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得很!”
他在京中一日日守着,派人暗中保护,却平白为他人做嫁衣,让她跟许营这前世未成的情人又混到一起去了。一个两个好似狗皮膏药,怎么也赶不走,早知如此干脆通通杀掉算了……
赤红的眼盯着他红肿的手背,仿佛要将许营戳出个洞来。明明是个看着再文弱不过的公子哥,许营却不由寒战了一下,强撑着没露出惧意。
回来的路上天上还只是打旋的小雪,到晚上入睡时,落势俞大,雪声簌簌,纸窗外犹如银月朗照。屋里点上碳火,隔绝了寒风,便是融融暖意。
睡意正倦浓,听得门被轻轻推开,微微的吱呀声拉得极长,过不到片刻,就有身影挡住窗外雪光,伸出只手替她掖好了被角。
“公公半夜不打招呼就闯进来,恐怕不大好吧?”
宋长瑛没睁眼,但嘴角微微噙笑。
应当是不生气的。
他便底气足一些,将头靠在宋长瑛手侧。
“是姑娘自个儿不锁门的,引狼入室,怨不得旁人。”
女子终于抬眸瞧他。
他跪在榻边候着,垂首在自己手边,系带掐出一截柔韧的腰身,纤颈白皙,乌发披散,像是被檐下积雪压弯了花枝的芙蓉。
宋长瑛伸手去摸他头,顺滑的发丝从指尖流泻,手感极佳,过一会,却见他腰身微微颤着,眼尾湿红。
怎么又哭了……
她心里暗叹一声,半坐起来,拿了帕子擦他脸上的泪。
“我又没惹你。”
裴端不说话。
“快些起来吧,冬夜里跪在地上,你骨头倒受得了?”
“已习惯了,不碍事。”
说的是宫变以后,皇帝为了应付狗急跳墙的贵妃一脉,可谓日日操心,加之裴端和婉贵人暗中下毒,脾气暴躁得很,连着他这个自小贴身伺候的内侍也要时常被发落,像这样一跪就跪上几个时辰的事是常有的。
不过这样折辱裴端的人,都已经死干净了。
他仰起头,抓了宋长瑛的手,眼睫却不敢对上她眼神似的垂下。
“离京数月,姑娘可曾想过我?”
宋长瑛一时顿住,说实话,起初还是会想起来的。不过她一向不为难自己,有本事放下,忙着忙着就不在记挂了。
“你先起来吧。”
她避而不答,裴端便松开她的手,偏过头看窗外。犯了倔似的,一言不发地跪着。
细细白白的颈仰着,虽做出一副冷漠孤傲的样子,泛着雾气的眼瞳却很委屈,似在默默控诉她薄情寡义。
花枝细颤,垂露跳珠,动人心弦。
尽管有几分故作情态,宋长瑛却觉得有些眼热,呼吸有几分乱。
她俯身去揽住他脖子,贴着耳朵低声道:“许营那个屋子,本是空出来给你的,他叫采菱砸失忆了,没地方去?,我才收留的。”
叫她这样揽着,裴端已经软下气势来,可要她解释还不够,得寸进尺。
“那明日就赶他走。”
“别闹脾气了。”宋长瑛把玩他垂在自己手心的发丝,“现在还不成呢。”
裴端心里气恼,只能抱怨她:“明明答应的等我,我在宫里劳心劳力地替姑娘报仇,姑娘却金屋藏娇,日日夜夜对着旁人。”
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情绪涌动,促使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亲在宋长瑛抚摸自己头发的一截手腕上,满含不甘地谴责她寡情。
“是姑娘负我的心了。”
“公公怎么平白冤枉人。”她声音仍然沉静,却含了点羽毛似的撩拨之意:“我日日对着个小孩看,没什么意思,不如公公半分颜色动人,秀色可餐。”
裴端屏住呼吸,低头看着榻上雪光,手指抓紧了衣袖。
听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吐息温热,落在他微凉的耳畔。
“耳朵都红透了,还要跪在地上,你再不起来,以后就别进我的门了。”
她掀开被子,拉着裴端衣襟将人带上床,伸手下去摸了摸透骨寒凉的膝盖,有些恼,狠狠捏了一把:“若是把腿弄废了,你趁早找你那孝顺徒弟长安去,我可不伺候废人。”
她披上衣裳下床,从壶里倒出热水,用毛巾浸湿了。裴端坐在榻边,被她撸起亵裤堆在膝弯,温热的毛巾捂在上头,微微使劲按着。
骨头里沁凉的寒意被一点点驱散,裴端盯着宋长瑛紧抿的唇,忽然眼眶发热。
他不再纠缠许营的事了。
有的要求提一次被拒绝就足够,说多了就显得无理取闹。他高傲的气性不还允许他腆着脸祈求她,尽管他真心希望宋长瑛身边没有别的人,什么许营顾淮安采菱,只将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
无论如何,至少,至少在宋长瑛心里自己是特别的。
她将毛巾搭在架上,泼了水,这回将门栓插好了才回到榻上。
或许是屋里炭火太旺,也或许被窝里多出个大活人来,宋长瑛身上出了层薄汗,怎么也睡不着。
一翻身,就被裴端抱紧了,贴着颈窝说话。
“皇帝已死……天底下,只有姑娘是我的主子了。”
见宋长瑛没拒绝,他没骨头似地缠了上来,吐着热气咬宋长瑛下唇,一面又讨好地笑。漆黑的眼里泛着欲色,活像条觊觎已久的毒蛇。
“……奴才伺候姑娘歇息?”
被搅乱的呼吸声错杂在一处,微不可闻地听到女子应答。
“好。”
火盆里噼啪炸开一声,火星迸溅出来。
暖烘烘的室内,忽然先是一阵衣料摩挲的微小动静,跟着纱帐水波一样晃动起来,湿亮的汗顺着指骨滑下,误入蕊花深处。
*
身上酥酥麻麻,仿佛泡在温泉里过了微小的电流,宋长瑛餍足地眯起眼,摆手推还要靠近的裴端。
裴端绯红着一张脸,鼻尖下颌上都挂着晶亮的湿液,明明被伺候得人是宋长瑛,他到好像受欺负一样泪眼朦胧的。
“不成了……”声音都有些暗哑,她清了清嗓,才道:“你故意的是不是,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不好意思地回话:“长安从宫里搜罗了些册子,我便看了。”
宫里有对食,就有一些画册,虽多数太监欲望总带这凌虐,倒也有真心相待自己对食的,琢磨出不少令女子舒服的法子来。
一想到裴端背着人偷看学习那些画册的模样,宋长瑛就憋笑到有些发抖。
“掌印大人在宫里就忙这些?”
“我只想叫姑娘快活,免得姑娘后悔。”
裴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珠漆黑,又湛然透彻。宋长瑛眼中笑意顿住,忽然抬起手,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东西。
“你是拿准我就吃你这卖怜的一套了是吧。”
她明明看穿,今日从第一眼见到自己和许营在一块,这人心里就捏着坏,装可怜也罢,故作闹别扭也罢,卖弄颜色也罢。
可寻常夫妻,没有这样用心俯身服侍夫人的,虽然是残缺之身,他也已做了自己最好的。
宋长瑛被他搂紧,声音又软:“姑娘再不赶我走了?”
“不赶了。”
她亲了亲裴端艳红的唇。
“好像我能赶得走你一样,赖皮。”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完了写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发癫】
后面会掉一些小日常番外吧,总结就是学会了绿茶之道的小端子如何气跑情敌??瑛娘就好像那些个被绿茶哄骗的渣女
第六十一章 番外 冬夜闲话
说起那夜许营本是在屋内盯着裴端,却是自己睡了一夜,全然不知裴端去向。
天明时,他脸上先是露出几分茫然之色,紧跟着就好似想起什么,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僵硬的半边身子使他险些绊倒,扶着墙站稳,这才焦急又恼怒地出了门。
直奔一墙之隔,女子的房间。
敲门声一下赶着一下,伴着万分担忧急促的呼喊声。
宋长瑛终于下床开了门,许营紧张地扫一眼,见她屋里空空,没有藏着人才放心。
“瑛姑姑!那歹人果然有鬼!我们快去报官!”
宋长瑛无奈拉住他。
“你先别急,是个怎么有鬼法,慢慢说。”
许营道:“他昨晚上非说和您是旧相识,还说什么他也对您……”
“也?”
许营连忙摆手,躁着脸说不是。
“我本来都信了,然后他给我倒茶,我喝了茶水以后,不知怎么就睡得死沉,这个点才醒,一定是他往里头下药了!”
宋长瑛打了个哈欠,随意道:“昨日你大半天都在赶路,睡得死些也是常事,我不也是这个时辰才醒?”
许营定睛看她,乌发散乱,眼下还有几分扎眼的青,衣服也只随意披着便来了,一瞧便是刚被人从好梦里扰醒。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那他半夜跑了做什么!”
自然是溜进主人屋里偷人。
喝了口茶,宋长瑛眨眨眼,已经编圆了谎话。
“昨夜他家下人敲门,说是已经为他找好下脚去处,裴端便没有再打扰。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你采菱姐呀。”
采菱怕裴端怕的要命,但凡是去问,半个字也不会多说。
“他是真的走了,不再回来了?”
“是吧……”
许营终于被她哄走,呵欠连天的宋长瑛又躺了回去。
下了连夜的雪,院中和两道都要清扫,许营一边打扫一边琢磨,总觉得那人面熟。
扫雪到门外巷子,听见隔壁院中有动静,到侧门瞧,进进出出的人,好似正在置办家用。这里原先荒废很久了,今日不知怎么有人又搬进来。
他没多在意,扫完雪已经快要中午,却没料到在饭桌上又看见了宋长瑛身边多出的一个人。
布衣青衫,眉眼含着艳丽。
面对许营的惊愕,宋长瑛只好解释:“裴端已经在旁边买了宅子,这桌上的菜都是他叫来的。”
裴端顺杆站起来:“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还请小许兄弟和两位姐姐多关照。”
只说许营月环和采菱,少提一个人。宋长瑛瞥他一眼,明明答应了在许营未恢复记忆前不做出格的事,还是暗自不安分。
许营勉为其难接受他的存在,大约真的是自己的敌意来的莫名其妙,他想,以后应该好好相处才是。
此刻打定主意不同裴端做对的许营,在后面短短几天,又迅速和他势同水火起来。
起先不过只是些小事。
这日下午,宋长瑛配方正忙。采菱月环都恰巧出去采买。炭盆灭了,屋里头怪冷,许营瞧了一眼,对方手指冻得青白。
他从院角取来小捆松炭,抓一把刨花放在盆里点燃,不一会屋里就暖和起来。宋长瑛回头看他,笑着道了声多谢,又道,外头冷,留他在里面帮忙。
许营坐在窗前,隐约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之后是采菱同什么人交谈,似乎是个男人。
他抬眼,果然瞧见是裴端来了,进了院子搬凳子坐下,倒很老实地开始择菜。
裴端没做过这种事,采菱被他命令着坐到一边,咬了咬唇,还是不敢抢回他手里的青豆。
冬日里的井水伸手进去还是温的,裴端一边淘洗菜,又过了一会问:“小许兄弟在哪?”
采菱老老实实道:“应该是在药房帮瑛姐姐的忙罢。”
“他常常这样么?”
“瑛姐姐不让他白吃白住的,他有几分力气,又识字,就在药房帮忙干活。”
“他虽然是好心,不过这样的小地方,总这样共处一室,未免给你家姐姐招来闲话。”
采菱偷看他一眼,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又生怕他报复找人麻烦,忍不住想要解释:“瑛姐姐从没做过出格的事。”
裴端歪着脑袋听,默默不言,过了一会,撒了手上的水珠,悠然起身,轻轻笑了。
“若我是他,会更谨慎知道分寸,不做这样的事叫你姐姐为难,越是有意,越是敬才对。”
他这句话压低了声音,但却好巧不巧,落在一窗之隔的许营耳朵里,许营左思右想,越发觉得自己做事不合适,不好意思起来,纠结半天,还是推门出去做活了。
宋长瑛浑然不知,等她发觉手边少了东西,抬头正想知会许营时,却发觉等在她旁边的悄无声息地换了人。
“你怎么把他支走了?”
裴端给她递上热茶,墨也细致地磨匀了,无辜道:“咱家可没同他多说一句话,姑娘别冤枉了好人。”
傍晚上,许营终于回来,一推门,就发现白日里那个说什么越是在意越是敬,说什么谨慎知分寸的人正和宋长瑛同处一室,紧贴着说什么话。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被耍,心里升起一股怒气,正撸了袖子要进去理论,又被月环喊去抬货。遂,作罢。
以后几日,他又常常明里暗里讽许营不懂事,会耽误三个姑娘的清白等等。许营虽然打定主意不理他,可到底禁不住他阴阳怪气,辩不过几句,还是离宋长瑛远远的,总想向她证明自己不是轻浮之人。
而他呢?虽然住在隔壁,却一天到晚在宋家院子里晃悠。
若说这些只是许营有些敏感的话,那么有件事许营更加介意,这个裴端,好似对他有杀心。
起先是听他向采菱打探自己如何失忆,后来便频频见到裴端对着他后脑勺发呆,那阴沉沉的目光看的许营头又隐隐作痛。有次居然将许营手中端着的水掀翻了。
许营连忙去捡盆,万没想到转头背对他时,在地上积水的倒影中看见裴端拎起什么东西朝自己砸过来,他当即回身一把抓住裴端的手,正要揍他时,裴端眼中忽然露出一点笑意。
……宋长瑛刚好推门出来,见到他揪着裴端欲要动手,满脸错愕。
许营赶忙跟她解释方才裴端想对自己行凶,可裴端却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将门栓上。
“我只是关门而已,你恐怕是误会了。”
许营气得直跳脚,怒喝道:“你就是故意的!”说完便要打人,宋长瑛只好拦在裴端面前。
月环拉着采菱搬了凳子坐下,一边嗑干果,一边瞧他们三个人打转。
月环道:“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忽然,采菱吐出壳,惊喜道:“我知道了,这个叫老鹰抓小鸡,我小时候常玩的!”
月环认为她言之有理。
“嗯……瑛娘保护裴公公,那许营就是老鹰?”
采菱顺着说:“那公公就是小……诶,可是没――唔唔――”
话没说完,嘴里已经被月环塞满了干果。
闹剧以裴端被宋长瑛推出院子收场,宋长瑛松口气进了屋,她身上全是出汗,坐下歇了一会,觉得黏腻难受,还是要再擦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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