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竭力维护住局面:“诸位姐妹,梦柳公子的案子,中亭司正在查,请大家勿惊慌。我家兄长在刑部,与中亭司有些交道,等兄长回来,我会把咱们的担忧告知,劳请他转告。”
见众人稍稍安心,沈青黛把翠芜叫道跟前,轻声在耳边吩咐了几句。
翠芜不敢停留,慌忙离开。
哭过之后,洛霜稍稍平静,由众人陪着坐了下来。
约摸一个时辰,华青馆外传来马蹄声,沈青黛忙出门去迎。
马车踏过青石板,缓缓停住。
车夫起身掀开帘子,谢无容一袭白衣,翩然落地,素洁的衣摆轻轻划过光洁的石板,不染一丝灰尘。
谢无容许久未见沈青黛女装,乍然见她素衣轻飘,端庄娴丽站在眼前,袅袅欲仙,一时有些呆了。
门口的侍女见一对璧人相对而立,竟不知要看哪个。
“你来了,快些进来。”
谢无容眸光一转,跟着进了华青馆。
众人见来了一位男子,纷纷侧目。
沈青黛忙解释道:“诸位姐妹勿怪,这位是莲衣公子,谢无容。他是我多年好友,与梦柳公子也颇有些渊源,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他今日碰巧路过此地,专程过来与大家一起追思梦柳公子。我想,梦柳公子若地下有知,能见莲衣公子惺惺相惜,定会很欣慰。”
言毕,谢无容弯腰朝众人行礼。
因为丹青榜,梦柳公子与莲衣公子追随者争论不休,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此番她请谢无容过来,实属无奈。
往日里,因莲衣公子追随者多出言不逊,连带着她们对莲衣公子也多有不满。如今人站在眼前,却见他举止有礼,温润大方,昔日里对他的不满,已减了三四分。又兼他是沈青黛的朋友,众人都恭恭敬敬地回了礼。
沈青黛拉着谢无容走上前:“你看,这幅便是蜉蝣图。”
谢无容抬眸一望,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神,迸发出灼目的光芒。
这是真正的大作。
他看到了绝望中的呐喊,还有悯世的良善。
亮丽的色彩逐渐退却,他只看到了蜉蝣的羽翼,在他眼里成为永恒。
他缓缓道:“丹青榜榜首,他当之无愧。”
沈青黛见他几乎魔怔,上前扯了下他的衣袖,谢无容这才缓缓回神。
“小姐,东西拿来了。”
翠芜手持画卷,急匆匆跑来。
沈青黛接过画卷,快速把上面的物品移开,平铺上去。
“你过来看看这幅画。”
谢无容缓缓走近,待看清画作,他脸色骤然一变。
“这幅画,正是当初在登州时,梦柳公子拿给我看的画作。”
这个被自己一眼否定的画作,竟然真是出自梦柳公子之手。
杜禹华曾说过,谢无容也说过,梦柳公子曾经天资平庸。
沈青黛一直觉得杜禹华是出于嫉妒,谢无容是傲气使然,可现在,她才意识到,是自己对梦柳公子的喜爱迷了眼。
也许,杜禹秀,真的就是一个平庸之辈。
从头到尾都是。
第36章 蜉蝣之羽20
当日同赵令询一起去故衣居后, 沈青黛曾无意说过,被杜禹华盗走的那幅画,会不会真是梦柳公子曾经的手笔。
当时她坚信梦柳公子绝不至于如此平庸, 故此不过是说着玩笑,可今日看着梦柳公子这些年的画作, 想着梦柳公子的诸多反常,一种奇异的想法突然占据着她的头脑。
她心内生疑, 便叫来谢无容验证。没想到, 竟然成了真。
翠云湖边, 青石桥上, 薄雾缓缓被吹散。
透过春柳与蜉蝣, 隔着生与死的距离,沈青黛好像看到了石桥上那道落寞的背影。
她知道,只有她才能看到。
沈青黛让翠芜即刻去办昨日交待之事, 她则同谢无容匆匆告别。
从华青馆走出,谢无容见她一脸凝重,略有不放心:“你没事吧?”
沈青黛面色稍和:“无事。只是,我眼下有要事要做, 恐怕要怠慢了。”
谢无容轻笑道:“同我还说这些客气话做甚,想做什么,尽管去。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我随时都在。”
沈青黛点点头,她看了看谢无容,缓缓抬头, 透过稀疏的杏花枝头,望向苍穹。
“真是可惜啊, 谢无容,你本可有一个知己的……”
谢无容微微一怔,苦笑一声,怅然道:“是我当初太傲气,有眼无珠。”
沈青黛道:“你眼光自是独到,从未有错。只是,天意弄人罢了。”
再回到中亭司,赵令询正同施净在整理案宗。
施净一看到她,就笑道:“怎么每次说告假,你都要回来,就这么舍不得中亭司?”
沈青黛一脸认真:“杜二公子失踪、被害一案始末,我已知晓,现在需要去找证据。”
施净满脸不可置信:“告个假,你还告出个真相大白,怎么做到的?”
赵令询上前道:“既如此,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走。”
三人来到春蒙山脚下,再往前走便是翠云湖,这是昨日走过的路线。
施净忍不住道:“昨日不是走过了,你是怀疑,还有什么证据漏掉了?”
沈青黛有些发非所问:“从杜二公子的私宅处到杜宅,有两条路。一条是主街,要通过多条街道,到达杜宅正门。一条是绕过翠云湖,直达杜宅后门,比较隐蔽。我算过,两条路,无论走哪一条,都需要半个时辰。”
施净摸摸头:“所以呢?”
沈青黛沉声道:“我想要找找,有没有别的路,可以更快到达杜宅。”
赵令询修眉微凝:“你是想算凶手有没有足够的作案时间?”
沈青黛颔首:“没错。”
赵令询说罢,便开始四处搜寻,附近有没小路。
春蒙山由西向东,蜿蜒数里,山脚之下,只有一条下山的小道与他们所在之路汇合。
赵令询走了一圈,对着一堆断木看了几眼,一个纵身飞上树梢,站在树梢之上,极目远望。
片刻,他轻飘飘地落下:“前面果真有条小道。”
沈青黛欣喜不已,三人相互搀扶,跨过断木残枝,向着小道一路前行。
小道蜿蜒而下,最终通向一个废弃的路口,沿着路口继续北行,转弯便是平云巷。
沈青黛算了算时间,仅需两刻有余,比已知的两条道路,少了不到两刻。
赵令询道:“时间还是有些紧。”
沈青黛摇头道:“不,计划足够充分的话,足够了。”
施净听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在一旁急道:“就这样,知道谁是凶手了?那还等什么,去杜宅抓凶手啊,还等什么?”
沈青黛拍拍施净:“别急啊。凶手要找,绑架之人,同样要找,咱们还有事要做呢。”
赵令询侧目望去,见沈青黛已经开放了手,才道:“绑架之人,你也知晓?”
沈青黛想了想:“根据咱们之前的推测,以及在杜二公子私宅的发现,绑架之人,并不想要二公子的命。相反,她对二公子似乎还有些上心。她费尽心机绑架,既不为财,那是为什么?”
施净恍然大悟:“当然是为情了,她自知无法和梦柳公子在一起,便想到这种方法。先是设计让他假死,金蝉脱壳,再趁人不备,偷走尸体。”
沈青黛道:“你猜得基本没错。只是,绑架之人处心积虑破文海棠废文都在抠裙更新八八叁铃七其勿三六,只怕思虑比你周全得多。她既然计划周详,就不可能不想好后路,咱们只要找到这个后路,就不愁揪不出她。”
施净开始犯难:“后路,这个要怎么找?”
赵令询突然接道:“若是我,我会到一个新的地方,或者曾经想去的地方,重新开始。”
施净转头,一脸惊恐地看着赵令询,像看怪物一样。
“若是你?难不成,你想绑架谁家姑娘?”
沈青黛没料到,赵令询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难道真如施净所言,他也爱慕着某个姑娘,爱而不得。
赵令询见两人都盯着他看,满脸不自在:“我在分析案情,你们能不能认真一点?”
沈青黛回过神道:“你说得很对,绑架之人,做这一切,很有可能会在风头过去之后,离开京城。所以,咱们现在就要查一下,近日要离开京城的路引。”
三人来到顺天府,如上次一样,府尹十分配合地拿出登记的册子。
顺天府办案拖沓,登记之事做得却十分细致,已经发放路引名册,根据户籍所在,记录十分详细。
三人翻找片刻,很快便查到平云巷所在之册。
赵令询翻了几页,很快在名册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竟然是她?”
施净走上前一看,也惊异不已:“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会是另一个。”
沈青黛见他们如此反应,料定自己所猜没错,望着前方道:“走吧!”
从顺天府出来,沈青黛便往中亭司走去。
施净跟在后面:“已经找到了绑架之人,咱们不去杜宅吗?”
沈青黛道:“还差最后一件证据。我想,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中亭司了。”
几人回到中亭司,果然有侍卫交给沈青黛一个布包,说是方才有人转托。
沈青黛笑着接过并道谢。
施净问道:“这又是什么?”
沈青黛打开布包,扬了扬:“替戴家公子瞧病的那个郎中,所在医馆的账本。”
施净挠挠头:“这不太好吧,你派人去偷?被人发现,咱们中亭司颜面何存?”
沈青黛一笑:“谁说我偷的,我这是光明正大的拿的。”
施净反应了一会,才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买了那个铺子?”
赵令询面无表情道:“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看看账册。”
施净还沉浸在沈青黛买下铺子的震惊中,根本无心去看账册。
赵令询便随他去,拿去账册和沈青黛看了起来。
两人翻了几页,很快便看到了问题。
账本一开始还挺正常,直到今年,几乎每月都有乳香、血竭等几味药进出。购买者记录皆是杜宅,可货源却未有记录;另外,购入价格远远低于市面上的价位,而出售价格却略高。
沈青黛略一沉吟:“商人谋利,售出价格略高一些,也合常理。可买入价格,却有些不对,我们山庄以草药起家,我对各类药草价格颇为熟悉,这个购入价格,太低了,外面根本不可能买到。”
赵令询道:“而且,每次售卖和购进数量相差无几。”
沈青黛思索片刻,抬眸望向赵令询:“你觉得,这像不像,交易。”
赵令询点头:“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原因。”说完,他歪头一笑:“而且,这家药铺现在归你,你现在才是主子。你要调查,谁敢拦。”
沈青黛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原来赵令询也会打趣人。
赵令询见眉头舒展,低头笑了笑,拿起另外一本账册,往后翻了几页:“还有一个发现,你看这里。”
沈青黛低头一看:“闹羊花?”
施净听到“闹羊花”,凑过来一看,当即笑道:“这不是板上钉钉了,还等什么,抓人啊!”
这次,沈青黛没有反对。
梦柳公子绑架被害一案,终于要揭下帷幕了。只是,公道要如何还,才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呢?
赵令询召集中亭司全部人手,光明正大地把杜宅几个出口围住。
梦柳公子的追随者听到动静,纷纷前去围观,一个个伸长脖子想探个究竟。
杜家之人全部被叫到偏厅。
杜禹华竭力维持着一家之主的庄重:“三位大人,今日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何?难道说,是要剖验不成?禹秀他死得如此凄惨,你们……”
赵令询打断他的话:“绑架杜二公子以及将其杀害之人已经找到,今日便是要当面还二公子一个公道。”
杜禹华猛然抬眸:“凶手找到了?”
赵令询肯定地点点头,杜禹华目光不自觉望向杜大夫人,不动声色地抓紧她的手。
杜大夫人正在抽泣,猛地被他一抓,一脸错愕,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是怎么也甩不开。
杜禹华定定神,仰起头道:“如此甚好,敢问大人,凶手到底是谁?”
沈青黛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道:“还是先让我揭开,杜二公子绑架的真相吧!”
说完,她缓缓扫视了一下在场之人,目光在四人之间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左侧。
“戴小姐,不如就趁今日,说说你和梦柳公子之间的故事吧?”
杜禹华瞬间由忐忑转为震惊,绑架禹秀的人,怎么会是她?
戴舒钧瘸着腿站了出来,往日的清举不见踪影:“荒谬,我姐怎么可能绑架杜禹秀,他算什么东西?”
杜大夫人也懵了,怎么会是戴舒锦,虽然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女人,可要说她绑架二爷,她却是不信。这个女人一向不待见二爷,好几次,她都看到她对二爷冷嘲热讽,一副巴不得二爷离自己远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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