟饼渣。
  元真嫌弃地“啧”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床对面的坐榻上,卷起袖子叉着腰,教训自己两个孽徒:“我等本就是帝王家养来玩赏的茑萝,注定要依附松柏而生,如何保有本心?唯有俯仰天地,只争朝夕而已。”
  宝珞下巴一掉,把啃剩的小半块饼丢回盘中,哼哼唧唧道:“师父,我暂时还没心情练舞……”
  “再不练,等端阳节被翠翘压了风头,你别后悔。”元真盯着宝珞微微隆起的肚子,没好气道,“你这腰身都粗过灵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怀上了。”
  “师父!”宝珞忍无可忍,捶胸顿足,“不是说好了给我十天的吗?”
  “我反悔了。”元真板着脸,抱怨,“谁知道你和颍王都那么能折腾,我去哪个宴席,哪个宴席就围着我议论你,闹哄哄的,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跳舞了?”
  宝珞羞愧得脸通红,缩在被子里怂成一团:“我招惹了什么天魔星……”
  “你这副样子,哪里像绝了情、死了心的人?别做两败俱伤的事了。”元真不耐烦地摆摆手,“闹得越大,越是放不下。因爱生恨,说的就是你。”
  宝珞一声不吭地任由元真数落,还想装死,却听元真话锋一转,道:“听人说颍王病得卧床不起,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病急乱投医,把郑注都给叫去了。”
  宝珞一向对李瀍时好时坏的身体牵肠挂肚,一急之下,从床上蹦了起来:“他又犯病了?”
  元真嘿嘿一乐,羞她:“瞧你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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