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言情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email protected]举报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4

僧录司——磐南枝【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17 14:51:59  作者:磐南枝【完结+番外】
  楚工匠见他双腿盘曲,生怕他要泻在此地,连忙将其引到走廊尽头一间放了恭桶的房。
  隔了扇并不杜绝气味的镂空铁门,楚工匠屏住呼吸:“张大人,要不今晚......你们先回去休息着?我也没什么要紧事,无非是想问问修塔的砖料问题。过几天,再劳您替我约裴大人来谈?”“行行,都行。老楚,你们这有葛根茶么?再拿点纸给我,多谢多谢......”张通气若游丝。
  楚工匠连忙应了一声就跑去拿了沓厚厚的草纸,见四处无人,又跑到木梯转角,对藏在楼梯口的宋昏和裴训月说:“大人,你们一直往上走,到天台的大木头椅子后等我,我给张监工倒完水就来。”
  “张通怎么了?腹泻?”裴训月问。
  楚工匠匆匆点头便又一溜烟跑去给张通烧水找药。小楼一共四层,裴训月和宋昏依照楚工匠的话,沿着木梯蜿蜒向上。目的地是小楼天台。据楚工匠说,这天台有段路直通一旁的利运塔废墟,能避开水轮梯,秘密上到塔内第八层楼阁。
  ——即是楚工匠发现词卷的那一层。
  方才时间紧迫,楚工匠还没能来得及解释词卷的来龙去脉。转眼间,裴宋二人已经爬到了小楼第四层。裴训月将词卷收拢在怀里。此时看去,那词卷背面,却是一片空白。
  “被烛火烤过就有字,不烤就没有,这是为何?”她喃喃,用手仔细抚摸。粗粝的纸面在指尖下还带着被炙烤过的余温。火烤现字......裴训月脑海中乍然现过许多年前听说过的一桩科举作弊案——说是学子用蘸了浓盐水的笔写在衣服上,被火一烘,就有了字!
  “盐水写字,被烤过就显形。”宋昏皱了眉,接她的话,显然也想到了一块儿去。
  这样说来,应该是某个能进入利运塔的人,偷偷用盐水将僧人名册临摹在这副词卷背后。可此举又有什么意义呢?裴训月倏忽想起宋昏方才看到这副词卷时狠戾的表情,心里一紧。宋昏比她知道更多的内情吗?还是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不能怨她草木皆兵。毕竟,陈清晏,那个纹遍陈小珍满身的名字,居然也在僧人花名册上。
  他们已然上到天台。
  往下是工奴们万千火把,往右,是巨大的利运塔废墟。抬头望,一朵灰扑扑的仰覆莲伫立塔顶。曾受举国朝拜的浮屠圣地,如今却萎缩在棋盘格一般的木制脚手架后。立杆和顺杆搭起来的方格,愈发模糊了楼阁的面目,却也隐约可见其中曾经碧椽金顶,鼓铎震天。
  盛世造物,崇佛至极。
  然而,天台边缘离最近的木架,至少有十几尺的距离。没有路,也不可能跳过去。
  二人都楞住。
  楚工匠让他们来此地等待,到底是何意?
  “宋昏,你下楼回去吧。”裴训月想了想,说。
  “大人不信我?”宋昏嘴角微微勾起来,却不像笑。
  “如你所说,有人不想让我进塔。”裴训月说,“越靠近,越危险。你救了我一命,无须再救一次。”
  “无须再救?”宋昏轻笑,“大人对自己的身手真有自信。”他走近一步,一张脸在夜色里沉得看不清,“前面如果不是我从树上跳下来击晕黑衣人,你的耳朵只怕要被他的长剑削掉。”他说着,竟然手抚上她的耳垂,像玩弄一盏如意的玉柄,“你那女侍卫说的没错——裴训月,你一点不惜命!跟着你的人活该受苦。”
  “你不惜命,所以你用功徒劳,什么也查不到。”他说,此时声音却又轻如叹息,几乎同她呼吸可闻。
  裴训月只觉得喉头发紧。用功徒劳四个字直戳她心,如同窟内阴风震得她微微发抖。刘迎自刎,陈小珍跳崖......每每查案都到最后一步,却戛然而止。这这一直是她的心结。宋昏显然对此清楚得很。这个一身破袍的烧尸人,一炷香前还替她月色下挡剑,带她城郊外疾驰。自从看了词卷后,竟完全变了副面目。“你一直都知道些什么,对不对?”她啪地打掉宋昏的手。
  “为什么你总是比我先一步知道线索?”
  “为什么你能恰好在我今晚下塔的路上遇见并救下我?为什么你看见词卷就变了脸色?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全名——”裴训月袖里那把遗留的刺客短刀被她霎时间握在掌心,竟直接横在宋昏的脖颈,“信不信我能一下就要了你的命,宋昏。”
  “你满口说自己生于岭南,可你无论口音饮食,都像极了京人。你说自己烧尸图个营生,可我去密林时,那烧尸炉分明炉灰重重却许久没有尸体。还有那只海东青!”短刀锋利的尾已堪堪抵在宋昏的喉咙,“那只鹰,脚爪上分明有缚痕,是你养来传信的吧。”
  “你是谁?你的背后又是谁?”裴训月用星月漫天下那双晶莹的眼睛,盯着他问。
  宋昏一动不动,甚至仿佛看不见那短刀般,只慢慢抬眼,眨了眨,朝裴训月笑望。
  那一眼看得她心神俱颤。
  “我是谁?”宋昏喃喃。
  毫无惧色,哪怕刀尾要刺穿他喉。
  “大人,我已就我的身世说过数遍。我虽然生于岭南,但游历江湖,口音早就变了味。我那烧尸炉的炉灰,不过是积久未清。至于我养鹰,纯粹个人喜好。我知道你的名字,因为侯府无非只有一位女公子。”
  “你既然连我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为何要留我当仵作?为何赏我俸禄?为何许我前途?又为何——”他说话间,竟又倾近一寸,声音低哑耳语,“究竟为何,允我近你的身?”那喉结的皮肤已然被刀磨出了血珠。
  因为你像他。
  因为俯仰天地,沧海万粟,只有你最像他。
  裴训月倏忽收回了短刀,轻不可见地摇摇头。
  宋昏就是宋昏,不是什么旁人。烧成灰的人不可能复生。李继昀行事如何温润,性情如何温柔,天下无双,凡间难有。没认识过他的人根本不能想象。李继昀不可能憋着一肚子秘密跟她吵,更不可能嘲讽她不惜命。
  李继昀如果还活着,才是天底下最支持她查案到底,不畏险阻的那个人。
  “你既然也说了自己是仵作,那就干仵作该干的事情。无论你实际什么身份,我留着你,只为了你这一身的验尸手艺。”她说着,用袖子擦擦宋昏皮肤上沁出的血珠,“今晚若没有你,我没法下窟。论理,我合该多谢你。但你若还想插手旁的事,若想对我查案有一丁点的阻挠,都是僭越。”
  “我能聘你,也能辞你。”她冷冷说。
  宋昏盯了她,轻轻嗤笑一声,还没回答,却见楚工匠匆匆忙忙跑上天台。“大人,大人......”他连滚带爬上了最后一级阶梯,半跪在裴训月身边,声音带了哭腔。
  “出什么事了?”裴训月问,心里迅速攀上一股不祥之感。
  “张监工......张监工死了!”
  裴宋二人登时脸色煞白。他们赶往小楼一层的时候,那间放了恭桶的房门正打开着,里头一股熏人秽臭传来。裴训月走到门前,看到了她此生难忘的一副死状——
  张通的裤子褪了一半,躺在倾翻的恭桶前,屎尿泼了他一身。
  胸前插了把刀,流了好多的血。
  “大人......张监工进了这间房后,就让我去给他拿草纸和止泻的葛根茶。我准备好后敲门,他却不开,门也被他锁住了。我从那铁门上方镂空的栅栏里一看,他竟然......他竟然在了里面流了好多血......”楚工匠唾沫横飞,像是精神崩溃了一般,“我拿钥匙赶紧打开门......这里太脏了,我根本不敢碰......一摸鼻子就知道人没了气......”
  裴训月听得浑身血液倒流。她望了望铁门背后的那把大锁。“这茅房的门一直可以从里面锁上?”她问。
  “对,因为这里是公用的......不过也能从外头打开,但钥匙只有一把,一直放在我身上......”楚监工哆嗦着,像打了摆子般面色惨白。
  又是一桩密室杀人。
  裴训月看着张通满身的鲜血,只觉得一颗心快蹦出了胸膛。那张鱼肚里的纸团......她咬紧牙关,险些天旋地转。
  “七日内,僧录司里,必有人死。”
  按日期算,这不过是她收到夺命谶语的第一天。
第32章 夺命谶语
  (七)众生
  恭桶的臭气熏得人直流眼泪,满地秽物更是无从下脚。裴训月到底看得不忍心,捂着鼻子踮脚进房,取下墙上一块擦汗布盖在张通下身。“楚工,劳烦你速速请人去司里报案,叫林斯致他们过来。”她忍住胃中欲呕道。
  楚工匠已吓得魂不守舍,得了吩咐拔腿就跑。宋昏一脸凝重,刚想抬脚进去,被裴训月一拦:“太脏了。等林斯致他们来了,叫人用水冲洗了,送去验所再说。”
  二人正说着,却隐隐看见小楼入口奔来好些人,都一脸惊惶,显然听说此处有命案发生。裴训月为防事多,立即拉着宋昏闪进楚工匠的屋子。她关了门,看见椅子上搭了件青灰的长袍工服,索性套在身上掩住了金裙,又将披散下来的头发挽成一个男人的髻。外头人声逐渐鼎沸。时不时听见有人失声惊叫。
  宋昏个高,便能从房门上方镂空的栅栏处看见走廊的情况。“太乱了,现在出去不得。”他皱眉,整个人怔怔靠在门上。“你怎么了,像是有事要说。”裴训月瞧他神情。
  “我觉得现场很奇怪。”
  “奇怪在哪儿?”裴训月一愣。
  “张通胸口插了把刀,你看仔细了么?按那把刀插进去的角度,不可能喷溅这么多血。而且,看这满地屎尿的程度,很明显恭桶是被人踢翻的。杀个人而已,为什么弄成那么狼藉的现场,就好像,”他一脸不可思议,“就好像,故意阻止人进房间去查看尸体似的。”
  这话说得裴训月心里一惊。她仔细回忆那房中景象映入眼帘时的情形,三面是墙,一面是门,真可谓空空如也。“可房间里藏不了人啊。凶手故意把现场弄得这么乱,阻止别人进去的动机是什么呢?会不会是张通和凶手搏斗的时候,恭桶被踢翻了?”她说。
  宋昏摇了摇头:“不可能。张通是在拉肚子的时候被人捅死的。何来搏斗的力气?那是人最虚弱的时候。”他顿了顿,用手比划在心口,“而且那把刀的位置,很明显是凶手从张通正面捅过来,而不是埋伏在什么角落。”
  可那间房是个十足完美的密室。
  唯一的钥匙在楚工匠身上。但楚工匠是最不可能杀人的那个人。
  ——他明知道裴训月和宋昏在小楼天台等他,怎么可能趁这个时间动手。
  但,没准他恰巧利用这常见的思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可楚工匠如果杀张通,杀人动机是什么呢?裴训月只觉脑子一团乱麻。她裹紧了身上这件随手套上的工服,摸到那副词卷仍别在腰间,才微微舒了口气,身体却仍然止不住地颤。像一种难以克制的生理反应。人面临极度的恐惧之后,都会有的那种反应。
  她抬眼,竟发现宋昏笼在月色烛影的半张脸,也在无法克制地轻微抽搐着。
  他唇色几乎惨白,简直像比她受到了更大的震撼。
  裴训月心里像被小缒重重击了下。以往两桩案子,哪怕是面对假严东生四分五裂的尸块,她也从未见从宋昏脸上出现这种神色。
  她怕的是夺命谶语成真,那宋昏呢,他怕的又是什么?
  走廊外忽然隐隐听见林斯致的声音。显然司里的人已经来了。裴训月拧开门把手,却猛地被宋昏拦住。他握紧她的腕,像抓住什么深海里的浮木,厉声:“你要去哪儿?”
  “出去查案啊,”她腕上吃痛,“你放了我。”声音在宋昏灼灼的目光中逐渐轻不可闻。只见他摇摇头:“我怕凶手就潜伏在这小楼的人群里。今晚这样乱,这边你不如交给林斯致去做。把面纱覆好,我带你出去。”话音刚落不由分说要将那面纱的系带束得更紧。“你等等!”裴训月低低地喊,脑中像白光一闪,她猛地攥住宋昏的手,“你到底在怕什么?宋昏,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见过那鱼肚子里的......”
  她还没说完,就自动抿了唇。
  因为正对上宋昏沉默地回头望。
  他居高临下,那一眼几乎没有任何神情。空荡荡的,却像看见漫无边际的海,卷起了惊涛骇浪的一边。
  一门之隔的走廊,匆匆赶来的林斯致正拎着水桶,冲干净了张通身上的屎尿,又替他把衣服穿好,才叫衙役们抬上担架赶紧送回验所。塔里的工奴听说死了人,都惊恐又好奇地围聚小楼打听,把走廊和入口挤了水泄不通。金吾卫正扯着嗓子疏通人群。
  林斯致好不容易从里头挤出来,只觉自己满身臭气,便站在楼旁的空地上,叫小厮端了水来不停洗手。肥皂打了一遍又一遍。他一向温和,鲜少这般举止。 端铜盆的小厮觑他脸色冰冷,吓得大气不敢出。
  “林大人,您还要换水么......”小厮端着水盆只觉双臂酸痛。“最后一遍。”林斯致沉了脸。忽然有人粗暴地将架上毛巾丢进水盆,咬牙切齿喊了一声:“林斯致!”
  林斯致抬眼,看见冯利。“怎么了,冯大人?”他甩甩手,竟似笑非笑。“你这手要洗到什么时候?张通都死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赶紧去把那楚工匠拘起来?门锁住了,只有他有钥匙,不是他杀的还有谁?”冯利很激动,唾沫星子险些飞了林斯致一脸。
  林斯致往后退一步,冷笑:“到底是谁杀的,我自然会连这小楼里一只苍蝇都不放过地审问。”他说着又紧紧盯着冯利,“倒是你,冯大人,听工奴说你今晚整夜都在这小楼门口闲晃,你不是刑部调来查僧人案子的么,从来不知道你对修塔这么关心。”
  “我来这儿是因为偶遇了楚工匠,他一直在等裴大人说塔里的事,我就替他叫张通过来罢了!”冯利梗着脖子喊。
  “是啊,”林斯致面无表情,“张通是被你叫过来,才会进这栋小楼的。”他说着冷笑了一声,“我倒是真觉得毛骨悚然,凶手为什么要在茅厕杀了张通。他怎么知道张通会进茅厕?今晚司里大家都吃坏了肚子,唯独你,”停顿,眄了冯利周身一眼,“面色红润,毫发无伤啊,冯大人。”
  他说完,面色冷冷地哗啦一声泼光了铜盆里的水,转身就上了水轮梯,身后紧跟着一大群司里的人,看那架势,显然是要去验所验尸。
  冯利留在原地,脸一阵青一阵白,浑身寒栗顿起。他不晓得平时一向温润腼腆的林斯致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凌厉,更不晓得为什么张通竟会死在那腌臜的茅房内。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得了宫里上面人的授意,叫他阻止裴松去查有关佛塔的事。下午,他听说裴松晚上要下塔,便偷偷在饭菜中下了泻药。
  顶多是拉几顿肚子而已,为什么会死人?死的还是跟自己日日相见的同僚。冯利感觉冷汗浸透了贴身的衣衫,懊悔无极。他千不该万不该收了钱,把自己牵扯进这趟混水。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浑家要治病,小儿要读书,他缺钱,胆小,要保住自己的官。他以为抱住了顶好的大腿,谁知,是一场血案的肇始!
  绝不能让人发现自己买的泻药,否则,按照林斯致那么一推理,自己真的有口说不清。冯利擦擦额头上的汗,也迅速上了水轮梯,往夜色中去。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