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蓼亭看向安静躺在床上却一直睁眼看着她的‘绯云’,轻声道:“闭上眼,别看着我。”
可这个东西从来就没听过他们的话,此时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行尸走肉,也像从容赴死。
对着这双熟悉的眼,江蓼亭的手却稍微有些颤抖,她无奈地轻哼一声,伸出一只手捂住‘绯云’的眼,另一只手攥紧了短剑。
她用力一咬牙,轻声道:“绯云,但愿能早日找到你。”
话音落地,她的手也随即动作,毫不犹豫地切下了‘绯云’的头,就和商家兄妹所说的一样,眼前这东西真的不是人,甚至连妖都不是,被截断的脖子处反而像白花花的面团,没有任何像血管经络的杂质,血也没有,只有细小的粉尘洒落在地。
江蓼亭不愿再打量她,伸出手点了个火球彻底把眼前的‘人’点燃。
看着一切都化为灰尘后,江蓼亭才松了口气,灭了火打开门走出去。
夏无烬站得远远的,见她一露面,忙红着眼问道:“如何了?”
江蓼亭扯了扯嘴角,应道:“是个面团,已经被我付之一炬了。”
夏无烬生出绝望的神情,气若游丝地问出声:“那接下来还要找绯云吗?”
他真的怕江蓼亭就此放弃,江蓼亭却不紧不慢地笑笑,坚定道:“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
这是江蓼亭长久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线索,她不可能贸然去冥渊府,也不知到底是谁,竟然知晓她和绯云的事。
这次冥渊府之行,像圈套,也像戏弄,归根结底还是她太贪心了,要是她稳扎稳打按计划来,结局不会这么惨烈。
她决心再去一次菊泠镇,而就在江蓼亭沉思的时候,一群人已悄无声息地从树林里穿梭而来,没一会就把小屋围得水泄不通。
江蓼亭似有所感地抬头时,就看到金流意轻轻朝自己点头,用眼神示意赶快离开。
不过还没等到他们有所动静,那个令他们讨厌的声音响了起来:“江蓼亭,你们想逃到哪?”
江蓼亭皱起眉,冷冷看向声源,不屑地扯了扯唇角:“名门正派,不敢出来相见吗?”
“哼,有何不敢!”朱谦玉缓缓从黑暗里走出,脸上是明晃晃的恨意。
他似乎很得意又一次追上她,此时止不住地狞笑道:“这次洛尘星可不会再出现,我们奉掌门及你师尊的命令,今天一定要把你带回流芳派,若敢反抗,就地正法!”
江蓼亭心里一顿,忍不住追问:“你说谁?”
“哼,我就知道你惧怕你师尊,可惜,这次她也不站在你那边,明明是你忤逆师长,以下犯上,做出令流芳派蒙羞的事情,不要挣扎,乖乖跟我们走吧。”
江蓼亭才不在意他的废话,此时也只是执着地问道:“那我师尊在哪?”
朱谦玉得意地笑笑,大发慈悲告诉她:“她风尘仆仆地回到流芳派,现在正和掌门商量你的事呢,要是你不肯跟我们回去,只怕她会亲自来捆你!”
江蓼亭听完沉默了,她早就知道自己和流芳派势必要有恩断义绝的一天,她一直逃避着,现如今大概是逃不了了。
一声叹息后,江蓼亭选择妥协:“我跟你们走,那他们将会如何?”她指的是站在一旁的金流意和夏无烬。
朱谦玉往三人身上潦草地扫了扫,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鄙夷:“狼狈为奸,金流意早就该死了,要是不死,他肯定为祸人间,师弟师妹们,杀了他!旁边那人也别放过,都是怪物!”
朱谦玉一声令下,周围的树丛里就齐刷刷走出一堆人来,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们,眼里已经有了隐隐的杀意。
江蓼亭也上前几步,站在朱谦玉面前和他对峙:“你要是敢杀了他们,为祸人间的就是我!放他们走,不然我不可能乖乖回去!”
朱谦玉轻蔑地上下扫了她一眼,嘲讽道:“就你,配和我讲条件吗?我今天就是要杀了他们!你要是敢朝我们动手,我看你怎么和你师尊交代!”
江蓼亭却狠狠盯着他,咬牙切齿,一点也不让步,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了,让他们走!”
金流意此时急切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江蓼亭,我只准许你回去这一趟,记得回来。”
他不出声倒好,一出声后,感受到冒犯的朱谦玉不耐烦地重重一招手,几个流芳派弟子便朝金流意靠近,狠狠朝他下死手。
江蓼亭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在人群中以命相搏的金流意,当时便气得发抖。
“我让你放他们离开!”
江蓼亭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被气愤冲昏头脑,但朱谦玉却依旧死皮赖脸朝她笑,用尽了办法恶心她。
江蓼亭眼神一闪,转头看向一旁的宋玉师妹,冷声道:“师妹,抱歉了。”
她以迅雷不及之势拔出宋玉手里的剑,举起剑急速朝朱谦玉身边闪过,没人看得清她的动作,等她脚步落地时,原本还狞笑着的朱谦玉却鲜血喷溅。
他瞪裂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天空,伸手捂着自己的颈间,但大动脉的失血很快要了他的命,一声残破的闷哼过后,朱谦玉扑通一声跪地,低着头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江蓼亭身上却丝血不染,她甩了甩剑上的血,面无表情地把剑重新塞回宋玉手里:“师妹,你自己回去洗洗。”
这下所有人包括宋玉都吓得不敢说话,围在金流意身边的人也逐渐散开,愣愣地看向江蓼亭所在的方向。
惨白的月光下,他们从表情残酷的江蓼亭身上看到了地狱修罗的样子,一些流芳派弟子甚至主动避开江蓼亭的眼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拖入地狱。
江蓼亭比较满意他们的神情,她露出笑意,缓步走向金流意,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靠在他肩上轻声说道:“楼主,我师尊来接我了,我得和她走一趟。”
江蓼亭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发,艰难地点头:“好,我等你回来……”
他还说着话,却感觉自己背上传来轻微的痛意,等他伸手一摸时却抓到一根针。
“这是……”他诧异看向江蓼亭,江蓼亭一脸无奈的笑,眼里却是满满的暖意:“这是最后一根沾有无朝露的针,从今以后,你自由了,再也不会痛我的痛,这么久以来困住你,是我的错。”
金流意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拽住她的手腕,轻声问道:“为什么说得这么凄惨,就像再也不回来一样,答应我,一个月后一定要下山,不然我一定上山找你。”
江蓼亭用力点头,恳切地应答:“我一定回来,说到做到。”
说完她转身看向夏无烬,只叮嘱了一句:“好好活着。”
说完这些后,江蓼亭所熟悉的气息逐渐靠近,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在不远处的云层里,谯吟探出头来,平静地开口询问:“蓼亭爱徒,可否与为师回去?”
看见许久不见的师尊,江蓼亭心里一沉,却还是轻轻点头,表情已经柔和了许多。
谯吟这时候才看到满地都鲜血和朱谦玉的尸首,她惊异地看了江蓼亭一眼,问道:“这是你做的吗?”
江蓼亭仰头看着谯吟,供认不讳:“是我。”
“为何?”
“为他出言不逊,为他仗势欺人,为他赶尽杀绝。”
谯吟听完这话后沉默地低下头,许久后才用悲天悯人的语气说道:“是我的错,我把你带回流芳派,却疏于关照,才会让你走上绝路。”
江蓼亭从来没怨恨过谯吟,要不是谯吟和洛尘星,这一世的她早就在冰天雪地里冻死了,她杀人仅仅因为她是个遗留千年的祸害,这她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见她沉默,谯吟会错意摇了摇头,一抬眼却瞥见站在江蓼亭身旁的金流意,她仔细打量辨识了一下,出声问道:“不知我们可否见过?”
江蓼亭也没想到师尊会这么问,她不解地看向金流意。
金流意微微颔首,朗声道:“不错,二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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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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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流意和谯吟竟然曾经见过?还是二十年前的时候,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江蓼亭心底好奇,没想到谯吟的目光却缓缓转到她脸上,欲言又止之后,只简短说了一句:“跟我回去吧。”
江蓼亭抬头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无药可救,直到这个时候,她脑海里充满的竟然还全是算计,她和谯吟及洛尘星,终究是背道而驰了。
她转头看向金流意,轻声问道:“你和师尊见过,那和我之前有见过吗?”
金流意忽然欣慰地笑着看向她,眼里是溢出的温柔:“你问你师尊。”
谯吟闻言也轻轻一叹,脸上笑容浮现,朝江蓼亭道:“你曾是他结下的一枚善果,没有他的话,你可能没法遇到我。”
江蓼亭听到这话更是心下震动,难道她被谯吟收养之外还有这一层关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谯吟缓缓说道:“那年我在山脚下遇到带着你的他,当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他则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他甚至不知道我是谁,面露难色却没明说,等我把你抱起来后,他却匆匆转身,走两步后又回头说一定会再见,我还以为他还会再回来,在山脚下等了两天却没见过他,没想到现今再见,已是这种时候。”
江蓼亭完全没想到这背后会是这么一个故事,眼下再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她知道她这辈子注定和金流意分不开了,短暂的分别也无法解开他们的渊源。
她冷静地牵起他的手,垂着头低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金流意感受到她的温暖,差不多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轻轻点头:“好,一月为期,我在山下等你,要是没见你,我会杀上流芳派。”
江蓼亭深吸一口气,用力一跃飞上云端,与师尊谯吟面对面站着。
两人平静地看着对方,任由清风在她们身上来往打转,此时她们的心思却没那么多,谯吟只带着笑意,淡淡说道:“蓼亭,你已厉害太多,师尊我都不是你对手了。”
江蓼亭面无表情,眼里却有隐隐的执着,她轻声应道:“可你依旧是我的师尊,永远都是。”
谯吟似乎料到她的回答,只是她依旧无法理解江蓼亭做出这些事的原因,她轻轻摇头:“要是我只是你师尊的话,我自有处理办法,只可惜我不仅仅是你的师尊,你跟我回流芳派。”
只要师尊要求,江蓼亭自然也是会遵照的,只是这一次她也有自己的要求,她直愣愣地跟在谯吟身后,倔强地说道:“师尊,无论流芳派对我做出何种判决,请师尊不要徇私枉法,我会自己承担。”
谯吟听到这话转头看她,眼里带上了凌厉的怒气:“你现在是神通大了,当真什么都能承受吗?”
在江蓼亭印象当中,谯吟还真没这么发怒过,她愣了愣,出神地看着谯吟的眼,心里也有些发怵,但信念还是坚定的,她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把谯吟和洛尘星扯进这场纠纷里。
快到妙虚峰时,洛尘星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临到近前又有些迟疑,他站在原地等着江蓼亭走近,愣愣地问道:“师妹,你回来了?”
江蓼亭露出个平和的微笑,笑笑道:“师兄,好久不见。”
洛尘星转身跟在她身侧,轻声道:“掌门在大殿等你,我和你一起过去。”
江蓼亭并未阻止,只是依旧道:“师兄,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不要为我难过,也别管我的事,可以吗?”
谯吟听到这话,回头又笑:“你对洛尘星也提这种要求,当真想和我们恩断义绝吗?”
江蓼亭依旧是那个直愣愣的样子:“师尊和师兄的养育之恩我没齿难忘。”
洛尘星还想再劝劝她,流芳派大殿却赫然敲响银钟,钟声洪亮,振聋发聩。
等到三人走到近前,流芳派掌门文岱已经领着一干人等,黑压压,阴森森地站在门口。
而门口停着一具尸体,其上的白布已经被鲜血染红,烈风吹来掀开白布,露出来的正是朱谦玉惨死的面容。
文岱看着她冷笑一声,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冷笑了两声:“孽障!现在才回来吗?”
江蓼亭冷冰冰地点头,拱手道:“不肖弟子江蓼亭,见过掌门。”
“哼,你倒是知道你是不肖弟子!流芳派好歹将你养大,你做了什么!你叛逃师门,残害同门,数次在外败坏流芳派名声,这么多年来流芳派的面子都被你给丢光了!”
江蓼亭只任由强风吹拂,沉默着听教训。
文岱也压不住怒气,继续喊道:“你看看你杀了的人是谁!是流芳派的得意弟子!他的背后又是谁吗?是青城朱家,而朱家人在各派都有响当当的名号,你说要是朱家人杀上山来,你让流芳派怎么面对?”
江蓼亭低着头,却说道:“朱谦玉有他的家人为他讨公道,这是天经地义,而我也只是向朱谦玉讨回公道而已,小时候他是怎么欺负我的,想必你们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谁都有年少不更事的时候,你说你……话虽如此,但流芳派不也让你好好长大了嘛,说到底是流芳派救了你,否则的话你早就成了孤魂野鬼,这你都想不清楚吗?”
文岱从来没站在江蓼亭这边过,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心里清楚得很,面对质问也只是摇头道:“正因为师尊和师兄,我才在流芳派活下来,不是因为流芳派的其它任何人,你们可搞清楚了。”
文岱尤其看不惯她像一块石头一样硬邦邦的样子,他恼怒地拂袖,吹胡子瞪眼地瞥着她:“我看你是被妙虚峰给宠坏了,你说谯吟怎么能教出你这种弟子。”
江蓼亭不屑地勾了勾唇,继续道:“是弟子太笨,与师尊无关。”
谯吟此时瞥了她一眼,站出来道:“掌门,多说无益,朱谦玉身死,我们是应该商讨一下对策了。”
“也罢,和这种冥顽不灵的人说也没用,你们先把她带到地牢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和她接触!”
站在一旁的洛尘星听完站出来道:“我带她过去吧。”
文岱却颇有先见之明地决然否认:“不行!洛尘星你心地善良,太过优柔寡断,现如今的这种局面和你脱不了干系,要是再生事端,你负责得起吗?”
洛尘星却毅然决然地点头,颔首道:“我相信师妹的为人,她既然乖乖回来,那就不会轻易离开,我不仅是她的师兄,也是流芳派弟子,我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自从朱谦玉走后,流芳派可重用的人之一就是洛尘星,现下文岱也不好拂了洛尘星的面子,他无奈地挥挥手,也不忘威胁江蓼亭道:“你要是敢私自出逃,我先把你逐出师门,再让你师兄也离开,你好自为之!”
江蓼亭站在烈风中,像一根坚定的旗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文岱道:“我不会逃,但所有的事情与师尊师兄无关,还请掌门公允定夺。”
“这还用你教!”文岱气得咬牙,洛尘星见状扯着江蓼亭的衣服,急忙把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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