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走水,麒麟殿走水!!”远处传来急呼。
隔着荧惑神宫的朱墙,能听见震天的脚步声。
“救火,护国师大人!”
混乱声里,瑶光听见有人高喊。
“啪”,少女猛地合上窗。麒麟殿走水,他们目标果然是段大人……
瑶光怀抱着沉甸甸的汤婆子,心焦如焚。随即又惊诧,她不喜段怀悯,为何会有如此心绪?
哦,自己依附于段怀悯。若他出事,自己岂不是什么也没了,莫说还能逍遥地住在这荧惑神宫锦衣玉食。没了段怀悯,她连性命也难保。
“我去外头瞧瞧。”瑶光说着就要出去,却被晚衣她们拦住。
宝来道:“奴去就好,神女安心待在这儿。”
片刻后,宝来急匆匆跑回来,道麒麟殿火势滔天,追风已赶去,外头余一队御林军护着。
“可有……段大人的消息。”瑶光问道。
“……不知,但大人必然不会有事。”宝来宽慰着。
这时,外头又传来一阵嘈杂,马嘶人叫。
屋内四人俱是噤若寒蝉,厮杀声越来越近。
“爬窗去伙房。”
忽然,瑶光冷静地开口。有人杀进荧惑神宫,待在寝殿只会等死。
四人从窗而出,火光映天血腥弥漫。瑶光大步疾走,她又慌又乱,也不知躲去伙房是否上策。
可总比待在寝殿要好。伙房位于荧惑神宫最南边,瑶光素日偶尔会来做些膳食,所以这位置她也算熟悉。
主仆四人躲在伙房的柴堆后,外头静得出奇,闻有风声。
瑶光仍抱着汤婆子,天气转凉后,她每夜未离地龙,反倒令她愈发畏寒。身上披着狐裘也好似不足以抵抗这悲秋寒夜。
晚衣在旁低声安慰着:“神女,忍忍。宫里水龙车是够用的,段大人也不会有事,那些蛮子熬不到天亮。”
“嗯……”瑶光轻声应着,她闭上眼睛,怀里紧紧搂着汤婆子。
忽然,“啪”地一声。门被从外踹开,有人说着蛮语,似在发牢骚。
“……”是蛮人!瑶光浑身颤栗,她以嘴掩住口鼻,几乎不敢呼吸。
“人呢?你不是说看见你们神女过来!”是蛮族王子乌籍的声音,“几间破屋子都瞧了,半个人影也没有。”
“就……就这一带,王子饶命。”一个小太监哭着哀求。
“废物!”乌籍斥骂一声,手起刀落,那小太监当场毙命,血流如注。
高大的蛮人巡视一圈黑黝黝的伙房,沉默一阵,朝身后手下挥手,“退。”
柴堆后,瑶光听着外头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才卸下一口气,她轻声说了句:“没事了。”
继而起身想一探外头动静,可刚至门口,忽而身前遮天蔽日,健硕的身影如一堵高墙将挡在门外。
异族青年鹰眼散着丝丝寒意,一字一句道:“神女,这样才有意思,对吧?”
……
黑色烈马在帝都疾驰,瑶光面朝下被放在马上,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震出来了。
乌籍驾着马近乎癫狂地大笑着:“今日杀不得段怀悯,就夺他女人!!还能以你为质。路上等本王子玩够你,再用你犒赏我的爱将们,哈哈哈哈哈,这是不是你们大景最折辱人的法子?”
该死!瑶光在马上拼命挣扎,就算坠马摔个半残也好过受这蛮子凌/辱!她虽不在乎女子贞洁,可这是有血海深仇的蛮子,又怎么能一样。
因麒麟殿走水,宫内方寸大乱。乌籍得以带人持矛一路杀出皇宫,为数不多的人马虽损了大半,他却安然无恙。
瑶光在马背几欲晕厥,终于马在城郊一处山林停下。她被乌籍似一袋粮草般地扔进停靠着的黑木马车内,尚有些神智涣散,却听里有人喊了声“米瑶光”。
“……”瑶光揉按着太阳穴,借着月色,看清了一张与自己肖似的脸,鸾姬?
鸾姬浑身瑟瑟,颇为诡异地看着她。而她身边,还有一名容颜妩媚的蛮族女子,挺着肚子,显然已有身孕。
“鸾姬,你也被……掳出来了?”瑶光气若游丝,她想,起码自己也有个伴,或许可以商议如何逃脱。
然鸾姬却面露尴尬,“你是国师心尖上的人,如何会被乌籍王子捉来?”
“……”瑶光未言,她想起鸾姬先前遭乌籍玷污,后来一直待在故思宫,只怕已无退路,唯有顺从乌籍。
“你不想走了?”瑶光淡然地问道。
鸾姬沉默。
瑶光了然,鸾姬是自愿走的。这下,自己只有单枪匹马。
也不知宫中情况如何。
马车驶动,风驰电掣。瑶光死死贴着马车壁,才能令自己不至于栽倒。鸾姬倒也撑得住,那名蛮族女子却因身怀六甲难以维持平衡,摔倒下去。
瑶光见她快要滚下马车,赶忙伸手拽住她的衣裳。又朝鸾姬厉声道:“帮忙扶她!”
鸾姬虽似不愿,但好似无法推脱,也搭手与瑶光合力将蛮族女子拽起来。
“谢谢。”蛮族女子玉面含悲,用并不熟练的中原语道谢,“我叫娜贞儿。”
“……我叫瑶光,米瑶光。”
她刚刚说完,马车骤然停下。
“神女出来,真的那个。”外头传来乌籍可怖的声音。
鸾姬浑身发怵,哆嗦道:“米瑶光,是叫你的。”
瑶光亦是四肢百骸都发寒,她深深吸了口气,才走出马车。朦胧月色下,异族青年对她笑得骇人,不待她走过来,就拽住她朝前面的马车走去,少女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他一掌就扇过去:“贱人还要扭捏什么?”
少女吃痛,一阵头晕眼花。她似提线的木偶,任那该死的蛮子拖上马车,周遭是蛮子们的哄笑,说着她听不懂的蛮语。
“王子,段怀悯的女人,我们也想尝尝。”有一人似乎故意用中原话起哄,“女人,想要我吗?”
在周围一阵令人作呕的笑声,瑶光被乌籍压在身下,他狞笑着,贴着打量着身下绝世少女的脸:“你虽然与鸾姬生得像,却是大大不同的。她像妖魅,你却像天上的仙女……你这般的美人,倒是少见。段怀悯也确实眼光独到。”
“美人,告诉我,段怀悯可能让你欲仙/欲死啊?”乌籍边说边撕扯少女的衣衫。
“王……王子,你等一下……”少女拼命想着措辞,“我既被你捉来,于大景的闺训来说,再没了清誉。段大人也不会再要我,我只有从了你去。我,我可以将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先拖延住他。
“哦?”乌籍挑眉,“你知道什么秘闻吗?”
“自然,大景周氏可夺天下,是因得了传国玉玺。可早在景顺帝时,玉玺就不翼而飞,所以大景气数将尽……”瑶光拼命想着这些坊间传说,“我知道玉玺在哪,只要王子带我回去,封我妃位,我定然都告诉你。”
乌籍对传国玉玺之事亦有耳闻,虽将信将疑,然此女是段怀悯唯一的宠姬,确实可能知晓玉玺下落。
他便来了兴致,“那你且说说在哪?”
“被段怀悯藏在了皇陵,是他师傅先一代国师偷走的。”瑶光见他停下动作,不觉松了口气。
这时,外头惊慌大呼“燕羽”。
乌籍神情惊变,欲起身出去。
“王子……”少女却忽然唤道。
异族青年滞下动作,下一瞬,血绽如莲。
“……啊!!”乌籍嚎叫着,死死捂住左眼,血不断地从指缝涌出。
逼仄的马车里,少女另一只手上握着染血玉簪,姣容猩红点点却毫无惧意,再次抬手朝异族人完好的眼睛刺去……
第53章 别过
“贱人!”男人从牙缝里骂出, 他疼得几欲昏死,然其气力拔鼎,抬手一挥就将少女扇倒在地, 少女痛呼一声, 手上的玉簪也不见了。
乌籍痛极,倒地扭曲,用蛮语大呼着,而外头却无甚动静。马车疾驰愈来愈快, 瑶光听见蛮子们在外似乱作一团,应是燕羽追过来了。
她顾不上许多,在马车内四下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只玉簪。最后她目光盯在乌籍腰间的兽皮带上,上头坠了一把金光耀耀的匕首, 她蹲下就要摘取。
可马车却猛地倾倒,她坐在地上死死抠住马车的座椅。再看乌籍, 他已痛得晕厥, 瑶光刚刚那一下倾尽全力, 那眼睛必然废了。
瑶光仍想再给其致命一击, 也算以慰娘亲在天之灵!!还有千千万万被这蛮子屠戮的大景百姓!!
这般想着, 她再次要去摘那匕首。可忽然, 马车帘被人猛地从外掀开, 进来一朗朗少年,他着一身玄黑窄袖蟒袍, 长发高束,手持嗜血长戢, 面含肃杀之气。
“……燕小将军。”少女轻声唤道。
少年长眉拧得更深,“你尚活于世?”
“……”此时说来话长。瑶光才想起燕羽并不知道自己就是“神女”。
“乌籍……是你杀的?”少年低头看去, 借着凄寒的月光,可以清晰地瞧见半死的乌籍,一只眼变作血窟窿,血涌满地。
瑶光点头,“快再给他……”这时马车又是一阵巨大颠簸。她几乎快要被滚出去,少年一把将她夹在臂膀下,一跃跳下马车。
少女几乎没有时间反应,就已经被其放在了地面上。泥地上生满杂草,踩在上面分外踏实。
“他……他们的人马呢?”瑶光问道,她眼睛却仍旧盯着那疾驰的马车,前头……是一处峭壁。
那马似受了伤,大约是停不下来了。
“已被我尽数剿灭。”燕羽淡淡道,他望向奔向峭壁的马车,“他也活不成了。”
凛冽的风声里,马车消失在夜色里,坠入深渊。
二人忽而陷入沉寂。
“段怀悯在找你,他带着御林军就在后面。”片刻后,燕羽道,“我带你回去。”他自然不是特意来救这个“神女”,而是灭杀乌籍。然既然碰见,就顺手带回。
再仇恨国师,他也不会把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丢在荒郊野岭。
“……”少女面上却出现茫然,“段大人……安好?”
“只是呛了些烟,无甚大事。”燕羽似乎有些疲倦,他往回走去,“尹夫人,跟紧我。”
这称呼无疑带着讽刺。他真的以为她自戕而亡,没想到是金蝉脱壳换了身份回到宫里。
被段怀悯娇养于荧惑神宫的“神女”就是她啊。
燕羽还曾心怀愧疚,毕竟她的“死”,多少与自己有些关系。尽管他也是遭人陷害,被那尹家的大少夫人身边婢女诓骗而去,那婢女说看见他堂弟在那水榭与尚书府的闺阁娘子厮混……
如何被那般低劣的手段蒙骗了。
可原来,这位“尹夫人”的死也是假的。他还以为,因那些流言蜚语,段怀悯抛弃了,她才寻死。
“燕小将军……”
少女的声音却从身后响起,她并未跟来。银辉下,她肌肤似萦了层光,白得似冷瓷,“我不回去了。”
飒飒夜风里,少女衣袂摇曳,衬得她越发纤弱。可她盈盈而立,背脊挺直,端丽的脸上凝着璀璨笑意,秋水眸中似有泪光:“可以麻烦您一件事吗?”
……
月明星稀,鬼火狐鸣。
银甲骑兵驭马疾驰,山林道间尘烟滚滚。队伍的最后,有一辆漆木描金的马车,车内男子着皎白暗纹广袖锦袍,素来纤尘不染的衣衫上污渍斑驳,鬓间亦垂下几缕发丝,如玉俊朗的脸苍白,阴戾积压。
马匹嘶鸣,马车倏地停下。
“大人,神女找到了。”车外,一名年轻的将领喜道。
这将领名唤魏杭,是御林军统领,出身将门。上回在酒船时,是见过段大人的那位“神女”的。
段怀悯闻言,即刻掀帘,却在看见车边立着的少女后,神色霎冷。
那少女正是鸾姬,方才燕羽追来单枪匹马就将那队蛮人尽数杀尽,血都溅到了马车里。马车也被他逼停,他似乎以为乌籍在车里,举戢就要刺,所幸他未杀红眼,及时收了力。
鸾姬和娜贞儿在马车上心惊胆战地等了一阵,就被魏杭发现。鸾姬没想到自己竟被错认作米瑶光,吓得浑身哆嗦。
马车内的男子双眸灰暗,极淡道,“押回去。”
魏杭见此情状尚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是追风及时赶到,替他回道:“是。”
队伍继续前行,奔逸绝尘。不多时,远远就见寒月下,一英武少年驭马而来,他满身浴血,斜斜指地的长戢赤色斑斑。
“燕小将军回来了!”有人惊喜喊道。
队伍停下。
燕羽从翻身下马,朝马车内道:“乌籍的马车已坠崖,其余蛮人也都尽数剿杀。我该回去了。”
寂然的马车帘被猛地掀开,清癯的男子满目冷然:“神女呢?”
少年将军牵着马,低头看着脚下泥地
:“神女应当也在马车里。”顿了顿,还是违心道,“国师节哀。”
……
夜鹭寒啼,似泣似诉。夜风止不住地呼啸,似要将夜幕撕扯开去。
寒月素影之下,身姿如玉的男子徐徐而行,冷风侵肌,月白色锦袍分外单薄,鬓间垂下的发被风搅得凌乱,衣袂狂舞。
断崖边,一件雪白的狐裘孤零零地躺在脏污的地里。男子缓慢地跪下,白衣沾泥,晦暗的星眸染上红色,狐裘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这狐裘他记得。祭月节前,离离曾披着这件狐裘在荧惑深宫门口迎他,见他来时,眉眼含笑,柔声说:“大人,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嘛?”
“听说祭月节街上可热闹,有好多好多的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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