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依旧犹豫, 赵令询道:“我府内有几个花匠,对蝴蝶蜜蜂之类, 也多有了解。我带着,正好可以向他们询问, 也许能问出点线索来。”
施净点头称是:“对啊, 这蝴蝶太吓人了, 还是交给赵令询保管吧。”
赵令询转头瞅了一眼施净。
施净心虚一笑:“你这么强, 区区一只蝴蝶怎么能伤了你呢, 是吧?”
沈青黛思索片刻,还是把墨蝶交给了赵令询。
回到沈府,没有翠芜在一旁叽叽喳喳, 沈青黛一时觉得有些冷清。
她换了一身松快的衣衫,顺手拿了一本《药草记》,坐在窗前。
临近黄昏,外面天气依旧燥热。
可她卧房外, 近百翠竹遮挡了大半烈日,纵使无风,但放眼望去,绿意绿意盎然,花木葱茏,只一眼便让人顿觉清爽沁凉。
这样的夏日,在忠勤伯府时, 她是体会不到的。
她那个院子,说好听点是宽敞, 其实就是个破败偏远的院落。
院内终年光秃秃的,只有墙外伸进来的几支枝叶勉强有些绿意。
思及过往,她不禁放下了书,对着院内摇曳的竹影出神。
在登州的那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她是如何一步步掉入圈套,被诬与陈侍卫私通的?
最初,她把重点都放在陈侍卫身上,想从他身上去寻突破口。
尽管陈侍卫曾浑身是血出现在她面前,帮她逃离出府。
可毕竟他身上有太多疑点:
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假山后?
为何能顺利逃脱去救自己?
又是从何得知母亲要将自己沉塘的消息?
事后,她曾找人去查,可陈侍卫就像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痕迹。
直到一天,她突然就想通了。
她忽略了整个事件中,最至关重要的一点:她自己。
不管陈侍卫是魏夫人的人,亦或只是无辜受累的之人,即便魏夫人她们准备得再充分,可只要她不去后花园,便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整个事情的开端,是从她踏进后花园那步开始的。
可是,她们怎么就能断定,自己一定会去后花园呢?
思来想去,她猛然意识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日的蝉鸣似乎格外不同,吱吱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让她坐卧不安。
自用过晚饭,她便一直觉得口干舌燥,一直喝水,可却无济于事。
从午后到晚间,紫芸一直有意无意地向她提起后花园……
她缓缓闭上双眼。
紫芸,陪伴了她六年,亲如姐妹的丫头,背叛了她。
……
“小姐,大人请您过去书房。”
沈青黛恍然回过神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一步一叹地去了书房。
通常兄长叫她去书房,不是让她看账册,便是给她讲大道理。
书房内,霞光透过雕花窗户洒在案上,兄长正襟危坐于案边,正手执一支紫毫笔,行云流水般地在纸上舞动。
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十分不和谐地被案上一沓厚厚的账册打破。
沈宗度见她过来,招呼她坐在旁边。
沈青黛向着沈宗度行了礼,才规规矩矩地坐下。
沈宗度收起豪笔,指着她摇头道:“你瞧瞧,整日的跑来跑去,这脸都瘦了。还有,外面日头毒,也不晓得遮一下,怎么好像黑了一些。”
沈青黛摸着脸:“不能吧,就跑了这几日,怎么就晒黑了呢?”
沈宗度从账册后拿出一个盒子递过去:“昨日看你回来的晚,怕你累着,就没叫你来。这个是聚云斋兰姐送的,说是新出的胭脂水粉什么的。”
沈青黛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螺子黛、胭脂、面脂,口脂一应俱全。
尚未开盖,香粉的味道已经弥漫了书房。
沈宗度一时不适应浓重的气味,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他挥着手试图驱散空中的香味:“你先收起来,咱们说说账册的事。”
沈青黛耷拉着头,她就知道,兄长叫她来书房,准没好事。
沈宗度拍着案上的账册:“这些是聚云斋送来的,近半年的账册,你先看看。都是些女孩子家的东西,你也容易上手。若是实在不懂,可以去问问兰姐。”
沈青黛可怜兮兮地看着沈宗度,指着账册道:“哥哥,这么多还这么厚,我肯定看不明白,我还是不看了吧。”
沈宗度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就冲着朝堂之上,你那股伶俐劲,会看不懂?”
沈青黛眉心一动,装习惯了,竟忘了自己已经暴露了。
她起身走到案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笑嘻嘻道:“哥哥,你也看到了。最近我忙得紧,尚书府那边的案子还没着落。魏尚书一天三问的,催得急着呢。”
沈宗度想了想,问道:“查了几日,你可有头绪?”
沈青黛顺手捏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含糊道:“他们都是被墨蝶所害,今日赵令询已经带我们去黑市,买到了墨蝶,只要找到它袭击人的原因,我想离破案应该就不远了。”
沈宗度皱眉道:“说起墨蝶,那日我就坐在魏二公子身后。那些蝴蝶飞出后,只奔魏二公子,未有丝毫停留。一群蝴蝶,黑压压地爬在他脖颈处,竟啃咬起来,场面实在让人心惊。”
沈青黛忙把樱桃核吐在掌心,问道:“哥哥,你说,那些蝴蝶都趴在他脖颈处?”
沈宗度点点头:“没错,我看得真切。不过,事后我也看过魏二公子脖颈处,尽是抓伤的红痕,好像并无异常。”
说完,沈宗度无奈摇摇头,拿了一张纸出来,示意沈青黛把樱桃核放在上面。
“黏糊糊的,抓在手上,也不嫌脏。”
沈青黛笑笑,把捏在掌心的樱桃核放到纸上。
沈宗度包起顺手扔到一边:“父亲知道你喜欢吃樱桃,已经让人运了几箱过来,稍后我让人给你送去。”
沈青黛喜道:“爹爹让人送的,他可有来信?”
沈宗度笑道:“父亲让人捎了口信过来,说是不日便会来京。”
沈青黛垂着头,眼眶微润:“爹都知道了?他一定担心坏了吧。我真不孝,总是让爹爹为我忧心。”
沈宗度拍着她的肩膀:“傻丫头,说什么呢。为人父母,不论儿女如何,总是免不了要操心。何况,事情都过去了。如今,你可是中亭司的司正,名正言顺的,父亲知道了,只会以你为傲。”
他话锋一转:“你若是真想尽孝,不如,把这些账册,先拿回去,抽空好好看看。也好,早日接管家业。”
沈青黛捂住肚子:“哎呦呦,不行了,跑了一天饿死了。哥哥,咱们赶紧去吃饭吧。”
沈宗度看她抬脚便想溜,在后面道:“等等,把这些账册一同带走。”
沈青黛转头满脸堆笑:“兄长,我这身子骨太弱。这么重,我拿不下。”
沈宗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她:“柔弱?我怎么听说,你去中亭司应试的时候,可是放了狠话的。说什么,一口气跑十里不喘气。”
沈青黛干笑两声,贴着门边一溜烟跑了出去。
一整晚沈青黛都在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她梦到自己被逼上鹿角山,走投无路,突然变成了一只蝴蝶。她飞啊飞,就飞到了归远山庄。她看到了爹爹,刚飞过去,便被人用力捏住……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又没有翠芜叫她,一直睡到辰时过半,沈青黛才懒懒起床。
好在今日依旧不用回中亭司,不然陆掌司又要骂人了。
昨日说好要去尚书府,沈青黛先去接了施净,便赶往肃王府。
赵令询看到马车,捧着琉璃瓶,弯腰跳了上去。
琉璃瓶上盖着一块黑绸,施净看了一眼,便道:“怎么盖起来了,莫不是你也想学梦蝶姑娘,拉下黑绸,毒杀我们?”
赵令询本不予理睬,可见沈青黛也十分好奇地探着头,便道:“墨蝶喜黑,黑暗能让它安静。”
沈青黛点点头问道:“昨日回去可有问过?”
赵令询点头:“问过了,花匠说他早年间曾听闻过这种墨蝶,只知它比普通蝴蝶大些,却并不知它能杀人。”
施净抖动着黑绸:“这东西怎么回事?”
赵令询道:“不知何故,自今早起,这只墨蝶便开始有些躁动不安。喂食了一些花蜜,虽好了一些,可还是有些不对劲。我按照花匠教的办法,盖了一块黑绸,它才勉强安静下来。”
昨日墨蝶明明慵懒得紧,动都懒得动一下,今日却突然躁动。
施净有些不信,拉着黑绸一角便要掀开去看。
沈青黛一巴掌拍了上去:“你先安静会,别惊动了它,等到了尚书府再看。”
施净手还未收回,就听到墨蝶拼命煽动翅膀拍打着琉璃瓶的声音。
施净忙举起双手:“不是我,我没动啊。”
赵令询拉下黑绸,只见瓶内的墨蝶正不停撞击着琉璃瓶,似乎想要破瓶而出。
施净吓得脸色惨白:“它……它它不会是又想杀人了吧。”
赵令询沉着脸:“不对,今日晨间,它虽也有些躁动,可顶多只是来回煽动着翅膀而已。自我盖上黑绸,它便安静了下来,为何突然如此?”
沈青黛扫了一眼车内,一切与昨日并无任何不同。
她道:“应不是马车的问题。”
既然不是车的问题,那就有可能是人的问题。
赵令询捧着墨蝶一路都无事 ,那肯定也不是他的问题。
沈青黛与施净面面相觑,用手指着对方,异口同声道:“肯定是你!”
赵令询看着躁动的墨蝶,又看了看两人,最后目光落在施净身上。
“不如,你先出去外面坐着。”
施净白了一眼赵令询,用手在琉璃瓶上敲了几下:“好好好,我出去。一个破蝴蝶,也来欺负我。”
说完,他矮身钻了出去。
等了一会,琉璃瓶内,蝴蝶依旧躁动不止,甚至愈演愈烈。
沈青黛摸摸头:“不会,它是讨厌我吧?”
施净隔着帘子嚷嚷道:“怎么样啊,它安静下来了没啊?”
沈青黛无奈,紧跟着钻了出去。
施净一看她也跟着出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你也被它嫌弃了,感情这蝴蝶,就喜欢赵令询一个人。”
沈青黛低眉沉思片刻,推了一下施净:“你,再进去试试。”
外面坐着太硬,施净本就不想待着,转身一骨碌便钻回车内。
片刻后,一声爆笑从车内传出。
沈青黛听到施净小人得志般张狂的笑:“哈哈哈……沈青,你也有今天。你被蝴蝶鄙视了。”
墨蝶躁动,竟然是因为她。
赵令询掀开车帘,并肩坐在沈青黛身侧。
注意到赵令询的目光,沈青黛摸了摸脖子:“你在看什么?”
赵令询收回目光:“不是讨厌你,昨日你也在的。”
原来,赵令询是特意过来安慰她的。
沈青黛望向赵令询,他以为,自己会被施净的话给气到,还是以为,一只蝴蝶就能让她伤感。
她笑笑:“我当然知道。”
说完,她歪头看着赵令询:“你觉得,我与昨日有什么不同?”
赵令询喉间一动,移开视线:“衣服,昨日是青色衣裙。不过,黑绸没有揭开之前,墨蝶似乎已经在躁动不安了。所以,我想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沈青黛笑笑:“你观察倒是仔细。”
赵令询低头轻笑:“墨蝶的事,你不用急,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八八三〇柒七吾三溜待会到了尚书府,或许就会有结果。”
为了避免蝴蝶躁动,沈青黛只能一直呆在外面,赵令询就这样陪她坐着,一直到尚书府。
三人入了院内,由下人领着去了魏若空的停尸处。
沈青黛远远站在一边,看着赵令询揭开黑绸,把手中的琉璃瓶靠近魏若空脖颈处。
墨蝶重新见光,煽动了几下翅膀,又懒懒地趴了下去。
它对魏若空的脖颈,毫无攻击的欲望。
三人又来到魏夫人尸体停放的后院,把墨蝶靠近之前噬咬的位置,依旧毫无反应。
施净挠着头:“真是怪了,难道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墨蝶只对活人感兴趣?”
说完,他十分疑惑道望向沈青黛。
沈青黛嘴角抽了抽:“你不会,是想让我试试吧?”
赵令询一个眼神冷冷地扫过去,看得施净脊背发凉。
“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们都想什么呢?”
本以为找到墨蝶,便能顺藤摸瓜,查到凶手如何利用墨蝶杀人,没想到越查越复杂。
除却墨蝶攻击的部位不同这点,他们依旧一无所获。
“死丫头,找死啊!”
外面一阵吵闹,沈青黛走出一看,只见一个身着体面的丫头,正揪着一个丫头的头发打骂。
“住手,做什么呢?”
那体面的丫头转过身来,沈青黛眉头不自觉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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