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烟乐闭上眼睛。
不管她拒绝不拒绝,裴云初都不会放了她。
她的婚礼,成了血河,她不愿再看到更多的伤亡。
暮烟乐放弃挣扎,任由魔气束缚她的身体,裴云初踩着血河,紧紧抱住她,宽大的衣袖一揽一合,将她整个人罩住,不被任何人看到。
当着众多怒容满面的修士,他露出白齿,扯开一个疯狂的大笑。
“你终究只是我的。”
第五十八章
暮烟乐来到魔域后, 一直郁郁寡欢。
裴云初给她拨的两名婢女,一个叫佩玉,另一个叫采葑, 她当初听到名字,眼睛亮了亮, 等看到低头进屋的两人, 才发觉并不是原来的佩玉和采葑。
他入魔后,与很多人都没了联系, 正道与魔族势不两立, 除了赵辞以外,没有别人再与他接触。
但他用尽全力模仿当初的苍梧楼。
将她住的房子改成弄月轩的牌匾,又给两名魔女重新改名字, 造了座一模一样的凉亭, 他做这些, 只为了讨她的欢心。
他换牌匾那天, 问她:“你喜欢吗?”
暮烟乐冷冷回答:“你让我看到过去,是为了再回到那些被你抛弃的日子吗?”
裴云初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似乎伤害到他了,但她不以为意, 扭头不看他。
暮烟乐过得并不快乐。
虽然她住的好,吃的好, 可这里不是凌云宗。
大多宫殿华丽至极,地面用玉砖铺的, 帘子用质量上乘的珍珠串成, 被风一吹, 发出铛铛的清脆碰撞声, 而凌云宗历经百年,什么都是旧的, 维修次数还极少,看上去破破烂烂,但她喜欢凌云宗传统仙门的积淀历史感。
那些魔族对她毕恭毕敬,地位再高的人,看到她毕恭毕敬弯腰行礼,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对她说话,可她更希望有人能与她交流什么东西最好吃,山下哪里好玩,再约一约朋友出去玩。
魔域的天始终是灰沉沉的,好久没晒过太阳了,她想念凌云宗藏书阁的屋顶,天蓝汪汪的像干净的海水,午后白云悠悠划过,组成各种稀奇古怪的形状,她怀念懒洋洋躺在屋顶上分辨云朵形状的日子。
裴云初发现她的不快乐了,自从入魔域,她就没笑过几次。
他命令魔将拆了魔宫的长秋殿,长秋殿与未央殿毗邻,拆了长秋殿,裴云初住的地方外面成了废墟,可就不好看了。
魔将夜罗问:“尊上,你要造什么?”
“造一个凌云宗。”裴云初一袭黑衣,坐在大殿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抛出一句话。
夜罗没什么意见,低声说:“属下这就命人安排。”
“你亲自来,”裴云初想了想,“那些人粗手笨脚,我不放心。”
夜罗神色大变,差点就给裴云初跪下了,不是吧,他可是魔族的上将,让他拆造大殿,干最低级的活,像什么话,他要干也是干指挥啊。
看见夜罗满脸的不情愿,裴云初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你不乐意?”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吓人,露出洁白的牙齿,身体微微前倾,唇瓣往上牵起,可是眉宇间的轻轻一皱,顿时表明他此刻不满的心情。
夜罗想到他初次入魔族的那天,整座城黑气密布,血流成河,所有不服从他的魔族都成了冰凉的尸体,尸体堆成小山,而他高高在上踩着他们,他的脚底下甚至还有几个是他的老伙伴。
剩下那批屁滚尿流,再也不敢反抗,诚心诚意听从他的命令。
夜罗就是那批唯命是从的魔族人,他的声音哆哆嗦嗦:“不、不敢,属下立刻照办!”
轰轰烈烈的建造开始了,暮烟乐住在未央殿,白天总能听到咣当咣当的装修声,真的很烦人,本来她心情就不好,这下子降到谷底了。
裴云初来了,看见她这幅死人脸,顿时茫然:“你怎么不高兴了。”
“你在干什么?”暮烟乐用棉花塞住耳朵,“嫌我活太长了,所以用装修声音一遍遍折磨我。”
以前她在城市里租房子,最怕遇到邻居装修了。
一装就是四五个月,工作日时间倒还好,等她下班,邻居已经停工了。只是到了周末,那声音避免不了,咚咚咚简直像在她的脑壳上敲,她没办法睡个懒觉,被迫出门去咖啡馆或者图书馆。
昔日的遭遇,重新在魔域上演,暮烟乐脸色很差。
裴云初欲言又止,神情有些懊恼,本来他试图哄她开心的,没想到适得其反,他立马做出补救:“我命人建造凌云宗,以后你想晒太阳就能晒到太阳,想逛哪里就逛哪里,夜罗说加快速度两个月能完成,你若嫌烦,先去西南角的重华殿住一段时间。”
对于他的提议,暮烟乐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婢女们替她收拾收拾行李,搬到西南角离未央殿最远的地方。
这里清净多了,听不到半点造房子动工的声音,一片片盛放的紫罗兰,开满宫殿的角落。
暮烟乐的适应力很强,新搬了家,晚上再度睡得香甜。
魔域终年昏暗,她分不太清黑夜与白天,生物钟变了,以往她习惯清晨起床,自从来到魔域,整日整日中午才醒。
这几日裴云初似乎很忙,没怎么来看她,也可能来看了,但她没醒。
她在外面瞎逛的时候,听到不少风言风语,有人说她失宠了,裴云初把她赶出未央殿,丢到一个鸟不拉屎的重华殿。
有人说裴云初喜新厌旧的速度太快了,这才半个月,新抢来的夫人他就厌倦了。
暮烟乐听了没什么感觉,好像他们口中的女人不是她,她照旧吃饭走两圈,一般身边只有她自己。
采葑和佩玉想跟着她,她不愿意,这两人到底不是真正的采葑佩玉,她宁愿自己独自散步。
这天散步回来,她觉得口渴了,突然想喝一碗桂花羹,吩咐采葑去趟厨房。
可过了好久,采葑还未回来,暮烟乐等不住,自己灌了两杯水进喉咙,当她准备洗洗睡了,采葑神色难堪地走进屋子,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抹起眼泪。
暮烟乐吓了一跳,扶她起来:“你怎么哭了?”
“厨房那些人势力眼,他们见夫人搬到偏僻的重华殿,不给夫人煮桂花羹,说天都黑了,哪有晚上还要开火的道理,他们把我骂了一顿,说夫人没有金贵的命却有折腾人的本事。”
煮一碗桂花羹,就折腾人了?
暮烟乐对此表示怀疑,但她不跟他们计较,都是打工人,偷偷懒罢了,她不需要放在心上。
但她明显低估了魔族人。
现代的打工最多偷偷懒,摸摸鱼,魔族人狠起来简直离谱,怠工到连饭也不做了。
采葑掀开食盒,三个人盯着食盒里的隔夜馒头发起愣,暮烟乐皱着眉头掂了点馒头,上边有个牙齿印,可能有人吃过觉得不好吃,才给她送来了。
采葑是个软性子,在魔域里实数罕见,没等暮烟乐说上两句,她呜呜哭了出来,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暮烟乐心底的阴云忽然散了些,笑呵呵看着她:“哭什么,不就没饭吃,饿不死,我这有辟谷丸,给你们吃。”
苦中作乐的精神,让采葑哭得更厉害了。
暮烟乐:“……”哄人好难。
大老远听到哭声,裴云初虽然听出不是烟乐的声音,可这里是烟乐住的地方,他以为出了什么事,脚步急了些。
走到门口,听见暮烟乐对采葑说的话,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饭吃?
魔域向来注重饮酒作乐,吃的都是贵重的食材,煎炸烧煮烹饪方式五花八门,有些花样修真界和凡界都不常见,怎么会没饭吃?
裴云初推开门,暮烟乐感觉到脑袋一重,扭头发现屋子多了一个人,那个多日不见的人忽然出现,他像以往一样摸摸她的脑袋,但不像以前那样笑吟吟的,脸色凝重道:“怎么回事?”
他一边扒拉她几根凌乱的头发,一边用深沉的目光扫了一圈跪地的婢女,两个婢女瑟瑟发抖,被他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结结巴巴说:“厨房的人准备晚餐,给夫人准备了一个隔夜馒头。”
听到这话,他的脸色骤冷。
目光随之落到食盒,那里只有一个颜色偏深的孤零零的馒头,他低头看了一眼,目光阴沉得似乎能滴下水来,也不摸摸头了,捡起馒头仔细打量,目光定在那个明显不是烟乐的牙齿印上。
这玩意给魔兽,魔兽都不吃,那些该死的下人竟然给他的烟乐吃隔夜馒头!
裴云初气疯了,甩袖子直奔厨房。
他跑太快了,暮烟乐没追上他,等她追到厨房,只见一片浓烟滚滚。
昔日华美像宫殿的厨房变成火海,火海前方的空地,传出几声求饶的惨叫声,暮烟乐定睛看过去,裴云初解决掉最后一个负责人,魔火之下,魔族人瞬间烧成飞灰。
这幅画面令她十分不适,移开目光。
裴云初脚步缓慢地走出厨房,双眸通红,洁白的皮肤不知什么时候渗出黑色的诡异的纹路。
他站到暮烟乐的身边,说:“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暮烟乐反问:“非得用这种手段吗?”
裴云初:“你不喜欢?”
“不喜欢。”
这让她觉得压力很大,莫名背负了三条人命。
裴云初显然没听进去:“烟乐,我只杀人,不教人,魔族人并非修士和凡人,你的负罪感不用这么强。”
暮烟乐呆了一会儿,抬头,像第一次认识他,说:“你变了。”
“人都会变的。”裴云初用沾满飞灰的手,摸了摸她的脸,笑了下,“你需要适应现在的我。”
脸上脏兮兮的,是他们的……
暮烟乐呕了一口,差点吐了。
第五十九章
裴云初杀了厨房的三个人, 烧毁厨房的消息,一天之内传遍整个魔域。
大家都知道他有多在乎暮烟乐了,那些魔族人在吃食上怠慢她, 他立刻就把人杀了,厨房也烧了。
丧心病狂, 上一代魔尊疯起来, 也不会烧自己家啊!
整个魔域的人都开始夹起尾巴做人,战战兢兢不敢犯错, 对于住在重华殿的那个女人, 大家都不敢招惹了,魔鸟飞过重华殿,都要扇快翅膀, 生怕落下一根羽毛, 惹她不快。
暮烟乐最近感觉清净了不少, 没有人在她耳边八卦, 故意讲或者不小心讲出来的,一个都没了。
她以为事情已经安宁,其实安宁的只有重华殿, 外面简直水深火热。
自从知道魔域有人在暗地里欺负过暮烟乐,裴云初就疯了, 杀了厨房的三个主要当事人还不罢休,每天折腾那些曾经犯过错的魔兵魔将魔仆, 魔域一片哀鸿遍野。
厨房死去的那三位, 都是一些老牌家族塞进来的本族旁支, 因为沾点血缘关系, 送送礼,说两句好话, 那三位家族就给他们安排了清闲的差事。
没料到惹了大祸,三位家族这些日子掀起一阵血雨腥风,那些蛀虫和废物,都被裴云初清理干净。
年迈的族长跪在未央殿门口跪了三天,老泪纵横:“求尊上恕罪。”
若是以前的魔尊,可能会给这些老牌家族几分颜面,收收手,差不多就得了,免得大家都不好看。
但裴云初以前是修士,在魔域里也没什么利益关系,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压根不会给他们面子。
三位老牌家族的年轻人,都快被他杀光了。
一开始是为了泄愤,后来发现他们在魔域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裴云初更不手软,顺手清理了一大批关系户。
老牌家族见求情没用,纷纷派出年长的妇孺,悄悄送进重华殿,妇孺们一看到暮烟乐,流下两行泪,噗通跪到地上磕头,请暮烟乐饶了他们,三个旁支做错事,但他们一家族是无辜的。
暮烟乐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也觉得连坐不太好,她看着这些年长妇孺,都是她长辈的年纪,反而来求她一个二十初头的姑娘,她于心不忍,答应她们的请求。
有一天,裴云初正待在未央宫处理事务,暮烟乐一路无阻地走到殿门口。
路过一丛丛的守卫,但他们好像没看见她似的,也不拦着,任凭她乱窜。
因为未央宫大,来得又少,她还走错路了,守卫好心给她指了路:“右边,再往前走,是尊上的宫殿。”
暮烟乐不由得感慨,魔族里也有好人啊。
她并不清楚,如果是别人,经过裴云初的同意,他们才能跨入未央宫的范围,否则守卫就会把他们干掉,不管多大的官,擅闯未央宫是死罪。
暮烟乐找到宫殿大门,拎起裙摆跨进高高的门槛。
抬眼看去,裴云初低垂眼睫,专心致志坐在首座上,面前摆了一张长案,身后是恢弘大气的山水屏风。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与她对上目光。
暮烟乐竟然主动来找他了,裴云初怔了怔,多看了几眼。
她的裙摆是他新买的蓝裙,她头顶是常戴的蝴蝶鎏金簪,确定是她,他的眼神逐渐亮起,起身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嘴角露出一个情不自禁的笑容。
“烟乐,你想见我,不必走那么多路,我自己会过去。”
两个宫殿距离远,裴云初经常主动跑过去看她,甚至还收拾收拾常用的物品试图住到重华殿,但最后被她赶出来了,不情不愿屈居在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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