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除了自己的裙摆,还压在他的衣摆。
“对不起嘛。”她语气中不自觉带上撒娇,“委屈你了。”
她托着尾声,声音婉转娇媚,一如刚才她问他能不能带她上这房梁。
沈策三两下从梁上跳下,他踩在地砖上,看着萧蕴龄委屈无措的脸,“跳下来。”
她踌躇着,不敢将生命交给他。
萧蕴龄看着沈策要离开的模样,她咬咬牙,不放心道:“你要接住我哦。”
她小心磨蹭到边缘,双脚垂下,不住地往前挪动,直到再移动便会滑落。
“我跳了。”
随着她声音落下,是扑入怀中的馨香,她似乎很顾忌他右手的箭伤,因而在被扶着站稳后立即离开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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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斜,橙黄的云在天际燃烧,被揉碎晕染开的光穿透院子中的桃树,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王万利遗憾地起身,他除了有些失落,情绪依旧平和,言语体贴:“正好与姑母聊聊天,姑母便让我尽尽孝心,陪您解闷,不要责怪龄龄。我听闻北边一些习俗是未婚夫妻婚前不能见面,我与龄龄倒是阴差阳错遵了礼。”
王霓原本担心他因为萧蕴龄不在而迁怒她,此时见他仍然和往常一样孝顺,顿时笑容满面,心中对萧蕴龄的不知踪迹也愈发埋怨。
她尽会惹事。
将王万利送走,王霓沉下脸,嘴角的两道沟壑便耷拉着垂下,“她去哪里了?”
澄心跪在地上,眼神飘忽不定,“奴婢不知道。”
啪的一声,鞭子落在她背上,澄心痛呼一声,忍着对王霓的恐惧辩解道:“五小姐说要散散心,奴婢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王姨娘知道五小姐和沈将军的事,最怕五小姐不嫁给那商人的,便是王姨娘了。
“你跪在这,她不回来,你就一直跪着。”
澄心盯着地上被踩烂的桃花,王霓下手从不留情,她背上恐怕破皮了。
只要再忍忍,待她去了京城,在那繁华地,她便能摆脱现下猪狗不如的生活。
她看着天色,忽略背上的疼痛,心中雀跃,五小姐去了那么久,恐怕是成事了。
随着她做着美梦,一双绣着粉色攀枝花的玲珑绣鞋出现在她视野,澄心抬起头,看到了穿戴整齐,与离开时一般无二的五小姐。
萧蕴龄目光凌凌地盯了她一眼,转身进入姨娘的屋子。
漫长的骂声与争吵终于在澄心耳边停止,随着一句“跟我进来”,萧蕴龄从澄心面前离开。
澄心对她是有些愧疚的,但她更认为自己是为了五小姐的将来好,她从地上爬起来,在踉跄中默念自己早已想好的理由。
“把门关上。”
澄心将门禁闭落锁,她主动跪在萧蕴龄面前,态度诚恳地认错:“五小姐,请您罚我吧,是我对不起您,我不会有丝毫怨言。”
她又急忙解释道:“但我是为了您好,我不想您嫁给王万利,如果您嫁给一个商人,那您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你觉得是为了我好?”她依旧如往常一般温柔,声音听不出任何愤怒。
“我明明答应你,不会让你和我一起去王家,为何你还要背叛我?”她眼中疑惑,不明白澄心的动机。
澄心在这样的氛围中也松懈下来,“五小姐,即使您不带我去王家,我在誉王府中,在幽宁院,我过得也不好。”
第26章
“你能忍受, 我不能。”澄心坐在地上,撇嘴道,“五小姐, 我一个奴籍都知道往上走, 你却要嫁给王万利那商人, 我想不明白你。”
“那你觉得我除了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沈将军啊!”澄心膝行到萧蕴龄脚边, 仰头神情期盼:“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 只要五小姐主动一些, 哄他开心,便可以让他带你去京城。”
“然后呢?”萧蕴龄低头看着她,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恍若为她增添了几分神性的悲悯。
“然后……然后……”她嘴唇分分合合,一时想不到后续的发展。
“先不说姨娘那关, 如若他真的愿意带着我离开,难道让我无名无份跟在他身边,争取他施舍我一个妾室的位置吗?”
萧蕴龄语气不急不缓地分析,沈策对她有着不符合世俗观念的吸引,但也仅限如此,她不可能像只知眼前火焰的飞蛾一般,除了一时欢愉,她还要顾虑未来安稳。
“万一呢?”澄心紧皱着脸, 她急迫的反驳:“万一沈将军很喜欢你, 愿意娶你呢?”
她说着音量逐渐低下, 她连自己都无法说服,更何况说服五小姐了。
睫毛的影子根根落在萧蕴龄眼下, 随着她眨眼而移动,她似乎很无奈, “你总在赌万一。”
这个词已经揭示了万一的难得,更何况是她们这样赌不起的人。
“你对我下药时心中想法是什么?你明白如果事情失败,我会遭受什么,可是你义无反顾地做了。你在赌万一沈策真的喜欢我愿意娶我,你也在赌万一我不会惩罚你。”
五小姐的表现不像生气的模样,但迟缓的恐慌渐渐漫上心头,因为她被猜中了心思,无从狡辩。
“你赌错了。”她听得五小姐这般说。
萧蕴龄未言明她是赌错了沈策的喜爱,还是赌错了不会受罚,或许是两个都错了。
澄心仰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语气隐约埋怨:“可我是为了您好,而且、而且您现下不也安全回来,就算沈将军对您做了什么,你我不说,又有谁知道,我不会让五小姐落入险境,我并没有背叛您啊!”
“我会将一切告知王妃。”萧蕴龄平和地说着,她站起身俯视面色惊慌的澄心,“会有人告诉你哪些是对错。”
澄心不相信五小姐会这么对她,可是五小姐已经转身要出门去。
澄心尖叫一声,对王妃的恐惧让她扑上前,双手紧紧抱着萧蕴龄的小腿,手指抓着她的脚踝,咬牙道:“您不能这么对我!”
她害怕得流下泪水,语无伦次:“王妃才不会管您呢,自从大少爷被郑侧妃害死,她已经好多年都不管事了,您不要找她,我知道错了。”
“那你……”萧蕴龄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门外的动静打断。
砰砰的巨响从摇晃的门上接连响起,王霓拍打着门,大声骂道:“都死里面了,给我开门!”
尽管萧蕴龄不断否认她是去勾搭男人,但王霓寻思许久,愈发觉得她行为怪异。萧蕴龄从小便知道如何讨其他人欢心,王霓疑心她是为自己寻了其他退路。
她需得再警告她几句。
萧蕴龄将门栓放下,王霓推着门风风火火进来,她盯着跪在地上哭泣的澄心,又将怀疑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她新奇地看着萧蕴龄,“五小姐这是在罚下人?她做了什么?或者说,她为你做了什么?”
萧蕴龄避开王霓手指的触碰,低声道:“一些小事罢了。”
王霓讥笑一声,她脚尖踢了踢澄心,催促道:“你来说。”
“在说大少爷。”澄心身子一颤,说得断断续续。
“好端端的说个死人做甚。”
府上二少爷和大少爷接连离世的往事,是誉王的忌讳。
这是在王霓进府前发生的,她被誉王带回来时,郑侧妃已经被处死。
据说那是誉王的青梅竹马,原本会是他的王妃,只不过被木云那贱人截了胡,求着太后亲自赐婚,最后郑侧妃只能是侧妃。如今已经没有人记得郑侧妃叫什么,反□□中从那时开始只有一个侧妃,知晓她的名字也没有用处。
“木云害死郑侧妃的儿子,郑侧妃便将她儿子掐死,公平得很。”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却霸占着王妃的位置,王霓每每想起便觉得可恨。
“姨娘慎言。”萧蕴龄见她又说些毫无根据的话,担心惹祸上门,“这件事父亲不让议论。”
在父亲和王妃的相处中,他对王妃似乎有愧,因而萧蕴龄更相信另一种传闻,郑侧妃的儿子失足跌落浴池,伺候的人以为他只是在水中玩闹,待到她们发现异常时已经晚了。郑侧妃认为是王妃设计,从而报复了她。
王霓瞪了萧蕴龄一眼,“当初我生你的时候,她还让保大呢!假惺惺的,分明是担心别人抢在她前头生下儿子。”
萧蕴龄从未听说这件事,心中划过一丝疑惑,但此时她一心在担忧姨娘知晓沈策的事,无暇深究。
王霓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她掐着萧蕴龄的下巴,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又将她脖子的围脖扯下,眯着眼端详她脖子上是否沾上其他痕迹。
萧蕴龄退后几步,她整理着被扯开的衣领,遮掩底下不合身的白色里衣。
王霓没有发现女儿那件明显是男子式样的里衣,她满意地松开手。
“姨娘救救我!”
那个跪在地上的丫鬟拉着她的脚踝,哭喊着不愿意去木云那里领罚,王霓被她吵得头疼,她的思绪总是很混乱,现下被她一闹又记不清自己来萧蕴龄房中的目的。
澄心被王霓一脚踢开,她捂着胸口,眼睁睁看着王霓无视她出门。
屋内只剩下她和五小姐。
萧蕴龄走到床边,澄心看不清她的动作,从O@的声响中猜测她在储物的那几个木箱子中翻找。
屋内无人点灯,只有从外边隐隐照入的微弱光亮,将澄心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也见到了,没有人在乎你的死活。王妃或许不管事,但我想处置你,她不会阻拦。”
萧蕴龄说着将澄心的卖身契从上锁的木盒拿出,澄心一下子便认出那是自己的卖身契,她十岁时被兄嫂送到人牙子手中时,沾着血在上边印了手印。
她身子打着摆,终于意识到萧蕴龄再不受宠,自己在她面前仍然只是一个下人。
澄心怔怔地看着萧蕴龄在她面前蹲下,面色灰败。
手心忽然被陌生的触感塞满,她木然地看着被放在手上的纸张,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卖身契,只是她从未拿在手上过,“五小姐……”
“我一直知道你在担忧什么。”萧蕴龄与她平视,“没有人瞧得起我,连带着你被其他人欺负。”
她的手掌搭在澄心手上,轻轻抚摸澄心手上的冻疮,经过一个冬季,她的手指肿胀发红,摸起来没有温度。
“我答应过你,出嫁后会为你安排好去处,你不愿意信我,我只能先让你离开了。”
萧蕴龄原本打算出嫁后将澄心放走,等到她在王万利家站稳脚跟再给予澄心一些财物。
现在她的作为不过是将一切提前。
萧蕴龄对澄心的背叛没有太多情感波动,她不愿意细想原因,这会让她对嫁给王万利一事愈发抵触。
她只需要麻木地保持着情绪的平静,时间久了,她会接受这场婚姻的。
脑海中蓦地闪过沈策的身影,她后腰仍然残留他的指印。半个时辰前,在她换上他过于宽大的里衣时,她瞥见那几道引人遐想的痕迹。
她不应该再和沈策见面。
澄心怔愣地将手上泛黄的纸张展开,那枚在她手指还稚嫩时按下的手印,时隔多年她再次见到,“这是我的。”
眼泪滴在卖身契上,澄心忙将它挪开,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折叠起来藏在荷包里。
“去衙门登记后,你便不是贱籍了,今后造化只看你自己。”
澄心可能不用再伺候人,她或许会挺直腰板活着,也或许因为贫穷再次将自己卖身,但这些都和萧蕴龄无关,她只是不敢再将澄心放在身边了。
澄心泪流满面,她对五小姐有许多感激的话要说,但最终只能听到自己的哭声。
“药呢?”
许久后,澄心听到萧蕴龄出声,她连忙将怀中的药包递出,萧蕴意给了她一纸包药粉,她今早用了一半。
“你知道这个药的作用吗?”萧蕴龄端详着手中白色的粉末,她第一次接触这些腌H物什,对它几乎一无所知。
一见到它,体内那只啃咬她的虫子仿佛又出现,异样的、等待满足的渴望争先冒出。
她掐了掐掌心,她居然陷入白日的荒诞中,那些难言的感受她不该再回忆。
“奴婢不知,六小姐说这是提前让您和王万利成为夫妻的药物。”澄心喃喃道,声音微弱,她此时被愧疚充斥,良心不安。
她这次是触碰到五小姐的逆鳞了,平日五小姐温柔耐心,她干活偷懒懈怠也不见五小姐生气,是她做得太过分了。
这个药应该没有其他作用了,萧蕴龄不安地想着。
第27章
骤雨浇打桃花, 淅淅沥沥地滴在地上,顺着地砖缝隙汇成水流。檐下的红灯笼摆动许久,豆大的烛火明灭变换。
澄心站住屋外走廊, 伸长了手臂去够着窗户, 轻轻将它们阖上。
雨水溅到她的脸上, 澄心低着头试图避开, 余光窥见萧蕴龄睡在窗边的榻上, 手指攥着衾被, 双眼紧闭,嘴唇轻启,似乎陷入痛苦的幻梦。
窗户顺着力气关上,澄心眼前只剩贴着剪纸的菱格,她疑惑五小姐方才奇怪地神情, 但再开窗无疑会将五小姐吵醒。
澄心抬脚回到自己的屋内,幽宁院归于静谧。
被子被推到一旁,萧蕴龄本能地向墙边靠近,那里渗透着屋外的凉意,能缓解她梦中的焰火。
她沉沉坠落在梦网中,丝丝缕缕的绳索将她缠绕,她被牢牢桎梏在无际的黑暗中,地狱的火焰炙烤她的身体, 她如渴水之人, 在濒死的煎熬中, 既渴望有什么来解救她,又恐惧未知之物将她拉入地狱。
她皱紧眉头思索, 发出不明的呓语。
翌日,澄心进门见萧蕴龄拥被坐在榻上, 神情迷茫,她脸颊旁边的头发被汗湿沾在脖子上,未着袜的脚底踩在衾被上。
“五小姐。”澄心不自在地叫她,心中羞愧。
原本她该离开了,但心中对萧蕴龄有愧,担心她走了幽宁院没有人可以帮忙,因而她留下来几天,待后天五小姐出嫁,她便离开誉王府,去投奔大姐。
“去衙门了吗?”萧蕴龄见她身上带着潮气,揉着眼困倦地问道。
“去了。”澄心见五小姐愿意理会她,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雀跃的笑容:“后天我离开王府后,先去姐姐家里暂住,再找点活计。”
“长点心眼。”萧蕴龄提醒她。
“知道嘞!”
“听说王公子今天还要来访呢。”澄心听李嬷嬷说的,她嘱咐多准备些早食。
萧蕴龄手指停顿在太阳穴上,她蹙眉看着澄心,“他总来做甚?”
“王姨娘喜欢他。”
心中冒出隐隐约约的不耐烦,萧蕴龄沉默着将它们尽数压下去。
她不应该这么对待她未来的夫君。
身上粘腻将萧蕴龄的注意转移,她夜里出了汗,需要沐浴,她起身去吩咐抬热水进来,行走间腰间被拉扯的微微疼痛让她放慢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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