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颗星
小蝉脸色微变,点头:“有是有,可是娘娘……”
王芙喝止她的话,道:“小蝉,你去拿过来。”
小蝉还要劝她,她沉了脸色。小蝉只好作罢,不过还是要嘟囔一声:“……那是夫人给你的嫁妆。”
王芙苦笑:“进了这深宫,还有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小蝉,你便去拿吧。”
小蝉叹气,只好点头。姑娘性子倔,她也是明白的。
主仆二人快步往自己宫里去,刚进宫门,王芙都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积雪,便催小蝉去找东西。
阿幸回到栖霞宫的时候,还未进大殿,便听见孟知语咳嗽一声。
有时候,真是说什么应什么。
她叫称病,便真病了。
就前儿晚上,人发起热来。阿幸早上来看她,才发觉窗子大开着,一夜没关。刺骨的北风呼呼地往里头钻,难怪人能病。
阿幸眉头都皱成一团,将窗扉呼啦关上。
孟知语躺在床上,面上有不自然的潮红,眉头微微皱着,似乎还被困在噩梦中。阿幸推了推她的肩膀,“殿下,殿下。”
孟知语恍然睁开一双迷离的眼,她方才做了一个好吓人的梦,梦见那年冬日,冰河刺骨,呼吸困难,只差一点,就要死在水里。
恍惚间听见有人叫她,身边的潮水尽数退去,露出一个完整的阿幸。
她头痛欲裂,嗓子也痛,浑身没一处不痛的。
“……阿幸。”出声有些艰难。
阿幸嗤一声,叫她别说话。阿幸起身倒了杯热水,扶她起身,喂她喝水。而后摸上她额头,孟知语的额头有些烫手。
阿幸脸色沉了沉,又扶她躺下,“殿下先休息吧,我去请太医来。”
阿幸掀了珠帘,唤跟前一个小丫头,“你去太医署请太医过来,便说殿下病了。”
“好的,阿幸姐姐。”这会儿功夫天气还算可以,小丫头放下手里的活计便跑出去。
跑得太急,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与芍药撞了个满怀。芍药仗着是贤妃的陪嫁丫鬟,在宫里是惯有排场的。被猛地一撞,自然也不与她轻易过去。
“你是哪个宫的丫头,这么不长眼睛?”芍药开口便是咄咄逼人。
小丫头怯怯的,“我是栖霞宫的,我们殿下又不好了,急着请太医呢,所以才撞了姐姐,实在对不起。”
小丫头还有两个心眼,记着主子是称病的,便道又不好了。
芍药虽然也恨孟知语,不过这种事上还是不敢耽误,倘若真出了什么事,问罪下来,只怕贤妃娘娘也保不住她。
芍药觑她一眼,让开道来,“那你还不快去。”
小丫头连连应声,又跑着去了。
芍药望着她的背影远了,才迅速地赶回宫中去。贤妃正对镜梳妆,芍药走近来,小声带了些喜悦:“娘娘,栖霞宫那位,确实是病得不轻,我今儿出门,瞧见她宫里的丫头急急忙忙去请太医了。”
贤妃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眉笔,“哦?是吗?你派人去打听打听。”
芍药点头,自然明白,她接过梳子,替贤妃梳头。
“娘娘,倘若那位是真病得不轻了,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贤妃瞥她一眼:“你得意思是?”
芍药道:“这宫里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倘若咱们做些手脚……”
她话未说完,贤妃已经怒极,一拍桌子。她本是武将之女,力气大些,桌上的东西跟着震起来。
“下作东西!”
芍药急急忙忙跪下来认错:“奴婢错了,是奴婢失言。”
贤妃冷眼看着她,“你是跟着本宫进来的,应当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是什么东西,我们是什么身份,要如此下作?你去抄十遍心经。”
这是贤妃宫里的事,虽说传了出去,旁人也只知道她罚了心腹丫头,不知为何而罚。
・
天冷路滑,那小丫头急急忙忙请回太医来,也已经过了会儿功夫。孟知语原还睡着,这会儿功夫,又昏过去。
阿幸等着太医的功夫,想了想,还是叫人去请了皇上过来。
陈祝山听闻消息的时候,手中的奏折刚拿起来。
是李元通传的,“皇上,栖霞宫派人来报,说是殿下身体抱恙,这会儿已经昏过去了。”
陈祝山沉默了片刻,视线落回奏折上,但是字是字,却个个游离。陈祝山放下奏折,看着李元。
李元便道:“皇上可要去瞧瞧?”
陈祝山仿佛是顺着他的意思点头,放下奏折起身:“那便去瞧瞧吧,备撵。”
李元应声,跟着他出门去。
到栖霞宫时,太医正在诊脉,陈祝山步履匆匆而来,人还未进门,便问:“什么情况?”
太医低着头,似乎有些难言。
陈祝山明了,叫她们皆退出去,只留了一个阿幸和李元。
太医微弓着身子,这才缓缓开口:“殿下一直体虚,今日之状,是受了风寒之故。不过……”他微微停顿,头低得更低了些,“老臣把脉时还发觉,殿下有纵欲过度之嫌。”
陈祝山道:“哦?”
他这一问,太医的头低得更下了,“臣自当尽力调理。”
伴君如伴虎,新帝便是新虎。老太医心中捏了把汗,宫中传言,他也听过一些。他当年便为温慈公主诊过一回,那时便落下了病根。
“臣去开药,烦请姑姑随我来。”他擦了擦汗,躬身退出去。
阿幸跟着退出去。
李元瞧了眼,也无声地退出去。
殿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孟知语躺在床上,陈祝山在床边坐下,细细地瞧她。她红着脸,微皱着眉头,躺在那儿,倘若……
他收回心中念头,扶她起身,将她揽在怀里,手指从她轮廓勾到五官。
阿幸进门的时候,便瞧见陈祝山抱着孟知语。她手里端着药,“皇上,这是殿下的药。您来喂,还是奴婢来喂?”
陈祝山不答,只伸手接过药碗。他一手握着勺子,一手端着碗底,吹手中的药。
“出去。”他道。
“是。”阿幸退出门去。
殿中安静下来,陈祝山吹了两下,尝试喂她。她紧抿着唇,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
陈祝山轻声唤她名字:“知语?”
她没什么反应。
陈祝山微正了神色,松开勺子,单手抓着碗,自己喝了一口,以唇作领路的箭,攻城掠地。
孟知语身处一片黑色荒原,似乎有遥远的声音传来,在喊她的名字。霎那间,黑色的荒原中,出现了一颗星星,很亮的星星。
这记忆,倏忽与某年重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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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中龙凤》
“沈端玉,过来,小爷罩着你。”
第19章 第三场雪
等到那碗药喂完,陈祝山起了一身汗。他放下药碗,又眷恋地摸了摸知语的脸颊,留恋这一刻怀中的温度。
陈祝山将孟知语重新放回床榻上,替她掖了掖被子,而后坐在床头看着她。许久,他起身从殿中的书架上找了一本一本书看,仍旧坐在她床边。
不知书页翻了多久,恍惚听得孟知语无意识地呻/吟一声。陈祝山放下手中书本,看向她。她在被子里捂着,似乎出了许多汗,头发糊在脸边上。
陈祝山倾身替她捋了捋头发,忽然对上她刚睁开的眼。
陈祝山未回身,就着这个姿势道:“醒了?”
孟知语微微地点了点头,“嗯。”
她浑身都不舒服,头很重,眼皮也重,这些症状都告诉她,她生病了。她咽了口口水,这细微的动作被陈祝山察觉到,陈祝山起身替她倒了杯水。
孟知语浑身乏力,连起身都没力气。陈祝山扶她起身,又喂她喝水。
孟知语声音很小:“谢谢三哥。”
陈祝山心头微动,又扶她躺下,放下水杯起身。“没什么,太医已经来看过了。”
孟知语眨了眨眼,表示她知道了。
陈祝山转过身去,从窗户看外头的天色,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既然人醒了,他也该走了。
陈祝山唤阿幸:“你们家殿下醒了,好生伺候吧,朕便先走了。”
阿幸很快进来,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孟知语,似乎是松了口气。
“奴婢恭送皇上。”
陈祝山回头看一眼,与孟知语四目相对,她似乎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陈祝山也不确定,他微微拧了拧眉头,转身离开。
李元一直在外头候着,跟着他一块离开栖霞宫。
喝了药,好了许多。
这下是真的病了,不能见人了。
就这么过去了两日。
孟知语虽然人还是不大有精神,但是能够起身走一走了。阿幸是不肯让她出门的,死死地拦着她,又督促她喝药。
她向来不喜欢喝药,药很苦。阿幸便从手边拿了一包蜜饯,道:“我还不知道你吗?都给你准备好了,喝吧。”
孟知语颓然地看一眼她,知道这是躲不过去了,只好苦着脸喝了药。
药从喉咙一遍过下去,她忍不住地表情狰狞,阿幸忙把蜜饯递上来。
孟知语咬了一口蜜饯,才觉得微微好了些。
这时候,听见通传陈祝山到了。
陈祝山掀开帘子,进门来。孟知语要下床行礼,被他拦了。
陈祝山在旁边坐着,与她闲谈。似乎也没什么好谈的,无非是病好了些么?如何如何。
从前他们之间的交流,是陈祝山教她这样,教她那样,她偶尔也说些近来的生活。如今她该会的都会了,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孟知语垂眸,忽然弯了弯嘴角。
陈祝山问:“知语笑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有小宫女来禀报,说是王昭仪来看她。
王昭仪她还有些印象,只觉得这人真是不愿意放弃。她是不想见的,不过陈祝山抢了话:“既然来了,便叫进来瞧瞧吧。省得你们殿下在宫里待久了,闷坏了。”
孟知语看了眼陈祝山。
他们之间的沉默如此难解,只能用转场来打破。
王昭仪是看着皇上的步撵停了,才跟着过来的。她心中是忐忑的,好在皇上让她进来了。
王芙松了口气,往里头走。
到进了门,陈祝山发觉她手里还拿了个盒子。
王芙行礼:“妾见过皇上,见过殿下。妾听闻殿下身体一直不大好,正好妾手中有支灵芝,还算看的过眼的东西,想着给殿下送来。”
陈祝山看着她,她的丫鬟小蝉便将东西递过去。陈祝山打开盒子,眼神有些变化:“是好东西,不过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王芙笑容有些停顿,不过片刻,终究还是端出了得体的笑容。“是,多谢皇上。”
陈祝山叫她起身,赐座。
王芙坐下来,看向孟知语,微点了点头。
那日她所言是真心,温慈公主的确是十足的美人胚子,即便如今带着病气,仍旧是美得惊心动魄。
王芙问:“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孟知语微笑点头,“谢娘娘关心,好多了。”
王芙闻言亦点头,“那便好,这风寒啊,是最难受的。殿下可要好好将养。”
孟知语道谢:“多谢。”
她们之间似乎也没什么话说,陈祝山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逡巡,听着她们你来我往的问候,感受到了一点平衡。
看,她们之间也是沉默难解。
陈祝山心情忽然愉悦起来,多看了两眼王芙,他记得王芙是礼部侍郎家的女儿。
“你进宫多久了?”陈祝山问王芙。
王芙似乎没预料到忽然被提问,不过回答还是落落大方的,“有些日子了。”
陈祝山问:“宫中生活可还适应?毕竟不比家中。”
王芙微微低头,道:“挺好的,多谢皇上关怀。”
这话就太虚假了,他这么些日子,从未想起过这人,如今问两句,便是关怀了。
陈祝山含笑看她:“这些日子国事繁忙,朕冷落了你们。改日,朕定当去瞧瞧你。”
王芙有些意外,笑容都有些不自在,“皇上好意妾心领了,不过,自然是国事比较重要的。”
陈祝山只当她是意外,没多想。
这片刻,孟知语看着王昭仪,又看着陈祝山,觉得自己才是看戏的。
陈祝山这话分明是有意思,她看向这王昭仪,虽说不是大美人,也是清秀小美人。
她略点了点头,思及此前王昭仪刻意接近她,原来是为了另走蹊径争宠,才是别出心裁了。
她喉头一阵痒意,握拳捂嘴咳嗽一声。陈祝山看向她,正要开口赶客,便又听见小宫女脚步匆匆而来。
小宫女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欣喜的神色。孟知语皱眉头,听她说:“奴婢见过皇上,见过殿下。皇上,太傅求见。”
陈祝山似乎也有些意外,“太傅?”太傅这时候来求见,看这宫女的脸色,似乎出了什么大事,他便要起身。
又听见宫女说:“太傅是同江安侯一起来的。”
宫女怯生生望一眼孟知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来了来了。
第20章 第三炉香
陈祝山没有回头,看着那宫女,沉默许久。宫女低着头,等他回复。
这一刻,这宫里的几个人,脸色各不相同。
陈祝山面上看不出情绪,孟知语似乎并不意外,王芙却格外地意外。
一时之间,气氛仿佛凝滞了。
小宫女头更往下,饶是她,也发觉了这一刻的不寻常的气氛。宫里那些流言蜚语,她们不是没有听过,皇上夜夜留宿栖霞宫,即便是感情再好的兄妹,也从未有过这种例子。何况,当今圣上与温慈公主并非亲生。
良久,才听闻皇上道:“太傅年纪大了,受不得冷,还不快请太傅进来。”
小宫女应下,迅速地转过身退出门去请太傅。
陈祝山这才转过身来,他今日一身暗紫色的锦袍,尽显气度。
陈祝山未说话。
王芙似乎有些紧张,往孟知语那儿瞟了好几眼。
倒是她先开口了:“想来,侯爷是来接殿下回家的,至亲至疏夫妻,人生在世,总免不得要吵架,殿下也不要太过同侯爷计较了。”她说这话时没什么底气,每一句都是亦步亦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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