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心中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丽仙姐姐虽然看上去和碧桃姐姐交恶,实则比所有人都关心她吧,要不然就不会如此忙前忙后了。
对于她们三人之间的情谊,蕖香心中很是感动,甚至有一丝丝的羡慕,因而她十分想要做些什么。
听蕖香如此说,蕙兰感动得满眼泪花,忙拉住蕖香的手,哽咽道:“好孩子……”
陆丽仙略一沉吟,开口说道:“如此,也好。”
这个小丫头人小鬼大,今日多亏了她眼尖发现了那一个胭脂盒,自己才能察觉这其中的蹊跷。
说起来,反而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要紧的关节处起了大作用。
陆丽仙略一沉思,心中便有了主意。她对着蕖香说到:“从明天起,你就跟在我身边服侍。每日我把你带出楚云阁,你就帮我在码头、城门这几处好好盯着。倘若有人要为难你,你就拿这个给他们看。”
说话间,陆丽仙拔下头上一支镶宝石碧玺芙蓉花簪,递给了蕖香。
蕖香看到这一支芙蓉花簪,眼睛瞪得溜圆,忍不住感叹道:“好漂亮啊……”
陆丽仙的这一支花簪为镀金点翠,上嵌碧玺、珍珠、翡翠。以碧玺做成了一朵芙蓉花的形状,花蕊为细小米珠,花叶为翡翠薄片细雕而成,花蕾为碧玺雕成,花托为点翠。一只蝴蝶停落于芙蓉花上,其翅膀为翡翠薄片雕成,并嵌珍珠、碧玺。整个花簪用料讲究、华贵,一看就是不凡之物。*
蕙兰瞧见这支镶宝石碧玺芙蓉花簪,惊讶道:“这支芙蓉花簪,不是你当年获得的彩头吗?”
原来陆丽仙头上的这支镶宝石碧玺芙蓉花簪,大有来头,它是陆丽仙获得“花魁娘子”这一美名的彩头,金陵城里的人无人不晓这是花魁娘子之物。
它虽不似官府公文那般管用,但这金陵城谁人不闻花魁娘子的名号,多少都能卖个面子行个方便。
毕竟,花魁娘子交际广泛,若是她在自己的上司稍稍告一状,便有些吃不消了。
蕙兰知道,丽仙对这一支芙蓉花簪极为爱惜,平素舍不得拿出来,唯有在一些重要场合或是要会见重要的人,才会拿出来带上。
今日,她愿意这一支芙蓉金簪交与蕖香使用,可以看出她是十分信任这个小丫头子的。
听如此说,蕖香这才意识到这支芙蓉花簪有多么珍贵,一时之间,竟不敢伸手去接。
陆丽仙不屑地笑了笑,将这支芙蓉花簪塞到蕖香手中,轻描淡写地说道:“凭它怎么珍贵,也不过是一个劳什子,若你能找到碧桃的下落,这簪子送给你也无妨。”
不得已,蕖香只得收下了这支芙蓉花簪。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捧在手心,既感觉沉甸甸,心中又有一种隐隐的兴奋。
她的眼睛闪亮亮的,望着蕙兰、丽仙二位姐姐,郑重其事地说道:“蕖香一定不负二位姐姐所托!”
“一定会探听到碧桃姐姐的消息!”
……
距离碧桃被西门小官人拐走,已经隔了三日,那一行人却音信全无,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官府死死地盯着这帮人,不仅是因为他们在女儿河骗吃骗喝,拐走了几个姐儿,更要紧的是这个西门小官人是解开这一桩“江南银票造假案”的关键线索!
掌管户部尚书的融大人连发几道命令,要他们江南一带的官员彻查出银票造假一案,他们正如个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如今得了这条线索,岂有不卖力的。
西门小官人谎称自己是山东客商,那些假银票是从哪里来的?他背后还有没有团伙?这些假银票是不是他制造的?
这些要远远比拐走几个姐儿要紧,也关系着江南一带大大小小官员的乌纱帽,丝毫不敢怠慢。
因而金陵城府衙已经将周围各个县衙都贴了告示,若有线索,立刻通报。
这几日倒是也有一些收获,抓到了几个当初说是西门小官人的家丁、帮闲之人。严加拷问之下,这帮人没有不说的。
原来他们压根就是西门小官人的家丁、仆奴、小厮,而是这金陵城里的游手好闲的闲汉们。
那西门小官人找到他们,说每人给他们一天一钱银子,跟着自己后面吃饭、喝酒,只需将他当主人伺候。
有吃、有喝,还有钱拿,一听有此等好事,这帮闲汉岂有不从的,便成群结队地跟在西门小官人屁股后面好吃、好喝、充大爷摆阔、讲排场。
正是如此,那一帮见高踩低的老鸨才会被骗了去,真以为这西门小官人是大财主。
至于西门小官人和那些姐儿们的下落,这些闲汉一概不知,只说那西门小官人居无定所,每一日都换不同的帮闲伺候,神出鬼没,因而他们也不知道其行踪。
衙门里的人严加拷打,想要套出西门小官人的下落,一行地痞流氓却都是如此说法,看来他们的确不知道西门小官人的下落,只得作罢。
唯有一个叫做白三赖的地痞想起了一件事。
有一日,西门小官人宿歇在楚云阁里碧桃姑娘的房中。正巧那一日他要找西门小官人要银子,直剌剌地就进了碧桃房中,以为房中只有西门小官人和碧桃姑娘。
谁知竟迎面走出来一个彪形大汉,一脸横肉,凶神恶煞,就如那地狱里来的罗刹鬼一般,一看就是手上沾过血的主儿。
那彪形大汉厉声喝道他是什么人,来做什么。吓得他赶紧装作一副喝醉了的模样,推说自己走错了门,急忙逃了出来。
退出来之前,这白三赖听到房中传来了西门小官人的声音,略带娇喘地说道:“虎二哥,你怎么还不进来。”
白三赖说到这时,挤眉弄眼地说道:“官老爷,我敢保证,那西门小官人和这虎二哥的关系不一般,要不怎地,那小官人的唤他的声音,竟比那些个骚娘们还要娇滴滴的,哎唷唷,听的我这一把骨头都酥软了……”
白三赖说到的这个“虎二哥”,倒是一条线索。
官府着人按照白三赖的描述,画了画像,着人在金陵城内到处询问。
这一问,倒问出了些结果,金陵城内大大小小的赌场都见过这个叫做“虎二哥”的,说他人狠话不多,十分好赌,而且赌的很大,不过运气不太好,十赌九输,不消一天就能输个七八百两银子。
府衙中人再一探查,发现这“虎二哥”用的赌资也是那假银票、漂白银,和那西门小官人使用的假银票如出一辙。如此便可断定,这西门小官人和这虎二哥,定是团伙作案。
虽说有了头绪,这虎二哥也和那西门小官人查无踪迹,就如人间消失了一般,既不知他们身在何处,也不知他们要去往何方,就连那些个被拐走的姐儿们,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官府找不到西门小官人和虎二的踪迹,蕖香更是一无所获。
她天未亮时便跟着陆丽仙出门去,直到晚上才回来,一连数日,她都去盯着城门口和码头,却都没有探听得任何的消息。
今天又是跑断腿却一无所获,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楚云阁,也不回凤凰台,径直就去找素素去了。
因碧桃一事,凤妈妈被闹得没有心思来管教素素,那些婆子丫头们天一黑就溜出去抹牌了,素素日常点着一盏灯候着蕖香的到来。
院子里传来“噗通”一声,像是鸟儿轻轻地掠过水面,素素就知道是蕖香从大槐树上翻进来了,忙出门迎去,皎洁月光映照下,却瞥见蕖香垂头丧气的神情,就知道她今天又是一无所获。
素素上前拉着蕖香的手安慰道:“你累了吧,快进来歇息一会吧。你饿吗?今天蕙兰姐姐打发小丫头子给我送的槐香紫霞饼还有几块,你吃些吧。”
蕖香木木地跟着素素进了屋,坐在凳子上,十分垂头丧气,也不说,也不笑。素素拿来了紫霞饼,她就塞到了嘴里,因吃得太快,不想噎着,脸都憋红了,幸好素素忙捧了一盏热茶过来,她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这才好了。
填饱了肚子,蕖香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守在金陵城的码头、城门都好几天了,还是没有一点碧桃姐姐的消息……也没人看见他们出城去,这可真是奇怪了,他们到底能去哪呢……”
一想到时间拖得越长,碧桃的处境就越是岌岌可危,蕖香的心中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正是陆丽仙给她的那一支芙蓉花簪,她贴身带着,生怕有一丝一毫地闪失。这几日她像个小鱼儿一般混迹在金陵城内,四处打探消息,却是没有机会用上这一支芙蓉花簪。
她注视着这一支花簪,叹气道:“我帮不上任何的忙,要辜负丽仙姐姐的心意了……”
素素沉思半晌,本想告诉蕖香今日她想出的一个主意,忽瞥见了这一支芙蓉花簪,忡然变色,不由得“哎呀”一声,声音带了几分颤抖,秀目含泪道:“这一支芙蓉花簪……是我娘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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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花簪的描写部分文字引自故宫博物院里【镶宝石碧玺花簪】文物词条。
第20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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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秀目含泪道:“这一支芙蓉花簪……是我娘的遗物。”
蕖香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啊?”了一声,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这一支珍贵的芙蓉花簪,不是丽仙姐姐获得花魁娘子这一称号的彩头吗?怎么会是素素娘亲的遗物?
物是人非事事休,睹物思人,素素强忍着心酸,泪珠儿不停地在眼眶中转,她指着这一支芙蓉花簪说道:“你看,这花蕊上有一处比别的不同,正是我刚满周岁那年,偷偷拿了这一支芙蓉花簪玩耍,不小心磕到的了,磕掉了花蕊上的宝石,后来娘亲让人用黄宝石修补了,只是到底材质有几分不同,若不细看,是看不出的。”
蕖香顺着素素的手仔细一看,果不其然,这簪子上的芙蓉花蕊上,有一处与别个不同。
她挠了挠头,疑惑问道:“这一支簪子是花魁姐姐给我的,怎么又会是素素你娘亲之物?”
往事不堪回首,素素用手帕子抹了眼泪,哽咽着说道:“蕖香,你可曾听说过颍川林氏?”
蕖香是个乡野丫头,哪里听说过这个,摇了摇头。
素素便娓娓道来,原来这一支芙蓉花簪背后,还掩藏着一段百年望族的荣华衰败史。
话说自本朝开国以来,皇家天子一脉轩辕氏和七大世族共治天下,三百年过去,皇嗣绵延不绝,这七大世家却有的兴盛,有的衰败,如今只剩下四大世族,分别是京兆上官氏、苍梧颜氏、晋岭祝氏,还有就是颍川林氏。
这四大世族,以京兆上官氏历史最为渊源悠久,前朝便称霸一方的豪门壮族。这京兆上官氏与皇家轩辕氏联姻最为紧密,自开国以来历经的十几位皇后,半数都是这京兆上官氏的嫡女。难怪世人戏称,本朝皇位,一半是轩辕氏,一半便是这京兆上官氏。
晋岭祝氏,虽不京兆上官氏这般显赫,却可是实打实的“巨富”,他们紧握本朝的金矿、铜矿、盐矿,在这神州大陆上流通的每一枚钱币,每一张银票,都是这晋岭祝氏所印发的。世人都说,若是皇帝老儿缺钱花了,还要向这晋岭祝氏打欠条呢!
这苍梧颜氏,本是发迹于行伍之中的一支世族。族中不少儿孙都当兵从军,盘踞在军队之中。但自老祖宗秦国公颜齐去世之后,儿孙不争气,早把那骑马打仗的本事丢了,都成了酒囊饭袋之徒。
又逢北金国入侵、黄巾贼作乱,苍梧颜氏一族统帅的军队频频败仗,惹了众怒,族中子孙丧命的丧命、丢官的丢官、抄家的抄家,本已是奄奄一息,不曾想竟杀出了一个名为颜巽离的旁系子孙。
这颜巽离因是旁系子孙,本不受重用,从军队里最底层的大头兵做起,白手起家,用兵如神,就有如那天神下凡一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竟一路做到了统帅三军的上将军。不仅扫平了黄巾贼的内乱,更是北上抵挡了北金国的马蹄,不仅救了奄奄一息的苍梧颜氏,更是救了本朝的江山社稷。
颜巽离有如此丰功伟绩,从发迹于行伍之中的士卒,扶摇直上,成为了当今辅佐幼帝、总揽天下事务摄政王。只是因他杀伐之气过重,六亲不认,世人都称其为“孤王”。
而这颍川林氏,虽不似京兆上官氏那般显赫,也没有晋岭祝氏那般显赫的家财,更不似苍梧颜氏那般把持着三军,却是天下读书人最为向往的世族,更是被誉为“国师”一族。
三百年间,颍川林氏出了不少读书人。从本朝以后,几乎每一任的太子太傅均出自这颍川林家,可以说,满朝的文官,无不是这林氏的子孙,或是受教于林氏的学生。
只可惜,五年前,这颍川林氏因错行一步,压错了筹码,在与孤王颜巽离的斗争中败得一塌糊涂,废太子下了天牢,这林家也牵扯其中。浩浩荡荡的一个大家族,顿时作了鸟兽散,把持朝政数百年的“国师”一族的颍川林氏,也成了过眼烟云。
颍川林氏蒙受了灭顶之灾,祖宗上上下下,男为奴,女为娼,林素素正是这颍川林氏的嫡女,若非这一场浩劫,她原本是养在深闺、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怎会沦落到烟柳之地,成了女儿河里蓄养的“扬州瘦马”。
提起家族往事,素素自然是伤心万分。她望着那一支芙蓉花簪,忍泪道:“这一支芙蓉花簪,原是十年前,宫中为庆贺上官皇后生辰那年,由宫里最精巧的能人巧匠,打造的四支花簪,分别是牡丹花簪、桃花花簪、梅花花簪、芙蓉花簪。”
蕖香这才知晓,原来这芙蓉花簪是出自宫中,难怪会如此精巧,不似凡品。
素素继续说道:“母仪天下的上官皇后留下了雍容华贵的牡丹花簪,便将余下的芙蓉花簪、桃花、梅花,各自赏了人。当今皇帝的姐姐,也是先帝最从最宠爱的公主,玉姬长公主得了桃花簪,上官皇后的嫡亲小妹子,上官三娘子晴滟上官得了梅花花簪,我的娘亲林芸是林家的嫡长女,得了正是这一支芙蓉花簪。”
“我娘与上官三娘子素来交好,是从小长大的手帕交。那一年,上官三娘子与沈将军夜奔前,见了我娘亲最后一面。我娘知道,此行上官三娘子与沈将军一别,怕是再无见面之日,二人便互相交换了花簪作为信物,说是要以后有了儿女,要互相认彼此为干娘。无论天南海北,彼此的儿女凭着这一对花簪,便能相认。”
蕖香听了这么一番话,先是震惊于素素竟然出身如此高贵,乃是钟鸣鼎食的簪缨世家,又听到“上官三娘子与沈将军”,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你说的上官三娘子,就是那位抗击金军的上官三娘子吗?!她竟然是你的干娘?!”
见蕖香也知道她干娘上官三娘子的事迹,素素微笑着点点头,颇有几分自豪道:“自然是她。”
原来这位上官三娘子,可是一位传奇女子,事迹广为流传,被民间老百姓们誉为“巾帼女英雄”,风头盖过了所有的世家女子。她的传奇事迹传遍了大江南北,就连穷乡僻壤出身的蕖香也听走街串巷的说书人说起过她的英雄事迹。
这位上官三娘子,闺名叫做上官晴滟,是先皇后的嫡亲妹子,不仅出身高贵,更是天资聪慧,年仅五岁,便能吟诗作对,心思灵巧,十个男子加起来也比她不过,家中宠爱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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