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你方才怎么愣住了?”二姐伸手在易灵愫眼前挥了挥,见她还是那般模样,双臂按着易灵愫的肩,使劲摇摆。此刻的易灵愫就如睡懵的筛子一般,半晌才回过神。
“啊?我有那么失态么?”易灵愫恍过神来,话里满是疑惑。
“对啊。你可不知道,你方才的模样……”二姐正说着,蓦地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倒是叫让易灵愫摸不着头脑。
“我怎么了?要是你知道他们……”易灵愫话停了下来,不肯再说下去。
“他们如何?”二姐笑笑,等着易灵愫的回话。
易灵愫不语。她自然也不会透露这三人的身份。官家微服私巡,不过图个与民同乐罢了。若是她现在戳破这层纱,倒是会无端惹起麻烦来。
二姐瞧着易灵愫这般为难模样,心下无奈:“罢了罢了,人家都走了那么远了,何必再说呢!”说罢,猛地挽住易灵愫的胳膊,又开口道:“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瞧上那位俊俏的小官人了?”
“什么?哪位啊?”易灵愫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
“唷,就那位啊,你一定知道的。”二姐不信她的这番说辞,缠着她可劲撒娇,声音都上扬了几分。
“啊……你说的是他啊。”易灵愫脑里回忆了一下那三人的模样,瞬间就记起了那个人。
三人中尤为出众的那一人,自然是褚尧,仪态犹如遗世独立的白鹤,面容俊美,确实是一位俏官人。不过易灵愫的心思也并没有在这方面。可能是方才她的视线在褚尧面前多停了几秒,二姐便以为她心动了。
“没有没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易灵愫连忙甩掉了二姐的手。
“二姐你也真是,我分明就没那般想”易灵愫不满地抱怨道。
“唷,你看你,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么?我这是说了个浑话,逗乐一下罢了,你还当真了?”二姐大抵是看出了易灵愫此刻的不高兴,连忙打着圆场。
“好了,赶紧进去罢。”二姐轻轻推着易灵愫往前去,见她神色如常便松了口气。
二姐做了决定,想带着易灵愫去女子爱去的地方。
二人要去的地方需得穿过大殿,大殿人来人往,便免不了有推搡之事。若非二姐拉着易灵愫,二人怕是眨眼间就能走散。
大殿两边廊内,左墙挂着炽盛光佛降九曜鬼百戏图,右墙挂着佛降鬼子母揭盂图,显得肃穆庄严。也是有此图坐镇,大相国寺才有了几分佛寺的气息。
二姐一路拉着易灵愫直奔目的地,虽是如此,还是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到地方时易灵愫腿都有点软。
这地确实极受小娘子喜爱。临街当铺处处可见,花灯挂在其铺前。趁着夜色,这当街旖旎不堪,恍如梦境。
大抵是商家知晓这处女子多,卖力的吆喝声中就将本家的特色全盘托出。卖花钿儿的、卖织缎锦的、卖各种奇巧玩意儿的……
晚间进行着一场盛大空前的交易,华灯不灭,人声不消。
这处,来来往往的都是女子,都像是带了默契一般,她们都在今晚释放压制已久的自由本性,随处看看,随意买买,好不快活。
易灵愫看见这么多女子聚在此处,心里猛地一酸,不过这种酸念头转瞬即逝。
如今她虽是来到了这里,却不代表非要学得像那傀儡一般。她要在北宋闯出一片新天地,让更多的女子能自由自在地活着。
脑里正绘着宏图,眨眼间便见二姐走了好远。
“二姐,你可有什么想买的?”易灵愫看着前面兴奋不已的二姐,赶紧跟了上去,问道。
“我啊,只是图个新鲜,不会买。”二姐赏着眼前的玉兔琉璃灯,回道。
“你呢,你可有什么要买的?你如今又不记得之前的事,想必是看什么都觉着新鲜罢。”
“我?”易灵愫突然被问到,一时也不知如何回话。只是望着眼前的琉璃灯盏,想着一套说辞。
“你不必害羞,想要什么说出来就是,我可不差这钱。”二姐说道。
“真的没有,我就饱饱眼福就够了。”易灵愫被二姐问得不好意思,想找个话题又不知从何说起。
“罢了,这件事我处理的确实也不妥。你心里或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罢,只是没说。”二姐以为是这处不合易灵愫的心意,让人家缺了兴致。
“没有没有,二姐找的这处确实好。不过比起看,我更想……”易灵愫话还未说完,就被二姐抢了个先。
“小馋嘴,你是更想找些吃食罢!”
“你怎么知道!”易灵愫惊讶地说道,似是在疑惑自己那套伪装的技术太过拙劣。
“我方才可听见有位小娘子的肚子发出了难耐的响声呢!”二姐戏谑道,又言:“寺北有一小甜水巷,不妨我二人去那里瞧瞧?”
易灵愫点点头,这次却主动地挽起二姐的手,穿过人群,期待着那素未谋面的吃食。
他揽过烂透的生意盘,重新逆袭。在他手里,蔡氏一族的名声比从前更响亮。
他精通权术,能顶着帝王的猜疑,带领家族功成名退。
他不再发疯,不再斤斤计较,不再纠结于过去的旧账不放。
他把全新的他,展示给她看。
这副模样,正是她一直期待看到的。
所以,如果能把全新的他,再次折磨得不像人样,那该多有意思啊。
第57章 毒夫
她有想过这方法的可行性。
但,也仅仅是想想。
人的本性很难改。
尽管此前她已经告诫自己去享受,而非去发泄。可现在,当真的对谁起了点兴趣,她那些阴暗想法又不受控地飘了出来。
再等等看吧。不成,哪有儿叫女子家掏钱的礼数?”蔡逯摇摇头,低声道。他今日出门也是带了个钱袋子,较之平时也是格外阔绰了些。
大相国寺无疑是汴京的一易对外宣传门片,不仅是那寺里林立着的商铺吸引人,寺周边也环绕着各种流动摊贩。摊主卖力吆喝着,声音交错,好不热闹。
相国寺东大街为物品铺,卖些生活用品,物美价廉;寺南为妓院馆,隔着老远那股脂粉味就能闻见;而寺北便是易灵愫二人要去的小甜水巷,专卖一些南方的小吃。
易灵愫是个北方人,在中原长大,自然也没怎么尝过这南方的小吃。
而这寺北巷子就如其名,拥挤,热闹。人贴着人走,甚至有时腿脚不用发力,就自然被人推着走了起来。
易灵愫不喜这人潮,远远望着,看见人山人海就想退却。一旁的二姐看见易灵愫这踌躇的模样,不禁替她发忧。
“你这怕人的性子,倒是没变!”
“二姐,你看到这么多人挤着走着,不会感到不舒服么?还有这嘈杂的人声,不会想逃离么?”易灵愫向来不喜热闹,总是喜爱一个人待着。如今大相国寺阵阵喧嚣,倒是叫她满身不适。
二姐听到这话,眉头皱了起来。她自然不能理解易灵愫此时的心境。她想的是,难得出来一次,人多热闹也有氛围,自然是要好好走走的。
不过眼下,倒不是纠结这问题的时候。
“你偏爱什么口味的零嘴?你且跟我说,我帮你找,保你满意!”二姐巧妙地转了话题兴高采烈地向易灵愫介绍各种街边小吃,偶尔遇到自己喜欢的吃食也会爽快地买下。
易灵愫就如一位被迫听家长说教的孩子,一路走过,脑子里都充斥着各种小吃。
小瑶李子玉汤、南京金桃拼、沙糖绿豆甜汤、水晶荔枝皂儿……
一个个精致可爱,瞧着倒像是艺术品似的,走在其中,让易灵愫不得不佩服老祖宗的智慧。
到底还是先人脑力足,总能把吃食做出大把花样来。
易灵愫在二姐的“威逼利诱”下,说出了自己喜欢酸甜的口味。结果话刚一说出,二姐就塞给她几串糖葫芦。
“三姐,你先吃着,我再去那边瞅瞅还有没有你喜欢吃的!”二姐说罢,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只留易灵愫一人在原地抱着糖葫芦不知所措。
眼下这情形,她站在原地也是碍着别人走路,于是她自己抱着小吃尽量往旁边靠靠。她也不敢走太远,怕二姐到时找不到自己,走散就麻烦了。
规划好的事往往事与愿违,易灵愫才往街旁走了几步,顷刻间就被人群挤到了犄角旮旯里去。这人群似是听到前边小贩奇怪的吆喝声,纷纷涌上前去。
人声嘈杂,易灵愫只觉那边声声起伏,听得她心乱。
不过当务之急是她好像被越挤越远,从那大街上的角落一路被挤到不知名的小巷里。刚一进去,视线就暗了起来。
一瞬间,仿佛巷外的喧嚣都被隔离了起来,易灵愫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远方的狗吠声。
听到……
“砰!”易灵愫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就被撞到了一旁的墙上去。
还未等她易口问话,一声声“抱歉”就传到耳中。
“抱歉,这位娘子,鄙人实在是走得太急,竟忘了看这边的人。是鄙人失礼了”
男子的声音听起来熟悉极了,易灵愫抬头一看,被吓了一跳。
这人正是不久前刚见过面的蔡逯,此刻他手里拿着几本厚书,看样子像是着急往哪边赶。
这边蔡逯也借着巷外透过来的光看清了被他所撞女子的模样。
这人瞧着眼熟,蔡逯仔细一想,这人正是那位踢碎水缸的小娘子。
眼下他将人撞到墙边,那人也正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这位小娘子,可是有伤到什么地方?鄙人可带您去医治。”蔡逯顾着男女之防,朝外走了几步,行了个礼。
易灵愫看着蔡逯那端正严谨的模样,方才心中积攒的气也莫名消完了。
其实虽然她被撞了一下,但好在冲劲不大,她也及时扶了墙。只是方才被吓得狠,此刻还在心悸着。
“没事没事,我没伤到。”易灵愫连忙摆手,整理着自己落了些灰的衣袖。
这话说出口,蔡逯还是那般不放心的模样,欲言又止又不肯离开。
易灵愫看着局面渐渐难堪起来,急着想找个话题。
“对了,这位丈人。不知您可曾还记得我,我是那日……”易灵愫想着如何介绍自己,总不能说,我是那日被众人一直围观着的大力小娘子罢?
“鄙人自然是记得的。”蔡逯露出一笑,接着说道:“只是鄙人也没想过,会与娘子再次相遇。”
易灵愫也会心一笑,同是汴京人,何处不相逢。
不过这夜深人静的,蔡逯抱着几本厚书,是要上哪儿去?
“丈人这是要去何处?”易灵愫说罢,眼睛死死盯着蔡逯怀中的书,只是巷子太暗,任她几乎快是要瞪破眼珠子,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哦,这……”蔡逯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脸上有些慌易。不过见易灵愫一脸诚恳地望着她,他便不忍心不认真回答。
“说来无事,鄙人不过是想找个清净地方读书罢了。原是准备走寺北长街的,奈何今晚人多声杂,推推挤挤间,鄙人就走入了这巷子。鄙人不敢停留太久,走的步子便急了些。”
蔡逯一席话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故这才……这才撞了小娘子。”这么一说,方才的事才完整起来。
易灵愫看着蔡逯一脸恳切,不禁为之动容。
看蔡逯如今这般模样,不过弱冠之年,正是读书科举的好时候。再想想这时候,再有数日便是殿试。这样一想,易灵愫就理解了蔡逯为何深夜外出读书。
殿试比起高考,有过之而无不及。多少士子盼着科举一跃龙门,何况是参加殿试,那便又是优中择优。
“丈人这般劳累,真是辛苦了。”易灵愫这话是真心的,而不仅是站在未婚妻心疼未婚夫的角度上。
不过这般一想,她知道蔡逯是自己的未婚夫,那蔡逯知道她是未婚妻么?
不对,先前二人根本就没有见过面,蔡逯现在连她是谁怕是都不知道。但现如今她也不能贸然托出自己的身份,把自己置于难堪的境地之下。
在易灵愫愣神时,蔡逯也开了口: “娘子若是无事的话,可否容鄙人先行一步?过了门禁,鄙人便不好走动了。”
蔡逯见易灵愫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确信她身子并无大碍。
“哦!好,丈人且先行。”易灵愫也不愿再做挽留,说罢便让出了道来。
她看着蔡逯转身离去,落步稳健,几下便融入阴暗处再也看不见。
听到脚步声走远之后,易灵愫才松了口气。
今晚这事发太突然了,她没想过会和蔡逯在短时间内相遇两次,这两次二人的谈话都极其匆忙,还未都做了解便各自分开。
*
“开了窗果然是更好一些。”易灵愫收了方才的思绪,开口道。
他的第一感受是:耻辱。
截止目前,他的人生堪称顺风顺水,可能最大的困扰就是哪日在赌场赔了钱,哪日在酒局上开了坛发臭的酒。
太顺遂,所以也太自信。自认为自己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又要面儿,相信凭借自身魅力,没人能忘掉他。
要说“替身”,也该是其他人是他的替身才对。
但他心里近乎于笃定的猜测告诉他:
是的,他被灵愫当成了沉庵的替身。
沉庵会比他更能取.悦她么?
沉庵会熬几场大夜,不眠不休地给她在年会上呐喊助威么?
沉庵,配与他相提并论么?
回了审刑院,蔡逯把下属叫来,让下属去查沉庵与闫弗的身份以及相关信息。
下属只去查了一个时辰,就跑来复命:“知院,查这些可能需要些时间。”
毕竟调查身份信息这事,并不是打一个响指就能做成的。
蔡逯“哦”了声,“那就详细地查一查,越详细越好。”
蔡逯开始复盘他与灵愫的这段恋爱。
从前俩人也不是没有过摩擦,甚至可以说,日常生活中的小摩擦有很多很多。但那都无伤大雅。更具体地说,因为从前每次闹矛盾,她都会主动来哄他。
倘若把这场恋爱比作一座戥秤,把恋爱关系里的“爱”比作一堆秤砣,那么他认为,以爱为名的秤砣离她那边更近,她的地位更低,而他的地位更高。
但这次变故,令蔡逯很难再将其称作“无伤大雅”。
他要“唯一”,越是在意她,便越是在意“唯一”。
这次基本算是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他断不会主动低头。
所以他想,这次她依旧会像从前那样,屁颠颠地跑来哄他。
可能她会说“承桉哥我错了,以后我再不骗你”,可能说着说着就开始摸他亲他,可能还会再撒娇求饶,用糖衣炮弹诱他……
届时,若她表现得很诚恳,他也不是不可以再把底线调低,原谅她,包容她,告诉她没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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