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我不做了。”她背对着原,扯过被子裹住自己。
原一只脚刚迈进销魂窟,就被她推了出来,急得又是亲又是哄,说了许多初夜难免会痛,忍一忍就快活了之类的话,蒋银蟾才睨他一眼,道:“你叫我三声好姐姐,我就让你继续。”
原比她还大四岁,这好姐姐如何叫得出口?然而欲火攻心,圣人也忍不得,一咬牙,豁出脸皮,央求道:“好姐姐,让我弄一回罢。”
蒋银蟾笑道:“还差两声呢。”
原道:“弄完再叫。”
蒋银蟾勉勉强强掀开被子,原抬起那一双玉腿,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地凿开桃源洞,带出一缕猩红,染上荼白罗帕。蒋银蟾嘴唇都要咬破,睫毛上的泪珠颤颤巍巍,眼中迷离的水光晃得原神魂颠倒,唇舌在她肌肤上游走,她似酥油雕成的人儿,随时会融化。
桐月过来催她睡觉,在门外听见两人唧唧哝哝,床戛戛的响,心知来晚了,叹息而去。
弄到窗外的夜色变淡变蓝,罗帕换了三条,蒋银蟾才有点快活,脸贴着枕头侧卧,背后是他若即若离的胸膛。她懒洋洋地眯着眼,骨头都是软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颈间,遮住一半酥胸,阵阵暖香扑入原鼻腔。
忽有酸痛之感,蒋银蟾眼波一横,嗔道:“你轻一点……”
原觑着她的媚态,恨不能将她吞入腹中,想着,便说道:“《百喻经》里有个故事,叫梵志吐壶,梵志会法术,将装着心爱女子的壶吞入腹中,想她时便吐出来。我若也会这样的法术,该有多好。”
蒋银蟾道:“那梵志不想她时,她在他腹中多无聊啊。”
原笑道:“是啊,所以她也藏了一个心爱的男子在腹中,无聊时便吐出来解闷。”
蒋银蟾咯咯一笑,道:“这故事真有意思,那男子腹中或许还有一个女子。”
原道:“男女之间总是互相隐瞒的,人心莫测呀。”
蒋银蟾如在一叶扁舟上,摇晃着,摇晃着,沉入黑甜梦乡。原轻手轻脚地下床,拧了帕子,替她擦拭干净,相拥而眠。其时天已微亮,两人直睡到日上三竿,原穿戴整齐,打开门,让候在廊檐下的杏月和桐月进来。
杏月抿嘴一笑,眨巴着眼,道:“原公子,好早啊。”
桐月冷着脸,捧着沐盆从原身旁走过去,招呼也不打。原讪讪地拿了碗,向茶壶倒了茶,坐在椅上吃着。蒋银蟾梳洗完毕,递给他一朵珠子结成的芙蓉花,道:“赏你的。”
原拿在手中细看,想起送给韦家的聘礼里有一匣子珠花,每一朵都比这朵饱满精致,可惜了,自己并不曾给过蒋银蟾什么好东西,回去后一定要准备一份厚礼。多厚呢?依着原当下的心情,把广平王府的宝库送给她,还是轻的。
万幸他不是皇帝,不然妙香的史册上要多一位昏君。
蒋银蟾从妆奁里翻出那只金盒子,睇住镜子里的他,欲言又止。原瞅见她手中的金盒子,与她的眼睛在镜中相遇,便明白了。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这是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的意思呀。
如斯委婉细腻的心思,搁在宦家小姐身上并不稀奇,可是搁在蒋银蟾身上不啻于铁树开花。原想她这棵铁树也就为自己开这么一回花了,那种感动不可言喻。
蒋银蟾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他要走了,送朵珠花以为表记。什么钗留一股合一扇,《长恨歌》那么长,她根本记不住。
原如痴如醉,也不顾两个丫鬟在旁,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我定不负你。”
蒋银蟾手一甩,道:“少自作多情,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指望你过日子,你爱跟谁好就跟谁好去。”
原但笑不语,暗道你就是嘴硬。吃过饭,蒋银蟾照旧要去后山练武,原说今日就歇一歇罢,蒋银蟾不理,出了门,迎面遇上母亲身边的侍女。
“大小姐,教主请您过去。”
柳玉镜坐在厅上和两位堂主说话,蒋银蟾走进来,柳玉镜冷冷看她一眼,她便知道事发了,笑嘻嘻地行了一礼,与两位堂主打过招呼,坐在旁边的交椅上。柳玉镜再三叮嘱过她,成亲之前不可胡来,尤其是与原这样的王孙公子,能有什么结果呢?白白地被占了便宜。
作为母亲,柳玉镜的强势远在许多严父之上,蒋银蟾少年心性,难免不服管教,但又爱她,深知她是天下最不容易的母亲,不忍心在其他事情上违逆她,惹她生气,只能在这等私事上做小小的反抗。
柳玉镜瞧出她有几分得意,不禁动怒,打发走两位堂主,抬掌欲给她一耳光。掌风袭到,蒋银蟾就像一片叶子飘了出去,身子凌空一翻,掠过院墙,不见了踪影。柳玉镜打了个空,心头反而一喜:逆女,竟能躲过我这一掌!
她缓步走到隔壁院中,坐在石墩上,语声平静道:“出来罢,我不打你。”
耳房里一名换衣服的侍女被点中穴道,光着上身,动弹不得,口不能言,惊恐地望着蒋银蟾。蒋银蟾体贴地为她披上衣服,在她丰腴的胸脯上摸了一把。侍女把脸飞红,羞答答地垂下眼。
柳玉镜在外面又道:“你再不出来,就等着闭门思过罢。”
蒋银蟾踌躇了一会儿,解开侍女的穴道,举袖障面作抹泪状,一步步挪将出去。
柳玉镜翻她一眼,道:“行了,别装了,跟我过来。”
穿过夹道,走进正房,柳玉镜命侍女端来一碗药,道:“你年纪太小,有了身孕,前程都毁了,把药吃了。”
蒋银蟾低着头道:“原吃过了。”
柳玉镜一愣,道:“你让他吃的?”心下诧异:傻妮子怎么想得到?
“他自己吃的。”
柳玉镜笑了笑,道:“你别以为他就是为你好,兴许是怕你有了孩子,要挟他呢。”
蒋银蟾没有就原是否真心的问题与母亲争论,真也好,假也好,随着他的离开都变得不重要,她从他身上得到过实实在在的快乐,这就足矣。
第六十八章 马滑霜浓少人行(五)
原在绛霄峰待了半年,本是希望文氏的人放松警惕,回去的路上少些险阻,曲岩秀向韦家告密,文氏的人自然也知道他还活着,且在绛霄峰活得好好的。他这边动身,那边文氏的人就会得到消息。
虽则如此,这半年也不算白等,一来赢得了蒋银蟾的芳心,二来张虔等人带来一个好消息。妙香国内局势变化,贵胄世家之一的杨氏有意拉拢原氏,对抗文氏,杨氏在雅州至建昌一带势力颇大,走这条路对原来说安全得多。
这日一早,岳长倾陪蒋银蟾送原下山,千叮咛,万嘱咐,原都在前几日说尽,看着她却还有许多放心不下的地方,仿佛她是一个小孩子。蒋银蟾对他倒没什么好说的,他心有七窍,用不着她多说。
岳长倾见蒋银蟾只是沉默,替她说道:“原公子,路上看见异乡花草,莫要像此处停留啊。回去后记得给妹妹写信,实在管不住自己,有了新欢,趁早说清楚,别耽误了妹妹。”
蒋银蟾瞪他道:“我又不会等他,说这些做什么?”
原道:“就是西施貂蝉站在眼前,我也只要蒋大小姐,事情一办完,我就回来娶你。”
蒋银蟾道:“谁要嫁给你?”
原道:“你答应我的。”
“我没有!你快走罢,再也别回来了!”蒋银蟾推着他上马,在马臀上一拍。
马向前走了几步,被原勒住,他转头注视着她,目光深深,道:“你不等我,就等着给你的相好收尸罢!”说完,纵马而去,激起一道烟尘在金色的阳光中弥漫。
蒋银蟾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天阔云低,西风猎猎,远处的衰杨古柳下有一队人马,他融入他们,做回世子,不再是她的鱼美人。如果彼此间的缘分已尽,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蛟龙入海,虎归山林,都落得自在。
这几日,蒋银蟾心中的感悟就像泉眼里的水,汩汩往外冒个不住。她想把这些无形的感悟凝聚成剑招,总不得其法,有时坐在院子里发呆,有时躺在后山的石头上发呆,有时站在路边,桥上发呆。别人看见,都以为她思念原到了失魂落魄的地步,摇头叹息。
转眼到了十月二十五日,是庞长老的生日,众人在他住处饮酒作乐,说起崆峒派的一则新闻。前不久,崆峒派掌门翁猿声受了重伤,原因不明,便引起各种猜测。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是他的大弟子尚打伤了他。
裘堂主睁大一双好奇的眼睛,道:“徒弟怎么打起师父来了?”
柯长老抚着胡须,嘴巴在胡须下面笑得暧昧,道:“翁猿声的夫人是个美人,美人的丈夫总要跟别的男人打架的。”
众人会意,低声笑起来,裘堂主眼睛瞪得更大了,道:“尚跟翁猿声的夫人偷情?这岂不是乱伦?”
柯长老道:“裘堂主,不要大惊小怪的,徒弟又不是师娘亲生的,没那么严重。”
裘堂主待要与他辩论,旁边的人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他才想起来,柳玉镜和蒋危阑也是乱伦,柯长老在替他们说话,辩不得,悻悻地闭了嘴。众人把话转到翁猿声身上,因为都是男人,言语之间既有同情,又有奚落,后者居多。
“这个翁猿声,连媳妇都看不住,还有什么脸做掌门?我要是他,就杀了奸夫淫妇,找个地方隐居。”
“可不是么,徒弟和媳妇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情,这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捉奸反被打成重伤,如今闹得人尽皆知,羞也羞死了!”
曲岩秀望着坐在另一桌的蒋银蟾,本来没在意他们的话,听到这几句,心被刀子刮过一般,再看众人的眼睛,总觉得在瞟自己,愈发难受,喝了一碗又一碗,见蒋银蟾起身离席,便跟了过去。
庞长老的住处离三清殿不远,蒋银蟾进了山门,一名道士迎上来,笑道:“大小姐光降,有何见教?”
蒋银蟾道:“还是你们这里清静,我到后殿坐坐,你倒杯茶来就行。”
道士答应着去倒了茶,用托盘端着,走到后殿廊下,看见曲岩秀,正要打招呼,曲岩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过托盘进去了。蒋银蟾闭着眼睛,在一个蒲团上盘膝打坐,曲岩秀放下托盘,向蒲团旁坐了。
她今日穿着松绿绫夹袄,藕色水纹百褶裙,脸上匀着淡淡的胭脂,鬓边一朵珠花衬得粉光脂艳。曲岩秀抚一抚那朵珠花,道:“不跟大家一起玩,躲到这里来,是有心事么?”
蒋银蟾嗯了一声,曲岩秀面现不屑之色,夹着一丝怨恨,道:“不就是个南蛮子,值得你这般挂念?”
蒋银蟾微微冷笑,自己的心事就一定是为了男人么?懒得解释,解释了人家也未必信。
曲岩秀眼中忽又流露出怜爱,道:“他不会回来了,蟾妹,我们是要成亲的,你别再想他了,好不好?”
蒋银蟾睁开眼,直视他道:“我与他已有肌肤之亲,床笫之欢,你还想娶我么?”
曲岩秀虽有预料,终不及她亲口承认来得痛,惨然不语,扭过头去,双手紧握成拳,席间众人说翁猿声夫人和弟子如何如何偷情的话在耳边回响,放大,嗡嗡嗡,似无数蜜蜂振翅,眼前浮现的画面却是她和原。
酒意助长怒火,直窜头顶,他浑身燥热,急需发泄,拿起茶盅,在地下砸得粉碎,站起身踢翻了香炉,拳头打在一根粗柱上,殿顶泥沙簌簌落下。
蒋银蟾恼他向韦家告密,害得原处境危险,见他这样,心下痛快,道:“你去跟我娘说罢,我不是处子之身,你不想娶我,她不会勉强你的。”
曲岩秀被她气得头一阵阵发昏,向椅上坐下,缓了几口气,恨恨地盯着她,道:“以前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说喜欢。我还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你说愿意。为什么认识他之后,一切都变了呢?我们十多年的情分,就敌不过你和他的几个月?”
蒋银蟾沉默片刻,道:“我那时见识少,对你的喜欢是没有比较的,没有比较的喜欢就算不得真正的喜欢。自从原来了,我发现曲师兄你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忠厚坦诚,你好像有很多事瞒着我。至亲至疏夫妻,还没做夫妻呢,就这样了,做了夫妻,我只怕夜里都睡不安稳。”
这一席话如同冰水浇在曲岩秀头上,怒火熄灭,他彻底清醒,她说的没错,他确实有很多事瞒着她,瞒着柳玉镜。光是杀害关堂主这一件,便足够柳玉镜要他的命,他罪孽深重,怎么有脸指责她?
愧疚的目光垂落,曲岩秀一声不吭,脊梁骨弯下去,双手捂住脸,手肘撑在腿上,良久深吸了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晚上蒋银蟾要吃水晶梅花包,厨房做了一大盘,她只吃了两个,桐月道:“拿几个给大公子送去罢。”
蒋银蟾点点头,桐月提着食盒到曲岩秀这里,曲岩秀问她蒋银蟾和原的事。桐月本来不想说的,见他问起,只好说出来。
曲岩秀黯然道:“我还想着,也许她是为了气我说谎。”
桐月诧异道:“她都告诉您了?”旋即便明白蒋银蟾的用意,面露不忍之色,道:“大公子,那原公子八成是不会回来了,就算回来,也是几年后的事了。您别往心里去,成了亲,大小姐自然就放下他了。”
曲岩秀苦笑,过了两日,蒋银蟾在柳玉镜处吃饭,满怀期待地问道:“娘,曲师兄对您说了什么没有?”
第六十九章 飘u风袖蔷薇香(一)
柳玉镜瞥她一眼,道:“没有,你希望他对我说什么?”
蒋银蟾和曲岩秀的婚事,是柳玉镜亲口许下的,退婚的事,若由女方提出来,便显得柳玉镜出尔反尔,因此最好是男方提。
自己话说到那份上,他为什么还不提?蒋银蟾揪着眉,垂眸道:“没什么。”
母女俩沉默着,只听银箸敲击碗碟的轻响,见母亲吃完,蒋银蟾放下箸,拿帕子擦了嘴,跟着她走进里间,道:“娘,我近来修习,隐隐有突破之感,但缺了点机缘,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柳玉镜面露喜色,眼睛从她脸上转向窗外,道:“先穷真理,随缘行行,是该出去走走。”
蒋银蟾高兴道:“这么说,您答应了?”
柳玉镜点头,道:“我也该出去走走,总待在这里,难免当局者迷。”
蒋银蟾道:“迷什么?”
柳玉镜牵着嘴角笑一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一名侍女进来说大公子有事求见,蒋银蟾暗忖:但愿他是来说退婚的事,便说道:“娘,那我回去了。”
出门与曲岩秀打了个照面,她扭头便走,曲岩秀看她须臾,进门向柳玉镜行了一礼。蒋银蟾溜到窗外,听他们说来说去,都是教中的事务,并无一字与退婚有关,急得抓心挠肺。
及至曲岩秀告辞,柳玉镜向窗上瞟了一眼,道:“岩秀,你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说?”
蒋银蟾双手交握,心跳得好响,默默祈祷:快说,快说,你说了,咱们俩都解脱了。
曲岩秀站在地下,低着头,嘴唇翕动,半晌吐出一句:“教主,我想早日与蟾妹完婚,免得又招来一些浮浪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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