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紧窒的怀抱让晁灵云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适地挣扎着,在李怡耳边央求:“十三郎,你先放开我……”
“不放……”李怡闭着眼,执拗地低喃,甚至将脸埋进她的衣襟里,过分地蹭来蹭去。
晁灵云被他孩子气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放弃挣扎,负气地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你不放开我,那就对我说清楚,要不要一心一意同我好?”
此言一出,一直同她胡搅蛮缠的李怡忽然安静下来,像是在思考着她的话,原本紧搂住她的双臂却缓缓松开。晁灵云感受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远离自己,一颗心也一点一点地随之往下沉……
所谓覆水难收,是否便是如此?
第140章 空梦一场
“十三郎,嫌隙就算努力修补,也会有伤痕,何况对之视而不见呢?”
晁灵云看着李怡微微睁开的迷蒙醉眼,犹如隔了一层水雾与他相视,那朦胧而疏离的陌生感,让她的心乱成一团:“我怕就算被你囚在身边,你也会离我越来越远……”
她一边低语,一边伸出手去,想握住李怡的手,哪知这时门扉一响,她下意识地缩回手、转过头,就看见吴青湘已捧着一壶酒走进了书斋。
只见吴青湘笑吟吟地走到桌案边,放下酒壶,落落大方地为晁灵云添了一套酒具:“娘子有孕,不便饮酒,我已吩咐厨下快快送一壶素酒并几道新菜来,光王今晚因为娘子喝了好一通闷酒,娘子等会儿可得自罚三杯。”
吴青湘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又替李怡斟酒,晁灵云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微微皱眉道:“光王已经醉了,你适可而止吧。”
吴青湘闻言一怔,侧头仔细瞧了瞧李怡,笑道:“还真是呀,瞧我光顾着说笑。”说着她自斟一杯,望着晁灵云举杯,敬道,“光王与我常在这里小酌几杯,今日我们三个倒是第一次同饮,娘子,我先自饮一杯,敬敬你。”
晁灵云看着吴青湘将酒一饮而尽,又放下杯子,低头浅笑,露出一副肤如羊脂、腮凝新荔的媚态来,心中便油然生出一股烦恶,冷声道:“我闻不得这里的荤腥气,恕不奉陪,你们自便。”
吴青湘安然稳坐,笑着目送晁灵云离开,慢悠悠地道了一声:“娘子慢走。”
随着“嘭”的一声,书斋的门被狠狠关上,吴青湘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将视线对准了酩酊大醉的李怡。
就在这一瞬间,她脸上所有佯装的欢笑便悉数消失,从内心深处泉涌出的悲戚,全化成了无比怅然的一声:“殿下……”
既然已经决定孤注一掷,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门外恰在此时传来侍儿通报声,吴青湘斥退想进门送酒菜的侍儿,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凑到李怡身旁,倾身试探着搂住了他。
“十三郎,十三郎……”她开始学着另一个人的口吻,唤出自己从不敢僭越的称呼。
趁今宵阮郎迷醉,设一局李代桃僵。她横下一条心,决定学一个人,便从亲昵的举止,婉转的腔调,乃至脂粉的气味,全都仿得惟妙惟肖。
吴青湘浑身发抖,火烫的面颊紧紧依偎着李怡冰凉的侧脸,手指颤抖着解开他的腰带,顺着衣袍间的缝隙徐徐探入……
“十三郎,”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哽咽,颤声吐出自己真正的心思,“你别恨我……”
李怡在沉醉中不安地挣动了一下,蹙着眉低喃:“不恨……”
吴青湘浑身一颤,紧紧拥住他无法动弹的身躯,满心窃喜、惶恐,又委屈得直掉眼泪:“既然不恨,那就永以为好。”
“好,”李怡昏昏沉沉地呓语,终于在光怪陆离的醉梦里捉住一线头绪,对着心头那道模模糊糊的倩影,吐出自己迟到的答案,“一心一意……永以为好……”
随着耳鬓厮磨,滚烫的热泪滴在了身畔人的眉鬓之间,吴青湘贪婪地盯着李怡看,恨不得透过自己一双泪眼,从此将他完完全全占据。
从相识到如今,他欠了她那么多相思债,却只在今夜,还给她一场大喜大悲的空梦。
一夜无眠,晁灵云搂着薄被静静侧卧着,视线透过轻薄的纱帐,望着糊在窗棂间的窗纸,被大亮的天光映得雪白。
狸奴不知一夜冷落,犹在房中追着飞虫撒欢,才让悄无人声的寝室不显得死寂。
她心里堵着一口气,躺在床上一直赖到日上三竿,也不见侍儿前来叫起,心中酸楚的怨怼渐渐变了味,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李怡这是彻彻底底不管她了?
不,不光是李怡,一夕之间,好似什么都变了。
往日繁忙而井然有序的生活,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她遗忘,连温儿都没哭闹一声。
晁灵云心底一慌,没法再装作若无其事,扯起嗓子叫道:“来人,来人——”
往日机灵乖巧的侍儿这才跑进来,声气不稳地问:“娘子有何吩咐?”
晁灵云听出她声音不对劲,劈头就问:“外头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啊。”
话虽如此,晁灵云却瞧出她目光游移,不由心念一转,改口吩咐:“我想温儿了,你去叫乳母抱他过来。”
“是。”侍儿如蒙大赦,飞快地跑出寝室,须臾,将抱着温儿的乳母领进屋中。
晁灵云屏退侍儿,唤乳母坐到自己床前,接手抱过孩子,温柔呵护的同时,缓缓笑道:“昨日你劝解我的那番话,我虽不曾当面谢你,其实却是一字不漏听进心里去的。你我共同抚养温儿,日积月累,你的好处我都记在心里,而我自己,亦是将你视作姊妹。”
“娘子折煞奴婢了,”乳母慌忙垂首,含笑道,“奴婢万万不敢高攀娘子,只是将‘忠心’二字,时刻谨记于心罢了。”
“你这份忠心,着实难能可贵,”晁灵云夸赞了一句,随手从腕上抹下一枚金钏,塞进她手中,“我记得你说过想供孩子读书成材,将来束脩与文具花费都不小,这个你拿去。”
“奴婢拙陋,当不得娘子的厚赏,然而娘子一番美意,奴婢岂敢推辞?唯有觍颜生受,叩谢娘子。”乳母接过金钏,千恩万谢,跪在地上向晁灵云磕了一个头,这才欢喜地起身归座。
“这一点礼物,不算什么,你肯收下,便是与我一条心了。”晁灵云凝视着乳母,道,“既然是一条心,便无话不可说。你心里可还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吗?”
乳母得了她的示下,有了胆气,便不再隐瞒,立刻将今早传遍了王宅的风言风语,透露给晁灵云:“娘子有所不知,光王昨夜宿在思远斋中,吴娘子一直陪着,今早光王更是同她一起回了房。府中人都在传,吴娘子这是借着娘子孕期不便,趁机夺宠呢。”
第141章 僵局
乳母的话无异于一道惊雷,在晁灵云心中轰然炸响。因为过度震惊,她的脸上甚至都不曾生出一丝波澜,也没有当着乳母的面失态。
然而被她搂在怀中的李温却猛然爆发出一声啼哭,脸蛋憋得通红,拼命蹬着小胖腿,想挣脱母亲紧张的怀抱。
晁灵云回过神,慌忙松开手,示意乳母来抱孩子:“罢了,你说的事,我会放在心上,你还是先回房吧,好好照顾温儿。”
她音色黯然,低沉得像骤雨前垂落天际的阴云,听得乳母后背生寒,只唯唯应了声:“是。”
乳母走后,晁灵云独自闷在屋子里,回想着昨晚所见所闻,越是往深里想,越是如堕魔障。
这就是李怡给她的答案吗?金屋与囚笼的区别,不过是置身其中的人,到底被视作明珠还是瓦砾罢了。
他这是要她一辈子留在他身边,看着他将曾经一心一意的眷宠,毫不吝惜地分给旁人。
这种折磨,倒真是一柄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晁灵云苦笑了两声,举头望向窗外,双眼被煞白的天光刺得不住流泪。
忽而一阵东风穿过回廊,吹进小院,卷着点点落花堆积在青石阶上,为苔藓染上一层薄香。
李怡正与吴青湘临轩而坐,小小的院落素来冷清惯了,此刻突然添了一个人,竟显出几分令人暗喜的局促来。
坐在李怡对面的吴青湘安安静静,眉目温婉,衬得隔桌之人越发阴沉。
一想到今早酒醒之后目睹的所有荒唐,李怡怒火攻心,悔恨切肤,偏又无可奈何:“昨夜就算我酒后乱性,为何你却——”他话音一顿,紧盯着吴青湘,怒道,“你明明可以阻拦我,可你没有。”
面对近乎尖锐的责问,吴青湘却是从容自若,淡淡道:“殿下,我做你的侍妾,已经好些年了。”
李怡睁大双眼,觉得这回答简直离奇:“你的身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是,为了掩人耳目,”吴青湘苦涩地勾起唇角,双眼直视李怡,不甘心地问,“那我的心呢?也要一直藏着掖着吗?”
李怡一时语塞,沉默了片刻,道:“我以为我早就对你说清了。”
“情之一字,若能说得清倒好了。”吴青湘叹息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不会有人在意自己的心情,便收起怅然的思绪,坦然道,“昨夜,是我情难自禁,可我并不后悔。”
李怡紧紧皱起眉,尽管不堪回首,混乱的记忆却如蛛丝,还是在他心头落下了几丝细微的痕迹:“昨晚,我记得,灵云似乎来过……”
“晁娘子是来了一趟,略坐坐便走了。”吴青湘不动声色地回答。
“真的?”李怡半信半疑,努力回想一切与晁灵云相关的记忆,却越想越疑惑,“当时……我真的感觉是她,才会失了分寸……”
就算酩酊大醉,当时朦胧所见,分明是她,气息里的香甜,也分明是她。
为何一夜过后,全都错了呢?
吴青湘冷眼看着李怡陷入苦恼,索性以退为进,往自己身上下狠手:“殿下,你若对我有所怀疑,不如将女医请来,为我验身吧。”
让女医验身,传出去对女子是多大的羞辱,李怡自然知道。他撇开目光,烦躁地打断她:“行了,我还不至于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吴青湘目光一闪,得意之色敛于眼底,微微低下头。
二人一时陷入静默,许久之后,李怡忽然开口:“我有言在先,”他看着吴青湘,目光中隐含警告,“昨夜是错,我不会再犯错。”
吴青湘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沉默片刻,才道:“殿下不必多心。我明白,昨夜是我冒犯,我还要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来日方长,她还藏着一招杀手锏,眼下无需心急。
李怡看着她,听不出她这话的意思是真是假,又如坐针毡,便起身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会交代王宗实,该有的补偿,不会短了你。”
吴青湘双眸暗沉,望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苍白而无望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木然道了一声:“殿下慢走。”
李怡疾步离开吴青湘的院落,像疯了一般,一口气冲回安正院,却在距离院门几丈开外猛地刹住脚步,看着晁灵云如幽魂般虚浮地走出来。
在对上她黑沉沉眼珠的一刹那,一道充满绝望的陌生声音,在他心底轰然响起:她已经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来不及做任何遮掩、补救,他不堪的面目便暴露在她的目光下,一切狼狈无所遁形。
李怡浑身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到自己面前。
“为何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吹风?”他听见自己虚伪的寒暄,声音干涩得可怕。
晁灵云仰着头看他,一脸的似笑非笑,满是冷嘲:“休息什么?累了一夜的又不是我。”
她刻薄的嘲讽像一把刀子,瞬间划破他混沌的头脑,反倒让他清醒了不少:“别闹了,有话进屋再说。”
“我没想和你说话啊。”晁灵云回了他一句,作势要往他身后走,“屋子里大半天都是空空的,我才发现狸奴不见了,正要去把它抓回来。”
李怡拦住她,软声道:“这狸奴一向野惯了,找它做什么?时候到了自然就会回来。”
“哦,”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远处,扁起嘴啐了一口,“偷腥畜生,没良心得很。”
李怡微微一僵,很快又神色如常,哄着晁灵云道:“回去吧,我有话对你说。”
晁灵云歪着脑袋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竟乖乖地跟着他一路走回了寝室。
李怡先将她安顿好,看她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榻上,才在床边坐下,开口向她坦白:“昨夜,我在思远斋里喝醉了,一时糊涂,忘了身边另有他人……”
“我知道,”晁灵云猛然打断他,不想再细听,直接问,“你碰了她?”
李怡哑口无言,满腹委婉的解释像锦缎遭火烧成了灰,只落了个满目疮痍。
“你不说话,就是认了吧?”晁灵云从见面开始就努力装作云淡风轻的语气,此刻终于变了调,“你还想说什么?酒后乱性?你——真不要脸!”
第142章 心灰意冷
晁灵云瞪着李怡,眼底像燃着两簇火苗般闪亮:“十三郎,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吗?”不等李怡回答,她又道,“你希望我怎么做呢?与她争宠,还是自怨自艾?天辽地阔,我做不来这等琐屑的事,而你也有更远大的抱负,还是别再对我说这些蝎蝎螫螫的话了吧。”
李怡沉默着,听她一气说完,问:“所以无论我说什么,你是不是都不想听?”
“对,不想听。”晁灵云冷冷回答,“她是你的侍妾,与我无关,你爱怎么做,都是你的事。”她红着眼眶,哽咽,“至于我……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不想堕入蝇营狗苟的泥淖。”
她的话里充满了不屑,听得李怡急火攻心,胸膛急促起伏了半天,才克制住怒气,嘶哑地问:“你很失望?”
晁灵云看着他,眼里泪光闪烁,没再说话,而是翻身面朝里躺着,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李怡盯着她沉默而抗拒的背影,气得两眼发黑,昏花的视野里是她蓬松的发髻,白皙的耳背,就像一窝云里探出的一掐月弧,明明是朝朝暮暮同床共枕时最深刻的记忆,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
“我又何尝不失望?”他望着她的背影,无力地低喃。
沙哑低沉的话音如鸿毛落地,轻飘飘地消逝,随后便是满室死寂,二人陷入僵局。
就在寝室中的气氛压抑到极致时,门外忽然传来王宗实急切的声音:“殿下,小人有要事禀报。”
他这一嗓子吼得十分及时,瞬间打破了屋中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怡神色一凛,起身走到门外,阴着脸问:“什么事?”
“殿下,赵缜与善慧法师,没死!他们都活着呢!”王宗实满脸喜色,高兴得顾不上察言观色,喋喋说个不休,“不但还活着,人也没缺胳膊少腿,真是老天爷开恩!”
李怡一怔,半信半疑地问:“这消息可当真?”
“千真万确!”王宗实拍着胸脯担保,让李怡放心,“眼下他们人已经到了茶行,这不消息刚到,小人便来向殿下报喜了!”
62/123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