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夜半歌声确实是潇儿所为,她只是有些顽皮,知道您在朱银阁住下,想吓唬吓唬您找个乐子,而非针对大人。”
风声雨声和烛光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烛火燃尽,屋内顿时陷入死寂,芒硝抖了抖浑身的寒冷,挪步着去续灯,暖色火焰闪烁之时,顾影青跟随着开了口:“今日胭脂铺二楼你也见了,这潇儿,当真如你所说一直是透明人,那潇字又是何意?”
萤石没开口,蓝矾带着哭腔接了话,“会不会,是有人想用此事威胁朱家?”
回答她的只有呜呜风声和烛火偶尔的扑闪留下的声音。
萤石又叹了一口气,不同于方才的轻描淡写,这一次,是长长的叹气,她微仰着头,目光看向满地狼藉,眼中噙着些许的悲凉,哽声道:“别在怀疑潇儿了,她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并无关系,逝者已矣,放过她罢。”
雷电忽来,屋中被照亮,芒硝看见,蓝矾半垂着头红着眼哀怨低泣,萤石仰着脸面色平静,他却觉得}得慌。
“亭子里的尸体,便是潇儿。”
话是顾影青所说,说得不紧不慢,语掉平平,芒硝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脑子了嗡一声,像是重心突然不稳,往后退了好几步。
萤石点点头。
芒硝低呼一声,诧异道:“潇儿…她,她死了?就在刚刚?为何?怎会?”
他今日才知朱家还有这么个人,回来路上还在怀疑是潇儿绑走了朱婉笙,可现在,却告诉他,潇儿死了,还死得那么惨...
芒硝一时没缓过来,看着屋中满地触目惊心的红色,眼眶刺痛,浑身跟着不舒服。
萤石回答他,“是,亭子里的人却实是潇儿,面容虽被悔得彻底,手上戴着紫罗兰圆珠手串,脖子里也有朱老大人亲自替她戴上的刻着潇字的玉佩,不会出错。”
芒硝还在思索着潇儿之死,顾影青却话锋一转,问道:“潇儿身边,可有一男子?会点剑术,能和她同进同出?”
萤石语气笃定地回到道:“并未有什么男子,伺候她的人,皆是朱老大人身边之人,也包括我一共三人皆是女子,阁中并未有男子,我未曾见过。”
顾影青没再说话,只是交代蓝矾和萤石留下收拾残局,自顾出了屋,雨依旧下着,朱银阁无人点灯,月光也被乌云笼罩,内院黑漆漆一片,高大的树在风中摇摆着毛茸茸的脑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芒硝踩着雨水,追着顾影青的脚步,悄声问道:“公子,我还是想不明白,按照萤石的话,确实不是潇儿所做,也应该无人知晓潇儿的存在,可绑走朱大人的人,又留下潇字,何意啊?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啊...”
顾影青走得很快,芒硝说话都有些喘了,“公子,这...这毫无头绪,我们该怎么去救朱大人?难道真的像信中那般,什么都不做?”
顾影青低低“嗯”了一声。
芒硝大声“啊”了一声,“真什么都不做?公子您不担心朱大人?就此坐以待毙吗?不对啊,您明明担心得要死,为何听完萤石的话后,突然不急了,我难道错过了什么细节,公子...”
顾影青脚步顿收,芒硝差点撞上他,一个急刹,拍了拍起起伏伏波澜壮阔的胸口,“公子,您吓死我了。”
顾影青皱着眉睨了他一眼,“芒硝,你为何如此聒噪。”
“......”
顾影青问:“那个什么林公子,住在何处?你可知?”
话题转变得太快,芒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而后惊讶道:“林沧莨公子吗?他一直住在给客人住的地方,就在客房那个院落的某间屋子吧,都这时候了,公子为何要寻他?”
顾影青不搭理他,拐了个弯,蹦着客房的方向快步而去。
芒硝愈发摸不着头脑,在心中疑惑道:难道顾影青这时候才想起白日之事?要去讨个公道不成?
可朱婉笙大人都这般了,朱家都乱成这样了,他家公子还为了情情爱爱之事而争风吃醋,实属不正常,实属不应该。
可他家公子做什么,他无权过问,芒硝只好叹了口气。
顾影青看都未曾看他一眼,悠悠一问:“想些什么?”
“公子这时候去寻林公子作何?不好吧...要不,等这件事过去,平静一些,或者朱大人平安归来,再去算旧账?”
顾影青非但不应,脚下的步伐还快了些。
......
朱家特地设置的客房都集中在一处,是四周围城一个口字型的一排排独立房间,院中有假山流水,因着暴雨,水流都跟着变大,超速冲击着池中已经长了青苔的石块,绿色的青苔被撞击得胡乱摆动。
因着今日朱家无事无宴,客房中皆无人居住,故而林沧莨住的是哪一间,格外打眼,一眼可见。
那间亮着灯的屋子门是虚掩着的,两人同频朝那个方向走去,越往里,琴音愈发的大,和雨声风声和水流声融为一体。
芒硝往顾影青身侧靠了靠,后者略表嫌弃,推开他靠过去的脑袋,道:“作何?”
“公子,您难道不觉得,这琴声悲伤凄凉,加之这雨夜的氛围,让琴音透着几分诡异吗?您看,我鸡皮疙瘩又又又立起来了。”
“无聊。”顾影青无情地推开他,大步迈上台阶,敲了敲门,琴音未停,也无人回应。
芒硝咽了口口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觉得这院子里格外的冷,风格外的刺骨,那水声也特别地惊悚,他双手抱臂,狠狠挫了几下,跟上顾影青。
“公子,是不是在抚琴,没有听到,要不再敲一次?”
顾影青没动,芒硝鼓起勇气,手握成拳,加重力度敲了敲,依旧毫无变化,顾影青没了耐心,推开了门。
琴音戛然而止,木门吱呀声划破寂静。
芒硝只看了一眼,低骂声便脱口而出。
客房不算大,屋中一张床,一木柜,一矮桌,桌上摆着一琴,角落里置一木架子,其上一盆一些洗漱用品,再无其它。
也包括林沧莨,也不在屋中。
风越过两人,吹入屋中,芒硝看见,窗幔缓缓在空中晃动了一下。
芒硝声音带着颤抖,“公子,屋中无人,这琴声又是哪里来的?”
他握了握拳,再次确认,这屋中是无窗的。
第50章 唯独不欢迎你
芒硝抬手抓上顾影青的手, “公子,我们快走吧,这里好吓人,是不是, 有脏, 脏东西啊。”
顾影青侧过头, 雨水从他额间滑落, 最后在鼻尖落下, 他竖起一根手指搭在唇间, “安静些。”
芒硝依旧紧张,抓着顾影青的手愈发使劲, 被雨浸湿的衣服被他拧出些许凉水,风也从指甲缝往掌心钻, 搅和得手心发痒。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会, 在芒硝快要站不住之时, 顾影青唇角却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他眼中闪过一些像是不屑又像是兴奋的光, 激得芒硝后背麻麻的,缓缓松开了手。
芒硝觉得, 顾影青也着了道。
他眼看着神情怪异的顾影青快速转过身,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速度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害怕归害怕, 好奇心驱使下芒硝脚不听使唤地挪动了两步,歪着头小心翼翼地往昏暗无光的屋里看了一眼, 就此一眼,浑身充盈着的紧绷害怕疑惑种种情绪都泄了下去, 就像洪水累积到了极致冲破防线,最后嘭一声炸开而后消散。
屋中虽没有点灯仍依稀可见有一人坐在其中。
芒硝平复心口的乱七八糟的情绪, 暗自佩服顾影青的理智,就方才开门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都已经闪过无数孤魂野鬼飘荡恶鬼环绕索命的画面,就差没吓尿。
可顾影青却能理智思考,故而判断人躲在隔壁作妖。
屋中传来衣物摩梭的声音,接着眼前一亮,林沧莨在矮桌前正襟危坐,面前琴一把,手边是青灯一盏,他下巴抬起一些弧度,看着两人的眸中闪出恶意和挑衅。
对视久了芒硝觉得有些局促,看了眼顾影青,希望他说点什么打破快要降到冰点的局面,可他抿着唇不说话。
屋内之人,忽然抬手在琴面扫过,下手过重,刺耳的声音在四四方方的空间内膨胀又传到芒硝耳中,他用手挡了挡。
“不知顾夫这么晚了大驾光临我屋中所为何事?”
顾影青并未说话,往里埋了一步。
林沧莨眉头瞬间皱起,手重重地在琴面拍下,刺耳的声音如同他拒绝顾影青进入的怒吼。
顾影青脚步未停,他终于坐不住,扶着矮桌起身,“来了又不说话,那便请回,”他声音大了几分,带着恐吓,“我这里,谁都可以来,唯独你顾影青不行。”
芒硝实在听不下去,想开口唾骂几句,可这里轮不到他开口,也只好干瞪眼。
不过这林沧莨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往日里朱婉笙在的时候,他总是笑嘻嘻的模样,姐姐姐姐叫的乖巧,对谁都温顺,见了谁都关心问候几句,在朱家不论是谁口中风评向来是极好的。
连后厨的小厮对他都赞赏有加,经常关照着他的吃食。
今日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如此轻易的原形毕露。
芒硝期待着他家公子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别平白无故又受了气,可他依旧一言不发,只是观察了片刻后,转身离去。
身后的林沧莨高傲地“哼”了一声,“算你识相,走好,往后也别来。”
芒硝实在是气不过,回头朝他比了个鬼脸又去追顾影青。
“公子,为何去了又一言不发?您才是正室,怎就任由他一个连妾都还算不上的人此般恶语相向。”芒硝越来越看不明白顾影青了,总觉得他家公子动情后,行为举止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顾影青难得解释了一句:“能在朱银阁自由出入的人,除去潇儿,还有他。”
芒硝这才恍然大悟,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句,尴尬地拍了拍脑门,他这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丝毫没往这方面想,当真是误会顾影青了。
“那公子可有看出什么来?为何不直接问?”
顾影青随口一答,“未确定之前,还是别打草惊蛇。”
芒硝点头,想了想,又说,“不过,林公子今日也是古怪得很,姿态一下子就高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
说到这,芒硝回想起白日在胭脂铺所见的场景,心中顿时有些愤愤。
莫不是朱婉笙大人真宠幸了他?
外头开始打雷时候,朱婉笙惊醒,睁眼之时,因着周遭过于明亮,她眼眶酸胀,泪水氤氲,久久不能适应。
片刻后,她才重新缓缓睁开眼,扫视周遭环境,屋中陈设及其简单,无窗,只一门,几张桌子不规则地摆放在四处,几个椅子也是歪歪扭扭,倒着的正着的都有,皆落满灰尘。
光这么看,丝毫无法判断身在何处。
她不知在此处躺了多久,大概记得期间醒过几次,可次次都是及其短暂的,眼皮都没能掀开,脑海中似乎是有一根线在紧紧地扯着她的神经,每当她有要醒的迹象,那线便跟着发力,将她拉回混沌。
朱婉笙艰难地挪了挪,牵动着身上敏感的神经,该痛的地方开始刺痛,浑身冰凉,发麻发软,手脚还被绑着,人侧躺着,像极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一股凄凉油然而生,堂堂女博士,再不济,堂堂朱家长女,未来朱家掌家之人,竟然在店中兢兢业业的做着实验还能被人绑架,落得个如此狼狈的下场。
她慢悠悠地活动着身子,回忆着被绑当天的细节:那日,找系统重新要的试剂出现之后,朱婉笙并未继续纠结于那偷窥她之人。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近日来事情接二连三一个接着一个,她神经过于紧绷,又因着环境使然看走了眼。
朱婉笙对着系统默念再现方才的文献,满屏黄色弹出,重新戴上手套,木窗却在此事再次被风吹开,发出“嘭嘭嘭”的与空气碰撞的杂音,被这么一打断,弹窗“辍币簧再次快速合上。
朱婉笙没好气,手套都未曾退去,拍着桌子借力起身,电光火石之间,后脑勺一阵刺痛,她眼前跟着一暗,瞬间便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便是现在,她实在是毫无头绪,会是谁绑架的她?后山那次的黑衣人?在她屋里偷袭她的人?
她消失这么久,朱家就没人来找一找她?顾影青就没发现她未回家?蓝矾呢?萤石呢?
为何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朱婉笙一点点挪动着身子,好不容易改躺为半坐,门外却有交谈声传来。
声音不大,忽高忽低,起起伏伏的,朱婉笙凝神听。
“都已过去如此久还未醒来,不会是下手太重敲出问题,醒不过来了吧?”
“不会,大人自有分寸,不会出此等低劣的差错,于我们而言,不醒才省事,要是醒了大吵大闹弄出些动静来,我们一个没看住,那才叫麻烦。”
声音漂浮不定,朱婉笙恨不得将耳朵贴到门上去听,可她如今是寸步难行,只好作罢,那两人说半天,有用的消息丝毫没有,她索性不听往后一靠,声音却越来越近。
朱婉笙压下狂跳不止的心跳,自我安慰:没关系,有系统在,没关系,这么久没事,应该不至于取她性命...
声音还在继续:“也对,她要一直这么躺着,我们也算毫不费力就了事。”
“……”
后头的话朱婉笙没能入耳,门锁“咔当”一声响起之时,她惊得一颤,被捆在身后的手握成拳。
门被重重地推开,往回弹了一下,接着一胖一瘦两个人影逆着光踏入,脚步沉重,激起一层灰圈。
朱婉笙眯着眼将视线从下往上缓移,两人皆是男子,蒙着面,露出两双不怎么好看还透着几分疲惫和猥琐的眼睛。
那胖的见朱婉笙,脚步一顿,眉头一拧,抬脚便踢了一脚瘦的膝盖,“不是说没醒吗?这不醒着?”
瘦的也不客气,狠狠回敬他一脚,“早上来时候还没醒,真是麻烦。”
两人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朱婉笙,那胖的提溜转着无神的双眼,嘿嘿一笑,用带着泥土的鞋尖踢了几下朱婉声的小腿,威胁道:“老实点,别叫别闹,自然会无事。”
他俩站着,她坐着,如此视角逼得朱婉笙仰头,自觉气势输了一头,她微微调整坐姿,轻轻缓缓地转了转背后的手腕,刺痛感一层激起另一层,从手臂皮肤穿越万千神经直达心尖。
她压下心中百种情绪,用尽量淡然的语调问道:“你们头头是谁?”
那胖的闻言哈哈笑了几声,声音又刺耳又粗狂,朱婉笙特别想往他嘴里倒满一些试剂,让他永远失声。
瘦的似乎也听不下去,用手肘推了推他,胖的终于舍得合上嘴,又想踢她,朱婉笙挪开腿,他诧异片刻,皱着眉说:“少问,少打听,朱大人,你也不想受罪,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你要是不惹麻烦,那我们必然也不会为难你,还会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到时间了自然会放你走。”
“可你要是想跑,想闹出什么动静让人来救你,那我们兄弟两人必然也不会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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