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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此地，我们还没有正式拜谒库主大人，不知库主大人如今在何处？”
青年举止仪雅，面若盛光，宛成麟趾。
百姓们倒吸了一口气，啧啧赞叹：“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公子！颇有扶苏公子大姿！”
“哪里哪里。”冯御年回复了一句，倒还算是谦卑。
地面上忽然传来了震烈的声音。
“再不离开，洞天密库就要塌了！”胡采颐拼命大喊。
绝大多数洞天密库的人，一脸安然，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一场灾难的到来。
“不灭天要人死，哪里能够挡得住。”
“是啊，姑娘，叶落归根，这里是我们的家，又能跑去何处？”
稚童因为害怕想要逃离这里，听完了大人们的话，心下也打定主意留在这里。
“我们不走，这是家。”
千好万好，还是家好。
只是这个家很快就要毁灭了。
“带孩子走吧，我们呀，活够了。”
“谢谢三位了。”
洞天密库的人依旧善良，哪怕是被外来人洗劫过一次，他们还是会选择相信外来人中有好人。
胡采颐也不藏着掖着了，对着几百个老百姓问道：“二十年前，是谁造成了洞天密库的灾难？”
这时，一道锁链的声音破空而来，铁爪一般的手精准抓住了胡采颐的肩膀，胡采颐当机立断，用匕首划断了铁爪上的链子。
“阿采！”
“师父！”
她的肩上染上了一抹血迹，伸手阻挡了冯鱼二人的靠近。
“别过来！”
锁链的主人也横空出世，一个戴着珠光面具的人赫然出现。
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男子身形颀长，只露出一双黑色ᴶˢᴳ的瞳孔，全身上下身穿黑色的鱼鳞服饰。他坐在轮椅上，利用气功将轮椅悬浮在半空中，锁链如同长蛇一般环绕在男子周围。
“库主大人？！”
“是库主大人回来了！”
“这下我们有救了！”
“是啊，要不是库主大人二十年前和海神做了一场交易，我们洞天密库早就不复存在了！”
“库主大人回来了，这次难关我们也一定能够通过！”
胡采颐听得惊出了一身恶寒，观清瞳下她看见的是行将就木的身躯，那一张脸枯柴无比。
冯御年甚是不解，冯己没理由会欺骗他侄子，为什么洞天密库的人会认为是这个库主大人救了他们？明明是冯己炸毁了海底山脉，这才……
冯御年和胡采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眸中读到了相同的意思。
锁链很是灵活，锁链上似有千万条水龙在爬行，甚是恐怖，生人触之恐尸骨无存。
“库主大人，他们都是好人。”在洞天密库的人看来，能为洞天密库着想的人都是好人。
可是这位库主大人，歪了歪头，手指一指，锁链对准了胡采颐的眼睛。
胡采颐也发现了端倪，连忙举起匕首来阻挡。鱼小骨也加入了战斗之中，一把鱼肠剑遂成利空之器。
“库主大人！”
“此三人擅闯紫塔，该诛。”上方传来一道冷漠苍老的声音。
鱼小骨想要理论什么，胡采颐却大喊：“别装了，天机士！”
这会儿不光是冯鱼二人，就是洞天密库的人都被弄得一头雾水。
听见这个名字，上方的人身形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神忽而变得更加凌厉。
“污蔑先友，窃我珍宝，且饶不得你们！”
一根锁链须臾之间变成了三根，不分何人就开始攻击起来。
“库主大人，快停下！”
“地下即是无尽岩浆，我的子民们，你们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何必争朝夕苟活呢？”
想不到，这个爱民如子的库主大人竟然能够说出如此冷漠的话语！
“库主大人，您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妨停下来，听我说说是真是假再动手也不迟，你若是心中无鬼，何必惧人讨个真相！”她的声音掷地有力，清透穿心。
轮椅上的男人适才停止了攻击，他托起假寐的脸，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其实知道天火环是洞天密库的钥匙时，我就怀疑天机士是否还活着，直到那扇门吞了天火环，我的怀疑才真正确定了。”
那一双清眸直视男人的内心，男人心猛然漏了一拍，他用指尖敲击在扶手上，示意胡采颐继续。
“再然后，我进了紫塔，一般人会想到用敲击的方式确认空心处是否有门，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让敲击的方法失效了，门上开关恰好在夜明珠阴影面。依我看，紫塔应该是三塔之中年轻的塔，不超过三十年，而这个时候天机士已经死了几十年，又怎么可能会设计紫塔呢。唯一的可能就是天机士没死，他还活着，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
胡采颐一口气将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小丫头，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天机士？再者说，天机士是本主好友，本主为何不能会一些机括之术。”
“那修建的人呢？洞天密库的男人为何那么少？以紫塔的精妙程度，没个几千个工人没法在短时间里完工。”
男人的脸色愈发阴骘，手中的锁链蠢蠢欲动。
“我家男人就是二十年前失踪的。”
“还有我家男人不见了十几年，丢下孤儿寡母给我照顾，呜呜呜……”
紧接着，胡采颐在地上画起了一幅图，是巫师房中的那一卦，她画得不算好看，歹也能看出一二是什么东西。
“这是……”
“坎卦，天龙易主，子女连坐，这，这……”
果然，那么多人里，还是有人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卦象。
“如果我没猜错，雪黎桑照顾巫师之前的那个人是你吧，是你亲手杀了巫师，也只有是你，巫师才不敢洗掉后脑勺的东西，库主……不对，应该叫你天、机、士！”
“荒唐！库主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
雪黎桑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里，见着上方的人，立刻双腿下跪：“父亲大人，是黎桑来迟了！”
雪黎桑的出现让整个局面发生了变化。
“笑话，我自己的父亲我会认不出来？来人，将这三个人架入池子里喂鱼！”
“那可是雪大人的父亲，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一定是这三个外来人说了谎，想要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
守卫们不断向胡采颐三人靠近，配置的长矛也比普通百姓的矛好得多。
“好，我们认输。”胡采颐给冯御年使了个眼色，二人举起了双手，背对着库主。
仿佛这一场“闹剧”已经结束了。
轮椅上的男人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倏然之间，一把匕首飞射过来，柄首重重砸在了男人的面具上，珠光面具开始皲裂，那一层层包裹怒火的面具转瞬之间脱离了天机士的脸。
清光微皎之下，一张狰狞腐朽的面容暴露无遗。
第二十二章 洞天密库（十六）长生不生
谶语流传：欲得长生者不生而往。
气息凝滞，一片哗然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尊敬的库主大人，竟然是一个面目丑陋的外来者！
天机士见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在世人面前，欲落荒而逃，奈何胡采颐和鱼小骨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前一后将天机士夹击中间。
雪黎桑嘴唇翕动，暗暗握紧了拳头。
“雪黎桑，你还等着什么？！难道你想要大家都知道当年侵犯你的人是谁吗？”
当年的人不是乌镜守大人吗？难道说……
“乌大人被人戴了绿帽子！”
“雪大人，枉我们敬重你，你竟联手外人伤害我们！你何德何能配做洞天密库的继承人！”
雪黎桑脸上出现了一丝丝皱纹，紧接着一丝又一丝布满了她的脸上，恍如蜘蛛结网。
其他人的身上也发生了衰老的变化，他们的身体正在快速衰老。
“这是怎么回事？”
冯御年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之法，洞天密库要塌了，滚烫的熔岩加速了衰老。”
“原来如此，原来不是我们得到了上天的垂怜，是我们生活在这里，才得到了半分眷顾，大抵，不灭天厌烦了我们这些蠹虫一般的人吧。”
上空兵刃相接的声音绵绵不断。
一道稚童的声音传来：“我是洞天密库未来的继承人雪君行，请大家跟我离开洞天密库。”
雪家，向来有敬天授命的身份，雪家的继承人除了雪黎桑还有别人？
“君，君儿，你是我的君儿？！”
说话的小孩并非旁人，正是小石头。
小石头会说话了！
或许，他一直会说话，只是不想说罢了。
雪黎桑激动上前，不想被一颗石子绊倒了身子。
雪君行看了一眼身后的铁琉璃，见铁琉璃点头，雪君行才慢慢上前搀扶起雪黎桑，不料雪黎桑擒住了雪君行，金甲如刃抵在雪君行细嫩的脖子上。
“雪黎桑，你做什么？那可是你的儿子！”铁琉璃焦急上前，眼见着小石头的脖子上渗透出了血迹，她才停下了脚步。
雪黎桑面相忽然变得狰狞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儿子？没错，他是我的儿子，可是，谁让他有我那么一位母亲啊！他活着，就是我一辈子的耻辱！若不是有了他……我……”
一滴清泪滴落在雪黎桑的虎口上，温热清澈。
“小桑，住手，他是无辜的。”
忽然来了一队人马，为首那人气宇轩昂，手持三叉戟，颇有海神之姿。
“镜守哥哥，我回不去了，我没办法留着这个孽种！”
乌镜守兀地冲过来，狠狠打了雪黎桑一巴掌，击打起了耳鼓。
“你糊涂！有没有这个孩子，我们都回不去了，从……”乌镜守握紧了拳头，从雪黎桑手中抱起了小石头，背对她冷漠道：“从你杀了沃若开始。”
“你该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七姐雪沃若，我同沃若自幼相识，相知相恋，可你对她们做了什么，难不成要我点破你们那些肮脏事！”
雪黎桑苦苦哀求：“不是的，镜守哥哥，你在骗我，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孩子，只要他死了，我就还是干净的！”
上方的人传来了一道嘲讽的声音：“哈哈哈，雪黎桑，你还真是可怜，你自己喜欢的人从未爱过你，你还助纣为虐，啧啧啧，我都忍不住可怜你呢！”
“你闭嘴！本主要杀了你！”
此时的雪黎桑顾不得自己的狼狈，紧握权杖一跃而起，欲从后面打破天机士的脑袋，突如其来的金刀为天机士挡下了这一击。
金刀黑带，是他！
金削雪冷冷道：“他现在不能死！”
只有天机士才知道当年杀害万毒山众ᴶˢᴳ人的凶手是谁。
这一刻，胡采颐对金削雪臻至绝望。
“你可知你护着的人是谁？金削雪！他杀了雪家七个女子，用他手中的锁链，生生将人的脑袋挤崩，还用了最恶毒的方式将她们的魂魄困在地狱！”
“这样的人，你要护着？！”
泪水触碰到地面时，遁影无形。
金削雪只是重复方才的话：“他现在还不能死。”
又是这样，没有原因，自顾自地认为自己做着最为正确的事情。
这样的金削雪，真叫人生厌。
“信我，我……”
胡采颐不管不顾，学着乌镜守的样子，给了金削雪一巴掌，那可真叫一个痛快！
“信你个马由缰！今日我非得打醒你不可！”
“你不是我对手。”他的语气中带着丝丝轻蔑。
鱼小骨专心对付三根锁链，始作俑者笑道：“小姑娘，你分析得不错，可是有一点你说错了，她们的的确确是我的女儿，包括她。”
“长生书记载，长生不老需处血以继，没办法，我只有八个女儿，只好用她们的血维持我的生命，可惜的是，若非雪黎桑破了身子，或许棺冢中有她一具尸首。”
长生书？他阅万书，不曾听过这本书，天机士又是从哪里知道这本书？
按照天机士所说，他替换先库主的时间大约在七十年前，那么说来，天机士也该有两百多岁了。
人群中一位老者走出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恍有烂柯。
“你错了，我们之所以能够长寿，是因为这里水流慢，风也慢，外界经过一轮周而复始，这里才堪堪过了一月。”
天机士显然不相信这样的说法：“胡说，你们不也是踩在骨肉之上得到了长生！”
他百年所信，支撑他度过百年光景。
老者掀开黑布，露出了一大片腐烂的肉，他解释道：“这是二十年前留下的痕迹，那时，我该全身腐烂了，不知怎么活了下来。”
听到此话，冯御年明白了当年他叔父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
纵然长生者被世人不容不解，甚至让人起了欲，还是有人愿意付出生命去保护他们。
那可是地脉岩浆，一滴足以让人化为焦炭，冯己冒着生命危险去炸毁海底山脉，强大的压力可以轻松将人粉碎。
想到这里，一贯被人称为废物的冯己，这一刻哪怕不被人记住，也让人肃然起敬。
哪怕有证据在眼前，天机士还是不肯相信。
“哼，天妒英才！天妒英才！老夫这般惊才绝艳的人凭什么要忍受衰老入土！始皇尚有永生之志，老夫凭什么不能有！”
天机士这话倒是没错，他是旷古绝今的天才，奈何天才也终将有老去的一天。若说壮志未酬，天机士确也实现过自己的抱负，实也不是壮志未酬。
“人心过贪，终被反噬啊！”老者苦口婆心，他的身体又开始腐烂。
“苟活了二十年，年轻人，可否寻到那位恩人，替我们道一声谢。”
这些纯朴的百姓们面临死亡，还想着当初的恩情。
这般美好的地方，竟然被南唐的人洗劫！
天机士也缓缓闭上了双眸，这一刻，他似乎是认命了，却又不得不认命。
“你不能死！快告诉我，万毒山是谁……”
金削雪冲过去时，天机士的肉身正快速消散。
就连霓姜也没能逃过消散的命运。
“好，好朋友，还没知道你的名字。”
“胡采颐，我叫胡采颐，采花大盗的采颐养天年的颐。”她说得很快，怕赶不及霓姜消散的速度。
冯御年下唇搐动了一下，颐养天年的颐，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可她年纪轻轻想到的竟然是颐养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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