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支埋伏的队伍将领已死,其余士兵知道负隅顽抗只剩下死路一条,站在沈策身边的一名士兵率先扔下武器。
他颤抖着弯曲膝盖,跪在将领尸体的旁边,恐惧地求饶。
有第一个人投降,武器与地面碰撞的清脆声响陆续响起,跪下的人越来越多。
林枫随手斩杀试图偷袭的敌人,脸上扬起轻狂的笑,他身上沾满黑红的血液,大多数是别人的,他迫不及待想要将这身粘腻的脏污洗去。
忽然,破空声从前方迅速靠近,箭矢闪着银光,在林枫大吼的提醒声中,刺穿跪在沈策面前的俘虏心脏。
他仍旧跪在地上,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胸膛的羽箭,血柱喷射而出,他抬起手捂住,随后面朝土地倒在尸体中。
“警惕!警惕!”士兵互相提醒,刚经一场战役的精神还未松下,便又紧紧绷着他们,谨慎地防备前方靠近的队伍。
随着人影清晰,他们的心不断下沉,到来的是敌人。
太阳在天地交界处升起,平阔的土地上,黄沙也被拉出细长的影子。
沈策微眯着眼,看到熟悉的面孔靠近。
第85章
“困了?”
萧蕴龄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 她从困倦中醒神,发现萧华正看过来,她脸上没有责怪的表情, 萧蕴龄稍稍松了口气。
她近来忧愁太多, 夜间总不能安睡, 竟然在萧华面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殿内烛火通明, 自从她住进宫中, 总被萧华唤来协助处理公务, 萧蕴龄这才发现萧华比她想象的还要勤勉。
忙碌时女官常常留在宫中彻夜干活,这也是萧华近些年培养女性官员的原因之一。
私底下萧华平易近人,萧蕴龄仰望着她,她一向崇敬萧华,在被困惑纠缠时, 她希望能够得到解答:“殿下,他们会赢吗?”
萧华的眼睛清明沉静,仿佛能够洞悉人心,她并不计较萧蕴龄的不坚定,正如她不在意沈策和萧蕴龄之间发生过什么。
在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自己需要在下属面前保持镇定,有时候他们不在意真实的答案。
“袁将军说过此战开始艰难,但时间越长对我军越有利, 现在局势已逐渐明朗。”她说的是实情, 从上次送来的捷报开始, 事情的发展与他们预料的相差无几。
萧蕴龄闻言安静下来,殿内除了书页翻过的声响, 便只有炭火燃烧偶尔发出的爆裂声与香炉袅袅升起的白烟。
这样静谧的环境,萧蕴龄的心却总是不安地跳动, 她听见心中一声一声地击打胸腔,令每次呼吸都显得艰难。
沈策如今在做什么?他在战场上是否回想起她,他还会放过她吗?
萧蕴龄不曾见过他在战场的模样,但她知道那人杀敌时从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他身上新伤旧伤不断,但不见他下次注意。
她抬头望向大殿里前方的长公主,她坐在黄花梨椅子上,身形端正地持笔书写,面前的桌案雕刻着与椅子一样的花鸟,典雅繁复却不显凌乱。
在萧华的座位下,两旁分布着各一套桌椅,萧蕴龄对面的桌子后面本来坐着另一名女官,她在半个时辰前离开了。
宫女打开莲蓬形状的香炉,往里面多加了香料,于是殿内淡下的莲花气味又浓郁起来,氤氲到每个角落。
如果不是屋外寒风拍打窗棂,屋内几乎看不到丝毫冬日的氛围。
宫女轻声上前将萧蕴龄手边的茶盏换了一杯,而后端着换下的杯子走向门边。
门扉打开,灌入的风雪将烛火吹得跳跃,但很快又紧密阖上了,吹入的雪花也被融成水珠,在金色地砖上蒸腾不见。
萧蕴龄盯着那扇门,根据那一瞬间瞥见的屋外雪景猜测雪下了多久。
屋外的地上是一层无边无际的白色,空茫茫地包围这座宫殿,她们这里的环境与屋外迥异,像是一座被遗忘在夜里的秘境,在深夜中有着特殊的诡异。
这座长公主居住的宫殿是鸾安殿,前朝时候住着皇帝的宠妃覃妃,她在宫变当日被闯入的皇子斩杀。
萧华喜欢这座宫殿的精致,因此在萧期登基后便住在这里。她不避讳这座宫殿的不详,在这里度过了每日的大部分时光,但曾有女官私底下和萧蕴龄抱怨夜间在鸾安殿总觉阴森。
她正出神地望着门,忽然发觉那扇门好似动了一瞬,萧蕴龄将撑在桌面上的手臂放下,她疑心自己看错,但很快门被推开。
推开门的是一把剑,剑身上的血液蜿蜒嘀嗒在地上。
她又看到了屋外的积雪,上面溅落着如红梅花瓣般的痕迹。
大门彻底打开,一名士兵冲了进来。
殿内的熏香被风吹得胡乱扬起,萧蕴龄猛地站起身,衣袖带倒了还未喝的茶,杯盏摔落在地,在殿内响起突兀的一声。
她立即怒斥道:“放肆!这里是你可以闯入的吗?”
萧华被动静吸引,她除了看到那名侍卫,还有强撑镇定的萧蕴龄,她将手中的笔放下,随后拿起身边的长剑,语气沉着道:“到本宫身边来。”
殿内除了萧蕴龄,还有两名宫女,全都守在萧华身边。
敞开的大门撞到两旁,回弹时被接连进入的侍卫冲撞得摇摇欲坠,顷刻间,大殿布满了手持兵器的侍卫,莲花香气与屋外飘入的血腥味道混合在一起,一名宫女紧张得干呕。
本该守在宫殿外的侍卫没有反应,萧蕴龄猜想他们凶多吉少,但是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让她们没有防备。
萧期披着黑色大氅,从侍卫分开的道路上走进来,他站在高大的男人堆里,抬头看着不见狼狈的长姐,心中的慌乱与激动被他压制在底端,他将准备许久的话对着萧华说出:“长姐,束手就擒吧。”
萧华狭长的眼眸扫过密集的侍卫,里面不乏熟悉的面孔,
“刘孝升,你也背叛本宫了。”
被她点名的将领惭愧地低下头,他是被长公主一手提拔的,从公主府到禁军,受过她不少恩惠。
但是长公主用人太过随心,沈策一来便压在他头上,他竟然要听从一个和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子,沈策仗着职位高从不正眼看他,可除了家世他哪里比不上沈策。
“殿下,陛下才是天下的主人,您越权太久了。”刘孝升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跟在萧华身边,还总担忧未来皇帝亲政,他不能善终,所以在犹豫许久后,他还是站到了萧期这边。
萧期不满她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开口道:“长姐,你何必为难他们,你不遵祖制,不满你的人何止他们几个。”
这天下本该是他的,她一个皇家女儿鹊巢鸠占三年,便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得了天下吗?
她只会靠着强权压制不满她的臣子,若是她得人心,就不会至今还只是长公主。
“朕会为你找一个称心合意的驸马,让你以长公主尊荣安享余生。”
饶是萧华从不将他放在眼里,此时也被他的话语激怒,她压抑怒火,对着身旁的三人示意。
宫女们理解了她的意思,萧蕴龄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其中一人按下了桌案下的一块地砖,密布的羽箭瞬间冲破空气向门扉处射去,密密麻麻,犹如天罗地网。
那名最开始闯入的侍卫瞬间被洞穿了脑袋。
在乱糟糟的护驾声与盾牌竖立铿锵声响中,萧华拉着萧蕴龄,催促道:“走!”
那阵箭雨来得突然,但侍卫缓过神后,很快它们被盾牌挡下,除却倒在地上的受伤人员,相比萧华四人,他们人数依旧可怖。
刘孝升立即带人追上逃入内殿的她们。
独留萧期无助地站在门边,他弯腰拿起鞋边的一支羽箭,他怔怔地摸着光滑的箭杆,自言自语:“父皇告诉了她。”
这座宫殿是先帝晚年为自己建造的,以覃妃为借口,他常年居住在这里,还是妃嫔的太后讨好覃妃,常来鸾安殿恭维她。太后只偶然听覃妃说这里不同寻常,她私底下和萧期猜测是有密道,毕竟晚年的先帝时刻担忧自己的儿子们。
所以他今晚处置殿外那些人时没有发出声响,恐让萧华从密道逃走。
原来除了密道,这里还有保命的机关陷阱。
连覃妃都不知道的机关,父皇竟然让萧华知晓。
那父皇到底属意谁?
刘孝升从前是萧华心腹,曾奉她的命令检查鸾安殿周全,因此对这座宫殿的布局很熟悉。
他已经背叛了萧华,此时没有人比他更想阻止她们逃离。
密道错综复杂,进入后萧蕴龄便和她们分开了。几个人分开逃跑,能逃离的机会总更大些。
“只管往前走。”
这是萧华嘱咐她的话,萧蕴龄听着身后总甩不掉的脚步声,不敢想象他们还有多久追上,她只能扶着墙壁在各种分岔口中凭直觉奔跑。
密道只容一人经过,她脚步踉跄地前行,甲胄摩擦声仍然越来越靠近,她被扯住头发时,已经累得无法细究她走的路是否正确。
萧蕴龄被带到萧期面前,他已经抓到了另一名宫女,她看到是萧蕴龄时松了口气。
“她是将你们做诱饵了。”萧期皱眉看着被抓住的人,面上十分失望。
萧华或许真比他适合当皇帝,她利用人从不心软。
“陛下,我们还在追查。”刘孝升跪在地上,被吓出一背的冷汗,若是让萧华联系到她的人,他就完了。
萧期不似他焦急恐慌,在见到那阵如天罗地网的羽箭后,他这段时间对皇位短暂的渴望便冷却下来,他想要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不过也是为了一事罢了。
“将她处置了。”他指着被压着跪在地上的那名宫女,对刘孝升道。
那名宫女对萧华忠心耿耿,许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有活路了,被带下去时除脸色灰败外,没有其他反应。
萧蕴龄比她要更加恐惧,她听着外面短促的一声,脸色白了几分。她将刀扎入过其他人的身体,自然知道那相似一声是什么。
她恐怕也要和那名宫女一样命断在此了。
萧期看着终于落入手中的萧蕴龄,她越害怕,他心中便越畅快。
第86章
殿内的黛色纱帐随着经过的人而摆动不止, 萧蕴龄被绳子绑缚住手脚,身体僵硬地倒在地上,她头发凌乱地垂落在脸上, 遮掩住大半面容。
冬日的夜晚总是漫长, 刘孝升明显的紧张不安, 汗水从额间不断流下。他知道几个宫变前例, 局势总在瞬息之间千变万化, 距离萧华逃离的时间越久, 对他们就越不利。
刘孝升又一次看向安静的皇帝,他端正坐在原先萧华的位置,偶尔打开桌上的奏折看看,似乎对一切都很新奇。
他待不住,推开门去寻找能够主事的安乐侯。
终于等萧期简单地过了皇帝瘾, 他才将注意力放在萧蕴龄身上。
这个女子,从她在萧华生辰宴上第一次露面,萧期就本能地对她感到不喜,这种排斥来源于萧华,虽然她和萧华是不同的性格,萧华强势武断,但眼前的女子从入京伊始就表现得柔弱无害。她如今的一切得来似乎都是命运的眷顾,被萧华一眼看中, 又被沈策倾心, 误打误撞地进入朝廷。他在早朝时见过萧蕴龄, 她总是一副柔声细语的模样,看着与官场格格不入。
但这么一个人, 却让他的母后遭逢大难。
他每次见到萧蕴龄走在萧华身边,对她们的恨意就愈发刻骨, 她凭借谋害太后获得萧华赏识,与萧华是一丘之貉。
她们本质相同,既然是同类人,便总是自私寡义。
“京城还未得到消息,但今天早晨,沈策已在虎渊关被俘。”萧期看不见她长发掩盖下的神情,但她奋力看过来的一眼充满怀疑,他不由得觉得可笑,所有人都认为沈策不会失败。
萧蕴龄一愣,她对他的每个字都战战兢兢,现在她落入萧期手中,下场可能和刚才那名宫女一样,她不相信他说的任何话,但又不得不回应他。
“他怎么样了?”
萧期猜测道:“或许已经死了吧,你不用担忧,很快你也可以去陪他。”
“即使他死了,他在军中的影响还在,陛下若是信我,我可以帮你。”萧蕴龄艰难地仰头看向他,试图拖延时间。
但萧期表现得过于反常,他和从前的每一次见面一样,对权力没有太多欲望,听到她的话,他不耐烦地将手中的折子扔回桌上。
“朕本不该将你放在眼里,但在了解你的过去后,这才发现你本性不如无根浮萍。蝼蚁妄想登天,总要付出许多努力,原先朕想成全你,在你指认萧华与异邦他族联络后饶你一命。”
萧蕴龄自然不会答应他的条件,但她还未出声周旋,便见那面容稚嫩的皇帝大笑出声,他靠在椅背上,被她的反应逗笑。
“但朕还是想让你死。”
他看着已经燃烧到底端的蜡烛,昏暗的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得他的瞳孔黑沉。
事到如今萧蕴龄还想与他谈判,萧期即使没有才能,在朝堂上耳濡目染这么久,也知道自己成功的几率不算高,萧蕴龄能依仗的不过是这一点,可是他无所谓了,他向来对当皇帝没有渴望,从坐到龙椅到发动宫变,一切都是其他人在主动筹谋推动,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当好一个符号。
但当皇帝的好处是,他可以为母后报仇。
萧期指示殿内的侍卫,雀跃道:“将她关进千光楼,再把楼烧了。”
侍卫面面相觑,不确定地问道:“陛下,点火烧楼吗?”
萧期颔首,他们只能将地上高呼陛下的人拖起离开。
千光楼离鸾安殿有一段距离,为防止萧蕴龄路上喊叫,他们将她的嘴巴塞住,才将不断挣扎的人推入黑暗的楼中。
大门被猛地关上。
萧蕴龄的手腕和脚上都被粗壮的绳子紧紧缠绕,她的脸颊贴在冰冷的地上,寒冷透过地砖缝隙不断渗入她的躯体。
她知道很快这里会变得温暖,再演变为灼热,像太后遭遇的那一场大火一样。
楼外的侍卫找来火把,他抬头看着这座精美绝伦的高楼,即使是冬日,这座生长在花卉中的楼阁依旧被维护得很好,在冬天绽放的花朵将它团团包围,花香在空中浅浅飘浮。
他迟疑道:“这么好看的地方,一把火烧掉太可惜了。”
另一名直接将火把丢在浇上的火油里,他催促道:“快些吧,外边真冷。”
侍卫将火把放在离火油稍远的地方,但火焰依旧攀附柱子往上。
紧闭的大门后没有传来半分声响,那名女子不知道怎么样了,被烧死在这里,也是可怜。
在他注视门扉的时间里,同伴已经抱着手臂离开,他连忙快步追上,最后回头时,火焰已经烧到牌匾。
写着千光楼三个字的牌匾轰然落地。
萧蕴龄扭曲着身体,她用碎瓷片去割开手腕上的绳索,锋利的边缘总不小心划到手心,她忍着痛不敢松开这块形状适合的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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