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任务牒还会更新,等小少爷来了,你就能知道他的信息。”
阁主搬出两箱金锭,朝灵愫道:“若你肯接任务,这些就是给你的定金。”
灵愫当然没有不接的理由。
阁主说,那位小少爷要把她“包”了,她不必再接其他任务,即便小少爷没来,她也可以得到日结的钱。
灵愫欣然应下。
不用干活还有钱挣,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不过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既然杀手阁里没活计干,那不如就回去拾掇店铺吧!
正值晌午,灵愫提着食盒,难得买了两份卤肉饭,一份是她的,一份给小谢。
灵愫推开铺门,“小谢,今天给你改善生活,饭里有肉!”
进去才发现,一楼空无一人,而二楼传来了一阵叮铃咣当的声音。
想是小谢在修葺二楼。
她提着食盒上楼,听见了对话声。
“哥,铁凿下面放着一堆钉,你给拿过来。”
“哥,你去把桐油搅成腻子膏,把墙刮一遍。”
“哥,你上次不是说手里还有些名家字画吗?记得下次拿来,挂到墙上。”
……
这些是小谢的声音。
回应他的是一阵接一阵的脚步声,偶尔还传来几声“好的”、“懂了”、“没问题”、“抱歉。”
回应小谢的是蔡逯,显然他修葺经验不足,经常被小谢训斥。
灵愫:!!!
小谢居然把蔡逯当苦力随意使唤。
等她上楼瞧清场面后,更是差点惊掉了下巴。
二楼各处都在修葺,尘土飞扬,动静不断。
小谢浑身土灰,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像个逃亡过来的流民。这也就算了,灵愫早已看惯他这般狼狈模样。
令她吃惊的是蔡逯。
这位公子哥,竟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摆弄着铁丝木架。头上和脸上沾着泥点子,那身名贵的衣袍早已遍布泥灰,看不出原来的色彩。
这俩人忙活了一晌午,闻见一股饭香,一齐朝灵愫看去。
“承桉哥,你也在啊。”
蔡逯不知是不是吸了太多灰尘给吸傻了,朝她笑着,“不是说要给你帮忙么。”
隔了一层灰尘,她只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眼和他那一口白牙。
怎么感觉像养了一条狗。
灵愫:“你俩收拾好就到一楼吃饭。”
但等人来齐,她突然发现了个问题:她买了两份饭,但现在有三个人在等着吃饭。
这要怎么分?
蔡逯主动解围道:“不碍事,我和小谢共用一份就好。”
灵愫说好,随后端起自己的那份饭,坐在楼梯台阶上面吃饭。
蔡逯朝谢平笑了笑,“小谢,你不会介意吧。”
谢平:???
他有说“介意”的机会嘛。
不过到底是太饿了,谢平没时间计较,飞快分好了饭。卤肉饭里有六块炖得软烂的肉,想着要多照顾蔡逯,他依依不舍地分给蔡逯四块肉。
谢平闷头吃了几口,再抬头,发现身旁的蔡逯只是捧着饭碗拿着筷子,一动不动。
再看去,他发现原来蔡逯是在看对面的灵愫。
蔡逯勾起嘴角,无比认真地看她吃饭。
谢平:……
蔡逯一定是吸多了灰尘给吸傻了。
谢平叫了声“哥”,结果蔡逯充耳不闻。
谢平垂下眼,盯着蔡逯碗里的肉。
这肉搁在自己碗里时,吃起来是一般好吃。可一旦搁在蔡逯碗里时,它看起来是那么诱人。
勾了芡的酱香汤汁淋到肉上,再顺着肉粒往下流,把饱满的米粒都沾上了汤汁的浓郁香味。
谢平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心里起了个邪恶念头:既然蔡逯不吃,那他就把肉夹来吃吧!
可又一想,不行,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偷么!
再一想,不对,这肉本来就该是他的!老板娘明明是给他捎的午饭,又不是o蔡逯买的!
蔡逯看得那么认真,应该不会发现他在偷肉吧。
谢平把筷子慢慢伸过去……
一块,两块……
把四块肉都夹走后 ,蔡逯仍旧保持着姿势没动。
直到灵愫无意间抬头,“承桉哥,赶紧吃呀,饭要凉了。”
蔡逯这才后知后觉地把饭往嘴里塞,直到吃完,都没发现自己碗里少了四块肉。
*
后来蔡逯经常往店铺里跑,跟谢平称兄道弟,有事时俩人一起干活,没事时俩人一起吃酒,灵愫甚至觉得,仨人之中,她才是那个多余的第三者。
不过越是临近年关,蔡逯越是忙。灵愫体贴地让他先去忙公务,反正二楼已经修葺大半,剩下的有她和小谢操心。
蔡逯呢,连着好几日都被人催着赶紧走,原以为是审刑院出了什么事,结果居然是亲戚年底要来,爹娘让他回家做好准备。
他娘沈夫人说:“你表侄和表侄女过年要来家里住,你这个当表舅的别整天出去晃悠,多在家里待待,给小辈准备些零嘴水果。”
表侄表侄女俩人简直是混世魔王,尤其是那个表侄,少爷脾气大,非常不好伺候。
蔡逯不耐烦地应付说知道了,又出了趟门,正好遇见先前那个在杀手阁被人甩了的朋友。
蔡逯揽着小哥往北郊走,“我有个朋友也在杀手阁当值,说不定和你那女友还认识呢。”
*
在见到蔡逯口中的那个朋友后,小哥笑得比吃了毒药还苦。
灵愫也在感叹这世界真是小,当着蔡逯的面,她还要跟前男友装不认识。
她露出个友好的笑容,“小哥,来都来了,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小哥不置可否。
蔡逯趴在灵愫耳边道:“这小哥的前女友就在杀手阁,你俩可以聊聊。”
灵愫点了点头。
随后蔡逯又被小谢叫过去修葺,一楼只留下灵愫与小哥俩人面面相觑。
灵愫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她走到后院,小哥也跟了过去。
她接井水,小哥就帮忙揽紧系绳。她扫地上的雪,小哥就把雪撮成一堆。
俩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能和前男友说,“好聚好散”、“你别来缠我”这种话早都说腻了。
就算真要说,她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重。毕竟他曾努力取悦她,而她也曾薄情又短暂地“爱”过。
但这位小哥,真的缠了她很久很久。
简直令她忍无可忍。
她把扫帚扔在地上,冷哼一声。
小哥弯下腰,把扫帚捡起。
良久,他枯声道:“他,也是你的猎物之一吗?”
这个“他”,当然是指蔡逯。
灵愫:“多管闲事。”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但小哥偏偏就懂了。
他说:“我不会再来了。”
他说:“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急着要走,蔡逯连忙下楼追问:“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说好一起吃饭么?”
小哥却反过来问他,“你对这家店铺的老板娘有意思,是吗?”
蔡逯怔了怔,还没搞清现下是什么情况。
片刻后,蔡逯拍了拍小哥的肩,“哥们,你看得真透彻。”
小哥往后一躲,决绝道:“往后,我没你这个朋友。”
急匆匆走了几步后,他又顿了脚,扭头看向蔡逯。
小哥眼里闪着许多情绪,最强烈的一种是“可怜。”
蔡逯看不懂小哥。
他是在可怜谁?
下一刻,他突然听小哥说:“祝你好运。”
第10章 第十章
送走小哥,剩下仨人都挤在小厨房里取暖。谢平围着灶台切菜煮汤,她与蔡逯就坐在炭炉边暖手。
“祝你好运。”
这句忠告,蔡逯转头就当成笑话说给她听。
他问:“难道你们之间有过节?”
灵愫往炉里添了块炭,“可我根本不认识他。”
蔡逯赔笑道:“我这朋友平时彬彬有礼,谈吐间从来都很给面子。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他朝她那边稍倾了倾身,“你别往心里去。”
炭烧得噼啪作响,有几簇火星子拖着长尾巴,迸溅到俩人脚边。
她低头看着火星,一言不发。
稍后抬起眼睫,晦暗地瞥他一眼。
她说:“我去盛饭。”
只这一眼,便足够让蔡逯心里一紧。
她在生气。
*
感受到她生气的瞬间,蔡逯才慢吞地记起,她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
热心招待他的朋友,结果得来个“祝你好运”的评价。
仿佛她是洪水猛兽,专门来祸害他似的。
蔡逯不懂朋友的用意,但在此时此刻,他懂得,他必须尽快把她哄好。
小火炉上架着鸳鸯锅,他从清汤锅里夹出熟肉片,放到她的碟子里。
“真的一点都吃不了辣?”
灵愫狠狠地嚼着肉片,口齿不清地回他:“一点可以,太多不行。”
见蔡逯还想说什么,她果断扭过头,朝谢平问:“你那锅有多辣?”
谢平擦嘴回道:“是牛油辣锅,又辣又香的,具体形容不好。姐,你要尝尝吗?”
蔡逯搭腔:“要不夹片肉,先过遍水?”
灵愫越过他,继续朝谢平说:“给我夹一堆肉片。”
见她递来菜碟,蔡逯正准备接过。哪想她手肘一转,再次越过他,直接递到了谢平手边。
蔡逯:……
这头谢平刚挑起筷,就听蔡逯提醒:“后厨还烧着一锅水。小谢,你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
说罢,蔡逯解下一块玉佩,不由分说地塞到谢平手里。
“慢慢来,不急。”
谢平这才顿悟,绽出谄媚的笑,起了身,急匆匆地往后厨走。
灵愫抱起胳膊,浑身防备;仍旧扭过头,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这时她褪下了那层“坚强”的壳子,是只顺毛抚摸就能哄好的波斯猫。
很快,她那碟里就堆起一层蘸满红油的肉片,像座厚实的小山。
蔡逯有意把这层红油涮掉,她却夺过碟,直往嘴里塞。
直到被呛得脸颊通红,她才嚼得慢了些。
措不及防间,她倒嘶一口气。
蔡逯将牛乳茶推到她手边,“牛乳解辣。”
灵愫倔强地把茶推远。
黏在腔壁里的辣气后劲大,肉被嚼碎咽进肚里后,辣瘾才“嗖”地反窜上来。
灵愫把头撇得更偏,直到完全看不到蔡逯。
额前出了汗,浸湿碎发。眼眶渐渐蓄起了难捱的泪,那泪仿佛也是辣的。脸颊从微红变成爆红,她整个人都要被辣熟了。
她听见壶盏相碰,又隐约听见一声轻笑。
她开始在心里倒数,而蔡逯那边叮铃咣啷的,动静很大。
三、二、一……
灵愫猛地转过头,把心肺里积攒的灼热全都哈了出去。
“辣、辣……好辣……”
灵愫手忙脚乱,想赶紧喝水解渴。转身才发现,原来蔡逯早已给她倒好几盏牛乳茶。
这几盏茶整整齐齐地排成队,乖巧地停在她手边。
她这人,大冬天就爱喝冰水凉水。
这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居然能被蔡逯调查清楚,甚至眼下他还能投其所好,专门为她准备冰牛乳。
几盏茶下肚,她慢慢缓了过来。
隔着一层氤氲热气,抬眼看他,他眼里的精明与试探都已化成自然而然的示好。
他唇角勾起的笑是朵蓬散的蒲公英,被热气吹开,飘到她身遭,痒梭梭的。
灵愫握紧茶盏,“你怎么不劝我,说冬天喝冰水不好。”
蔡逯脸上笑意更深,边观察她,边把帕子轻轻摁到她额前,擦掉汗珠。
他看起来是那么游刃有余,可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胸腔里,跃动如雷鸣的心跳。
不仅仅是因为他自作主张地递去帕子。
她没有抗拒他的接触。
蔡逯松了口气,“我只知道你需要。”
话音刚落,便听她疑惑地“噫”了声,“这个茶盏看起来好眼熟。”
灵愫举起茶盏,审慎观摩。
随后朝他倾身,“承桉哥,这是不是你饮过的那方茶盏?”
她把他的思绪引领走了。
几旬日前,她也似这般,不经意地往他身边凑。
她的衣袖堆成褶,轻飘飘地擦过他的手背。
再睁着黑溜溜的眼睛,问他:“蔡衙内,难道每次都是偶遇吗?”
那时他是怎么回来着?
心跳过快,“咚咚”不停,蔡逯缓缓眨眼,头脑眩晕。
“承桉哥,你怎么不说话?”
灵愫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倘若他能快些回神,兴许就能看清她眼里的玩味。像把他当作垂死挣扎的猎物,反复挑逗。
但当他心虚地抬起眼,只能看到她满脸关切。
蔡逯轻咳几声,“不是。”
他解释道:“你看错了。”
灵愫拖着长腔,别有深意地“哦”了声,“我还以为,我们俩在共用同一个茶盏。”
恰逢谢平端着茶壶走来,“我给二位添盏热茶。”
灵愫应声说好,噙着盏边,小口呷着茶水暖肚。
蔡逯拽了拽衣领,“小谢,去把榉木窗打开。”
他一本正经地朝谢平说:“室内烧炭,注意通风。”
灵愫主动给他沏茶,“承桉哥,你看起来很热。”
蔡逯回她个礼貌的笑。
早在谢平走前,他手边就晾着一盏茶。那时他正欲抬盏饮茶,她就开了口,朝谢平问话。
蔡逯忙着哄她,反倒打乱了自己的节奏。
趁她转头,他把几盏牛乳倒满。怕她不够喝,遂倒掉自己要喝的那盏茶水,重新倒入冰牛乳,排在茶盏队伍最末。
她噙着盏边,无害地看他。
他虽不曾用过那茶盏,却觉得她的唇瓣间接覆在了他的上面。
倘若数月前,他们不曾亲过;倘若如今,他没有别的心思,这或许仅仅是场美丽的误会。
但他的确是有意为之,而她,也不知懂不懂他的深意,但总归是接受了。
脑子不清醒地回了府,刚推开门,蔡逯就被吓得一激灵,“你们……”
8/74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