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女很恭敬,几个贵女顿时闭口不言,倒有点摸不准平都公主对逍潇的态度。
逍潇也有些懵,刚还和她横眉冷对的平都公主,怎么还赏赐她?随婢女离开之时,她瞥了一眼那个转角,因离得近,方才可以听到平都公主和一个男子在言语。那男子声色有些像宋温如,但仔细分辨能听出不同,他比宋温如少了清润多了青稚。
方素衣也随即离开。
走了有一会,她加快脚步跟上,对那婢女道:“我刚好也要出去,让我来送王姑娘吧。”
那婢女知晓方素衣平日与平都公主要好,便道谢离开。
逍潇是明白了,这些贵女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但凡平都公主对她“好”了几分,她们就变了一张脸。
“王姑娘,这边走吧。”方素衣口中含笑。
又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方素衣指着前方的一个坡道,说:“翻过这个坡,再朝前走点,便回到了你刚来的路。”
“我刚随人进来,并没见这个坡。” 逍潇疑惑。
“这是近路,放心吧,我们赏绣球花时常走这条近路呢。” 方素衣又笑了笑。
逍潇点头,提着裙裾朝坡道走去。
此时,方素衣收起笑容,面色冷了起来。她居然比不过一个小门户之女,刚才当着公主郡主的面,真是让她的颜面荡然无存。
哼,让她迷路好了。
静安郡主回到大长公主身边时,脸一直臭臭的。一会儿嫌弃婢女们倒的茶太烫,一会儿又嫌弃摘的绣球花不美。
大长公主抬眸看了小女儿一眼,慢条斯理地询问道:“说吧,谁惹你了?”
“王逍潇。” 静安郡主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道。
“王逍潇是哪个府上的千金,本宫怎么未曾听闻?”大长公主疑惑地问左右侍从。
“算什么千金!叔父就是个小官,前不久还外放到县里了。”静安郡主烦乱地拨弄着绣球花。
“就这?”大长公主给气笑了,“瞧你这出息,你是本宫的女儿,对手身价是否低了点?”
“她太没皮没脸了,用很下作的手段把自己和宋温如绑在一起。”于是静安郡主就把那副画的事给自己母亲描述了一遍。
怎奈,大长公主听后居然扬声笑了来,“就是刚才被你们数落的那个姑娘吗?本宫怎么觉得,她倒像是从本宫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知道用方法解决问题,而不是生闷气。本宫要是你,她画画,那本宫就请人编戏文、编话本。让所有人都看到本宫和喜欢的男子的故事。这多大点事儿啊。”
“母亲!”静安郡主没想到自己母亲会赞赏王逍潇的手段,更可气的是,她好像觉得有几分道理,心里就更加不舒坦了。她“哼”了一声。
大长公主笑着将小女儿招到身侧,道:“看来你大了,是该让本宫给你指个人家了。”
“我要宋温如。”
大长公主道:“听母亲一句话,武将比文官好,新贵里有个叫‘李云骁’的,生得俊美风流,是你喜欢的哪一款。”
听到武将里也有长得出挑的,静安郡主也来了兴趣,本身她对宋温如也不是多么放不下,单纯就是觉得他长得养眼罢了,好姐妹们都爱追捧他,她才也跟着去追捧的。
……
私苑的一处密林。
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吹过,搅得树叶飒飒作响,几乎能掩盖住一个人的呼叫声。“你们是什么人?敢对我下手,不知道我是谁吗?”
几个黑衣侍从并没有因此人的质问停下动作,反而将他身上的绳索勒得更紧。
陈匡本来与妻子随着大长公主一同进私苑,他自己都不晓得怎么就被人打晕了,再醒来发现被人装进麻袋里,扔在这个破地方。
真是没王法了,他可是大长公主嫡女的夫婿,竟然有人敢劫持他。
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叫:“快把我放了,否则你们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一个黑衣侍从从腰间摸出一个瓷瓶,他倒出一粒药丸,而后一手捏着陈匡的下巴,把药丸往他嘴里塞。
陈匡登时吓傻了,他拼命扭动着身躯,竟然还让他给挣脱了,他颤抖着声音道:“你们,你们快放了我,否则大长公主绝对,绝对饶不了你们。”
“是吗?”幽幽一声反问,伴着沙沙作响的风声,听后只叫人不寒而栗,又昭示着言语人的从容不迫,甚至是无所忌惮。
第16章 十六章
陈匡还不晓得有人连大长公主都不怕,几个黑衣侍从慢慢让出一条道,只见一个披着玄色斗篷的男子缓缓走来。
因他戴着斗篷上的帽子,陈匡窥探不得全貌,只能看见那人削尖的下巴和微微扬起的唇。
“那下官告诉陈大将军,下官可是奉了大长公主的命,”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把帽子卸下,“前来送你上路。”
声音清润,仪态端雅,栗靴踩在枯枝烂叶上,没有发出一点响声。明明要杀人,神色温柔却更像诱惑孩童。
他做了一个手势,侍卫捏着陈匡的嘴继续塞药。
“不可能,不可能,”陈匡惊恐地瞪着双眼,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真要他的命,“我才被论功行赏,大长公主怎么可能要杀我?宋温如,一定是你嫉妒!你什么能耐都没有,你个爬床的男人,你靠身体上位……你就不是个……”
这次任凭陈匡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毒药下肚,他还话没说完,已经倒在地上。
“烧了。”宋温如轻声道,眸色依然浅柔似水,一并将怀中的一方帕子掩在口鼻上。
几滴药液洒在陈匡的尸体上,不一会儿,那尸体的皮肉及衣衫伴随着“嗤嗤啦啦”的响声化成了一滩烂泥。
咔嚓――
这一幕恰好撞进了逍潇眼里,她在往后退的时候,还是不小心踩到了枯枝。
宋温如透过层层树林冲这边看过来。
眉间一跳,逍潇迅速转过身,抓起自己裙裾就拼命逃跑。
耳边风声猎猎作响,眼前的画面快速向后移,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宋温如有没有追上,心中只有一个念想――跑,跑,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实在喘得厉害,力气也快使尽了,她终于停了下来。她四处张望,周围都是层层树木,但隐约能瞧见不远处有一个茅屋。
她又勉强跑到茅屋跟前,推开屋门,将门关上。也不知方才宋温如看见她了没,若是看见,她跑哪都没有用。
刚才她隐约听见有人提及“大长公主”,而且亲眼看见一个活人化为乌有。
一样的皇家辛秘,又撞见一样的宋温如。
没想到,她那么小心翼翼地躲开前世带来杀身之祸的根源,但在此世还是遇上了。
不由自主就想到前世那一晚,宋温如站在床前哄骗她,言语温柔,眼神清冷。
刚才她亦看到,当他面对将死之人时,也是那样的话语,那样的神情。
她苦笑……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逍潇想自己不能消失太久,这样宋温如也能寻到她头上。她打开屋门准备离开。
伴随着“吱――呀――”扭曲的开门声响。
逍潇被高大的影子笼罩,她的眼眸瞬时睁大了,眼瞳中映满了惊恐。
脑海中那清冷的眼神与此时眼前人的眼神重合,她不由自主朝后退去。
宋温如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在屋门上。“哐当”一声巨响,逍潇的后背被砸得生疼。
她害怕极了,想摆脱,奈何宋温如的手犹如铁钳一样撼动不得。
不会就在这杀了她吧。
“宋温……”
他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偏头,亲了上去。
逍潇已经处于惊恐状态下就瞪得很大的眼睛,此时又睁圆了几分。
只是片刻,倏倏倏几条人影落在屋门前。宋温如迅速用斗篷把逍潇遮盖住,对着那几人冷声道:“滚。”
霎时,几个影卫又不见了。其中有两个名唤“天枢”和“天权”的影卫,稍微迟疑了那么一点点,眼神也就往那斗篷下的娇小身影撇了一下,就招来了宋温如的低喝:“眼睛不想要了。”
不敢停留,天枢和天权也不见了。
宋温如将斗篷展开,一张少女娇柔羞涩的脸露出来,脸颊两侧的红晕,如天边美丽的云霞。她眼眸轻颤,长卷的眼睫上沾染着水汽,无端让人想到红梅上滴落的冰雪,剔透又可爱。
逍潇想上一世和宋温如做了半年夫妻,两人也没这样过,她不敢看他,也明白宋温如此番举动的用意。她道:“多,多谢宋公子。”结结巴巴的。
“嗯?怎样谢?”
逍潇被问得不知如何作答,她抬眼看宋温如,又慌得忙垂下眼睫,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居然看到他罕见玩味的神情。
他什么意思呀!
还在胡乱想着,就听宋温如又道:“把衣服脱了。”
逍潇内心一惊,吓得紧握着衣领朝后靠,但她背对着屋门,本就避无可避,“我,我不能……”
“你在想什么呢。”宋温如轻笑一声,“我带你出去,你穿着这身衣服可不行。”
“哦。”逍潇讷讷回了一声,脸又红个透。
逍潇脱掉绯色半臂,宋温如将自己的斗篷解开给她披上,在系衣带的时候,逍潇本想自己系,怎奈手上握着平都公主赐给她的锦盒,便任由他动手。
而此时,宋温如也注意到了这方锦盒,上面绘的是皇家纹饰。“这是……”
“是平都公主赐的。”逍潇如实道。
平都公主?平都公主为何要给逍潇赏赐?宋温如眉间微蹙,神色难辨。
衣带已经系好,斗篷带着淡淡的松子香,穿在逍潇身上几乎及地,再将帽子一戴,巴掌大的脸藏在深处,更显得逍潇小小的一团。
她跟在宋温如身后,任谁也看不出她是谁。
这斗篷又沉又长,好在宋温如走得不算快,还时不时放慢脚步等她。
忽然,逍潇想起了什么,急道:“呀,我把衣裳落在屋子里了。”
“我替你收着了。”宋温如不疾不徐地道。
“嗯?”逍潇扬起脸,眼前却被那帽子遮住。
宋温如顿了片刻,又道:“衣裳我来处理。”
也是,一个大活人都能处理得那么干净,更何况一件衣服。逍潇一想到旁侧是刚杀过人的宋温如,心里还是发怵,她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再走一路便无话了。逍潇在兜帽里只能看见宋温如的一角衣袍和栗靴,忽然,他停下脚步。
她也随之停下。似乎还有其他人凌乱的脚步声,她不敢擅自窥探。
“石大人,好巧。”
逍潇心里一颤,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遇见表哥,他不是说官署有事吗,还是忙完之后,来这里寻她?
可是,她现在这个模样可不能示人,穿得还是别的男人的衣物,万一引起表哥误会怎么办。
想到此,掐着斗篷的指尖更紧了,头也垂得更低,逍潇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石乘业轻轻吁了一声:“原来是宋大人。”
“这位是……”
嗯?还有其他人?逍潇想。
“哦,”石乘业向身后一处隐蔽的所在招手,“你过来吧,宋大人是自己人。”
一方山石后面,缓缓走出一个着粉裳容貌绝色的女子。她走上前,朝宋温如福了福,低低地道:“见过宋大人。”声音又娇又软。
“原来是暖暖姑娘,未想到石大人也……”宋温如挑眉,眼角染上笑意,“不过也并不意外,那日就见你们相谈甚欢。”
他未说完的那句话,石乘业明白其中颇为暧昧的意思,未想到他也和其他官员一般狎妓游玩。石乘业随宋温如混迹各种上层圈子,起初的青涩与手足无措早已荡然无存,还将圈中风气学了个十成十,现在不需宋温如引荐,他也能和那些世家子弟打成一片。
暖暖姑娘是他前不久在饭局上认识的,他爱她温存小意,又恋她貌美身娇,实在让他舍不下。“我与暖暖姑娘确实一见如故。不过,宋大人也是同道中人嘛。”
石乘业说着看向宋温如身后那个身披玄色斗笠的小身影,一看就是个身形风流婉转的女子,要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宋大人怎会这般遮掩。
宋温如悄然瞥了一眼在斗篷下的逍潇,抓着斗篷的指尖已然泛白,似乎用了很大力道,他的笑意不减,缓缓道:“也是。”他拱手,“那宋某就不打扰石大人和暖暖姑娘的好事,再会。”
宋温如举步继续往前走,逍潇再次跟上,方走了两步,他将手探到斗篷里去拉她的手,不想却被尖锐的指尖挠了一挠,宋温如“嘶”了一声,垂首伏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你表哥还看着呢,他以为你是我“狎”来的,做戏不做足吗?”
逍潇怔了一瞬,只是片刻,她主动伸出手拉上宋温如,还故意往他身边靠了靠。
走了有一会,逍潇想着石乘业也看不见他们了,便将手松开,两人又维持一前一后地行进,直到走到私苑门口。
“是不是很气恼?”宋温如询问。
“我有什么可恼的?”
“出了那样多的冷汗。” 他们就只牵了一小会儿,他的手就被她的汗水濡湿了。
“我是热的。”逍潇说到此,把帽子卸下,果然她的额前覆着薄薄的汗珠,脸颊耳尖都染上粉色。“宋公子,你这斗篷实在太厚。”
宋温如看到逍潇这般,心尖似乎被人拧了一下,他是不是有些过了,引着她亲自撞见这样的场景,其实大可以让她间接知晓。
他想到前世她便是这样,明明已经很伤心,还要佯装成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他宽慰她,“总比成亲后知道强。”
“对。”逍潇也一下想到前世,明明到后来他待她不错,却转瞬让别人把自己害死。“男人都是那副臭德行!”
宋温如神情滞了一瞬。他也惹她了?
“宋公子就送到这里吧,我已知晓路了,今日多谢。”逍潇面无表情行礼,然后转身走掉。
他拧眉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这一世他护过她多次,她原来都是百般感谢,现在倒是越来越敷衍。
“咦,那姑娘不是……”烨王用扇子点上宋温如的肩头,询问道。
宋温如将身躯挡住烨王的视线,“殿下看错了。”
烨王唰地将扇子打开,笑了笑:“本王又不瞎,”指着一旁的软轿,“她堂姐是吧。行,本王敬你个宋二,既然你先下手,从此本王也不惦记了。”
宋温如默了片刻,道: “那便是吧。”
这时私苑的官员贵族们要启程回京,平都公主也回到座驾上,有个婢女忽然道:“呀,公主,那不是王逍潇吗?她怎么,怎么穿着宋二公子的斗篷?”
平都公主顺着婢女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王逍潇披着一件玄色的斗篷,那斗篷也正是皇兄御赐给宋温如的。她呼吸一凝,眉心忍不住拧在一处,但转瞬就想起皇兄劝慰的那番话。她闭着眼匀了几下气息,而后嗓音平和地说道:“是就是吧,以后你们见了王姑娘尊重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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