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是,撞见这一幕,她的心里很平静,丝毫没有产生被背叛的愤怒,她继续拿起葡萄吃了几颗,躺回到屋顶上眯起眼睛睡觉。
暮烟乐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谈恋爱,既然师兄有了别人,那就放手好了。
他俩目前处于暧昧阶段,没有正式在一起,她准备找个时间说清楚。
过了两天,她去议事殿附近溜达,拿谷米喂鸽子,这边的广场绿植茂盛,大大小小的鸽子最爱在这里逗留,路过的弟子,常常投喂,鸽子各个肥美,快飞不动了。
她捞了一把谷子抛洒,师兄刚好从议事殿外走出来,谷子洒了他一身。
没想到天降谷子,他茫然地瞥了她一眼,看见是她,也没说责问的话,拍了拍衣摆,那些谷子大部分都落到他的头发上,有些钻到发缝,短时间拍不掉。
看着师兄无奈又狼狈的样子,她报复性地笑了笑。
等他差不多解决完身上的谷子,她冷不丁手一扬,又洒了他一身。
“烟乐!”师兄露出气恼的神色,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她丝毫不害怕:“师兄,你帮我喂。”说罢,口袋掏出一把谷子递过去。
他大概气得不轻,也没接,暮烟乐硬生生塞到他的手上,很有一种土匪强迫姑娘的气势。
师兄表情莫测,一点也不纵容她了,竟然随手一扬,谷子丢到地上。
“这些小东西还亲自喂?直接丢了,让它们自己吃。”
师兄接情书,她不伤心,师兄丢谷子,她蓦地伤心了,眨巴了一下子眼睛,冒出泪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师兄看了她一眼,看到她泪光闪闪的眼睛,表情挣扎了一下,忽而蹲下身,又一粒一粒把谷子捡了回来:“别哭,我喂它们。”
暮烟乐在旁边盯着,他捡了几百颗谷子,一粒接一粒,挺辛苦,她也不帮忙,当甩手掌柜,就这样观察了一会儿,直到他捡完所有的谷子,她才破涕为笑。
师兄很奇怪,捡好谷子,又露出后悔的表情。
他在后悔什么?
每次他做出对她好的行为,他都会不由自主闪过这样的情绪。
暮烟乐以前不理解,现在想想,她有了答案,师兄心里没了她,他希望与她分割开,让她彻底死心。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师兄,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师兄一边喂鸽子,一边回答:“有空。”
“我们一起吃顿饭。”暮烟乐约定时间,“晚上酉时见。”
师兄抬眸打量了她一会儿,似乎猜到什么,唇瓣露出一个扑朔迷离的笑:“好啊。”
暮烟乐继续让师兄喂鸽子,直到谷子全部喂完为止,师兄答应了。
她没其他事,回去准备睡个午觉保养保养,然而就在接近涌泉殿的时候,对面有个熟悉的人影朝她跑过来。
宣卿平。
暮烟乐迷惑地看了一眼身后,又迷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宣卿平。
刚刚他穿了一件整齐干净的蓝衣,浑身的气质像贵公子似的,正给鸽子喂食,手里的谷子没有半刻钟估计喂不完,怎么转头就看见他了?
而且此时此刻,穿的蓝衣也不同,眼前的宣卿平穿着破破烂烂,手臂和肩膀的位置染上血迹,是那种过了很久凝结的暗红血色。
暮烟乐逐渐露出震惊的眼神。
宣卿平看到她,速度更快,忍着伤口的疼痛踉踉跄跄跑到她跟前,话也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一手揽住她,揽到他的怀抱。
胸口起伏,思念和迫不及待的情绪在眼底翻涌。
他哑声说:“我回来了,烟乐。”
第五十六章
“师兄?”暮烟乐呆了一会儿, 反声问道。
宣卿平:“是我。”
“你的身上怎么都是血?”她的目光放到他的衣裳。
“裴云初将我关押在地牢。”宣卿平解释,“那些上行下效的魔族,偷偷对我用刑, 不过问题不大。”
他的衣摆,胸口, 肩膀沾满暗红色的血迹, 不像他说的这般轻松。
暮烟乐又问:“那你怎么逃出来的?裴云初放过你了?”
她的眸光紧紧看着他,神情有点不对, 宣卿平没发现, 说:“裴云初不在魔域,看守地牢的人逐渐懈怠,我把握住机会, 这才能奋力逃脱关押的地牢。”
他一路奔波, 回到凌云宗的第一件事, 就是见暮烟乐。
见到她的那一刻, 他的思念像野草似的生长,再也不受控制,没等她再问一问具体的情况, 宣卿平逐渐收紧强有力的胳膊,不容她挣扎。
她挣脱不出控制, 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眸底闪现纷乱的情绪。
两个宣卿平。
现在这个是真的, 还是刚刚喂鸽子的才是真的?
宣卿平全然不知近日发生了什么, 当两人久别重逢, 他说:“我不在的时候, 你给我写信了吗?”
暮烟乐没有回答他的话,过了片刻, 试探性地问:“可我看到刚刚你在喂鸽子?”
“……”宣卿平松开手,低下头,眼底划过一丝迷惑,“什么鸽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
暮烟乐决定让他们亲自证明自己,她拉住宣卿平的手,二话不说就往广场上跑,宣卿平问了两句,她不说,他只好听话地任她拉着。
她将宣卿平拉到广场上,眼前一片空荡,那个喂鸽子的人不见了。
鸽子们咕咕地叫,低头在地上啄食,她一边往四周看,一边上前走了几步,那些鸽子受惊,哗啦啦飞走了。
地上留下小山高的谷子。
暮烟乐盯着这片谷子,心里有了答案。
看来这些日子相处的宣卿平,才是假货,估计他的修为比他们都高,听到他们跑过来的动静,提早一步跑了。
宣卿平像个局外人,问道:“怎么了?”
“师兄不在的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暮烟乐继续拉着他往师尊的大殿走,“待我向师尊禀告,再跟你详谈。”
她把有人冒充师兄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元清道君,语气颇为愤怒,这人欺骗她的感情,差点害她误会师兄,不知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如果抓到他,她非要好好盘问盘问。
元清道君神色凝重,如此重大的疏漏,竟然发生在凌云宗,令人意想不到。
一般卧底这种人,只出现在名列前茅的三个宗门,凌云宗一个小门小派,有什么可打探的?元清道君绞尽脑汁也猜不透,派人搜查整座凌云宗,将那名潜藏者查出。
弟子们开展如火如荼的搜查行动,但过了三天,依旧毫无所获。
裴云初以谢衣的身份,接受师兄的盘查,屋子里里外外都叫人查了一遍,他们翻箱倒柜,床底也没放过,查了半晌没发现任何异样,终于走出屋子。
师兄手中佩剑,语气和蔼:“你不要介意,我们受道君所托,查清了,你的嫌疑也就没了。”
“弟子不敢,定当全力配合。”裴云初翘起唇角。
待人走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将大门关上,拿出传音牌。
赵辞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尊上,宣卿平逃跑了,看守地牢的人害怕担责,瞒了好些日子,请尊上恕罪。”
“我已经知道了。”裴云初声线淡淡,“他怎么逃的?”
“他装晕,那名看守走进牢房查看的时候,他趁机敲晕他,再装扮成他的样子,一路瞒天过海偷偷离开魔域。”
宣卿平走出魔域几乎是畅通无阻,魔域的风气涣散,魔族人很少遵守规章制度,尤其当裴云初不在的时间,白日夜间值守的人,一天有两个时辰站在门口已是恪守职责了。
裴云初上任没多久,一直在外夺取土地,对魔域内部睁一只闭一只眼,没时间去管他们,任由他们延续上一届的风气。他并不怕他们以下犯上,他们也不敢,只会偷偷懒欺负欺负弱小,他便视若无睹,没想到在这上面栽了。
裴云初懊恼地皱了下眉头,吩咐道:“这次失责的人,全都杀了,以儆效尤。另外,通告魔域所有人,若有下次,下级怠慢失责,连同上级一起处理。”
赵辞应声说是。
宣卿平的出现,让裴云初的努力全白费了。
前些日子的宣卿平,并不是真正的宣卿平,暮烟乐得知真相后,那些疏离和失望全都消失,反而日渐与宣卿平更亲密了。
一起与宣卿平去食舍吃饭。
相伴去瀑布广场习剑。
一起去屋顶晒太阳。
……
她走到哪,宣卿平就跟到哪,两人的身后还跟了个裴云初。
因为裴云初的修为碾压二人,所以二人完全没发现裴云初。
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俩人关系日渐一日的亲密。
每次,她打扮格外好看,画眉黛,涂胭脂,穿绿萝裙,是女子见心上人的那种郑重其事。
她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肤若凝脂的天然美丽,经过装饰,容貌简直能击中任何男人的心,路上主动打招呼的男弟子,都比平日多了两倍。
他遥遥看着她的背影,指甲将树皮剥下一大块,浑身的戾气翻涌起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毁灭欲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懊悔。
假如他再清醒得早一些,事情也许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裴云初感受到什么叫做懊悔,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入魔后,他曾日日夜夜备受魔气的痛苦,可经历过懊悔之后,他才发觉原来身体的疼痛不值一提。
暮烟乐走出与他的感情,一天天与宣卿平形影不离。
裴云初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将过去发生的事,世界的真相全都告诉她,可是念头一转,他对真实的世界仍然不清晰,他记得他们的名字,除此之外却什么都记不得,让他如何拿出证据。
暮烟乐不会信他。
他眼睁睁地,见证两人的感情逐步发酵,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又一次去涌泉殿外的桑树下,他坐在枝头遥遥看着道路两边。
漫长黄昏时刻,天边的早月温柔而寂寞,裴云初的脑袋倚在树干上,袖口缀了几分月色,他等了太长时间,然而暮烟乐仍旧没有回屋。
他并非有什么事找她。
只是想多看看她几眼,看她什么时候回家,等到入家门了,他才会放心。
他的双眸紧闭,耳朵捕捉到周围的细微动静,雀鸟在枝头上啼叫,草丛里聒噪的虫鸣,陆续进出的弟子脚步声,一个不落都进入他的耳畔。
不是她。
不是她。
天渐渐黑了,裴云初的容貌在夜色下显得更加深刻,周身的气质显出沉凝的清冷,怎么都等不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等了半个时辰,两个脚步声落到不远处的台阶。
暮烟乐回来了。
裴云初蓦然睁开双眼。
廊檐下挂了一个明亮的灯笼,周围很安静,两人站在台阶下方,明亮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宣卿平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在她的唇瓣落下一吻。
裴云初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她的脸很红。
裴云初记得以前吻她的时候,她的脸也像现在这样红,然而此刻她的身边不是他,而是宣卿平。
他胸口最柔软的地方,像被尖刺扎了一刀,使劲地绞着,泛起鲜血淋漓的疼痛。
烟乐。
他低声喃喃地喊了几声,那些所有不能言说的情绪,凝聚在短短的两个字间。
他的声音很轻,两人并未听到他的声音,眼里只有对方,手牵手一起走进涌泉殿。
裴云初在枝头上坐了一夜,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夜里是这么的冷。
宣卿平一直没有走出她的屋子。
-
隔了一日,暮烟乐在屋里看书,有只鸟尖尖的喙衔了一封信,落到她的书本上。
那只鸟放下信就飞走了,她看着这封信久久不回神,同门没必要给她写信,凌云宗外面的人,她认识的又不多,会是谁呢?
暮烟乐打开一看,短短的几行字,利落又简洁:
【烟乐亲启:明晚枫林夜市酉时见面,请及时履约,我会一直等到你来为止。】
落笔是,裴云初。
他约她去枫林夜市见面。
看到信的一刹那,暮烟乐手心一颤,信纸缓慢飘落。
裴云初竟然给她写信?
暮烟乐内心强烈震动,怎么都想不通,他入魔了,不再是睦州之子,不再是太极宗的首席弟子,两人的婚姻等于作废,早已毫无瓜葛,他没道理再联系她啊。
裴云初约的是今晚六点,这个时间,正好她与宣卿平约好了,今晚他们要一起去元清道君的大殿,请求师尊同意二人成婚。
暮烟乐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裴云初应该没什么大事,即使有,那也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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