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亲过没有?”他站稳了身子突然说道。
她一怔,被他直接粗鲁的抗在肩上。
“啊?”
“约你看电影的那位男士。”
朱丹垂挂在他的身上,像他新猎的狐裘,是有些耻辱的,涨紫了脸道:“没有。”怕他不信,又补充一句:“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
关了门,反锁。捻开过道灯,这才将她缓慢放下。
他用双臂筑起一道藩篱,抵着门,圈着她,欣赏她不知所措的窘态,严肃道:“你要多吃点胡萝卜。”
“我又不是兔子。”
“鱼肝油也行。”
他的食指覆上她的唇,仔细端详粉红的唇皮,因为干燥变得像鳞甲一样坚硬,唇膏被他蹭的一塌糊涂,似有若无,反而使她看上去有些许狼狈。
他的食指覆上她的唇,仔细端详粉红的唇皮,因为干燥变得像鳞甲一样坚硬,唇膏被他蹭的一塌糊涂,似有若无,反而使她看上去有些许狼狈。
“他没请你喝杯茶水?”
“看完电影出来就下雨啦,雨水倒是敞开了供应。”
他笑道:“你先到沙发上休息会,我去给你烧壶热水。”
朱丹只觉得稀奇,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锅碗瓢盆,水壶茶具一一置全,水池旁的篮子里还摆着生梨、文旦。另有一盘剥好的石榴籽,红宝石似的垒的满满当当,用一个小小的竹编菜罩子罩住,以防苍蝇之类的小虫子偷吃。
煤气炉子上的蓝色的火苗窜得妖冶,他的避难所终于有了烟火气,她趴在灶台边,感到一种家的温馨,偷偷看他。
他洗了手,捏起两粒石榴籽喂给她吃,臭着脸道:“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让我苦等三个多小时,你是第一个。”
她往池子里呸的吐出籽,真酸。
“三个小时如何了?”她冷着脸道。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这又算什么呢?你连几年都有耐心去等,怎么,等我几个小时就这样的不耐烦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水烧沸了,呜咽着,似乎在喊救命。越珒提起水壶放置一边,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放在蓝色的火苗上点燃。
他伸手推开煤气炉前的窗户,朦胧的路灯下斜雨丝丝,像一根根从天而降的蜘蛛丝,剪也剪不断。
他的烟熏着她的眼,想落泪。
“我不知道是谁和你说了什么。”他吸着烟,顿了顿,朝着窗口吐出烟圈道:“你要是因为别人的只言片语而定我的罪,我是打断骨头也不会认的。”
他还是记得替她倒水冷却。
朱丹因他这一个动作而心头一酸,红着眼扑进他的怀里。
越珒怔住,随后将她揽得更紧,低头问:“就因为生我的气,所以电话也故意不接?”
“是。”她闷在他的怀里如实招供。
“这样恨我?”
“是!”
他非但不生气,反倒欣喜,微笑着捧起她的脸——多么楚楚可怜。小孩子闹糖吃也是她这幅样子,水球般的眼眸,拧一下脸颊便会溢出泪珠来。
他忽而道:“我刚抽了烟,你介意吗?”
朱丹不解其意,只是木木的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越珒只当她是默许,立即伸手遮住她的眼,俯身亲吻她的唇。
“唔唔唔。”朱丹抓着他的手臂一阵哼哼唧唧。
他短暂的离开唇瓣,问:“什么?”
她喘了口气,抿了抿唇道:“我要喝水。”
他心领神会的端起杯子试了试温度,呷了一口亲自喂她饮下。
她就着他的唇,咕咚咕咚吞咽,淡淡的烟味混着清甜的白水味,她竟饮入了迷,罂粟似的,上了瘾,全然把他的嘴唇当作了滤网。
越珒怜惜的用拇指擦着她的唇,闪烁着眸子道:“不要吃没来由的醋,我这样的爱你。”
“可我一想到你过去也这样的爱过她,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就像是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好的不好的都有人先替我尝过了,我是在吃她的口水!”
“她哪有那么多的口水,你看我天天都刷牙的。”见她仍是撅着嘴,又耐心道:“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即使认识,我也不能这样对你,那是犯法的。”
他们吻了很久,吻到最后他嘴里的烟味都寡淡了,全都被她吃进了肚子里。
她枕在他的膝上,玩着他的手指,竹子似的,根根傲骨。她与他手掌相贴,一较长短,比来比去,加之耍赖,他都比她高出一截。
他笑着说:“你这是小孩子的手。”
她扔了他的手,觉得自讨没趣。翻了翻身,聆听马路上淅淅沥沥的雨声。
“今晚就住我这儿好不好?”他抚着她的脸颊突然柔声说道。
“不好,姆妈不许我夜不归宿。”
“她不是打牌去了?”
“哼。打完了总要回来的。”
“这雨要下一夜,我想你姆妈宁愿多打几圈牌也不愿冒雨夜归。”
“那也不行,我要洗漱换衣服,女孩子很麻烦的。”
“我这儿什么都有,你一样可以洗。”
“什么都有?香粉内衣也有?”
“应该......都有。”
应该?朱丹以为他在诓她,起身去查找。
他好整以暇地领着她去盥洗室检验,架子上所有的洗漱用品都井然有序的归置成两列。一列半都是她的。男人在这方面的确没有太多东西可以陈放。
蜜丝佛陀的香粉、夜来香固本霜、蝴蝶红胭脂、丹祺点唇膏、无敌擦牙粉、睡衣、浴巾、皆是崭新的,尚未开封。
朱丹纳罕道:“你蓄谋已久?”
他慵懒的倚着门框,矢口抵赖:“不。应该说是——未雨绸缪。”
第六十九章
盥洗室贴着水蓝色的瓷砖墙,瓷白的浴缸、洗脸池以及抽水马桶。
朱丹扶在洗脸池前照着一面椭圆的镜子,残妆躁发,倦眼朦胧,连衣领子都蹭的皱皱巴巴的,纸折的一般,一揉便皱,一皱便旧,有些厌烦。
她在架子上寻找卸妆洁面的冷香霜,用小拇指挖出一块塌在手背,在蘸着手背上的用量点在脸颊搓揉,接着用清水冲洗。
越珒替她递上毛巾,凝视着她洁净清爽的肌肤,微笑道:“你不化妆也很好。”
朱丹嗤地笑道:“好还可以更好,美还嫌多吗?”
她贴在镜子上左右细看,再三确认是否清卸干净。
他柔声问:“要不要泡澡?”
她望了望他,又偏过头去睃了一眼浴缸。
他总是将她的迟疑犹豫理解为默许,挽起衣袖道:“放心,陈妈打扫的很干净。”
他亲自替她放洗澡水,试温度,湿漉漉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咬着耳朵道:“我帮你脱。”
“不用。”她还尚存一丝理智,拂开他的手,转身将他往门口推。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真的不用!”她坚定的大声道。
“真的不用!”她坚定的大声道。
在她出浴之后,他也冲了澡,裹着一件白色棉质浴袍进了屋,看上去像一尊古希腊的石膏像。
朱丹吓的脸红心跳,微微侧过脸去,余光朝他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连呼吸都急促了些。
空气是潮湿的,地板上凝着水珠。
他拉上厚重的窗帘,谢了幕,雨水激烈地击打着玻璃窗,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宣泄好戏落幕的怨气。
次日清晨六点钟,兰芝打完牌回到家,左脚踩右脚脱了鞋,一脚的泥污,顾不上,先忙着点钱。
朱丹正在浴室刷牙,用刷柄刮掉嘴边的一圈白色泡沫,心有余悸的望着镜子里乌黑的眼圈,他昨夜那样的抱着她,一双手搭在她的胸上,是分明不要她睡!
她想到这,脸蓦地烧了起来。
点完钱收到衣橱里,兰芝只觉眼皮子沉的厉害,换了身居家服挤进浴室来,坐在马桶上,一眼瞥见脏衣篮里的粉红洋裙,撑起眼皮问她:“去哪儿白相了?”
“和朋友出去看电影去了。”
“小顾吗?”兰芝很自然的联想到了他。
朱丹拧了一把热毛巾敷在脸上,蒸完脸方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不是的,是谈先生。”
朱丹拧了一把热毛巾敷在脸上,蒸完脸方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不是的,是谈先生。”
“那位谈先生?好久没听侬提起伊了,我还以为侬早就不来往了。”
“好几次都错过了他的电话,他总是白天打来。”
兰芝若有所思的努了努嘴,想屙屎,急忙把她赶了出去,又隔着门喊:“我回来的时候带了今朝的报纸上来,在过道里,侬递给我一下。”
朱丹从门缝里将报纸递了进去。
天开始亮了起来,朱丹走到阳台打开鸽笼。望月拍着翅膀在公寓的上方盘旋了两圈后方才飞远。
看样子,今天该是晴天。
兰芝通宵打完牌之后是要吃了早饭再去补觉,这一觉可以睡到吃晚饭才起。
朱丹替她煮了一碗汤圆,兰芝问她:“怪事体,侬今朝起得吤早?”
她低着头道:“唉,下雨吵得没怎么睡好。”
心里直发虚。
兰芝将信将疑的吃了汤圆进屋睡下,她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放下,稍作打扮便去了公司。
他比她更早的来了公司。两人只是远远对视了一眼,各自去忙手头上的事体。朱丹从录音棚出来的时候正值晌午,一群女职员围在总经理的办公室前叽叽喳喳。
他比她更早的来了公司。两人只是远远对视了一眼,各自去忙手头上的事体。朱丹从录音棚出来的时候正值晌午,一群女职员围在总经理的办公室前叽叽喳喳。
朱丹走了过去,她们像鸟群似的忽而惊地逃窜。
思琪眸子一亮,眼睛放大了一圈,扯着嘴角道:“哎?朱丹妹妹怎么也在这儿?”
“我在这里上班。”
思琪嗓子里发出咯咯的笑声,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道:“朱丹妹妹真是多才多艺,一会子在医院上班一会子又到电台上班,看来顾叔叔需要你做什么你便能做什么。”
朱丹窘道:“都是为了谋生活而已,哪像陈小姐锦衣玉食,朱门绣户,自无烦恼。”
思琪气歪了嘴,嗔怪道:“顾叔叔你听,明明我们都是陈小姐,外头也都知道有两个陈小姐,我都改口喊你妹妹了,也未曾听你喊我一声姊姊!”
朱丹看着她的脚,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姊姊。”
思琪笑道:“这就对了,冲你这一声姊姊,今天我做东。”
三人去的是租界里的一家日料店,店内店外垂挂着各式各样的纸灯笼。他们脱鞋坐在榻榻米上,一名穿着和服的艺妓跪坐在一旁柔声伺候点菜,说的是日语,思琪可以听懂两句,便充当起了翻译。各点一份烤香鱼、金枪鱼肚腩、海胆鱼籽饭,生鱼片寿司,饮抹茶和大麦茶。
有人在一旁操着桐木古琴,调子很怪,像哭丧。
思琪一双眼睛在朱丹和越珒的脸上扫来扫去,越看越气,他本该是她的,是她麻痹大意让她钻了空子!
她为了使她出丑,故意打翻了桌上的茶盏,泼了朱丹一身的茶水。
思琪一面抱歉一面起身佯装擦拭,艺妓见状微笑着领了朱丹出去。朱丹垂眸看见艺妓木屐上的白色袜子,赫然想到了吾国女人的三寸金莲,一样的都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步伐迈得很小,像鸽子走路。
艺妓替她换了一身浴衣,朱丹穿得很不习惯,忸忸怩怩的拉开了障子门,觉得自己像个叛徒。
越珒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打趣道:“我还以为是哪位日本小姐走错了屋。”
思琪见状肠子都悔青了,何苦闹这一出让她更出风头,绿着一张脸道:“中国人可不兴穿这个。”
朱丹连忙道:“我看她给我比划的意思,应该是说我离开前她便能将我衣服上的茶渍处理干净。”
越珒道:“不碍事的,你放松一些,不过是借穿一下。”
思琪哼着鼻子道:“自然,人的出身可不是因为一件衣服就能改变的。”
朱丹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脸色一沉。
越珒握住她冰凉的手,暖了暖,也不大高兴,袒护道:“人靠衣服马靠鞍,衣服的确不能代表什么,多少人不过是徒有其表。”
思琪气得咬牙切齿,恨恨道:“哼,徒有其表也好过有些人装腔作势。”
第七十章
一阵空白。
琴师重新点上一炉檀香。
思琪用力咀嚼食物,上下牙齿摩擦出火星子。
哭丧的古琴音调一转,急促地登登登——呜呜呜——
屏风的后面,琴师右手抚琴,快出层层重影,弹指间似有千军万马,十面埋伏,刀光剑影之间香灰四起,直叫人背脊一凉。
思琪烦躁的盯着他们叠握在榻榻米上的手掌,他的手像寿司上面的生鱼片,软软地搭在一小团白米饭上,而她呢?她大概是白米饭里的醋,整个嘴里都在冒着酸水。
气氛一时冷到了极点。
思琪想到自己前段时间在街边的卦摊算了一卦,地火明夷卦,犯小人,特意戴了桃木手串化解,又想到那道士叮嘱她谨言慎行,索性撂下筷子,结了帐,先一步离开了。
她一走,琴师手腕一转,又切了个曲子,这次也不丧了,像寺庙里的禅乐,清心安神。
朱丹靠着他的肩膀,手里玩弄着一把折扇,上面绘着山樱,与桃花相似,都是一张美人面。
越珒呷茶望着她的手,笑着问:“你方才怎么不去辩驳她?让她唱着独角戏,好不寂寞。”
朱丹嗔怪道:“好呀,你是不是看戏没看够,恨不得我们打起来才好!”
“你看,这会子人家走了你又神气起来了,我看他们都把你瞧错了,误以为你是块面团,任他们搓圆捏扁,殊不知,你还藏着好几副面孔!”
朱丹气定神闲的摇了摇扇子,香风习习,憨笑道:“其实我就是嘴笨说不过人家,写文章我或许还行,但叫我和她唇齿争辩三百回合,是比要我写一篇骈文还难。”
“怎么会呢,你可以同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朱丹嗤笑着摇头道:“你不懂,女人生起气来是不讲道理、不听道理、不管道理,但没人招惹的时候,是最讲理的。男人嘛......”她笑着睨了他一眼,继续道:“男人是吵起架来最理智,最爱讲道理,一套仁义礼智信侃下来真叫人目瞪口呆,哼,其实啊——”
“其实什么?”
“道貌岸然。”
越珒气得在她腰上一挠,她身子霎时倾倒,哭笑不得的在榻榻米上打滚,他将她压在身下,诘问道:“连我也是?”
“你不是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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