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哥?”不同于易灵愫的胸有成竹,蔡逯对这种称呼有些疑惑。
他确实比她大,按理来说,称他为哥也不为过。只是他心里总觉着,这两个字组在一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好似,被最轻柔的羽毛扫过胸膛一般,留下些痒意。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称呼么?”易灵愫问。
她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叫他不高兴。本来等着看他头上的弹幕,结果这弹幕就跟卡壳一般,迟迟不出来。
难道是她近日来的劳动量又不够了?
“不,自然不是。”蔡逯立马摇头道。
“只是觉着这般称呼太过新奇了些而已。”蔡逯解释道。
“那就好。”易灵愫笑笑,清了清嗓子。
“对了,你现在就唤我的字就行,以后再说。”易灵愫虽然不想让别人叫她“舒云”,但她现在也没想出个别的名字,暂且就先这么用罢。
“舒……舒云。”到底是觉着唤人家的字太过亲昵,蔡逯开口就结巴,仿佛这两个字在他嘴里打了一场架一般。
易灵愫点点头。
“那么,光哥,我俩现在要去哪儿呢?总不能一直在这玉仙观前站着罢。”易灵愫问。
她喊人的语气无比自然,就像是二人认识许久,如今是老友再见一般。
易灵愫随口一问,没想到蔡逯脸颊就微微红了起来。
“其实,我也是刚到汴京不久,前些年都是跟着家父在外游历。故而对这各处的景,也不甚熟悉。”蔡逯说罢,直勾勾地看着易灵愫,让她来做决定。
“没事没事,那我二人不如就在这附近随意走走转转罢。”易灵愫说道。
蔡逯对汴京城不熟悉,她也不熟啊。要是逞能往远处走的话,到时迷路不就尴尬了么?
易灵愫又瞥向不远处的马车,觉着大娘子这招着实不妥。她与蔡逯虽说终究还是一家人,只是现今男未婚女未嫁的,孤男寡女共乘一车,车上那么颠簸,指不定还有许多肢体接触。
这计划,不可行。
“这玉仙观里面都是来祈福的,我二人身子骨硬朗,人又有意气,倒是不必进去看了。”易灵愫说道。
“你觉着呢?”她问。
“舒……舒云说的是。”蔡逯说道。
他活了二十年,好久都不曾这般期期艾艾地说话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噗嗤。”易灵愫看着他还是那般慌易的模样,笑出声来。笑过后又觉着这般太不厚道,便又安慰道:“无事,你不要怕我。你跟我处久了就会知道,我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都没什么脾气。”
本是句安慰话,谁知蔡逯听了这番话,脸又烧了起来。
蔡逯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窘态,就转了个话题“对了,这是对面徐记的绿豆糕,你尝尝,可还能入口?”
徐记?易灵愫突然想到,当时自己买店铺的时候,那小店一旁就是老字号徐记,确实也是卖绿豆糕的一家老店。
坏了?难不成蔡逯也看到了她开的店?
“怎么了?”蔡逯见她一脸惊愕,不解地问道。
“没事。徐记可是一家老店呢,这绿豆糕肯定正宗。”易灵愫故作淡定地说道。
稳住,不能慌。
蔡逯听罢这话,松了口气,又低头拆开了一小包绿豆糕,露出里面四四方方堆着的小糕点。
“你尝尝?”蔡逯拿糕点的姿势毕恭毕敬,因为身高原因,还特意弯了点腰。
易灵愫听罢他这话,便捻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好吃是好吃,自是她现在干站着吃,倒是觉着喉中有些干。
只是蔡逯期待的眼神太盛,她也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说不行。
“好吃的,你要来尝一块么?”既然不能说出口,那就让他感同身受罢。
易灵愫手里又捻起一块绿豆糕,举着手喂蔡逯,并未觉着这般动作太过亲近。
“舒云,你放下,我自己拿就好。”
到底是个从小读书的正经孩子,蔡逯立马就觉着这动作不妥。
“哎呀,这有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易灵愫话出了口,才觉着自己说得有些暧昧。
这话说罢,蔡逯的脸已经彻底烧了起来,宛如熟透了的柿子,红得都快烂掉了。
“好……”
蔡逯低下头,含住那块小糕。
纵然他万般小心,唇瓣还是碰到了易灵愫的手指尖。
绿豆糕有些掉渣,蔡逯舌尖轻轻扫过,还未等易灵愫反应过来,就已经抽离开来。
“咳咳,好吃么?”易灵愫不敢多想,赶快问道。
“好吃,就是有些噎。”蔡逯笑笑。
易灵愫听罢,开口道:“走走走,对面有买茶水的,我带你去。”说罢,拉着蔡逯的衣袖就往对面走。
蔡逯左手衣袖被拉着,急忙用右手将那小包绿豆糕包好,跟上易灵愫的步子。
易灵愫人看着娇小,谁知这步子越迈越大,褙子都摆了起来。
“舒云,你走慢些罢。”蔡逯觉着她走得实在是太快,便说道。
“我走得快嘛。”易灵愫停步转身,抬头说道。
蔡逯看着她仰头望着自己,眼波流转,突然间就泄了那股气,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呀?”易灵愫心里急着想套蔡逯的话,无意间话就软了下来。
“没事,你同原先那般走着便好。”蔡逯说道。
他这般说着,可易灵愫却看见他脸上的那片红霞刚消下去不久,此刻又升了起来。
这人可真是奇怪,这弹幕也真是恼人。她真的好想知道蔡逯这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两人走到了对面后,易灵愫立马放下了扯着蔡逯衣袖的手。
三月廿六,是蔡逯口中的殿试日。
这日,殿试开始得早,许多书生都来不及吃饭,便匆匆离去,赶赴皇城。
大内皇城外围是四道门,曰:东华门、西华门、拱宸门、宣德门。而这三甲进士放榜便是在东华门外进行。故而这些书生过皇城时,心里都会想几遍东华门,以求高中。
而这殿试进士科便是考帖经、墨义和诗赋。进士以声韵为务,多昧古今;明经强记博诵。
这考试内容倒是与易灵愫先前参加过的大小考试有相同之处。考死记硬背,考古今政史分析,考个人文笔素养。这倒也让易灵愫感慨,在考试方面,古今还真是一脉相承。
自家未婚夫考试,她多少也得给几分面子。这日,她关了铺,写了块牌匾,给广大考生送了波祝福。
实际上这参加殿试的考生已经是处在科举人的顶端了。
官家监考,这是何等的待遇。多少人一生都未见过官家半眼,皇帝只活在他们的道听途说与心中幻想之间。故而即使落了榜,也会有一段别样的经历。
当然既然走到了殿试这一步,人的野心也只会更大。这些青年有着还未被宦海搅乱的一腔热血,心里总有一番宏图要去施展,自然不会甘心日后抱着这一段回忆过日子。
而北宋又有规矩,殿试后,不须再经吏部考试,直接授官。甚至在考试及第后,不准考生对考官称师门,称自己为某公的门生。凡是及第,便都是天子门生。这待遇一出,又更是叫这些考生拼了命也要上那进士榜。
这之后,官家便会赐宴于琼苑,称琼林宴,邀登科进士来此相聚,这也是莫大的荣耀。
读书人有多不容易,易灵愫自然也是知道的。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即使是在文人都爱的大宋,教育资源也是如此匮乏,能平步青云的书生更是少之又少。
从古至今,竞争都是如此激烈。胜者或名垂青史,败者则不留声迹,从此被掩埋,无人知晓。
不过易灵愫感慨归感慨,终于还是感同身受不了。这会儿子她正躺在椅上,翘着二郎腿,嘴里磕着甜瓜籽。
她之前原以为,瓜子是明朝之后才兴盛起来的,不曾想这时候宋人便有了嗑瓜子这一爱好。不过磕的都是甜瓜籽,都是老百姓之间聊天的小零嘴,并未兴盛起来。
易灵愫也是在某日看见府里的老汉磕着甜瓜籽,才有了嗑瓜子的念头。后来她把这事同二姐一说,二姐也被拉进了坑,二人一起盘算,才有了如今她手里磕不完的瓜籽。
这倒也是个商机,易灵愫想着,她与顾客侃大山时,不妨顺便推销一下这瓜籽,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成了带货红人,还赚了双份的钱。
不过想到这些,易灵愫只嫌弃自己钻进了钱眼子里。未婚夫还在咬着笔杆与难题周旋,她自己却想着早日飞黄腾达。
殿试过后,易灵愫还未见过蔡逯。听大娘子说,蔡逯回去后一脸凝重,也没人问他考况如何,任他扎进那一堆书中,半天不出屋去。
而聂娘子心疼自家二哥消瘦了几分,便赶忙让人备了一桌宴,大哥蔡康赶不过来,一家子也就潦草吃了顿饭。
大娘子说这些话时,有意观察易灵愫的反应,自然话语间也多了几句自个儿的杜撰。
“人二哥备着考,还要跟着蔡丈人奔东走西,当真是不容易。”大娘子这般说。
“我俩上次不刚会了面么,这才几日,哪儿会瘦得这么多。”易灵愫反驳道。
她知道大娘子说这话言外之意便是叫她多心疼心疼她那一本正经的未婚夫,可现今抛开这婚约,她与蔡逯也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而已,哪儿会有心去心疼他?
不过要真计较起来,易灵愫还怪蔡逯耽误了她的创业呢。这待在汴京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纵使之后二人要定居的地方再怎么好,也总比不上这办事便利美景万千的汴京。
她的那颗心,只会疼在钱财上,又岂会在情爱这上面浪费功夫?
大娘子看着她这般不在意的模样,心里清楚却也不着急。情爱这事不好说,慢慢磨合才能生出情。不过她还是要做做表面功夫,同易灵愫交代着这婚事。
易灵愫听这些话,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是一昧吃着大娘子屋里的果脯,搞得大娘子哭笑不得。
不出门的日子里,易灵愫都跟着大娘子屋里的几位养娘学繁琐细致的六礼。
四月初五,养娘的活儿干完后,大娘子也便允了易灵愫出去玩乐的请求。
许是快到乾元节的缘故,城里各处都格外热闹,人挤着人走,到处呼吸交错,升腾的热意将初春都染红几分。人行尚难,更毋需说这马匹与马车了。
这日,易灵愫照旧坐着马车奔去城南,只是发觉车走得比她自己步行还慢,掀开车帘才发现,城南这处,此时成了个交易市场,到处是人堆,马蹄根本无处落地。
见车夫一脸为难,易灵愫也无心难为人家,递了个钱,叫人家回去了。
她落脚这地儿,离玉仙观还有些距离,不过倒是离南熏门外的玉津园挺近。
这玉津园是皇家园林,南熏门外夹道便是东西两园,珍果献夏,奇花进春,百亭千榭,林间水滨,是官家校阅的校场,是极为赏心悦目的观景区,亦是别出心裁的谷穗种植地与珍兽活动区。
园虽好,终归是皇家的地儿,这又正赶上官家的生辰,自然把手得紧。易灵愫只是远远地从园前绕路走,都会被出来巡视的监官多看几眼。
想着自己根本走不到玉仙观那处,路上也花费的不少功夫,易灵愫干脆不去想开店那事,就当这一走是散散心,这也正是大娘子原先的本意。
一人逛街哪怕挤得慌也是自由的,走得累了便到路边饮一盏热茶,寻个长凳歇歇脚,自在快活。
只是今日易灵愫虽穿着一身利落的宽裤旋裙,却不想坐在外边抛头露面,权当被挤怕了。今日她身上的钱袋子不扁,虽说这大酒楼都在九桥门一带,可城南还是有几家门面尚可的小楼子的,只是要去这小楼,还需经那些花红柳绿的地儿。
这地儿便是“青楼”。北宋的青楼都是卖酒又卖欢的神仙地儿,为防人走错,这类楼酒楼门首都挂有红栀子灯做标记。
易灵愫抬头,看着眼前一串串的红栀子灯,方才的勇气也全都消散了去。
犹豫片刻后,干脆转身去了方才多看了几眼的小茶馆。虽是小,终究还是有小阁子的。哪怕上二楼买个散座破费一番,也比穿过这脂粉漫天的地儿好得多。
倒不是她老封建,怕毁了娘子家的清誉,只是这光天白日的,她要去的话,可能需要个大大的面具。
问就是羞涩罢了。
易灵愫这会子,寻了个靠窗的地儿坐着。二楼人稀稀散散,一上楼,嘈杂声立马小了不少。
想她穿越过来也一月有余,时日虽不甚长,可她应付这生活,却也愈发得心应手起来。就在昨日,她蓦地发现,原来自己是可以控制这弹幕的,一个念头来去,这弹幕便成了可有可无的玩意儿,不过前提是她得付出了足够多的劳动量。至于这量,问就是一口气搬了十几口大瓮罢了。
易府旁有一人家走了水,这瓮又都在远处。易灵愫隐约看见火星之后就赶着往外冲,帮人家搬水瓮,这力气叫莽夫看了羞愧脸红。也得亏是她殷勤地帮忙,这人家的火才一炷香内就灭了个完。
这事传遍了易府与附近的人家,她也成了人口中的“大力娘子。”不过这事过后几日,回馈才反到易灵愫这边来――弹幕确实比原先更稳定了,还触发了意念开关这一项权力。
生活总是要留些神秘感和陌生感的,易灵愫不愿探清每个过路人的想法,有限的生命里,每一刻都应是与自己有关的事。
想了半天,易灵愫无意间往外瞥了一眼。只是这一瞥,倒是正好叫她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茶楼下的那道匆匆而过的身影正是蔡逯,几日不见,胡茬都生了出来,确实是一副颓废模样。
她的未婚夫,这是考得不好么?
不过据她所知,宝元元年戊寅科的状元是吕溱,而榜眼是李绚。蔡逯的名次她虽不知,但应也是名列前茅的,并不算差。
大抵是写得不尽意罢,才会生得这般颓废样。
蔡逯从人群中穿过,步伐极快,迈几大步就走出了易灵愫的视线里。这次易灵愫倒是想看看蔡逯心里在想什么,奈何这弹幕显示不灵敏,人都走过了弹幕还没显现出来。看着他也不像是心如止水的样子,毕竟人都这般憔悴了。
不过她也突然发现,蔡逯的步伐原来可以迈得这般大。先前二人一起闲逛时,蔡逯步子小,步伐缓慢,还需她催促几遍才能稍稍走得快些。那时她还觉着,人家原本就温和内敛,步子小又慢那也是文人身上特有的文绉气息。不曾想……
还是她看人太片面极端了,易灵愫现今觉着,酒足饭饱之余,除了挣钱,发掘自己的未婚夫,倒也是一件乐事。
“三小娘子?你怎么在这儿?”来人道出的一声贸然打断了易灵愫的思路。
易灵愫寻声一看,原来那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褚尧。那日二人在玉仙观前分别后,便再未会过面。易灵愫虽说过愿意当个传信使,可连日来她被各种事绊着,去店铺的时候极少,自然也断了会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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