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别急……咳咳……”五姥姥继续说道:“也是因缘凑巧,我年轻时,曾经跟着一位宫中的老太医,曾为一位贵人解过这种毒,那位老太医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翻遍古书,配制了上百种药方,终于找出了解此毒的药方……我跟在老太医身边打下手,自然记得此毒的解药该如何配制。”
那神秘人一听五姥姥竟然知道这“碎魂雪蒿散”的解药该如何配制,登时大喜过望,双眼放光道:“这么说,我弟弟有救了?!”
五姥姥眼神一黯,叹了口道:“我虽知道解药该如何配,但这解药需要用到许多珍贵的药材,人参、肉桂这些且不必说,那藏红花、熊掌、冬虫夏草,这些药材坊间难得一见,更别提配药了。若是在大内皇宫,可以马上配齐,但在这金陵城,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听到这话,那神秘人如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心已凉了半截。
“咳咳……”五姥姥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虽解药一时之间难以配齐,但这毒已侵入了这孩子的五脏六腑,不能再拖了。眼下我先用针石暂且压住这毒性,同时辅以其他药性相近的药解毒,或可一试……”五姥姥费神说完这些话,精神已有些难以支撑,连连咳嗽了起来。
蕖香连忙为五姥姥倒了一盏热参茶。
那神秘人此时已经明白,弟弟的毒,只有眼前这位年迈的姥姥或可能解。他凄凉一笑,对着五姥姥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姥姥,如你能救回我弟弟,我绝不会忘记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若日后,你老人家有任何驱使——”
五姥姥打断了他的话,悲悯地说道:“孩子,你起来吧,你无需谢我……至于能不能救回来,且看那孩子的造化了……”
五姥姥对着陆霁说道:“你将我的金针拿来……”
陆霁点点头,将五姥姥针灸所用的工具,全都备齐了。
五姥姥强撑着精神,给那孩童全身施了金针,果见那小孩的脸上的黑气少了许多,原本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缓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年纪大了,操劳到半夜,又费心神施金针,早已有些支撑不住。
陆霁连忙对五姥姥说:“姥姥,你且去歇息吧,这里有我看着,你尽可放心。”
“我不碍事,霁哥儿,你去按着这方子,去抓药熬了去,待一个时辰过后,给那孩子喂下。”五姥姥将一张纸递给了陆霁。
陆霁点点头,正欲要离去,忽想起若自己走了,这屋里岂不是只剩下姥姥、蕖香和那个神秘人共处一室?他心中有些不放心,犹豫道:“姥姥……”
“霁哥儿,这里没事,你去抓药吧。”五姥姥说道。
陆霁见姥姥如此坚持,便也不再说什么。
待陆霁离开后,五姥姥对着那名神秘人说道:“孩子,你右脚上的伤,也该清洗伤口,抹些药包扎起来。”
那名神秘人却说道:“我脚上的伤不用你管。姥姥,你只管救我弟弟就是了。”
蕖香心中不悦,此人说话,怎地如此鲁莽,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孩子。眼下炎天暑日,你的腿上的伤虽没伤筋动骨,但若不及时处理,伤口发炎化脓了,恐怕你以后就行动不便,更别提舞刀弄枪了,这样你也不在乎吗?”
那名神秘人不说话了。
五姥姥吩咐道:“蕖香,你去打一盆热水来,再拿些纱布并一些跌打损伤的药。”
蕖香答应了一声,将这些东西都取来了。
待五姥姥亲自要为那名神秘人清理伤口之际,蕖香开口说道:“姥姥,您去歇息吧,我来帮他包扎伤口就行。”
五姥姥点点头,她确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待五姥姥走后,蕖香对着那位神秘人说道:“你自己把靴子脱下来吧。”
蕖香在女儿河呆久了,什么没见过,因而对男女之防并不看重。况且,她此举是为救人,也并不介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此时房中只剩下蕖香和那名神秘人,还有昏睡的小孩童。
那名神秘人犹豫了一下,将靴子脱了下来。
这人右脚上的伤势不轻,伤口处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但依旧可以辨别出来,此人皮肤白皙细腻,而且这一双脚并非男子那般的大脚。
蕖香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为何五姥姥要支开陆霁,亲自为她清洗包扎伤口。
原来面前这个神秘人,却是个假扮成男人的女子。
蕖香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蹲了下来,对着面前之人说道:“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那名神秘女子见蕖香看到了自己的脚,知道她已经猜到了,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心中倒是有几分惊讶,不禁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
尽管蕖香手中的动作很轻柔,也很利索,但那人还是忍不住疼得叫出声来。
哼,我看你此时还装什么英雄好汉。
蕖香心中悱恻地想到,她为这名神秘女子清洗完脚上的伤口,便撒上金疮药,包扎好伤口。
七年前,凤妈妈对她动辄打骂,想要逼出陆丽仙和林素素的下落。经常落得遍体鳞伤,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蕖香学会了如何包扎伤口。
“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神秘女子忽然说道。
“我叫蕖香。”
“好,今日我记住你的恩情了,日后我定会报答,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这神秘人话中有话,一是指眼下蕖香为她清洗包扎伤口,也是指蕖香今日愿意出手相助。
这个神秘人看出来了,那个叫做“陆霁”的男子,并不打算出手相助。若非这个叫做蕖香的小姑娘相助,他才不会带自己来见这个五姥姥。
听她这么说,蕖香淡淡一笑。
这人当真是好大的口气,明明是孤立无助,却开口就是赏赐别人金银财宝。
不过,她在那女儿河待久了,对这些目空一切的上位者的行事风格已是司空见惯了,并不理会,“救你的是五姥姥,你要谢,就谢她吧。”
“我的话一言九鼎,岂可收回?五姥姥若能救回我弟弟,我自然是要谢的。至于你,我也要谢,你说吧,想要什么,是要金银财宝,要古玩首饰,但凡这世上有的,我日后一定会给你。”
蕖香淡淡一笑,“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要,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答案?”那人有几分诧异,“什么答案?”
蕖香却不想继续和她纠缠下去,转过话头,说道:“与其扯这些有的没的,不如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呵……我的名字……”那个神秘女子似是回忆起伤心事,眼神既是愤怒、又是悲伤、带着深深的绝望,犹豫了半晌,又叹了一口气道:
“我叫袁瑛。”
--------------------
第71章 纵死侠骨香(2)
=========================
蕖香点点头,问道:“你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金陵人?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事你少打听!”袁瑛板起一张面孔,厉声说道。话已出口,她自觉有些不对,便稍稍缓和语气道:“你知道的越少,对你就越安全。今日的事,你们切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会有大麻烦。”
蕖香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蕖香突然对着袁瑛问道:“你饿不饿?”
袁瑛一愣。
蕖香微微一笑:“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先把肚子填饱。”
袁瑛心中顿时一酸。
这些日子,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身边原本最亲近的人,全都背叛了她。她带着弟弟逃命,几经生死边缘,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这一路上,何曾有人问过她肚子饿不饿。
她身子微颤,低声沙哑说道:“我饿了。”
她老老实实地说道。
“好,你等着,我给你拿点吃的。”蕖香莞尔一笑,转身离去。“就算有天大的麻烦,吃饱了肚子再说。”
……
“我叫袁瑛,我弟弟叫袁烨,我们姐弟两个是从北边逃来的。我家是大户人家,有仇人觊觎我家家私,便给我弟弟下了毒,好私吞我袁家家财。我和我弟弟在这里的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否则不光我们会有危险,也会牵连到你们。那伙贼人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袁瑛是这么对陆霁说自己来历的。
陆霁虽然知道她的话不可信,却也并未多问。
于他而言,他不关心袁瑛和她弟弟的生死。
他只希望她带着她弟弟赶紧离开这里,避免给五姥姥和蕖香招来祸患。
但出乎意料的是,五姥姥坚持要收留她姐弟二人。
陆霁也只好如此。五姥姥于他有大恩,只要不涉及蕖香的事,他都会竭尽全力地帮助五姥姥。
五姥姥给袁烨施过金针的第二日,他脸上的黑气虽然少了一些,却依旧没有醒来。
五姥姥说,眼下少一味极为珍贵、名为“金缕梅”的药草。正是克制这“碎魂雪蒿散”毒性的最重要的一味药。
然而,金缕梅极为珍贵,中土大陆并没有此药,是从西域传来,只有在皇宫大内才得一见,坊间更是闻所未闻。
没有这金缕梅作为主药,因而五姥姥配制的解药药性要大大减少。若是七天内,这孩子醒过不来,恐怕是华佗在世,也难救了。
“难怪半年前,那人下令销毁了宫中所有的金缕梅……呵……原来如此!”袁瑛喃喃自语,脸上流露出十分憎恨的神情。
恨归恨,眼下她只得听天由命,这几日,她寸步不离守着袁烨身边。除了五姥姥和蕖香,她愿意说上几句话,旁人的话是一概不理。
对于陆霁,她心中更加忌惮。二人每每相对,就有如龙吟虎啸一般剑拔弩张。
好在陆霁性格沉稳,不会主动招惹是非。袁瑛又一心扑在弟弟身上,也无心顾及其他,因而二人倒是相安无事。
……
“陆哥哥,你写的这是什么?嗯……山,雨,风?”小童虎子歪着脑袋问道。
陆霁回过神来,原来他刚刚坐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发呆,在想事情的时候,无知无觉之间,用树枝在土地上写下这几个字,山雨欲来风满楼。
平日里,他会教虎子认字,虎子却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写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陆霁一字一句地念道,“这是一句诗句,是说山雨未到,狂风却已吹满咸阳楼。”
虎子一下子就懂了,拍着手说道:“下暴雨之前,先要刮大风,是不是这个意思?”
陆霁笑着点了点头,“虎子真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这几日,他的确感知到金陵城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实则暗流涌动。
他虽年轻,但几番死里逃生,早就练就了如野兽般敏锐的直觉。他隐隐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只巨大的手,操纵着这一切。
这股力量,是他不能为之抗衡的。
若要逆而行之,无异是螳螂挡车,碾压成齑粉。
陆霁抬起头,望了一眼六月的天空,刚刚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却已乌云密布。
他的眼神一黯,低声说道:“快要起风了。”
……
深夜,谢府别院。
“劳烦先生通报一声,我要见谢郎。”
李湘君今日穿的很是素净,弱柳扶风地站在谢府大门前,楚楚可怜,泪眼汪汪地悲戚道,当真是我见犹怜,好一个痴情的美人儿。
那看门的小厮是个把持不住的,见美人儿如此,早就心软了,正要转身进去通报之际,忽见老管家谢安打着灯笼走了出来,对着门前的李湘君说道:“李姑娘,你请回吧。我们公子这几日公务繁忙,无暇见你。公子说,若他得了闲,会去明月楼看望姑娘的。”
李湘君听了此言,心中凄恻伤痛,万念俱灰,却又不肯放弃,她上前一步,扬声说道:“谢郎,你的要弃湘君于不顾了吗?”
只可惜,深宅大院,她这一声呼喊,是传不到内室中谢佻耳朵里的。
……
此时,谢佻独坐在书房之中,看着一路快马加鞭,祖父传来的密信。
他的眉头紧蹙,神情十分严峻。
京城果有异动。
正月十五,那个自称是荧惑星的红衣小儿所说的“太白起,紫薇落”的传言,终究是让摄政王颜巽离起了异心。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跟何况是距离九五至尊的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颜巽离?为保他大权在握,他对轩辕一族起了杀心。
一个月前,京城内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案子,朝廷五品官马威的小妾桂香儿在家中离奇死亡,这原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大理寺也只当做一件“内宅争斗”以致谋害的案件来办,可谁知,竟发现这桂香儿以手指蘸血,在卧房的墙上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儿歌,“一片火,两片火,红衣小儿当殿坐。”
正月十五,红衣小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大理寺看到这么奇怪的儿歌,不敢有所隐瞒,便上奏给摄政王。
摄政王看了这个案子,只淡淡说了一句话:“马威要造反,要让轩辕炎当皇帝。”
这轩辕炎乃是本朝太宗的嫡孙,虽只有七岁,却是天资聪慧,能文能武,过目不忘,人都赞曰,说这轩辕炎颇有祖宗风范。若是他带头造反,倒真有可能一呼百应。
如此一来,一桩小妾离奇死亡案,便成了惊天动地的谋逆案。
大理寺便将此案交给了蔡兴俊。这蔡兴俊来头不小,人称“牛头阿婆”,虽长得像个阿婆一般面善,但却是心狠手辣,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吏。
这蔡兴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出半月,便查明轩辕宗室暗地里与朝中许多大臣勾结,宣称“摄政王欲倾轩辕氏之社稷,移国祚于颜氏。”他们这轩辕氏宗室子弟,要推这太祖嫡孙轩辕炎登基当皇帝。
这五品官马威也参与其中,干着那奔走串联的活计,却因醉酒,走漏了风声,被枕边人桂香儿听去了,那马威便痛下杀手,谁知这桂香儿竟然在碧纱窗的后面,留下了这么一句至关重要的线索。
此案既已查明,摄政王以雷霆之势,以“谋逆造反”的罪名,大肆清洗轩辕氏宗室子弟。
除了现在坐在皇位上那个行事荒唐,沉迷于女色的傀儡小皇帝轩辕章,轩辕氏各宗室子弟,都牵连其中,最轻的,便是以知情不报的罪名,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返回京城。
严重者,便是以毒药赐死。所谓的“一片火,两片火的红衣小儿”轩辕炎,自是首当其冲,虽只是个七岁孩童,却已命丧黄泉了。
谢琨在信中一语概之:“轩辕命脉,已殆尽矣”。
短短几个字,谢佻却能感受到这背后的惊天骇浪、腥风血雨。
不仅如此,此谋逆案,不光是轩辕宗室一网打尽,不少大家世族也受到牵连。与轩辕宗室走的近的世族子弟,都历经了非人的审讯,在那“牛头阿婆”的折磨下,哪怕是没点过错,也能给你找个罪名,死死钉死,永世不得翻身。
53/110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