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尧倒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俨然一副世家子弟的样。
“原来是庞小官人。怎么,官人也来这般嘈杂地儿饮茶么?”易灵愫打趣道。
褚尧闻言,轻笑一声,道:“我原是想去娘子那小店看望一番,让娘子给我捎个信,送到二娘子手中。怎知去到时,只见店门紧闭。之后又转了下,口干舌燥,便随意寻了个小茶楼稍作歇息,却不曾想,却在这儿遇见了小娘子。”
“捎信儿?口信还是书信?你有何事找我二姐?”易灵愫一听他这话,立马进入了警戒状态。她总觉着褚尧人太过精明,心思捉摸不透,她担心二姐会吃亏。
“三小娘子,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褚尧看出了她的抵触,直言委屈。说罢,颇为自来熟地坐到易灵愫案桌前。
“庞官人,你应该是有自己的位子坐罢?您占了座还到我这处来,不好罢?”易灵愫问道。
要说这褚尧还真是外向奔放,易灵愫这言外之意都这么明显了,他也肯定是听懂了,可人家就是赖在这儿不走。
“三小娘子莫急,我就告诉你我的来意。”褚尧也是个聪明人,见好就收,知道这样拉扯下去易灵愫得冒火,就赶紧恢复了正色,解释道。
“方才街上热闹非凡,小娘子你也知道,这也快乾元节了,我便想着……想着……”褚尧说罢,面上竟显露出几分绯色,面露难意。
不过易灵愫也听懂了他这话。
“官人想约我二姐出去,一同幽会啊?”易灵愫问道。
褚尧的心思被人看穿,心乱如麻,说出的话也是期期艾艾,词不成句。
“正……正是。”褚尧答道。
“咳咳,官人如此紧易作甚,我随口问问而已。”易灵愫说道。这褚尧还挺在意二姐,只说了几句与她相关的话语就如此慌。
“我如今也不知二小娘子的心意,只能这般摸着石头过河,心里也没个底儿。今日前来,本想是叫娘子给我捎个口信儿的。想了又想,又觉口信儿不够庄重,便借了店家的笔墨,草草写了个帖子,还请娘子能帮我转交给二小娘子。”
褚尧说罢,从怀里拿出了个信,递过来时笔墨未干,还能未见那股墨味儿,看来真是刚写好的。
“原来是这样。”易灵愫双手接过信,信封上写着“棠妹亲启”,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也太肉麻了,还写得这么显眼,生怕二姐感受不到他的情思一样。
“三小娘子既然收了这信,我这颗悬着的心也便落下来了。劳烦三小娘子转给二娘子。”褚尧说罢,微微躬身,言辞恳切,这刻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与方才恍若两人。
“放心罢,我既然答应了你的事便一定会做到。”易灵愫打着包票,宽着他的心。
“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叨扰娘子了。”褚尧说罢,起身欲走。
“等等!”易灵愫蓦地想到一事,赶忙站起身来唤住转身要走的褚尧。
“小娘子还有什么事么?”褚尧话间颇是不解。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他不觉着自己还要同她再多说几句话,唠唠家常。
“我可只管帮你把信送到啊,至于二姐去不去,这我可不知了。”
“这不碍事,三小娘子只需将信送到她手中便可。她去与不去,我都能处之如常。”
褚尧说罢,不再言语,走下楼去。易灵愫看到,褚尧出了茶楼,一脸笑意地乘上马,扬长而去。
易灵愫惊愕片刻,复而又坐到原先的茶位处。
她将那封书信放到案桌上,生怕自己把这信弄出褶皱。
她对褚尧印象并不好,但因着二人交手也并不多,她对人家的了解也只是停在表面而已,不好做过多评价。
她在褚尧眼中,约莫只是个传信传话的工具人罢……
*
晚间,易灵愫觉着脸上妆面太过沉重,便叫人打了水卸妆。这会儿刚用过膳,爹爹阿娘饭间也没交代什么事,易灵愫想着此后无事,便连着也换了身衣裳。
她如今用的这些脂粉,起码也是中上品,只是哪怕这样,连日用下来,脸上还是起了不少痘,瞧着跟过敏一般。
“咚咚。”屋外传来三道敲门声。
“三姐,是我。”
“二姐,你怎么来了?”
易灵愫刚把屋里的女使都撵了出去,这会儿自己起身开门去。
“我来是想跟你……”二姐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了易灵愫脸上的异样。
“三姐,你脸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片红肿?”二姐一边说着,一边进去把屋门合上。
“近来一直抹着这脂粉,也许是这缘故吧。”易灵愫说着,拉着二姐走到梳妆台前。
“喏,就是这些。”易灵愫说罢,指着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脂粉盒。
“怎会如此呢?原先见你也抹着口脂,面有绯红,可那时你的脸也并未像现在这般红肿不堪呐。”三姐说道。
只是她口中的原先,是指原身在时。
易灵愫听罢,眉头一皱。
“是么?我也不知,现今这是怎么了?明明昨晚脸还是好好的,怎么今晚就成了这个样子?我方才觉着脸上有些痒,便用手摸了几下,谁知……”
“摸了几下,你确定只是轻轻地摸了一下,不是恶狠狠地上手去挠?”二姐不解地问道。
“额……也有挠啦,不过半下都没到!真的,我不骗你!”易灵愫讪笑道。
等等,摸了痒处之后这便肿了起来,难道……
易灵愫猛然想到一道,赶忙扯开自己的袖子,伸手往小臂上轻挠了几下。
“三姐,你这是做什么啊?!”二姐看了她这动作,赶忙伸手阻止。
“这不是还在说你的脸么?怎么你这就挠起胳膊了?”二姐问道。
易灵愫闻言,低头不语,只注视着自己的手臂。
“二姐你看,你快看我的小臂!”沉默一会儿后,易灵愫说道。
二姐闻言定睛一看,直愣在原地,半刻说不出话来。
原来在易灵愫挠过的小臂处,竟已浮起了几道鲜红的划痕,看起来倒像是被人虐待一般。
二姐伸手摸那划痕处,竟已肿了起来。
易灵愫看到自己手臂上的划痕,却是松了口气。
原来是荨麻疹啊。她穿过来前,就一直被“荨麻疹”这种过敏型及划痕型皮肤病困扰。网上搜了许多治理的法子,也去医院看过皮肤科医生,开了药,但还是不管用。
穿过来后,她几乎把荨麻疹这事忘了个干净。这数日来,那病也未曾发作过。今日这么一来,倒是叫易灵愫颇为感慨。哪怕换了个时空,她这易过敏的体质还是没改变半分。
“这是怎么了?我得赶紧叫个大夫来给你看看!”二姐并不了解这其中的事,一脸慌易地起身,还未走半步就被易灵愫给拉了过来。
“没事,这是荨麻疹,不碍事的。”易灵愫解释道。
“荨麻疹?那是什么?”二姐问道。
“应该说,这是赤疹,发病时瘙痒,挠了后便愈发红肿,愈生痒意。”易灵愫换了套说辞,解释道。
“赤疹?我之前好像听说过。”二姐说道。“许是爹爹觉着四人走在一起他才放心罢,不过这样也行。爹爹阿娘又不跟着咱们,到时装个样子就成。”易灵愫说道。
二姐听罢,眉头一挑,将易灵愫这话细品后,她竟听出了几分迫不及待。“怎么?这么怕我耽误你与那二哥的好事啊?”二姐说罢,将头靠在易灵愫的肩头上,话里是忍不住的笑意。
“我哪儿有,二姐你想多了!”易灵愫被二姐这念头惊到,忙把她的身子推正,义正严辞地言道:“这自古以来幽会便是两人之间的事,我只是觉着,四人同游不常见罢了,哪儿能生出你说的那个念头呢!再说这好事,也当属你同庞小官人才是。我同蔡逯才相识多久,再看看你,你俩日久生情,根本不是一码子的事。”
“你惯会打趣我!真恼人!”二姐说罢,作势要打易灵愫。只是手伸到半空,那股气劲蓦地窜走,她又下不去手了。
“好啦,我都懂。二姐你放心罢,乾元节那日,甫一出府,我便拉着蔡逯寻了个犄角旮旯,绝不对打搅到你俩之间的好事。”易灵愫说着诨话,意料之中地被捶了几拳。
*
四月十四,乾元节,北宋休朝三日,官员都卸了官服,与亲眷好友聚在一起。
此时汴京城里的各家赶趁游于各个酒馆花楼,街上摩肩接踵,都在为官家庆贺生。精明的小贩都趁着这大好时光摆摊迎客,客来客往间,就赚到了半月钱。
这日一大早,蔡逯便骑着马来到了易府。易存一见自己的女婿来立在门口,赶忙起身迎接。易家这时方用过膳,故而腾出一桌糕点就着茶水招待蔡逯。
明堂间,推杯换盏,易存储着许多话同蔡逯说,一时停不下来。还是林大娘子提醒了几遍,易存这才意识到,今日蔡逯前来,并不是同他叙旧聊书的。蔡逯今日前来,还是为了易灵愫。
前几日蔡池叫人给易存送了封信,想让这两位小辈多见见面,多说些话。而蔡逯今日本来是想骑着驴来的,奈何聂娘子觉着这般太不光彩,便叫蔡逯租个匹马来迎见易存。
蔡逯一介读书人怎会懂这些花肠,直言婉拒,最后还是被聂夫人说了几句,才开了窍。
“君实,今日你同三姐同游,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叫我听听。”易存说道。
蔡逯人虽正直,可易存作为子女的爹爹,在这种时候,自然是保证自家人不受委屈的。
“回相公,我以为,这事听三姐的便好。”蔡逯毕恭毕敬地应答道。他今日心里一直是慌的,这出游的想法,实在是没想好。
“听三姐的?她这几日这么欢脱,保不准想出个奇怪的法子,你可能受的住?”易存还是不放心,半信半疑地问道。
蔡逯点点头。
“那便好。”易存点头,复而跟蔡逯聊起西夏的事。
*
“爹爹阿娘!”易灵愫一阵高呼叫醒了沉于国家大事的二位官人。
“三姐来了,快坐这儿。”大娘子见易灵愫好好拾掇了一番,心里见喜,忙拉着人往桌旁坐。
蔡逯听到她这声,赶忙起身,本想唤句“舒云”,奈何碍于易存与大娘子在场,那两个字在口中几番辗转,终是又被他吞了下去。
最终,他只动了动口,欲言又止。
蔡逯起开身来,身姿高大,叫易灵愫抬头才能窥得几分面貌。蔡逯眼下的乌青淡了许多,先前那新生出的胡茬也被剃了个干净,人看起来清爽利落,精气神十足。
“咳咳,见过君实哥哥。”易灵愫开口唤道。她当然知道蔡逯此刻的窘迫。她自然也不能当着爹娘的面喊人“光哥”,于是便喊上了那个她自己觉着颇为官方的称呼。只是这句让易存与大娘子听起来,倒是觉着旖旎缱绻,只当是调情。
蔡逯闻言,点点头,不欲多言。
“君实,坐罢。”易存开口道。
“三姐,你二姐呢?怎么还没来?”易存问道。
易灵愫听到易存的问话,心里惴惴不安。就在她来之前,二姐颇为丧气地到了她这屋,同她说了一堆丧气话。问了才知,原来今早褚尧叫旁人捎了个口信儿,说他今日莫名生出了许多事要去办,怕是赴不了这约了。
易灵愫听罢,直骂那褚尧不懂事。明明刚开始是他先提出要约二姐一同游玩,二姐期许那么多日,就盼着这事。谁知乾元节到了,他人却不见了影儿。看褚尧那口吻,确是有要事在身走不开。只是易灵愫心里还是有了个坎儿,甚至对他的人品对存了疑问。
这方易灵愫回过神来,将褚尧的事同易存一说,果不其然,易存的脸色立即凝重起来。
“二姐说,既然褚尧不来,那她便不去了。”易灵愫解释道。
“不去了?乾元节城里这么热闹,她说不去就不去了?为了一个小官人,就把自己锁到屋里不出门了?怎么如此冲动?”易存被这话气到,碍着蔡逯在场,才没有动怒,只是声音拔高了几分。
“老爷莫急,再听三姐说说罢。”大娘子忙劝道。
“三姐,你再说说,二姐现在怎么了?”大娘子问道。
一时间,三双眼都紧盯着易灵愫,压力蓦地就升了起来。
“其实方才我那话还没说完。二姐说的是既然褚尧有事来不了,那她便不去二人先前约好的地儿了,可并没有说她今日就不去其他地儿了。二姐说她心里不舒畅,想去再量几身衣裳,游个湖,散下心。”易灵愫一字一句地解释道,生怕漏了什么信息。
果不其然,这话说出口后,那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想必现在,她已出府了。”易灵愫又补充道。
“出去了?怎么不同我说一声?”易存有些惊讶地问道。
不过下一刻,他又言:“罢了罢了,都是一厢情愿的事。她想怎样便怎样罢,只要欢心就行。”
大娘子附和地点点头,颇为欣慰。
这幕易家人觉着没什么不妥,只是在蔡逯看来,便觉着易存的脾性太宽容了些。先前他只知晓易存是位极其注重礼数的相公,却不曾想,原来他对子女如此上心。
这样便好……
想到此处,蔡逯的视线便停在了易灵愫身上。脑里乱哄哄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如此,三姐,今日你便同君实待在一起罢。”易存说道。他那叫四人一同出游的想法早已破碎,不过好在他对蔡君实还是比较了解的。把三姐托付给他,这颗心也能落得下去。
“好。”易灵愫答道。视线一转,正好同蔡逯的视线相撞。一时两两相对,还是蔡逯先行避开了眼,脸皮红了几分。
“好了,该交代的我也都交代过了。你俩出了这府,便是自己做主了,想去哪儿随你们自己罢。”易存说罢,摆摆手示意。
*
于是蔡逯同易灵愫便在易府上下数十口人的注视下离去。至于这出行工具,蔡逯还是骑上了那匹马,而易灵愫坐上了马车。二人按着之前说好的规划,出发去矾楼。
只是易灵愫总觉着,二人这般并行,氛围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马车在前,单马在后,一前一后,任谁都觉着这是下人护送贵人的场景,任谁都不会联想到,这一前一后分开走的两人,其实是要去约会的一对佳偶。
易灵愫在马车上如坐针毡,回头看看身后不远处的蔡逯,人倒还是那副清清淡淡无欲无求的模样,只是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就在易灵愫将这皱眉理解成“他也觉着气氛怪异”之时,突然瞧见了一句弹幕。
“西夏不得不防,可如何防?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话一出,可真是叫易灵愫也百思不得其解起来。
她原以为蔡逯终于跟自己处在了一个频道上,不曾想,人家的心还在国事上,根本就没转过来。
得了如此一位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按理说是该高兴的。只是……
63/74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