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蓼亭看到天罗地网的那一刻,眼睛也被映照得通红,她缩起瞳孔的时候,金流意也从她的目光中察觉到了形势的严峻。
但好在他们都做足了心理准备,金流意握住江蓼亭的手狠狠一拉,江蓼亭也顺势一个翻滚便逃出屏障外。
而夜空中的红网却也在此时骤然缩拢,势要瓮中捉鳖把两人困在其中。
只凭他们两人是无法抵挡住这可怖的天罗地网的,江蓼亭却毫无惧色,她接过金流意丢来的剑,向巨网的角落用力一划,勉强撕开一个口子。
可这也是文岱精心布置的陷阱,想两人一起逃出去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此时江蓼亭迅速回头朝金流意点了点头。
“你快走!”
金流意眼里有挣扎,但还是朝江蓼亭伸出手,江蓼亭牢牢牵住他,随即毫不犹豫地用力往前一掷,正好把金流意送出巨网。
而金流意再次变成了暗夜中的金蝶,只轻轻一闪,便像星星滑落一般消失在夜空中。
他的失踪让守在网外的流芳派众人都颇为慌乱,眼前的魔头几次不死,要是在背后搞突然袭击的话,可就麻烦了。
文岱也立即喊道:“快找!别让他活着离开流芳山!”
流芳弟子正想做鸟兽散,江蓼亭却尽力往夜空中狠狠挥手,几根细小的飞针便闪着阴毒的光飞了出去。
她站在地牢门口,板着一张脸,亭亭而立:“不怕我跑掉吗?我可还在这,要是我走了,你们如何向朱家人交代?”
文岱也被眼前这两人搞得焦头烂额,他又气不可遏地挥手:“回来!”
说完他抬手指着江蓼亭道:“如此忘恩负义之徒,是我流芳派之耻,若不是要把你交给朱家,我早就当场诛杀你!”
江蓼亭冷冷一笑,不屑道:“杀我,你有那个本事吗?我现在已不是流芳派的人,可不会对你心慈手软,你当真敢下手吗?”
文岱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他轻轻一抬手,那张布满血腥味的网继续朝着她卷来。
只可惜江蓼亭这时候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她索性揪起网的一端,冷笑着往血网的另一端送了一掌,而她借机迅速从网里钻了进去。
这个时候的她灵活得像蜘蛛又像毒蛇,在血色的网里急速往来,她像对待一个玩具般对待那张网,本来遥遥奔来的巨网,被她几次折叠后,反而成了毯子大小的布块。
文岱见状气得不轻,他催动咒语试图想把网给收回去,这时候江蓼亭怎么可能还放弃,她死死把网攥在手心里,扬起来后一个转身披在了自己肩头。
那不知死活的血网却还没眼色地紧紧扒在她身上,丝毫没意识到不是它捕捉了江蓼亭,而是江蓼亭利用了它。
把血网当做披风的江蓼亭缓缓回头,面不改色地看向文岱:“如何?现在你可算是抓住我了。”
文岱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是嘲讽,他的脸更是黑了一截,嘴唇也惨无血色。
他看了一眼悬在夜空下的箭雨,无可奈何地摇头:“当真是我错了,二十年前竟然给流芳派埋下这么一颗恶毒的种子,这箭雨本来不是给你准备的,但这种东西不用在你身上真是可惜了。”
江蓼亭仰头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甚至提高声音反问:“你以为我会怕吗?”
文岱露出阴狠的笑意,暗自攥紧拳头道:“今天不让你死在这,你也得掉层皮。”
“那又如何?”
江蓼亭却当真一幅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表情,漫天箭雨又如何,她死不了,既然死不了,那她该怎么样依旧是怎么样,区区一个流芳派掌门,怎么可能改变得了她。
她这无所谓的表情还是惹怒了文岱,他无比失望地笑了起来,挥着扇子的手轻轻一扇,风来风往间,千万只箭矢瞬间发难,齐齐朝她刺来。
江蓼亭连眼睛都没眨,她似乎都没有思考,见到漫天箭雨时,反而用力跃起,裹紧身上的血网往箭雨里扎去。
这一幕惊呆了众人,但江蓼亭却不畏生死般逆箭而行,穿梭在箭雨间,留下一个和谐完美的平行角度后,血色粉尘瞬间爆开,像烟花一样盛放在夜空中。
金流意刚落到流芳派山脚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了那照亮半边天的血色烟火,他心里跟着一紧,随后又是无可奈何地一声轻叹,飞身隐入黑暗。
没有人看清那一刻发生了什么事,血色粉尘洋洋洒洒如雨点、雪花般飘落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避让地低下头。
随后箭矢落地的噼噼啪啪声传来,不多时还有小小的爆炸声响起,文岱才赶紧抬头寻找江蓼亭的身影。
夜空中除了红色烟尘外一无所有,而地牢面前的空地上,还是没有,只有一堆断箭,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连同被毁成废墟的地牢一起,已成了断井残垣。
难道江蓼亭真的借此跑了?要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可真不能和朱家人交差。
那一刻文岱心跳如擂,豆大的汗珠也不争气地从额角滴落下来。
在这种所有人都六神无主的关头,一声戏谑的轻笑忽然遥遥传来:“我没有跑哦。”
所有人循着声音望去,在不远处的树梢上,一个血色的身影在月光下伫立。
她周身都被鲜血浸红,就连发梢上都零零落落地滴着细小的血珠,没人看得清她身上的伤口,可她的身姿依旧挺拔,仿佛她的生命就是从老树中生长起来的,与沉稳厚实的古树融为一体。
“你这怪物!”
流芳派其余弟子已经噤若寒蝉,只有文岱还在暴怒着,如今他真的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不过这怎么可能!他堂堂一派之主,竟然被这种宵小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既然你想把流芳派闹得天翻地覆的话,那我不得不请谯吟过来了。”
江蓼亭闻言弯起唇角,抬手比了个拒绝的手势:“哎,这种小事怎么好意思麻烦谯吟,明明是你们先来找我的,现在又要如何?”
“明明是你勾结魔头,扰乱流芳清静,我们替天行道,何错之有!”
其实没错,只可惜打不过罢了。
更可气的是江蓼亭没对他们任何一个人动手,反而是赴死般奔向他们的天罗地网,最后还好端端地活着。
这种力量真是令人可怕,真可惜这种人竟然不能受流芳派所用。
文岱一边觉得厌恶,一边又觉得自己年轻时看走眼了,这怪物明明比什么朱谦玉之流厉害多了,要是能为他所用的话,这流芳派,早已成天下第一大派……
江蓼亭的又一声轻笑之后,文岱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太多了,他轻咳一声,揪着胡子阴阳怪气道:“刚对你手软,你竟然又毁坏地牢,我看更不可以轻易放你出去为祸人间,水火刑再翻一倍!”
江蓼亭似乎对他这个决定十分意外,忍不住问道:“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自然是待到我满意为止,要是再犯,这辈子你别想再走出流芳山!”
听说炽热之地有一种能让人痛不欲生的蛊虫,要是求得的话,这世间的麻烦事可就有解决了一半……
文岱眼神闪烁,在暗夜里疯狂谋划的时候,江蓼亭也在按部就班地计划着,她这好戏才刚刚开场,完全不着急。
她抖了抖身上的血迹,从树上跃下重新落到地牢面前的空地前,高声道:“记住了,我之所以还在这,是看在谯吟和洛尘星的面子上,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行吗?”
文岱却丝毫不示弱,依旧讥道:“这可由不得你,作为阶下囚,还是老老实实进去待着吧。”
江蓼亭倒也不废话,重新走进地牢,痛快地接受水刑。
文岱带着几个流芳派弟子,重新加固了地牢。
“掌门,你说她还会逃走吗?”
听见弟子的问话时,文岱从胡思乱想中回神,他轻轻摇头,迟疑不定地说道:“要是她想逃的话,恐怕刚才就已溜之大吉,只要谯吟和洛尘星在这流芳山上,她就不会随意离开。”
说完这话,他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大了起来,这怪物虽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但对谯吟和洛尘星却一直是放在心上的。
这不正是她的弱点吗?
再一想想他的爱徒朱谦玉也身首异处,虽然他的死和他无关,但朱谦玉一死,流芳派的实力就被削了一截,要是真能笼络到这怪物的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焦虑了好几天的文岱忽然豁然开朗起来,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要是能变废为宝,那完全是幸事一桩。
话不多说,他这就去执行。
动荡之夜过后,正式到了流芳派与朱家交接‘犯人’的日子。
文岱还在梦中,便听见弟子匆忙来报:“朱家来要人了。”
文岱草草梳洗,笑容满面地迎了出去,几句简单的寒暄后,切入正题。
他无比痛恨地抹了把泪,咬牙切齿地说道:“朱公子,你们不知道,这魔头罪恶滔天,昨晚竟然又把流芳派上下折腾得半死不活。”
“哦,此话怎讲?”
“虽然全派上下无一弟子受损,但我们的地牢几乎被她炸掉,这种恶人,当然得再狠狠惩治几天!”
来人听见这话,已不满地眯起眼,直接问道:“听掌门这意思,是暂时不能交人吗?”
“正是如此,还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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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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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敢问文掌门,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人?”
文岱无奈地笑笑,摇着头估算道:“依我看啊,起码还有十天半个月,倒时候我们流芳派的账一笔勾销,我们一定将人交给你。”
朱家人的态度并不算好,他气势汹汹地指了指文岱的鼻子,咬牙说道:“你可记好了,要是半个月之后再见不到人,我们一定血洗你流芳派!”
文岱笑意淡了一截,却还是乐呵呵笑着送人离开。
半个月嘛……半个月之后可就变天了,流芳派还是现在这个流芳派吗?可不一定。
好说歹说把人送走后,文岱一转身就招来心腹弟子,他在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无视弟子不敢置信的目光,挥挥手让人离开。
此时的洛尘星,又来到了江蓼亭所在的地牢里,他拿着一套崭新的衣裳,递给江蓼亭后,才笑着环顾四周:“这里似乎和我昨天来时候不一样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蓼亭不信发生了什么大的事情他会不知道,只是她也不说,只看着他笑,洛尘星便自己泄了气:“人没事就好。”
江蓼亭无所谓地笑笑,淡然道:“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说完她又问道:“你不会是藏在什么地方看着我吧?”
洛尘星意味不明地耸耸肩,出声否认:“那倒是没有。”
江蓼亭也不再深究,她抬起头看向地牢与外界相通的那小块窗口,轻声说道:“我在不在,你都还是那个洛尘星,这样挺好。”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洛尘星探寻地往她的眼里看了看,没得到答案后索性放弃了搜寻。
他走近牢门,拉起江蓼亭的手臂,细细地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划痕。
这是昨天江蓼亭一跃飞入箭雨里留下的,虽然没有伤及性命,但留下了细小的伤口,否则也不会浑身浴血地现身。
他什么也不说,一句询问都没有,从怀里掏出药瓶就细致地给江蓼亭涂药。
他把江蓼亭的双臂都涂了个遍,临走前把药瓶留在了她身前:“里面还有,剩下的你自己涂吧,我洞外给你放哨,不会有人打扰你。”
江蓼亭笑着没有拒绝,她的眼神落到面前的药瓶上,想了想还是拾了起来。
而这一次,她一直能感受到洛尘星的气息,毫无波澜地飘荡在空中,她似乎能想象他站在洞外的场景,背对着她,放眼整座流芳山,心系锦绣人间,想的是天下太平,海河清宴。
直到月明星稀的时刻,洛尘星的气息才骤然消失,大概是离开了此地。
江蓼亭因此松了口气,虽说她早已被逐出流芳派,但若是让她当着洛尘星面前算计别人的话,她当真会有一丝动摇。
她总觉得,洛尘星是不应该接触这些东西的,他就应该保持着一贯的风光霁月,不沾染世俗的任何一点污秽。
想着这些时,她还是打开了洛尘星放在自己手里的那张奇异的纸。
曲墨芳果然有些本领在身,这世间也只有他会有闲情逸致搞出这种东西了。
江蓼亭心里有了想法,抬手便在手心里写写画画了起来。
“无法下山,想必是被文岱扣下了。”
在树下打坐的金流意察觉到手心的酥痒,下意识伸手一看,几个端庄的字在他手掌心浮现。
这一刻真的很奇妙,莹白的月光透过婆娑的树影,随风摇曳的时候,他的心思也在轻轻荡漾着。
他下意识抿唇仔细地看了看,抬手在自己掌心里轻轻写下:“你……还好吗?”
远在流芳山地牢的江蓼亭看见这话也忍不住笑了笑,继续写道:“我一切都好,你放心。”
这种看着字一个个浮现在自己掌心的画面实在太奇妙了,金流意当真觉得,江蓼亭的字不是写在他手心,而是仔细雕琢在了他心上。
不过很快江蓼亭回归正题,她选择写道:“你按计划散布消息,小心为上。”
金流意也收起那些旖旎的心思,在手心里写下:“嗯,你万事小心。”
没几天后,有关流芳派掌门的议论开始在井巷间流传,一些江湖人士聚在一起,总会讨论起江蓼亭的暴戾,几句义愤填膺的叱骂过后,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流芳派的做法。
“我听说啊,流芳派把江蓼亭逐出师门后,就应该及早把她交给朱家,或者是就地正法,杀了她!怎么能容忍这种魔头还留在流芳山,我听说她可不好相与啊,万一哪一天在流芳山爆发,那后果,不堪设想!”
“哎!这你就没听说了吧,我倒是听说啊,一开始这文掌门确实是想狠狠把江蓼亭扫地出门,但奈何江蓼亭实在太过亮眼,比他都还厉害,所以他就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这什么意思?难道文岱还想把江蓼亭困在流芳山?那成何体统!要是再因为她而惹出祸端,流芳派承担得起吗?”
“这倒也是,不过文掌门的选择也可以理解,毕竟江蓼亭当真不是凡人,这世间几个修仙正派各自鼎力,可流芳派不久前才少了一个朱谦玉,要是能把江蓼亭收入麾下,对他听之任之的话,那这局面可就立刻变了啊。”
“啧啧,文掌门当真会这么做?这可是铤而走险啊,稍有不慎,我看这流芳派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惜,当局者迷。”
这么几天下来,文岱被江湖之人议论得面目全非,完全失了作为一派掌门该有的威严。
那些闲话传到他耳朵里后,他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几次三番催促弟子们寻找蛊虫。
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出在流芳山,谯吟也不可能察觉不到,她听到那些离奇的言论后,终究还是现身了,就为了问文岱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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