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忙把俩大魔王推到他身旁,“你表侄表侄女来了!人家要在府里住几月,你这做表舅的就全权负责照顾小辈吧!”
这对姐弟,说成“大魔王”,一点都不为过。
蔡逯折过身要走,“我要歇息,二位请自便。”
随后,一声比一声高的“表舅”在他身后炸开。
“表舅,你什么时候能把表舅母带回家?我想见舅母!”
这是表侄女祝湘,成天叽叽喳喳,风流成性。
“表舅,京里最热闹的赌场在哪儿?我想逛这里的夜市!”
这是表侄祝渝,成天花天酒地,与他这当舅的不相上下。
姐弟俩从小就爱黏着他,甩都甩不开。
蔡逯走到哪儿,姐弟俩就跟到哪儿。
直到他走到卧寝前,俩人还睁着大眼,好奇地看他。
蔡逯一阵头疼。
他把金锭扔给表侄女,“你,去找你那相好玩去。你不是最喜欢跟那小白脸待在一起么。”
表侄女收了钱,满意地跑掉。
蔡逯看着表侄,脑子飞快想着对付他的法子。
突然,蔡逯似是想到什么,问:“听说你找杀手来保护你,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被人欺负?”
表侄点了点头,随后反问他:“听说表舅在追求表舅母,所以追到了吗?”
蔡逯屈指,敲了敲表侄脑袋,“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说罢,解下腰间钱袋,递给表侄,“喏,这钱给那杀手。把钱给够,人家才会认真办事。”
得了钱,表侄没了脾气,“等我跟那杀手打过照面,会来跟表舅说说她的情况。”
蔡逯潇洒摊手,“随你,我不在乎这些。”
*
杀手阁。
阁主窥见灵愫脸上的神情,不禁笑出声。
“没必要这么震惊。”阁主翻着情报册,“祝渝在他老家可是人见人躲的混世魔王,难怪提前送来这么多定金……”
灵愫心如死灰,“兜兜转转,原来还是熟人。”
那个令她好奇许久的小少爷,竟然是蔡逯的表侄!
第11章 第十一章
不过再一想,此刻蔡逯比她更头疼,灵愫心里就好受不少。
戴好佩剑,她毅然决然地踏入沉沉夜色。
后半夜,祝渝装着一肚酒液,醉醺醺从酒楼走出,不知拐到了哪条小巷里,抠着墙砖,想吐又吐不出来。
“代号佚!”他拍着巷墙,无能狂怒。
“喂,不是保护我么,你到底在不在!”
也不知他莽着多大劲,竟能拍落几块红砖。
砖头块“砰砰”往下掉,卷着一股尘土,把他呛得连连咳嗽。
接着传来一道轻盈的落地声。
灵愫换了身夜行衣,带着只能露出唇瓣的面具,冷冷地瞥着祝渝。
“小少爷,”她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请你回家。”
祝渝在尘土飞扬里望她,先望见的是她的佩剑。
“是‘堕苍穹’,”他说道,“原来你就是代号佚。”
灵愫垂眼看佩剑,“看来武器比我有名。”
她伸出手,就在祝渝以为她会将他从地上慢慢拉起时,她却故意使坏,猛地用力,几乎将他甩飞。
祝渝不可置信,“你……”
灵愫:“走吧,我一直都在。”
她一直都在,但若非她主动暴露,他根本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祝渝背后一凉,“你不会害我,对吧?”
回答他的是一声嗤笑,“当然不会。”
从弯绕的巷里走出,将他送至长道,而对面就是他要去的那座府邸。
灵愫止步于此,“小少爷,剩下的路,请你自己走回去。”
祝渝回头望去,见她俨然融入黑夜,再也遍寻不见。
“喂,你这也太省事了!”他嘟囔道。
不过等他再转过身,竟看见表舅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前。
蔡逯咬牙切齿:“死孩子……天都要亮了,这会儿才鬼混回来。”
祝渝凑到他身旁,“表舅,只此一次,没有下次!”
蔡逯睨他一眼,“你这月的零花钱没了。”
话落忽视祝渝的哀怨,转身往里走。
走了几步,陡然顿住,又折过身,盯着长街对面看。
街对面有几条弯弯绕绕的蛇尾巷,这个时辰,按说巷里不该有任何动静。
然而蔡逯却看见,有道黑影飞快躲窜在巷里。他确信那是人的身影。
蔡逯飞快朝祝渝交代:“你先回去。”
待支开祝渝,他朝对面走去。
一步,两步……
直到停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前。
蔡逯握紧短刃,蓄势待发。
“滚出来。”
……
巷里跑出一只噙着老鼠的猫,从蔡逯脚边溜走。
蔡逯将短刃塞回鞘,喃喃低语:“不是它。”
他分明看得清楚,那道身影并未离开,仍旧停在巷里的某个角落,陪他玩着这场狩猎游戏。
对方的功夫在他之上。
蔡逯没有打草惊蛇,在黑暗处站了半刻,随后转身离去。
*
转眼进了腊月,北郊园林的营建前前后后都停了下来。
平时店里还能接待些工匠,如今那些工匠回家过年,店里就冷清不少。
空闲时,灵愫常来店里帮谢平拾掇物件、择菜剁肉。
她搂着一筐脆生生的萝卜进了后厨,“晌午熬一锅萝卜汤喝。”
谢平把手往围兜上面抹了抹,接过萝卜筐,“要给蔡衙内留一份吗?”
灵愫添把柴火,“昨日他来店里监工时,我问过一嘴。他说亲戚来家里做客,经常走不开,让我们只管吃自己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谢平低低地“哦”了声,继续切菜熬汤。
灵愫从后厨走出,欣赏起铺里的装潢。
一楼摆着几桌木质家具,墙面地面都平得像一条直线。
二楼竹帘高低错落,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东南角搁着一架调酒桌,后面墙上嵌着调酒用具。绿萝花架旁是半面青瓷柜,屋顶缀着一串庞大的琉璃灯,静静垂落。
修葺店铺这段时间,她出力少,反倒是蔡逯出力最多。
御赐的瓷瓶、走关系要来的名家真迹、亲自淘来的地毯……
在修葺店铺这件事上,蔡逯总能带给她惊喜。
膳后,灵愫意磷拍嵌训骶朴镁摺
谢平则坐在她对面,麻利地择菜。
灵愫蓦地想起谢平还是个举人,劝道:“新年一过,马上就到春闱。我看还是暂时把铺给关了吧,读书要紧。等来年你成了贡士,再开铺也不迟。”
想到此处,她又补充道:“你虽有经商之才,但既然你选择走仕途,就该一路走到底。届时我会再选拔一批新店员……”
“不行!”
谢平高声反驳。
“怎么不行?”
不等谢平回话,她就抢先反问:“你寒窗苦读,难道不是为着金榜题名,混进官场当官?”
谢平忿忿地剥开白菜,“是,但不全是。”
在灵愫的审视下,他终于弯了腰背,把读书人特有的清高都压在了柴米油盐之下。
他不得不承认:“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我总觉只要中举就能挣钱,就能养活且善待自己。现在倒觉得,即便士贵商贱,但经商远比从仕更合我心意。”
他小心翼翼地挑走菜虫,“易姐,我并不是圣贤,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你……你会嫌弃我吗?”
空气静了半刻。
“当然不会。”灵愫宽慰一笑,“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不管你是要科考,还是想做生意。”
话说到此,她反倒舒了口气,“原先还怕你一走,我就再也找不到好店员了。”
她说话时,眼睛不曾斜视,诚恳地望着他。
而后她屈指勾手,“来,既然要做生意,那我先教你调酒。光会打杂怎么能发财,你得学着当小老板,当大东家。”
谢平有经商的天赋,这点毋庸置疑。
田埂里弯腰种菜,店铺里怡然揽客,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晰,每一桩事都办得漂亮。
如今他虽在笨拙地擦拭酒盏,可灵愫待在一旁看他操作,反倒充满信心,觉得她正在培养一位大老板。
金灿灿的日光慷慨地洒亮她的侧脸,她颤着眼睫,渐渐生了困意。
灵愫把手交叉,放在下巴颏底下垫着,脑袋歪了歪。
“方才在后厨,你还有话没说完。”她问,“你想说什么?”
谢平:“我想问,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灵愫已然阖上眼,却还没睡着。
“我想想啊……”
谢平虽聪明忠心,但他人如其名,脸也平平,身也平平,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容我想想。”
*
傍晚,蔡逯忙完公务,来到北郊。
纷纷扬扬的雪粒爬拢上他的氅衣,他不顾严寒,把氅衣解下扔给车夫。
他把水洼当镜,审视着自身的形象,确保发丝扬起的弧度完美得体,风吹不乱,雪打不湿。
他把手搓热,勾起唇角,敲了敲门。
迎接他的却是谢平。
“老板娘下晌去接任务,到现在还没回来。”谢平迎他进铺,“蔡衙内,你喝盏茶,再等等吧。”
蔡逯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旋即恢复常态,颔首说好。
谢平建盏道:“衙内,你让我问的话,我都问过了,而且没说是你让问的。”
这番问话的答案正是蔡逯此行的目的。
谢平回忆着:“老板娘说,她喜欢三十来岁、事业有成的男人。”
蔡逯的笑容立即僵在脸上,“有没有更详细的?”
谢平说有,“老板娘说,三十来岁的男人,颇具成熟魅力。一看他,就知道他在悠长岁月里磨砺过,浑身充满故事,吸引人去探索,她喜欢这种。”
她口中关于“喜欢”的标准答案,详细准确,准备到像在描述某个具体的人。那么详细,偏偏没一条与他相符。
蔡逯忽然间变得心烦意乱。
“她何时回来,我就何时走。”
蔡逯将茶盏重重掷在桌上,“我等她来。”
第12章 第十二章
雪势未歇,积雪堵住路道,夜却异常明亮。
蔡逯枯坐在铺里,抬眼看去,外面茫茫一片白。风自窗牖缝里袭来,把他的热情浇得苍冷、稍显滑稽。
那他算什么?
那些他经常回味的暧昧瞬间,难道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他期冀答案不唯一,或许她还留了一半话,未曾说完。
但,凭什么只有他在胡思乱想,忍受分离的煎熬?
蔡逯死死盯着屋外那片地,告诫自己:不要再被她牵着鼻子走。
可当看到她冒着风雪,跌撞走来时,他的心又开始砰砰乱撞。
他推开门,朝她奔去。
“小心。”
蔡逯牵住她的手腕,将她从雪堆里揪出。
偏她一时没站稳,脚踝一崴,跌进了他的怀里。
蔡逯闻到她浑身酒味。
“是有应酬么。”他扶稳她的身。
灵愫这才抬起眼,缓慢向上移,最终将目光定在他的眉眼处。
风雪把他的眉眼裹得冷峻,这让灵愫想起,沉庵死的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雪。
死的时候,沉庵微微皱着眉头,像是有许多解不开的烦心事。
他的神情,与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蔡逯,几乎一致。
灵愫甩了甩脑袋,话声不禁放软,“没有啊,只是想喝,任务完成后喝了好多。”
她踮起脚,扯着蔡逯的衣襟,朝他身上扑,“承桉哥,你是不是等了我好久。”
蔡逯浑身发僵,像条冻得邦邦硬的带鱼,任由她胡揪乱拽。
“没多久。”他说,“我刚到。”
她笑眼弯弯,脸也红扑扑的,醉得不轻。
“我就猜你会来铺里等我,所以我来找你。”灵愫说道,“但现在,我该回家了。”
她擅作主张,环住他的腰身,把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
“承桉哥,你能送我回家吗?”
她把他当作一堵坚实的南墙,撞一下不肯罢休,非要撞倒才好。
她怯生生地开口:“我一人回去,会害怕。”
蔡逯抬起手,本可以握住她的腰,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好。”
喝醉后,她异常黏人。手不肯乖乖窝在袖笼里,非要缠住他的小指,说这样才不会害怕。
她专注地领路,他专注地看她。
蔡逯额前汗珠直冒,心坎里的火苗顺势烧到了手心。
她侧过脸,貌似心情很好,“承桉哥,你的手很温暖。”
仅仅是勾住小指,她就感受到温暖了么。
倘若是十指相扣呢。
蔡逯声音哑得不像样子,“看路,别滑倒。”
他们之间,好像正在发展着他期待的那种关系。
所以关于“喜欢”,他成了标准答案之外的答案。
她上钩了,她很在意他。
蔡逯被她带到一座缠满花藤的庭院里,院不算宽敞,但胜在别致。
灵愫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家里,“租金不贵,从稻香坊请辞后,我一直住在这里。”
此前蔡逯一直在查她的住处,但总是一无所获。没想到今晚她竟会主动提起,甚至亲自把他领到家里。
不过蔡逯并未多做停留,“早点歇息。”
灵愫的眼眸亮晶晶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桕树枝上挂着一盏暖黄的莲花灯,风一吹,莲花灯摇晃着撞上树干,她也“咚”一声撞向蔡逯的后背。
在这刻,她把蔡逯的自制力撞得稀碎。
蔡逯转过身,将她紧紧抱住。
“我记得你有个特点。”他说,“酒醒后,你会忘掉醉酒时发生的事。”
灵愫脑袋发懵,竭力理解着他的话。
他的眼底沾上了浓浓的湿意,像冬夜的露水,潮湿黏腻,令她无处可躲。
他慢慢捧起她的脸,阖上眼眸,凑了过去。
但她不经意地瞥过脸,最终他仅仅是蜻蜓点水般地亲上了她的发尾。
意识到他自己做了什么出格事后,蔡逯猛地睁开眼,落荒而逃。
但在即将逃出庭院那刻,他听见她唤了声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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