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蓼亭听见这个死字,心里一惊,声音也变得艰涩:“三个时辰左右。”
商萸一听更乐了,立即笑道:“哎哟喂,难不成你就一直背着这具尸体日夜兼程地赶到这?”
江蓼亭无法辩驳,她停止身体,高声道:“求神医救他,有任何要求,我万死不辞。”
商萸闻言无奈地咋舌,摇头道:“起来吧,我又没让你跪,再说我救不了的话,你就是跪在这里三生三世,那也救不了。”
江蓼亭没再跪下去,而是换了个姿势让金流意依偎在自己肩上,出声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救活他?”
商萸听完笑笑,如实道:“我还没说要救他呢,能不能救另说,要是能救也不急于这一时,要是不能救,那也不差这一刻,你先把来龙去脉告诉我,先说说是谁杀了他?”
被商萸这么一问,江蓼亭忽然有些难以启齿,她抬头看了一眼,这时候商萸和商映菡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商映菡自不必说,他都是听商萸的,而商萸又极为固执,要是当真不说的话,恐怕难以求得她的施救。
江蓼亭酝酿片刻,还是低声道:“是我杀了他。”
“真的?你竟然还有手刃爱人这一天,我看你就是利欲熏心,走火入魔了。”
商萸毫不吝啬自己的嘲讽,眼下江蓼亭正有求于人,再说金流意的身体一再冰冷下去,她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而此时商萸又问:“说吧,你这么精明的人,杀了他,是想算计什么?”
事到如今,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江蓼亭捡了要紧的事大致复述了一遍。
商萸听完竟破天荒地感慨着摇头,仰头望月道:“感情竟然是如此复杂的事情,不管是亲情、爱情、友情,终归是太过纷乱了,清净点也罢。”
听完这话,江蓼亭忍不住问道:“我说完了,现在可以救他了吗?”
商萸闻言饶有兴致地转身,轻轻摆手:“哎,别急啊,我还有事想问呢。”
江蓼亭倒吸一口冷气,接着道:“是什么事情,你请问。”
“哼,还没见你这么低声下气过,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你取了南山四派的枢椎,为了修复摇光盏,那他的呢?他的尸首尚在你眼前,你当何为?”
商萸的问题已经清楚明了,只江蓼亭一时无法面对,她佯装不解道:“你这是何意?”
商萸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眼,起身道:“何意?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穷凶极恶,我只想给你提个醒,我认识的江蓼亭可不会优柔寡断,他不惜牺牲自己给你做了嫁衣,我很好奇你的选择,可不要让我失望。”
“这个问题请恕我无法回答。”
“哼!别想蒙混过关,不想回答也得回答,告诉我,你到底要不要取他的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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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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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萸这次咄咄逼人,似乎要把江蓼亭的思绪完全剖开一探究竟。
她知道商萸就想看着她狼狈,看着她在困境中暴露自己的窘迫与卑劣。
这也是江蓼亭第一次如此受制于人,可为了金流意……
她想了想,朝商萸说道:“我知道你们素有名医圣手的美谈,你得向我保证,不管我做出什么选择,你都会救活他!否则我看你们是视性命如草芥,辜负了你们的名声。”
商萸听完这话,不由地深深地看了江蓼亭一眼:“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威胁我?那好,我先答应你……”
说完,她俯下身子细细查看金流意的情况,得出结论后,她直起身道:“我能救他,只不过你得吃点苦头,不过别以为是我刁难你,只不过为了他罢了。”
江蓼亭一听这话,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感激地握住商萸的手道:“我不怕吃苦,为了能救活他,碧落黄泉我都敢闯!”
商萸却嫌弃地一把挥开她的手,皱眉道:“行了,真要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这里怕也是医不好了,你先把答案说来听听。”
江蓼亭沉默了一会,坚定道:“既然你能救,那么我会取下他的骨头。”
商萸听完竟然满意地笑开,不住点头:“不错,这才合乎江蓼亭的逻辑,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变故冲昏了头脑了,看来竟是没有。”
江蓼亭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听到这时,只能干巴巴地道了声句:“谢谢。”
“行了!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可不适合这么做。”
既然商萸都答应下来,商映菡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提醒了她一句:“眼前这人已是死亡之身,即使救活了,取了骨头也不能活,只怕要多费心力了。”
商萸不在意地挥挥手,摇头道:“大小是个挑战嘛。”
说完又看向江蓼亭:“你现在知道你拜托我们的是一件何种艰难的事情了吧,想要救人,只怕你的苦头可不小。”
“我不怕吃苦,只想让他活着。”
等好不容易把金流意扶到药庐后,商萸忽然道:“就这时候了,动手吧。”
饶是江蓼亭再镇定,也还是被商萸的心狠手辣震惊到,她略显迟疑地看向商萸时。
商萸见状不禁嘲笑道:“是你爱他,我又不爱他,我只是给你最佳选择而已,难不成你要等到他活了之后再把他的骨头挖出来,我觉得不至于那么狠吧?”
商萸说得也有道理,江蓼亭踟蹰片刻,出声问:“能请两位暂且回避吗?”
商萸闻言推了商映菡一把,算是给了她一个私人空间,不过走前还叮嘱道:“对了,你可别耽误时间啊,我们兄妹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江蓼亭轻轻点头,算是勉强答应。
等脚步声远去,关门声传来的时候,江蓼亭心底那种深深的恐惧又丝丝缕缕地浮现。
金流意竟然了无生息地躺在她面前,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场面。
而她竟然还要亲手挖出他的骨头,她……
想到这江蓼亭痛苦地抱住了头,可金流意和商萸的话又慢慢浮现在她脑海里。
也对,事已至此……
她就是这样的人,她能为了利益杀了任何人,涉及到绝对利益时她根本不会心软,她能面不改色地杀了假的绯云,眼下也能……
江蓼亭握起手中的剑,摸到了枢椎所在的位置,毫不犹豫地朝周边刺了下去。
皮肉裂开的声音传来的那一刻,江蓼亭耳边响起如同告诫般的梵音,她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心中也大致明白,甚至逐渐清晰明了:她会遭报应的。
哈哈,可事已至此……
她都狠下心杀了他第二遍了,她的痛就成了她的报应,要是以后还有什么痛楚的话,往老天开眼,全报应在她身上吧。
这么一想江蓼亭反倒决绝多了,她轻而易举地得手,收了剑之后面不改色地打开房门:“可以了。”
商萸兴冲冲地进门查看金流意的情况,看到场面确如江蓼亭所说后,她还是赞叹地朝江蓼亭竖起大拇指:“不错,还是你狠,世上不能少了你这种人,不然怎么衬托我呢。”
商映菡大概也觉得这话有些过分,他立即拐了拐商萸提醒道:“行了,干活吧。”
商萸倒是因此而安分了,她和商映菡忙忙碌碌,直到日出也没有一刻停歇。
江蓼亭却不敢睡,她只怕自己睡过去之后事情又有变故。
万一在南庐药谷的这一切都是她的一个梦怎么办,万一她和金流意还在瞭春台,而他已化成她怀里的一具尸骨怎么办?
不能睡,一刻也不能。
她靠在门边,神色凝重看着商萸忙碌的身影,日上三竿的时候,商萸终于得空和她说话了。
她塞给江蓼亭一个纸条,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看你很精神嘛,老看着我们忙碌有什么意思,这样吧,你现在就出发,去决云峰山下一步一跪拜,直到跪到峰顶,那里有一种我需要的草药,再给我带一块山上的灵石回来。”
江蓼亭握着手里的纸条,迷茫地问道:“这样就行了吗?”
“这还没完呢,你先去再说吧。记住了,可千万心诚,我提醒你一句,灵石有没有用,就看你心意如何了。”
江蓼亭知道商萸这已是能帮尽帮了,她也不能再犹豫不决。
“放心吧,两天之后我一定带着东西回来,只求你千万要救他。”
商萸无可奈何地白了她一眼:“你也放心吧!我有行医的操守,既然要救,那我肯定不会偷懒的,我们各司其职,好吧。”
江蓼亭一听这话,又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可商萸并不领情,她实在看不习惯这样的江蓼亭,便立马挥手驱赶道:“快走吧,别说了。”
江蓼亭也再无二话,立即动身,马不停蹄地赶往决云峰。
在金流意生命停止的那一刻,她当真绝望到近乎失神,好在还有商家兄妹,一步一跪拜根本算不了什么,要是这么做能换回金流意的命,让她做多少次她都不在乎。
而真正来到决云峰山脚的那一刻,江蓼亭才知道这山峰到底有多险峻。
从山脚看去,这山坡近乎是直直地矗立在地面上,寻常的话,只怕是得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想一步一跪拜,那是比登天还难,难怪商萸会说这是苦头。
江蓼亭深吸一口气,抓紧山坡上的树根后,坚定不移地往上爬。
她从来不是什么老实人,撒谎骗人也不在话下,要是这时候她直接运功飞上山顶,采到商萸所说的草药,拿到灵石也不是件难事,再说又没人在旁边监守,她完全可以这么做。
但这一次江蓼亭却不想这么做,即使她知道世上本就没有神,有也只可能是绯云,更没有知晓她是否虔诚的神灵,可为了金流意能够醒来,她不愿意踏错一分一毫。
她心无杂念地拜了又拜,任由汗水浸湿她的衣领,发丝也狼狈地贴在脸颊边,喘着粗气,口唇皲裂,完全没了平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可一想到金流意能醒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这一趟上山就花了一天一夜,而真正拿到商萸纸条里所描述的草药时,江蓼亭终于露出笑意,提起力气采了一棵又一棵。
而商萸所说的灵石她也捡了一堆,虽然连她自己都看不出来那些石头有何差异,但商萸应该不会骗她。
等到她风尘仆仆地回到南卢药谷时,最想见到的人就是金流意,虽然希望不大,但她还是想看看他的样子。
商萸却一把拦住了她:“哎,先等等,让我看看你带回来的东西。”
江蓼亭把身后的包袱一抖,哗啦啦地抖出一堆东西来。
商萸见状也大吃一惊,她随手扒拉着看了看,打趣道:“你还真是贪心啊,竟然带回了这么多东西,这一趟去得可真值。”
“他还好吗?”
商萸冷笑一声:“死都死了,还好什么好,罢了,你去看看他吧,给我三天时间,在这三天里你就见不到他了。”
江蓼亭听完这话,蹙着眉疾步朝金流意的所在走去,等亲眼见到人的那一刻,她终于松了口气。
商家兄妹确实有点本事,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金流意的面色恢复过来,他活像一个陷入美梦的人,此时正安然沉睡着。
商映菡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蓬头垢面的江蓼亭盯着金流意看的样子,他忍俊不禁,好奇一问:“你觉得你们谁看起来更像活人。”
江蓼亭盯着金流意,直愣愣地说道:“我觉得我活像一只鬼。”
商映菡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震惊到,认真地瞥了她一眼后不说话了。
就如商萸所说的一样,回来时见了金流意一面后,她再也没见过他,就连商家兄妹也没怎么见到。
商萸的身影只会偶尔出现一次,看见江蓼亭欲言又止的眼神时,她忍不住提醒道:“你干等着也没用,还不如去想想另外一件事。”
江蓼亭当然知道她那是什么意思,她心底也有这个念头,这时候便依了她的话,两步三回头地看了药谷一眼又一眼后,还是迈出了步伐。
她得去找夏无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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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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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蓼亭好不容易找到夏无烬的时候,他正站在海边发呆,形单影只,身形寂寥,让人忍不住想起在梦中见到的他,神情忧伤,似乎下一秒就要随风一跃。
江蓼亭站在他背后看了一会,还是主动上前站在了他身侧。
夏无烬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讶异地转头看向她。
“你怎么来了?”
江蓼亭努力笑了笑,眼中的忧伤也溢了出来:“我该怎么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呢?”
在她低下头沉吟的那段时间里,夏无烬心里已有了猜测,他斟酌片刻,问出声道:“是金流意吧?”
“嗯?”
夏无烬看向远方,笃定地开口说道:“能让你露出这种表情的人,除了金流意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
江蓼亭听见他的话,心里的震惊也不遑多让,她干笑两声,无奈道:“原来你也能猜到他会这么做,果然是我太笨了,是我欠了他。”
夏无烬却摇头笑:“并非如此,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两情相悦,你认为他会一直陪着你,这无可厚非,而对他来说,他只是用另外一种方式想让你得偿所愿而已。”
混沌了好几天的江蓼亭听完这话忽然愣住了,她呆呆地望向前方翻腾的海浪,半晌后还是忍不住以手掩面,遮住掉下的泪珠:“如果没有我的存在就好了……”
听见这话的夏无烬又侧过头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眼,认真道:“我不知道你们当时是否说了什么伤人的话,但能为对方舍弃生命,这难道不必任何的言语更让人动容吗?”
江蓼亭自觉丢脸,她擦了擦眼角,倒吸一口冷气后才又笑着看向夏无烬:“和你一样,是吗?”
夏无烬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被这么一说后他尴尬地笑了笑,只说:“不算什么。”
“说说吧,你和绯云之间的事情,这么久了,我还从未认真了解过呢。”
江蓼亭的话似乎勾起了夏无烬的回忆,他噙着笑意沉吟片刻,简明扼要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是天上的神明,任谁看都是万丈光芒,可就是那么圣洁无暇的人,会愿意温柔扶起路边的小乞丐,任由他懵懂跟在自己身后。这么一说,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我只是她众多仰慕者中的一位而已,只怕她都不记得我了。”
江蓼亭细细品着他这番话,还是说道:“此话不对,或许你只是她的追随者之一,但你找了她千万年,这已经够惊天动地了,不是吗?我想绯云一定会记得你的,这天底下也找不到比你更加执着的人了。”
“你不也是其中一个吗?”
听完夏无烬的反问,江蓼亭无奈莞尔:“我来的目的真不是和你互相吹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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