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相温和,甚至可以说是生得一副深情温润的模样。这般面相,总叫人甘愿沉沦进去。
可易灵愫知道,蔡逯是带有锋芒的人,他不是温顺的羊,而是韬光养晦的豹。
似是察觉到易灵愫在看他,蔡逯咬起了下唇,低头不知所措。
易灵愫看着他这动作,笑出声来,说道:“你怎么总是不敢看我呢?你看看我,兴许我便会同你说话的,我俩也不用再这儿看东看西了。”
“只是,不知道说什么罢了。说了,又怕是些废话。”蔡逯说着,抬起来,同易灵愫对视。
“废话?你我之间说的话,怎么算是废话呢?人与人相知相识本就是要多说话才能达到了,若是谁知缄默无言,那相知的话要等到何时?”易灵愫反驳道。
蔡逯的话意,是怕易灵愫嫌他开口所言太过无趣庸俗,败了她的兴致。而易灵愫的话意,是说无论二人之间说的话有没有哲理深度,该说还是要说的。
多少人都是在沉默无言中走散了……
这句话她只在心里腹诽着,没敢搬到明面儿上去说。毕竟二人现在还未成婚,二人也算是太过熟悉,说这种话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好。”蔡逯点点头。
一番对话过后,二人又陷入相顾无言的氛围之中。
*
“娘子,你点的菜到了。”妇人的一声打断了这氛围的延续。
说罢,几位男子端着菜走进来,边安置菜品边报着菜名,音落生起,几道菜愣是被喊出了几十道菜的架势。
易灵愫看着男子将流水换成了热水,将菜置于其上,而两盅汤又都摆在她自己手边,蔡逯那边还是只有原先的酒坛与茶盏。这样一对比起来,倒像是自己欺负人家似的。
“光哥,你坐过来罢,你坐我对面夹菜时不方便。”易灵愫说道。
蔡逯听罢,有些犹豫,那句“不合礼数”在嘴里酝酿半天还是没崩出来。
而易灵愫看出了他的犹豫之后,也不急着催人家,就等着他的动作。
最终,还是蔡逯低下了头,认命似的坐了过去。
“你放心,我吃菜,不吃人。”易灵愫调侃道。
这人还真是古板,可偏又叫人看出他是那么纯情。
真拿他没办法。易灵愫心里叹着气,面上也满是无奈。
“我知道,是我不好。”蔡逯说道。
虽然易灵愫话中的玩笑之意都溢了出来,可蔡逯还是将这话当成了对他性子的嫌弃。
除了他的阿娘与姊姊之外,易灵愫是他第三位有较多交流的女子,又是他未来的夫人。这样一来,他莫名就生了几分慌忙,不知如何自处,不知如何同她相处。
“说个诨话,你莫当真。快吃罢,菜一会儿就凉了。”易灵愫说道。
“呸呸,我这乌鸦嘴!”易灵愫说道,话里尽是惭愧。
“你……你还好么?”易灵愫问道。
蔡逯听到下方传来的问话,勉强扯着嘴角笑了下,安慰道:“无妨,缓会儿就好。”
蔡逯也意识到他的动作太过不雅,本想起身,奈何腿脚尚麻,根本抬不起脚。
“是我失礼了。”蔡逯手臂紧撑在案桌上,心中莫名惭愧,说道。
“没事,身子要紧,你先缓缓也无妨。”
易灵愫说罢,才扭正了扬起的头。
谁知,平视时,她只能看到蔡逯呼吸间那一起一伏的小腹,革带勒着的外袍下,紧致的小腹依稀可见。头顶上又是无比艰难的浑浊的出气声。
易灵愫老脸一红,心里暗念着清心经,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事。
几次大喘气过后,蔡逯的身子才缓了过来,直起身时也红了脸。
“是我身子太差了,蹲了片刻后便闹出了这般丑相……”蔡逯说道。
“咳咳,好啦。菜都要凉了,赶快吃罢。”易灵愫催促道。
经了一番事后,二人也顾不上难堪不难堪的事,草草地吃完了饭,从矾楼里出来。
……
午时,正是旁人用膳的时候。易灵愫同蔡逯商量,暂且先把马与马车安置在一个小馆子处,二人走路,寻些好玩儿的,也当是饭后消化一番。
只是哪怕红日当头,长街上仍是人山人海,只增不减。哪怕蔡逯在前挡着人,易灵愫还是免不了被人挤来挤去的命。这般拥挤,倒是叫她连游玩的兴致都没了。于是她对着前面兴致正高的蔡逯说道:“光哥,你自己去看罢,我不想去了。”
她说出口的话立刻被淹没于人群,可蔡逯还是能立马听到,转身道:“是太累了么?再忍忍,前面便是个小茶馆,我们到那儿歇息,好么?”
自然是不好。刚从酒楼出来,现在又去茶馆。易灵愫摇摇头,身子就往街边走去。
蔡逯见他们之间窜进了许多人,眼看着就要各自走散,心里一急,转身大迈步,长手一伸,拉住了易灵愫的手,挪到了她身旁。不过他只是扯着易灵愫的半截小指,不敢再多逾越。
“你牵我手干嘛?手心都是汗,到时候会把你的手也弄得黏糊糊的!”易灵愫瞪大眼睛,警告道。
“我……我失礼了。”蔡逯嘴上道着歉,可仍是不放开牵着人家小指的手。
“同我走可好?”蔡逯说道。
“可是我不想去茶馆了。”易灵愫说道。边说边被路人挤着,还听到人嚷嚷一句:“这街这么挤了,不快点走,还在这你侬我侬!”
易灵愫听罢,怒气顿时就升了上来,准备回怼的时候才发觉人早走远了。
蔡逯自然也听了不少这般抱怨的话,只是他不往心里去,用了几分力气,将易灵愫往自己身边拉。
“那便不去茶馆。”蔡逯安抚着易灵愫的情绪,心中又默默记下一些事。
待到马车稳稳地停在矾楼前,蔡逯才默了言,不再开口。
“这一路上,想必是累坏你了罢。”易灵愫下车,对着他打趣道。
不过还未等蔡逯开口,易灵愫就又说道:“来罢,今日我请你,进去随便点。”
“我之前在药书上看到过,你这症状和那书上描写的别无二致,看来确实是得了赤疹了。”二姐解释道。
“对吧,我就说嘛。不过二姐你放心,我这病没事,一会儿不管它这红肿就下去了。”易灵愫拍拍二姐的背,说道。
“不管它?你的意思是,药不用拿病就好了?我怎么记得那书上明明说的是,要采用扶正固本法,抓些益气健脾、温阳补肾类的药物来煎着喝啊。你快说真话,莫要诓骗我!”二姐话中带着急切,脸有愠色。
“哎呀,我真没骗你。不信,你再来看看我这小臂,看看臂上的划痕是不是都消了下去!”易灵愫说罢,将小臂举到二姐眼前。
二姐一看,先前那叫人触目心惊的几道划痕,不过几句话的时辰,竟已消了下去。现在易灵愫的小臂也不再有红肿之处,当真是叫人惊叹。
“这……这怎么?”二姐语无伦次。这书上,也没说赤疹会如此奇怪啊。
“所以啊,二姐你就放宽心罢,我真没事。我又不傻,要真有了什么病,哪儿还用你催,我肯定狂奔八百里重金急求大夫来治病!”易灵愫说道。
这话倒是逗笑了脸色凝重的二姐,言笑之间,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对了,二姐,我给你的那封信,你可看了?”易灵愫转了个话题。
“信?可是庞小官人那封?”二姐问道。
“那是自然。怎么,今日还有旁人给你递信啊?”易灵愫说着,故意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哪有儿!”二姐被易灵愫这想法给气笑,笑着捶易灵愫的背。只是那力度对易灵愫来说,无异于是挠痒一般,她瞬间就有种霸道总裁看自家小猫撒娇的感觉。
“那你允了人家没啊?人约你乾元节出去幽会呢,心动不心动?”易灵愫问道。
“意料之中罢了。只是没想到,这信却是他叫你转交给我的。我还以为,他会来拜见爹爹,亲自说明来意呢!”二姐说道。
“瞧你,还想叫他见爹爹阿娘呢。这不就是直接告诉爹爹阿娘。褚尧便是你将来的夫君么?”易灵愫明知故问地说道。
她觉着调侃二姐也是件乐事。问就是,谁能拒绝美人娇羞呢?
“我哪儿有!不过是觉着这般私会名不正言不顺的,容易叫人误会。”二姐说道。
“所以?”易灵愫问道。
“所以我来你屋之前,就把这事告诉爹爹阿娘了,他俩都点头允了。只是……”二姐说道。
“只是什么?”易灵愫问道。
“只是爹爹他,想叫我这边二人,同你那边二人一同游玩。说是这样不会出意外。”二姐说道。
“四个人?”易灵愫听罢,十分惊讶。
这约会,还能是四个人的戏
第56章 老男人
她也不是真的质疑褚尧这方面的能力。
只是他看着寡感太足,太禁欲了。
仿佛过去数年,他都从未自我纾解过。粮仓攒粮,攒着攒着,仿佛全都消解了。
如今他还戴着单片金丝眼镜,鼻梁高挺,眉眼冷峻,气质忧郁沉静,让眼光挑剔的她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对视的那一瞬,她脑里闪过很多画面。
恢复记忆就这点好,能让她刺破对方的伪装,窥探到他们最隐秘的心思。
汴京城有外城里城之分,外城之外又设了瓮城做防御之用。
里城便是旧京城,相当于市中心老区;而外城便是新区,愈发繁华。内外城都有人工运河流转,桥架贯穿恍如飞燕;而满城河边桥旁皆种有榆柳,恰逢春风过,曳曳如仙姿。
此刻华灯初上,夜市也热闹起来。
九桥门街市酒店挂上迎客灯,彩楼里灯烛相映,靠近些走,总能听见里面的嬉笑之声。衢街矮巷中藏着一些赶趁,在里面做准备,到点便回到酒楼里杂耍表演。
长街之上,宝马雕车常有,不知是哪家的县主出来游玩。
城里街道笔直宽阔,不必担心摩肩接踵小心而过,人来人往,恍如世外桃源。
易灵愫一路掀着车帘,生怕错过每一寸好风光。新鲜之感恍如脱缰野马,只是到底还是顾及着有外人在场,收敛了几分,只是掀起车帘静静观望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景。
二姐见易灵愫看的认真,几乎要陷了进去,便开口问道:“那棵榆柳有什么好看的?”
“意境美。”易灵愫回道。
二姐无奈,又问:“那座桥有什么好看的?”
“意境美。”易灵愫回道。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阁主的第一反应是:得去蛇神庙里拜一拜。
说走就走,下晌他就把灵愫扯到了蛇神庙。
他交代:“你进去,跪到蒲垫上面,跟蛇神说几句感谢话。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把庙门一关,背抵着门,默默听着里面的动静。
灵愫就如他所言,“噗通”一声跪到蒲垫上。
初五,卯时刚过,蔡家便派人催亲来。
易发昨晚歇在张氏屋里,一阵翻云覆雨,动静都能传到王氏屋里。王氏本就与易灵愫不欢而散,心中郁闷,想着睡一觉就好了。谁曾想,刚沐浴过歇下,便听见张氏那狐媚子的吟哦声。
张氏的声音动听,只是长了不讨好人的嘴。尖酸刻薄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威胁之意也会少几分。这般灌了蜜的嗓子用到房事上,便能把屋顶掀翻天。
王氏一夜无眠,想着易发早起上朝,自己能贪睡会儿。谁知这蔡家的人来得这般早。
家里两位儿郎有出息,仆从也傲气。为首的几位养娘端来一盘盘的珠宝。
“这三金昨个都送来了,怎的今早又送了过来?莫不成送重了?”王氏眼下乌青,心还在床榻上,身子就不听使唤地在清点礼单。瞧见托盘上的金钏金镯金帔坠,还以为是看花了眼。
“夫人再仔细看看,这可不是昨日的三金。”养娘开口解释,“这是蔡学士特意吩咐要送来的三金。金银云纹臂钏、金镶玉如意、赤金璎珞项圈,不同于昨日送来的聘礼。昨日是实打实的金,今日送来的还掺着银玉。蔡学士觉着二娘子一向不喜重金,便特意寻了最好的匠人来打造。”
王氏听罢养娘的一番话,脑里也清醒过来。再睁眼一看,果真是别样的三金礼。蔡学士细心,还照顾着自家小女的心思。
“两家联姻,新娘的婚服也不是寻常俗物。这身婚服是给二娘子量身定做的,用的图纹也都是二娘子素来喜爱的。”另一养娘递上托盘,沉甸甸的,上面盖着红布。
王氏听罢这话,疑惑不堪。蔡学士只是见过自家小女几面,怎会对小女的事了解得如此透彻?养娘的话一出口,倒显得她如后娘一般,从旁人口中听着女儿的习惯喜好。
“物件都送到了,也不多做打扰了,这便退去。”养娘见礼都交到了易府人手上,心也就安了下来。
王氏点头道好,招来几位老养娘,把蔡家的人给送走。
“夫人,二娘子尚在屋里睡着呢。方才蔡家人来得匆忙,奴只把您给叫起来了。这人一走,才想到二娘子。”老媪跟在王氏身后,路过易灵愫屋前,才猛地想起这事,赶忙出声提醒来。
“不妨事。”王氏摆摆手,“昨晚后院里不安静,约莫二姐也没睡好。不过是催亲罢了,无需新郎新娘到场。事后把礼单送到她屋里,过过目就成。”
老媪顺着她的话,想到张氏昨晚的模样,替她抱怨起来:“这二房果真是没眼力见。眼下府里都忙着二娘子的婚事,谁都不敢出个什么差错。她倒是窜了空子,整日琢磨着勾引家主的法子,恨不得一下就能怀上。”
王氏嗤笑一声,“她进府多少年了?这样的事发生多少次了?有一次怀上么?旁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她的手段么?你当她屋里点的是什么香?是行首常用的催情香!”
正好走到了屋里,王氏也不再顾忌。叫老媪关紧门,听她一番抱怨。
说到催情香,王氏眼眸一亮,赶忙把老媪拉到身旁,小声说着话:“我听那帮安人说,这催情香本是粉末,无味,掺到檀香里,一燃效果立竿见影,也没什么坏处。也不知是不是这般邪乎。”
老媪也吓了一跳,“若真这般神,夫人不如试试?”
王氏听罢,面色一僵。早先生慕哥儿时,身子大伤,肚上的纹消不下去,松皮也多,她自己都觉着}人。谁愿意碰这样一副难看的身子?且她也上了年龄,再生育这条命都玄。
张氏年轻,又没生育过,她想生,那就生。不过王氏到底是不想叫她生便是了。
“我不用,没这心思。”王氏摇摇头,又道:“不如给二姐用?不用张氏屋里这般低廉的,寻个上好的香,给她送过去。”
老媪没想到王氏会这般想,立马摆摆手,“这可不成……这可不成……要是叫二娘子知道了,那可是能撕了老奴。”
“那便不让她知。”王氏道,“这孩子性子倔,又清高,总觉着郎婿的心能轻易拿捏。若那人是褚家大郎也就罢,可她郎婿是蔡学士,那些小计谋,估摸人家一眼就看破了。何况男郎的心漂浮不定,不赶紧抓在手中,说不定什么妾啊外室啊,就爬上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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