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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一道——浮玉山前【完结】

时间:2024-04-14 23:04:38  作者:浮玉山前【完结】
  蔡逯停住脚,仓皇回首,“你叫我什么?”
  灵愫站在檐下,朝他摆手,笑得更灿烂。
  “承桉哥,你快回去吧!”她喊道。
  蔡逯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错了。
  先前听到的那个名字,貌似不是“承桉”。
  而更像是――沉庵。
  沉、庵。
  拐至月洞门时,蔡逯在雪地里滑了个趔趄。
  地上留着一串呲溜过去的脚印,蔡逯跺了跺靴底的雪,轻轻阖住门。
  一定是他听错了。
  *
  酒醒后,灵愫果然忘了事。蔡逯也没多嘴,默认雪夜里的暧昧不曾存在。
  在遗忘掉相拥错吻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回到了从前,比死水更寂静。
  忙完公务,撵走表侄表侄女,他照旧来店铺里帮忙做事。
  修葺事毕,他就来商议菜品定价,给店里介绍人脉。
  她也照旧叫他“承桉哥”,端茶倒水,殷勤狗腿。
  不过,他们不再勾肩搭背,有时意外触碰到对方的身体,争着抢着说抱歉。
  在许多小方面,他们反倒比从前更拘谨。
  可即便有意遗忘,每当她看向他,他脑里便又不受控地爬拢出那种隐晦的心思。
  他想是时候把网收紧些了,所以腊八这晚,他拎来几个酒坛,说今晚不醉不休。
  他找的借口是为谢平庆生。
  蔡逯拎来一条大鱼,“小谢,生辰吃鱼,来年年年有余。”
  这条鱼刺少肉鲜,对寿星来说,这是一道用心准备的礼物。
  借这礼物,蔡逯顺便讨好了她,“我记得你爱吃鱼。”
  灵愫呷着酒,眼神飘忽,俨然有些醉了。
  “承桉哥,除了你,谁还肯把我当小孩来照顾。”
  她盘腿坐在羊绒毯里,胳膊肘撑着后面的软榻,声音像在水里泡过,瓮声瓮气。
  蔡逯盥净手,凑到她身旁坐下,打趣道:“我只负责提供食材,最终还是得叫小谢掌勺烹饪。”
  他拿来一条毛毯,盖住彼此的腿,“谁让店里只有小谢一个大厨呢。”
  说罢,朝谢平爽朗一笑,“小谢,辛苦你了。”
  谢平摆摆手,说这算什么,“我先去后厨烧饭,炒几个菜。你俩少喝点,别等饭烧好,人都醉过去了。”
  话落,谢平抬头看,那俩人有榻不坐,非挤着坐到地上,仿佛店里只剩一丁点空隙。俩人低着头,说说笑笑。
  谢平没再多管,等备好菜摆完盘,再抬眼看去,那俩人攀谈的架势越演越烈。
  蔡逯歪过头,与她耳语着什么。兴许是讲了个笑话,把她逗得笑红了脸,甚至还激动得拍起他的腿。
  笑得累了,蔡逯就递给她酒,她咕嘟咕嘟地连喝了好几盏。
  察觉谢平走近,灵愫朗声说:“今晚是喝酒局,菜先别吃了,明天再温。”
  闻声,蔡逯把酒盏塞到谢平手里,“大寿星,你意下如何?”
  谢平:……
  真是拿这两位祖宗没办法。
  谢平认命地端起酒盏,与另俩人碰杯,“不醉不休!”
  说得激昂,他也喝了几坛酒。只不过与另俩人比起来,他的酒量都算浅的。因此酒局还没过三巡,他就已经醉倒在一旁的罗汉床里,打起鼾。
  谢平睡得很沉,隔绝掉所有动静,除非天崩地裂,否则中途根本不会醒来。
  夜忽然间静悄了,偌大的世间只剩下三种声音:霜雪纷落、炉火焚烧、呼吸交缠。
  灵愫把手挂在蔡逯肩上,搂住他的脖颈往下压。
  “承桉哥,承桉哥,承桉哥……”
  一声接一声地唤着,越唤越缱绻。
  她的眼神完全涣散了,摸她的脑袋,揪她的脸蛋,都不会生气,反倒会笑得傻里傻气。
  蔡逯用指尖挑着她的发丝,“要不要歇息?我抱你到榻上?”
第13章 第十三章
  他也醉得不轻,额前青筋直跳,说话没有逻辑,动作没有目的。
  眼前晃着她的身影,朦胧模糊。
  此刻他根本想不起来,最初是计划着怎么把网收紧。
  “我在这里,”他说,“你为什么还在喊我?”
  灵愫望着他,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
  “呼唤你的名字,不管你有没有回应,我都会觉得很安心。”
  她有着许多恶劣的心思。
  今日是谢平的生辰,也是沉庵的忌日。
  越是怀念沉庵,她便越是想凑近蔡逯,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直到……
  “噗通――”
  抬手间,酒盏被掀翻,渍湿蔡逯的衣角。
  一刹那天翻地覆,她骑住他的腰腹。
  她的裙摆沾着微苦的酒气,湿哒哒地贴着他垂在身侧的手背。
  灵愫的手臂是一条游蛇,慢慢把他缠紧。
  “承桉哥,想不想抱我?”
  她垂下眼睫,问他。
  蔡逯滚了滚喉结,喑哑低喃:“想。”
  马场初遇,她记得他有双掌背宽大,指骨明晰的手。
  如今这双手自她的小腿拾阶而上,抚过她的裙褶,准确地摁过她的腰窝,最终环紧了她的腰。
  她记得他骑在汗血马上,眉眼锋利锐气。
  如今他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是口灼热的泉,柔软细腻。
  “想不想亲我?”
  她问。
  蔡逯难耐地仰起头,艰难呼出口气。
  “想。”
  他呼出的热气,仿佛能把冰霜融化。
  蔡逯的眼神漫无焦点,虚虚地停在那堆东倒西歪的酒坛上面。
  他快要窒息了。
  *
  时候正好。
  灵愫默念。
  她起身,把醉昏的蔡逯安置在软榻里。又拿出两床厚被,分别盖到蔡逯与谢平身上。
  灵愫擦了嘴,脑里还能想起蔡逯那副不会换气的没出息样。
  她把时间点掐得精准,赶过去接祝渝时,那小少爷恰好自赌场走出。
  他甩着鼓鼓囊囊的钱袋,朝她炫耀:“小爷我赚回一袋金锭,你要是求我施舍,我也不是不可以赏你几锭。”
  在今夜,她比祝渝更春风得意。
  灵愫勾唇,“不需要。”
  她身上的酒味呛得祝渝皱起鼻,“你也太不敬业了!还说会保护我呢,结果你居然跑去吃酒了!”
  灵愫摇了摇手指,“大人的事,小孩不要过问。”
  听见熟悉的话术,祝渝气愤跺脚,“行事如此随性,万一我遭遇不测,你有几条命来赔?”
  他故意唱高声,哪想她视若无睹,眼神始终冰冷。
  灵愫“嗖”地拔出短刃,朝暗处一掷。
  幽深的巷道里传来一阵O@动静。
  “‘遭遇不测’?”灵愫拔起短刃,举到祝渝眼前,“小少爷,你是指这个吗?”
  看清刃柄刺穿了何物后,祝渝吓得后退几步。
  是一只肥硕的臭老鼠!
  灵愫解下随身携带的小袋,将死老鼠装进袋里。袋绳每甩一下,祝渝脆弱的心灵就多受一次撞击。
  方才她掷刃的动作快出了残影,祝渝只来得及看见她是用左手掷的刃。
  他再不敢惹她,传闻中狠辣阴险的代号佚,果真名不虚传。
  但翌日晌午,一瞧见蔡逯进了府,祝渝就立刻跑来大吐苦水。
  他抱怨道:“她居然擅自离岗,出去鬼混!”
  蔡逯:“人有七情六欲,出去消遣很正常。”
  他又道:“别看她是位姑娘,但是神出鬼没,难以捉摸。左手拔剑,‘嗖’一声砍死个老鼠,还故意拿老鼠来恶心我!”
  蔡逯:“也许她本来就是左撇子,并不稀奇。”
  祝渝激动得口水乱飞,而反观蔡逯始终不紧不慢地呷着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祝渝挠挠头,“表舅,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怎么不理我?”
  发生了什么事?
  蔡逯揉着眉心,竭力回想。
  醉酒实在难受,醒酒更是苦受折磨。
  如今酒劲渐渐消退,但一段接一段的记忆又直冲脑门,令他头疼不堪。
  脑里突然添了许多画面。
  蔡逯被呛得连连咳嗽。
  祝渝关切问:“表舅,你还好吗?”
  话音刚落,就见蔡逯耳廓爆红。紧接着,又见他狼狈地逃离出府。
  *
  铺里,看着风风火火赶来的蔡逯,谢平问:“衙内,有什么要紧事吗?”
  “她呢?”蔡逯大喘气。
  谢平指着后防院,“易姐醒酒后,一直待在院里,围炉煮茶。”
  蔡逯想,他都记起来了。
  昨夜风雪交加,店铺前的彩色门楼被冷风吹得摇摇欲坠,棚架上面挂着的琉璃小灯笼互相碰撞,叮咚作响。
  数顷郊野里,只有这座小铺没融进漆黑的夜色,还留着暖黄的烛光。
  门扉紧闭,把铺外的寒冷凄清阻挡在外。谢平趿着棉鞋,在后厨走动。他与她偎坐在一起说闲话,无聊时就揪下羊绒毯的绒毛,吹到半空,起造“鹅毛大雪”。
  他没有讲好笑的笑话,仅仅是夸她上进、真诚,却意外戳中她的笑点。看她笑,他也跟着笑了。
  夜渐渐深了,他与她,还有谢平,仨人围桌划拳吃酒。地上散落着盖身的毛毯、喝空的酒坛、没及时收起的账本与游戏纸牌。
  谢平酒量浅,实在熬不住,就爬到罗汉床里求放过,随后把呼噜声打得响亮。
  她看谢平,满眼关怀。又看窗牖,怕风会钻进。
  他不满,掰正她的脸,捏起她的下颌,问:“你看雪看风,怎么就是不来看我?”
  他说:“唤我的名字,直到我允许你停下。”
  所以她一遍遍地唤他“承桉哥”。
  蔡逯扶着额,慢吞吞地走到后院。
  她会忘掉醉酒后发生的事,但他还记得。
  一些细节记不清了,但他还记得,之后她跨坐在他的腰腹上。
  应该是他,逼着她做了这动作。
  应该是他,说了句混账话。
  “张嘴,这次可不是蜻蜓点水。”
  把人亲到昏厥的,应该也是他。
  蔡逯在心里谴责自己。
  怎么能坏到这种地步?居然全程主导着她,强迫着她,甚至在她一直待在店里不曾离开时,他自己反而逃回府里逍遥去了!
  蔡承桉,你也太心急了吧!
  ……
  蔡逯胡思乱想着走到她身旁,“昨晚……”
  灵愫歪歪头,“昨晚我们都喝醉了,将就睡了一夜。”
  她抢先堵住他的话口:“承桉哥,跟你一起喝酒真开心,什么时候再来一次就好了,真的。”
  蔡逯一愣,“你开心就好。”
  说不清是安心更多,还是失落更多。既期待她不记得,又隐隐期待她记得。
  灵愫把板凳递给他,“歇会儿,喝盏茶暖暖身。”
  蔡逯没拿乔,爽快坐下。
  她有双笨手,炊饭煮茶都要练很久才能做得像样。此刻她捧着建盏,满眼期冀地举过来。
  蔡逯瞥她一眼,笑意忽地僵在脸上。
  他接过茶,“从前倒没注意,原来你是左撇子。”
  祝渝说过,代号佚也是左撇子。
  听他这么说,她把手缩在袖笼里。
  蔡逯眸色一沉:“你认识代号佚吗?”
  灵愫抬眸看他:“承桉哥,你误会了,我不是代号佚。”
  她扯了扯嘴角,“我和她只有一个相同点:我们都是女的。”
  蔡逯飞快移过目光,莫名感到心虚。
  他一直存疑的事,竟被她就这么平淡地说了出来。
  灵愫说道:“代号佚的‘佚’,与我的‘易’姓不同,是佚名的佚。阁里杀手按能力排高低,佚也是一的意思,代表她是阁里最厉害的杀手。她是大前辈,行踪不定,我没见过她。”
  蔡逯点了点头。
  能猜中他的心思,也会主动解释,看来在她心里,他们已经很熟了。
  他试探问:“那你的代号是?”
  她垂下头,“代号二五……”
  蔡逯:“那还挺厉害的。”
  她愧怍地挠挠头,“是二五零。”
  她说:“本来我是倒数第一,因着前几日阁里来了个代号二五一,所以我往前升了一阶,成了倒二。”
  蔡逯:……
  半晌,他才想出个安慰话,“没事,来日方长。”
  灵愫不在意地笑笑,又开始延续她一贯的风格,说了很多可爱的话。
  说遇见他真好,她目前拥有的都是他给的;说他性格也好,仗义正直,不重样地夸他。
  在她的真诚乖顺里,蔡逯打消了原有的顾虑。
  一个不入流的杀手、一个没背景的姑娘,除了努力生存,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过会儿送走蔡逯,灵愫去杀手阁领了药。
  她以为发病事小,但阁主却如临大敌。
  他把几罐药丸塞她手里,“按时服药,你还在执行任务,倘或被蔡逯看出端倪,到时你又得扯谎掩饰,平白惹出个麻烦。”
  这病原不是个要命的大病,却会时不时冒出头,令她头疼。
  她会不定时失忆。
  小时候在山里练功,被碎石砸中脑袋,再醒来便丢了许多记忆。丢掉的记忆都是日常细节,对一个行事谨慎的杀手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缺陷。
  灵愫就水吞下药丸,“每次失忆,头都像被锤扁了。”
  最近一次失忆,是在昨夜。
  她吻住蔡逯时,已然忘了过去与他之间的许多相处细节,譬如过去在稻香坊里,他是怎么死缠烂打,让她只能为他调酒。
  吃完药,灵愫窝在圈椅里,随手揪来个日历翻着,看到阁主把昨日画了个圈。
  阁主说:“沉庵待过的那座道观,一切都好。昨日我给沉庵烧去几盆纸钱,也给道观赠去了香火钱。”
  灵愫说好,“我都快忘了,沉庵还是个道士。”
  她闭上眼,沉湎过去,心力交猝。
  阁主却还有话要说,抽出个任务碟,扔她怀里。
  “别泄劲,有个紧急任务。”他说。
  灵愫翻开任务碟,不明所以。
  阁主解释道:“有名罪犯逃出诏狱,目前与同伙藏身北郊。朝廷托阁里派杀手秘密缉拿,稍后我把调令给你,明晚你带一帮杀手过去,届时会有人告诉你罪犯的藏身窝点。”
  灵愫抱怨道:“朝廷抓不住罪人,便要杀手阁出面去抓。臭朝廷每次交代的任务都很难,阁里忠心办事,偏朝廷还不给钱,让杀手打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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