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愈说愈觉得此法妙极,可这催情香说是无毒,实则怎会无毒?违背人伦的物件,大都不是什么宝物。
不过是想想就罢,不敢实行。
“罢了,我操她的心作甚?路是她自己选的,我可没有逼着她嫁到蔡家去。我女也不是张氏那种见了男郎便走不动路的人,我信她能处理好。”王氏摆摆手,叫老媪退去。
* 这边易灵愫唤来方才那四位女使中的其中两人,吩咐了一些事,也询问了一些事。
原身并没有多亲近的女使,所以易灵愫唤那两个小丫头来的时候,二人还有些受宠若惊。
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知晓了她失忆这事,这也给易灵愫的问话提供了捷径。
二位女使口中,“易灵愫”是一位不喜热闹的书呆子,整日里与书相伴,不喜欢出去游玩,只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常常一坐便是一整天。
听完女使的描述,易灵愫在心里默默给原身竖起了个大拇指。如今热爱经史子集,真叫人佩服才是。
不过原身这般清冷的性子倒是给易灵愫省了不少麻烦。原身没有几个好友,所以易灵愫不用替她维持原本的社交。原身整日宅在家,出去也没几个人认识,所以易灵愫不用担心自己会崩人设这事。更重要的是,原身和她一样孤寡,在情爱方面,也与易灵愫想的一致,故而易灵愫不用费力去处理那些烂桃花。
原身交予她一个近乎洁白无瑕的宣纸,任她自由泼墨,潇洒挥斥。易灵愫对此是无比感激的。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她要做的,便是活出一个精彩纷呈的人生,是拓宽格局,是青史留名!
想着想着,易灵愫就躺在了床褥上去。柔软的床褥让她的思绪也陷了进去。
梦来得突然,明明只是眨眼慢了几瞬,眼皮就已经合上。
她梦见了另一个“易灵愫”。
易灵愫走到一处林子里,那里树长得高大,只能透过来几缕阳光。有人站在不远处,易灵愫还未向前,那人便转过身来。
“我知晓你来自很多年之后.”原身并未多做寒暄,直接开口。
“我也知晓如今我已不存人世,我的身体,我的魂魄,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原身的语气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易灵愫虽然心里满是疑惑但还是选择继续听她说下去。
“不过我也没有满腹怨言。”
“我不告诫你太多,但我有些话必须要交付于你。”
原身语罢,直勾勾地盯着易灵愫。
“你说。”
“你一定要不虚此生,我要你觉得,这一生你真真切切地活过,不为任何人。”
“如此,足矣。”
原身的话重重地砸在易灵愫的心坎上,她几乎要激动地叫起来。因为原身所说的每一句,都是易灵愫心中所向往并且愿意去做的。
“好。”掷地有声,简短有力。
原身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她没有看错那个“她”。如此甚好。
原身没有再说什么话,转身向林子深处走去。
易灵愫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此刻自己嘴也易不开腿也迈不开,眼前的画面就此定住,视线逐渐模糊。原身的身影渐渐远去看不清,她没有再转过身来。
“哎,哎,等等啊!你先别走啊!”易灵愫拼命发声,终于发出了梦里的最后一句话。
醒来时她最直观的感觉便是,梦里的那位真是人狠话不多。易灵愫选择相信,梦里所发生的,便是原身最后的留言。
为何?毕竟这年头穿越这事都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原身托梦给自己呢?
不过原身的思想倒是与易灵愫本人颇有相似之处,原身长在深闺大院,难得有如此思想。
不过易灵愫不愿再想这事,爬到床边蹬上绣花鞋,迷迷糊糊地走到檀木茶案边。刚睡醒身子骨都是软酥的,提不起一分力来。呷了几口茶后,易灵愫才感觉自己慢慢恢复了过来,瞥一眼窗外,天都暗了几分。
易灵愫仔细看了看茶桌。
这茶案上还摆着一盏叫不出名儿的花草。叶茎旁支侧生,崎岖婉转,长得极其舒展大气。花骨朵藏匿在翠叶中,还未曾舒展。泥土翻新黏腻,看得出这花是刚移栽过来的。
原身还挺有情调,品味也好。这花这么一摆,巧妙地纾解了屋子里太过古板呆滞的格局。
易灵愫也喜爱那盏花瓶,她爱怜得抚摸着瓶身。
“啪嗒。”
一声传来,吓得易灵愫猛地收回了手。
她没听错,也没感知错。那瓶身,竟是有个机关藏着。方才她无意摸到,那机关解开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易灵愫面上有些呆滞,好奇心让她想窥探一二。但这物是原身的,她动别人的物什终归不太好。
在她犹豫之时,又听见“啪嗒”一声。
机关里掉出了一易卷着的信纸,黑墨透过纸易渗透过来,好似无声地在邀请。
原身并未说出什么隐情,让她随意去做。易灵愫心有些摆动。
就在易灵愫再次犹豫之时,那卷纸居然自己铺易开来,点点字迹都呈现在易灵愫面前,一览无余。
梅开三度,易灵愫挑眉。
易灵愫心里念叨着这番动作完全是无心之举,一番暗示罢,走了过去。
那宣纸上写了寥寥几字,字迹奔放不羁,颇有狂草风范。简而言之,就是看不太清。
易灵愫对着纸上的字研究了半晌,才勉强地看出了“蔡逯”这三个字。这三个字仿佛浑然天成般,扭成了一个鬼画符。
原身是有多讨厌蔡逯?写罢这字后还特意圈了出来,笔迹几乎要戳穿这薄薄的宣纸,快要戳到蔡逯的脑袋上来。
这是对包办婚姻的不满么?可是梦里的原身明明那般清清淡淡,只在乎自己一般。
算了,原身怎么想怎么做是她的事情。现在活着的,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易灵愫,她想怎么过便怎么过,何必非要循规蹈矩呢?
只是,蔡逯真的那么令人讨厌么?
他今日可是解了自己的围啊,还当了打扫大后方的免费劳工,虽说话语有些直,但……
看起来是正人君子模样啊,人挺好的。
可她才与蔡逯见过一面,如此便断定人家是好人,未免有些草率。可易灵愫又没有办法不去想他,毕竟是未婚夫。
易灵愫乱想一通后才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只是自己又控制不住。正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救星出现了。
“三姐,在么?”二姐敲门三声后,出声道。
“在!”易灵愫还未起身,屋外的女使就机灵地推开了门。
屋外天色昏暗,隐隐可以看见路上点了几盏灯。
二姐踏着葳蕤的灯光而来,脸上神色不明,莫名让易灵愫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易灵愫在二姐进来之前就将桌上那易纸塞到了原来的机关里,此刻匆忙起身,生怕自己无意间惹了什么事。
“噗嗤。”二姐看着易灵愫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笑出声来。
“也并无什么大事,我想着你病刚好,如今又不记得许多事。便想着……”二姐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故意吊人胃口。
“说啊,二姐,快说快说。”易灵愫心急地掺住二姐的手臂,可劲催促。她真的好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那种便秘一般的感觉。
“我啊,我便想着,带你出去走走。”
“平日里你总是窝在府里,也不爱赏花宴,踏轻舟之类的。”二姐反搀着易灵愫的手臂,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物什一般。
“怎么样?去不去?我刚跟爹爹娘娘说了这事,他们让我们尽情去玩!”二姐晃了晃易灵愫的手臂,话语间尽是轻快。
“当然要去!不仅今日要去,以后都要出去玩!”易灵愫自然万事无忧,初来乍到,又有技能加持,自然只想吃喝玩乐。
二人一拍即合,二姐似乎是来之前特意打扮了一番,精气神十分饱满。反观易灵愫,盯着鸡窝头,褙子也不知偏到了哪里去,坦胸露乳,满是邋遢。
二姐自然看不惯易灵愫这幅散漫模样,推着人坐到铜镜前。那高高的妆奁盒被她推开,几样物什被挑了出来。
二姐好似格外偏爱篦子和坠尾钗子,偏爱璎珞珍珠那些玩意。可偏偏她搭配得十分好看,这便让人无言可怼。
大宋向来崇尚素净大方,温婉可人,女子的形象也往往朝这方向靠拢。可二姐看起来那么精明利落,倒像是“王熙凤” 一般的泼辣子,不过待她却是极好,至少目前给她的感觉是这般。
易灵愫怀疑,二姐房里的女使是不是只是打杂来的,平日里的妆造服化怕不都是二姐自己动手来的。
二姐手艺极巧,手指翻飞间发髻便摇身一变,服帖又精致。本来二姐还想给她搭一身衣裳的,最后被易灵愫以“这身尚可”的理由给搪塞了过去。
这身衣裳她才穿了大半天,换下来那些女使便要洗,确实没必要。
二人又磨蹭了半晌,等准备好出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不过远处汴京城却华灯初上,声势渐渐浩大起来。
易灵愫二人乘上了一架马车,车夫还是白日那位。二姐还颇有情调地提了一盏玉兔琉璃灯,轻巧可爱。放在车间里,暖光便闪了起来。
马车辘辘行驶,再一回头,易府便被甩在了身后。这处偏僻,偶有几分犬吠传来,听不太清。
易灵愫掀开车帘,心里满是期待。
张氏昨夜被折腾得不轻,辰时一刻才去王氏房里请安。而易灵愫则起得更晚,一面想着吴娘子的事,一面想着婚后与蔡逯相处的事,一面想着如何扶持娘家。最终听着姨娘屋里的放荡声,迟迟入睡。
王氏没心思关注易灵愫这边的动静,她也落个清静。养娘讲的礼事大都讲了完,晌午头,趁着天热人少,易灵愫偷摸寻了架马车,直奔吴娘子的铺子。
不过要去那铺子,必得从矾楼前过。
上辈子出嫁前,她是矾楼的常客。那时日日与闺中好友一同玩乐,每每在矾楼点雅间,听隔壁士大夫高谈论阔,何其乐哉。
矾楼依旧人来人往,易灵愫叹口气,叫车夫开得快些。
车夫在易家办事多年,马车开得稳当。易家人每每出行,都要劳烦这位车夫。
今日全程走大道,路走得顺。这才刚走到巷里,马车便被石子一绊,车辕朝外一撇,车身险些没翻倒出去。
易灵愫正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车一顿,猛地往前扑。幸好马车停得快,才叫她没摔出个好歹来。
“不妨事,前面便是我要去的铺子,我走着去便是。”易灵愫下车,对车夫道。
车夫也不敢拦人,点头说好。
谁曾想这话一出,便被打了脸。
左拐右拐,竟叫易灵愫迷了路。
易灵愫叹气,在原地歇了会儿,正想抬脚再试一次路时,不知哪个方向,竟传来了一句话。
“往东走,走到头便是。”
话是好话,可这声音却叫易灵愫打了个寒颤。
她抬脚,却是往西走。
才走一步,又传来句话。
“叫你往东你走西,不听话。”
那是蔡逯的声音。
片刻后,有人推门进来。
灵愫抬起眼,正巧与那人对视。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褚大夫,好久不见呀。”
褚尧很像个孤独寂寞冷的鳏夫,气质比八年前更清冷,更寡。
寡到她都想冒昧问问:
“褚大夫,你是不是已经把性./欲进化掉了?”
二姐皱起眉头,顺着易灵愫的视线望过去,柳仍是柳,桥仍是桥,无半点别致之处。
故而车内两人便是两相困惑。二姐不明白易灵愫对着这般寻常事物的欣赏喜爱,易灵愫也无意于解释一番她对这些事物的无端喜爱。
不过想来也能理解。易家人知道她病后失忆,却不知道她是位穿越者,来自千年之后。今人未曾见过古时月,未曾饮过古法茶,更不曾见过这景,自然觉着新奇。
*“我也觉着这般行事不妥,可爹爹一口认定,我也没法子拒了他。”二姐回道。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走马观花,最后在一处停下。
易灵愫下车时,晚间稍稍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坐车的倦怠感也轰然消散。抬头一看,原来二姐竟带她来了这大相国寺。月光之下,大相国寺的牌坊头有一道银色弹幕。
“爆火打卡景点・男爱女狂・你爱的样子我都有・大相国寺”
这话让易灵愫勾起了嘴角,原来这弹幕风格还能肆意转换。
二姐看出易灵愫心情愉悦,便觉着自己的主意想对了。
“大相国寺每月开放五次,今日恰是第三次,且女子家喜爱的物什交易最盛。”二姐亲昵地挽着易灵愫,热切地介绍着这游玩必去的各处景点。
“那今晚我们是都要去玩一遍么?”易灵愫转头问道。
二姐话里有些犹豫,“今日出去时便有些晚了,若是全走一遍,怕是要误了时辰。”说罢又补充道:“今日我二人可挑些地方去。日后还有两次开放,我们可以慢慢看。”
“那二姐想去什么地方呢?”
“我都行,你呢?”
“我也都行。”
一阵无效对话后,二人都处在了难堪的境地之中。
二姐想着易灵愫大病初愈,便想让她图个开心。而这边易灵愫又全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二人在寺门前傻站着,许是碍着人了,身后传来一声问话。
“二位小娘子,可否稍稍让个位,好让我三人进去?”这男子话一出口,易家姊妹二人便转过身去。
而易灵愫一见这阵仗,立马傻了眼。
说话那人样貌和蔼可亲,耳长白皙,此刻正满脸笑意地看着她们。这人身旁还站着两位男子。一位妙龄愫发,身姿瘦削,温然俊愫;另一位贵气伟岸,须髯两撇,气度不凡。
这三人,一人温和,一人俊美,一人大气。这并不足以震惊易灵愫,震惊她的,是三人头上的鎏金弹幕。
三人分别是“知谏院・吉州永丰欧阳修”
“假太常卿兼昭文馆直学士・接伴使・相州安阳褚尧”
“宋仁宗・赵祯”
易灵愫看着对面的这三人,心里早就掀起了阵阵波涛骇浪,嘴角也快要咧到了天上去,比相国寺的屋檐还要翘上几分。
一旁的二姐看不到这弹幕,自然也不知晓面前的这三人是谁。于是她成了这几人中间最镇定的人,听罢那男子说话,赶忙道了个歉,拉着发愣出神的易灵愫往一旁走去。
“多谢。”他们就这样走了过去,进到人潮里,片刻间便被人潮淹没,再也找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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