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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莲珠——波兰黑加仑【完结】

时间:2024-04-17 14:51:10  作者:波兰黑加仑【完结】
  陆长留只得打个哈哈:“吉祥赌坊在黔州名气很大,走到哪里都能听闻郑老板,正所谓天下谁人不识君啊?”
  郑自在这才自在了,抚须笑道:“贵客谬赞了,芥子局已经齐备,请二位入局罢。”
  他陪着白璧成陆长留穿过珠帘,却止步朱门之外,笑道:“按赌局的规矩,即便是我也不能擅入。二位贵客玩得开心,请进。”
  他话音刚落,朱红圆门便缓缓开启,白璧成向郑自在拱一拱手,领着陆长留踏入。外间的富丽奢靡,里面却素净无物,只在墙上垂着红色帐幔,地板朴拙无光,一张长条大案摆在正中,配着七把圈椅,每张椅后配一支灯架,每支灯架点了二十八根蜡烛,把没窗的屋子照得通亮。
  大案打横坐着个女子,穿一领火红纱衣,打扮得十分艳丽,正是赤棠。见白、陆两人走进来,她堆笑起身行礼:“多日未见二位贵客,奴家甚是想念,好在今日见到了。”
  她虽笑得欢快,但在白璧成看来,那一脸的笑意都是假的,只有眼角若有若无的一股桀骜是真。
  说起来,赌坊女子大多出身青楼妓馆,要么被人赎出来歌舞助兴,要么是年老色衰无处可去,混在赌坊伺候茶水饭食,当然也接些便宜的皮肉生意。想来赤棠不外如是,但她那一丝隐约的桀骜,却与庸脂俗粉区别开来,显得别具一格。
  除了赤棠,围着大案已安坐四位赌客,他们每人面前铺着一条丝质茶巾,茶巾颜色各异,无人入座处的两条便是天青和明紫。
  “这两个位子是我们的?”白璧成问。
  “正是,局设六座,就等二位入局了。”
  赤棠上前拉开椅子,伺候二人坐下。白璧成落座后放眼望去,搁在他对面的茶巾是娇黄色,座上之人与他年岁相仿,也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身上一件天水蓝闪银如意袍子低调华贵,看着便是富贵之人。
  那公子迎着白璧成的目光,露出善意的笑容,大有结交之意。白璧成深居简出,不认得他是哪家贵公子,生怕攀谈之后露出马脚,再暴露清平侯去赌场,可又是一桩谈资!
  想到这里,白璧成略略转开目光,不与他对视。
  坐在陆长留对面,拿着嫩绿穗局筹的是姓方的商人,他搁在桌上的一只手,大拇指上戴着玳瑁扳指,中指上的方戒嵌着水汪汪的祖母绿,腕子上挂着十八色错金珠碧玺串,就这一只手,已经是富贵无边。
  白璧成知晓他姓方,因为他与陆长留左手边的魏姓画师聊得火热,魏画师面前的茶巾是丹红色,听起来他和方商人都玩过多次芥子局,此时正在讨论上次和上上次是如何失利的。
  坐在方姓商人上首的,却是个墨蓝劲装的男子,他斜身侧坐,目光时不时投在富贵公子身上,很显然是贵公子的随从,他面前的茶巾是丹红色。
  “各位贵客,我们要开局了。”赤棠举起手来拍了拍掌,又朗声道:“关门!落锁!”
  话音刚落,圆门外传来哗啦啦的上闩挂锁声。
  “赌钱而已,为什么要落锁?”陆长留奇道。
  “这是芥子局的规矩,”赤棠媚然一笑,“入局便不能退出,因而锁上了门,防着有人怕了,半路逃出去。”
  她不说便罢了,说了倒让陆长留紧张起来。他咽了咽口水,望望稳坐不动的白璧成,摸了摸腰间的响箭,懊悔不该带这劳什子来,在这有顶的屋子里,发响箭能叫谁听见?
  赤棠嫣然一笑,又拍了三下手掌,娇声道:“来人!上茶!”
  话音毕,长案之后的红色帷帘忽然揭开了,从里面走出红色纱袍的少女,她手捧描金漆盘绕到案尾,将漆盘放上大案上,又拈起一根细细的鎏金推,将漆盘推到长案中间。
  白璧成目不转睛追随少女,见她放妥漆盘行了礼,依旧走回帷幔之后,全程不发一语,而她行走时轻悄如幽灵,转瞬消逝,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zs
  “各位,虽然座中有熟客,也容小女子再说一次芥子局的玩法,”赤棠笑道,“漆盘里有六碗茶,其中一碗搁了些入睡的好物,喝下便能拜见周公,但见了周公便算出局,等不到最后,赢不了银子啦。”
  “见了周公之后要如何?”陆长留发问,“难道就睡在这里?”
  “当然不会,我们在内室准备了床榻,供贵客安睡。诸位睡醒之后,能从内室侧门出去,外头有马车接应,务必将各位送到家里。”
  赤棠说罢,又将手掌一拍,便听着吱呀一声,左侧涂红的墙壁裂开一个小门,一位穿皂袍戴青色獠牙面具的男人站在门里,冲着六位赌客点了点头。
  这屋里机关重重,出来的人也是古里古怪,陆长留越看越是心惊,暗想自己折在这也就罢了,为何要把侯爷拖进来?若是霜玉将军受牵累交代在此,岂不是他的罪过?
  他想着瞥了一眼白璧成,白璧成却稳如磐石,半点不慌张。陆长留受他鼓舞,暗想:“做刑狱之事,自然要遇见各种诡异之事,如何能被这样的小场面吓到?”
  陆长留定下神思,却见赤棠打开一只黑漆八宝盒,道:“这里面的六张银票,每张五千两,是各位预约时交的赌注,我们已经验过了,留到最后的人,就能拿走六张银票,足足三万两纹银!”
  “我有一事不明!”娇黄茶巾的贵公子发话,“留到最后的人能拿走六张银票,吉祥赌坊却无所得,忙活这一场所为何事呢?”
  他这话问得到位,连陆长留也不由说道:“这位公子说得不错,吉祥赌坊并无收益,为何要操办芥子之局?”
  许是芥子局开局至今,赤棠还未遇到提这个问题的,她显然答不上来,但她并不慌张,非但不慌,还语带讥讽道:“这事要问郑老板,小女子不过是干活挣银子的局官,各位不过是消遣花银子的贵客,何必在意无关之事?”
  “说得好!”魏画师却拍手道,“咱们来玩图个痛快,吉祥赌坊如何挣钱,与你我何干?赤棠,你也少说两句,快快开始吧!”
  “开始之前,咱们要定下取用茶水的顺序,”赤棠笑道,“第一轮品茶,从奴家右手边第一位,也就是丹红色开始选取,等到下一轮,便由右手第二位天青色。照此顺序下去,诸位可有异议?”
  “顺序是定好的?”贵公子又提异议,“若是如此,就有事先作弊的可能。”
  “这哪有作弊的可能?”这次是方老板不耐烦,“每轮出局一人,谁也不知出局的谁,顺序就不可事先定好,是也不是?”
  贵公子犹豫着答不上,方老板又劝道:“我们已经玩过三、四局了,每次都是这样,没问题的,放心吧!”
  贵公子仿佛被说服了,他笑了一笑,不再多话。
  赤棠见状笑道:“若无异议,芥子局就此开启。”
  “快开始吧,”方老板揩着汗发急,“这屋里又闷又热,快些完事,快些出去透气凉快!”
  赤棠答应一声,接着后退半步,指着身后纹丝不动的红色帐幔道:“这六碗茶水,皆由她准备,奴家可没沾手半分!芥子局开,我命由天,魏画师,请您先取茶。”
  描金漆盘里,放着六杯一模一样的茶,盛茶的杯子是影青压手杯,茶汤清透醇和,看上去没什么特别,杯子搁在描金漆盘里,上排三只,下排三只,每只前方都嵌着一片涂色篾片,对应着茶巾颜色。
  各人依次选取,赤棠使鎏金长柄茶托逐一送到面前,她手不沾杯,面带笑容,穿花蝴蝶般殷勤往来,很快每人面前都搁了茶水。
  “选茶已毕,”赤棠笑道,“各位请用。”
  陆长留看着面前澄净的茶汤,忽然又紧张起来,他偷眼看白璧成,白璧成却无所谓似的,举杯一饮而尽。接下来的时间仿佛很漫长,整间屋陷入绝对安静之中,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等药性发作。
  这短暂的等待滋味奇妙,有期盼也有心焦,既兴奋又带着紧张,也许只是转瞬,也许过了很久,总之,在墨蓝劲装的汉子扑倒在案上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是他,是他!”
  方老板拊掌微笑,四个字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好在不是我。
  娇黄穗的富贵公子果然认得这汉子,见状忙起身唤道:“苗和,苗和!”
  “贵客请安坐,唤是唤不醒的。”
  赤棠微笑着拍一拍掌,内室小门开启,戴獠牙面具的男人走出来,背起劲装汉子又走回门里。富贵公子忙道:“这里面是什么所在?我能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进去看,”赤棠微笑道,“但赌坊的客人都忌讳踏入,毕竟输了的人才会进去。”
  她这样一说,富贵公子又止住了步子,重新坐回圈椅里。
  ******
  含山昨晚也没睡好,闭上眼睛就是白璧成的眼睛,那双眼睛温柔至极,又深情款款,让她瞧不够似的。她把白璧成这晚说过的话翻来覆去地想,又觉得九莲珠关系重大,再想到为秦家洗雪冤屈一事,却又心思沉重起来。
  如果冷师伯要再举反旗,她应该怎么做?含山不喜欢做别人的傀儡,也不愿意让命运牵着鼻子走到她不愿去的地方,她的确遭遇凄惨,但这凄惨的经历也让她明白一件事,她是属于自己的。
  就算要去复仇,也要她愿意才行,可她痛恨宸贵妃是没错,但仇恨于含山只占很小的一块,她不想让复仇成为执念。
  这算是无情吗?含山也不知道。
  就这样想来想去,直想到鸡叫了头遭才迷糊着睡去,等她醒来早过了午时。记起白璧成要去芥子局,含山连忙爬起来,然而十景堂内外静悄悄的,除了英哥儿在架子上威严散步,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含山着急起来,喊风十里也没人,喊来桃也没人,她小跑着冲出去,好半天才遇到个侍弄花草的婆子,连忙拉住了问:“你们见着侯爷了吗?”
  “侯爷过午就出去啦!”婆子笑道,“车管家带着来登来欢都跟着去了,难怪姑娘着急,可是叫不着人?”
  含山情知白璧成去了芥子局,她无可奈何,只怪自己起晚了,这时候又不敢独自出侯府,因而无精打采地在园子乱晃,不知不觉走到荣渊堂前,远远看见齐远山下了学,带着来才疾步而来。
  齐远山比含山小不了两岁,虽然侯府当他是个孩子,换别家也是能办事见人的年纪了。含山向来避着他,因此折路往别处去,没走两步便见来桃蹦蹦跳跳过来。
  好半日了,终于叫含山碰见个熟人,她连忙叫道:“来桃!你捧着什么东西,拿来我瞧瞧!”
  来桃高高兴兴跑过来:“侯爷新制的衣衫来了!芸凉姐姐说了,侯爷等着穿,因此用成衣改了改!我这差事办得如何?能不能得银子去聚福园?”
  “当然能!”含山亦是大喜,“你跟我回十景堂拿银子,顺便把侯爷熏过香的衣裳都找出来。”
  “找出来做什么?”来桃不解。
  “侯爷嫌香味冲得头晕,不想穿啦。”
  含山说着接过衣服包,与来桃说说笑笑往十景堂去了。然而在不远处,齐远山从一株石榴树后走了出来,微皱眉头道:“来才,我有本书丢在学堂里,这时候要回去拿,你吩咐他们再备车来。”
第50章 急不可耐
  齐远山吩咐重套车马,一路飞奔到了博闻馆,来才要跟着进去,却被他拦住了。
  “我进去拿了书就出来,你等在这里罢,免得又说我身份不硬,架子不小。”
  来才是老实人,尤其嘴笨,被齐远山怼这一句,万万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看着他拂袖进了学馆。齐远山甩开来才,进馆便飞跑到烧茶水的跨院,进去之前他站定喘匀,静了静神再往里走。
  负责供应茶水的老李头眼神不好,他坐在门边烧水,模糊瞧见齐远山走进来,便客气着问:“公子要些什么?”
  “先生留我下来讲书,听了一段倒口渴了。”齐远山笑道,“想吃茶便寻到这里来,不论什么能解渴就行。”
  老李头连连点头,又回首唤道:“少元,给公子倒杯茶来。”
  金少元答应着走出来,他的确与齐远山年岁相仿,生得长手长脚,一脸的聪明相。见是齐远山来了,他心下有数,便领着走到角落里,低问:“什么事?”
  “在这说?”齐远山不放心,“别叫老李头听去了。”
  “他不只瞎,而且聋。”金少元不屑道,“有话快说,被别个瞧见不是玩的。”
  “白贼这两日在重制衣袍,之前旧的也捡了出来不穿。”齐远山急忙说道,“他是不是发现熏香有毒了?”
  “他用了五六年都没发现,为何这几日就发现了?”金少元奇道,“你家里可是来过什么人?”
  “就是我上次同你讲的,来了个游医啊!她来了之后,姓白的像变了个人,先是每晚不咳嗽了,之后又换了厨子,昨天居然在府里开宴!他以前是个活死人,如今却像活过来了!”
  “一个游医如此神通?”金少元琢磨一时,“先不管她,我要把熏香被发现的事告诉我娘,问她可有别的办法放乌蔓藤。”
  “好,你快去!”齐远山催促道,“如今是紧要关头,再逼一逼就能要他的命!可别这时候断了!”
  “你倒是挺恨他。”金少元笑一笑,“我瞧他待你不错,这么些年了,却没把你的心捂热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齐远山咬牙道,“当年若非他贪功冒进,我爹怎会惨死在离人沟,我娘又怎会殉情而亡!”
  不屑讥讽在金少元眼中一闪即逝,他很快认真点头:“你说得没错,杀父之仇若是不报,岂不枉做男儿?”
  “别多说了!”齐远山又催道,“你快回去通报此事,若有了新的办法,明日便告诉我!”
  金少元答应,丢下齐远山从后门溜出去。他家的制香店离书院并不远,走过两条街便是。未时正刻,是日头最好的时候,初秋天高云淡,更显得阳光金灿灿的,照耀得青石板街金光跳跃,闪得睁不开眼睛。
  山林月边在街中间,门面朴素典雅,一条糙布门帘上写着偌大的“香”字。金少元揭开帘子走进去,便嗅到熟悉的味道,像雪松又像兰桂,初闻的确是香的,但闻久了让人恶心。
  他皱着眉头挑帘到后院,后面是个小天井,灶间和柴房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金少元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站了站,还是走到娘亲的卧室窗下,果然听见里面有粗重的喘息声。
  金少元望天翻了个白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许久,查苏在屋里说:“少元,是你在外面吗?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有要紧事禀报,”金少元懒洋洋道,“他在里面正好,免得你再跑一趟州府衙门。”
  屋里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门吱得开了,羟邦商妇查苏走出来,她三十来岁,生得很漂亮,深眼窝让她看上去脉脉含情,而丰腴的身姿又为她增添了风情。
  她看了儿子一眼,说:“进来吧。”
  金少元低头进屋,不出意外地看见陶子贡坐在椅子上喝茶。陶大人并不在意金少元撞见了什么,不慌不忙搁下茶杯,问:“你说有要紧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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