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兰“嗯”了一声,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用衣袖掩住,她没有说起当日的境遇是多么的惊险,只是道,“这桩劫,是坏事,也是好事,至少以后我自由了。”
裴若兰的语气十分淡然,甚至还有几分轻松,但陆鸿鸣听到,胸腔中却充斥着怒火,魏王到底将若兰当什么!他视若珍宝的妻子在他眼中难道只是可以随时丢弃的玩物?想到这里,陆鸿鸣看向裴若兰的眼神充满心疼。
“姑娘,茶楼到了。”还不等陆鸿鸣开口,车夫突然开口禀道,接着马车慢慢的停下。
陆鸿鸣欲言又止地看了裴若兰一眼,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进了茶楼,两人在二楼寻了个雅间坐下。
“你今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陆鸿鸣给裴若兰倒了盏茶,带着几分期待,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他想,若兰若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为难,他愿意立刻娶她进门,然后带她一起去陇西,做一个小官。有她在身边,不管什么样的日子,他都是知足的。
裴若兰并不知他心中的想法,饮了一口茶后,抬眸看着他斟酌着道,“我现在已经离开魏王府,你也不用再想办法带我走,能否和承惠郡主说清楚,别误了她的终身。”
陆鸿鸣没想到裴若兰要跟他说的竟是承惠郡主的事,眼神中流露出失望。
裴若兰还以为他不情愿,挑眉道,“你不肯吗?”
陆鸿鸣忙道,“不是,你既然已经脱身,我自然是要跟她说清楚的。”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那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陆鸿鸣为她付出了太多,裴若兰没有瞒着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想离开京城。”
“一个人吗?”陆鸿鸣下意识的追问。
裴若兰看着他眼底的试探和专注,沉吟了片刻才道,“嗯。”
陆鸿鸣眸光暗淡下来,随后又肃了容色,看着她语气坚定的说道,“若兰,无论你去哪里,我都想陪着你。”
话落,见裴若兰要开口,他连忙道,“你不用急着拒绝我,你可以慢慢的想清楚,无论何时,我都在原地等着你。”
陆鸿鸣的话让裴若兰心中涌起一阵暖流,眼圈慢慢的变红,她哽咽着道,“好,我想清楚了再跟你说。”
陆鸿鸣松了口气,冲着她微微颔首,随后又道,“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马车中没有放置火盆,陆鸿鸣见裴若兰面色微微发白,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氅衣脱下递给她。
裴若兰脸上露出为难,陆鸿鸣劝道,“你怀着身孕,若是着凉了,孩子要吃苦头。”
裴若兰只好接过氅衣披在身上,氅衣上有他身上的味道,闻起来极为舒服,她一直紧绷的精神也渐渐放松下来。
两人闲聊起从前的事,雪中烤鹿肉、西山寺寻梅、李记的糖炒栗子……
不知不觉,就到了裴家。
马车停下后,陆鸿鸣掀起车帘,笑着伸手去扶裴若兰,却在看到立在裴家外的那道身影时,表情彻底僵住。
裴若兰也看到了霍准,表情顿时变得冷漠,他来做什么?
第99章 妒火中烧
霍准在来裴家的途中就收到了阿九的消息,得知裴若兰去了陆家。
期间,他一直在想,她去找陆鸿鸣做什么,是知道他要去陇西,与他道别,还是告诉他她自由了,两人可以重新在一起。
此刻,看着她身上明显属于陆鸿鸣的衣裳,他无比的确定,她去找陆鸿鸣是为了后者。
一瞬间,妒火涌上霍准的心头,他紧紧的抿着薄唇,冷眼看着僵在那里的两人。
马车里,裴若兰收回落在霍准脸上的目光,将雪白的葇荑放入陆鸿鸣的掌心。
陆鸿鸣察觉到那一抹柔嫩落在自己掌中,回头深深的看了裴若兰一眼,然后扶着她下了车。
“你先回去吧。”裴若兰说着,要将身上的氅衣解下来。
陆鸿鸣按住她的手道,“从门口到你房中还有一段距离,你披着罢,下次再给我。”
裴若兰弯了弯唇,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陆鸿鸣又道,“你回去罢,我看着你进去。”
裴若兰微微颔首,转身朝角门走去,从头到尾,都没给过霍准一个眼神。
霍准看着两人旁若无人依依不舍的道别,脸黑的能滴出墨来,他们当他死了吗?
在裴若兰经过他身边时,他用力的攥住她的手腕,然后朝杜林使了个眼色,杜林会意,强行将陆鸿鸣带离。
裴若兰挣扎了下,没抽回自己的手,看向霍准的表情冷若冰霜,“放开我!”
“你离开王府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霍准看着她的眼睛追问。
裴若兰脸上闪过不耐,“不就是字面意思?”
“你真的没有下毒?”霍准再次反问。
裴若兰冷笑,“王爷既不信我,又何必再三问我,你自己去查啊!”
霍准一时语塞,裴若兰甩开他的手,大步朝裴家走去。
霍准迟疑了一瞬,跟上她。
裴若兰见他如此厚颜无耻,扶着角门挡住他,看向他的眼神凶巴巴的,“裴家不欢迎你。”
霍准挑眉,“孙神医也不欢迎吗?”他话落,孙神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裴姑娘若是不欢迎,我可就回西北了,这上京的气候当真干燥!”
裴若兰哪能不让孙神医进来,只能将门打开,霍准弹了弹衣袖,施然入内,孙神医紧随其后。
“诸位请,我家公子在寝房中。”秋棋匆匆赶到,引着众人往里走去。
孙神医看得出霍准此行的目的在于裴若兰,他率先跟着秋棋离开。
霍准亦步亦趋的跟在裴若兰身后,裴若兰心烦的厉害,索性加快了脚步,霍准见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
进了前院寝房,裴日文先向霍准问安,后又向孙神医问好,接着让秋棋将这两年的脉案拿了过来,孙神医看过后,心中有了数,示意裴日文将被子掀开,他仔仔细细的帮他检查了骨骼后,道,“不是什么大问题,能治。”
裴日文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外,看着孙神医确认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吗?”
孙神医在床边的圈椅上坐下,翘起脚,“若是我没有猜错,两年前你的腿初断时,并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是有庸医在给你接骨时动了手脚,才导致你渐渐失去知觉,以为自己的腿废了。”
“竟是这般……”裴日文脸上露出嘲讽,梁国公府当真可憎。
裴若兰看着兄长的表情,脸色也不好看。
“敢问神医,何时才能开始诊治,要多久我才能恢复行动。”
“诊治的话,今日就可以开始,不过彻底好起来,得半年后了。”
“那就有劳神医了。”裴日文话音刚落,裴夫人被婢女搀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先是向霍准行礼,跟着向孙神医细细问起裴日文的情况。
裴若兰见家中有人招呼客人,默默地转身朝外走去,霍准见状,也跟了上去。
裴若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停下脚步转过身,见是霍准,她不耐的质问,“不是王爷你说,我们算了,现在又跟着我做什么?”
霍准已经看出她对自己没有什么耐心,暗沉的目光掠过那件刺眼的氅衣,单手负在身后,说起正事,“你可知,杜林曾在皓首院的后窗下发现了沉梦,吴铭也作证你曾托他帮忙买过沉梦,那日也是你让桑云将安神香点上。”
裴若兰听到吴铭背叛了自己,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冷漠,嘲讽的看着他,“王爷到底想说什么?你若是信我,就自己去查个水落石出还我清白,以你的手段,想必并非难事,你若是不信我,那就让宋俊臣继续审问我。”
深吸一口气,她又道,“无论你信我,还是不信我,我们之间都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霍准看得出,裴若兰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她是真的铁了心的要跟他断了,明明一开始提出这件事的人是他,但现在不愿接受这个结果的也是他。
情急之下,他盯着她身上陆鸿鸣的氅衣诘问道,“是因为陆鸿鸣?”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她对他彻底没了耐心,转身欲走,毫不留恋,霍准用力的攥住她的手腕,“从头到尾,你心里只有陆鸿鸣一个,是不是?昨日才刚离开本王,今日你就去找他私会!”
裴若兰强忍住酸涩的眼睛,低头掀起自己的袖子,“王爷不想我的手腕废了,就请放开我。”
也是这时,霍准才注意到她手腕上乌紫的伤痕,他认出来,这是绳索勒的,想必是在刑房中留下的。
他喉头一涩,慢慢放开她的手,裴若兰转身离开,眼中慢慢氤氲起一片委屈的水雾。
霍准看着她的背影,抬起手,用力的捏了捏眉心。他怎么也没想到,裴若兰会这般倔强。
他现在有些担心,就算查清楚毒不是她下的,她还愿意回到他身边吗?
裴若兰回到寝房后,缓了会儿,将目光落在阿九脸上,“你以前真的是皇商谢家的奴婢?”
阿九闻言,心中一颤,裴姑娘这是怀疑她了?面上却四平八稳道,“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官府查看买卖契书。”
“契书只能瞧出你的人属于谁,可瞧不出你的心在哪里。”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若兰端起面前茶水饮了一口,“方才魏王对我用强,你为何不出面阻止?”
第100章 他冤了她
阿九替自己辩解道,“魏王身份贵重,奴婢惶恐,不敢上前阻拦。再者,姑娘怀有身孕,若是能和魏王解除误会,对您和腹中孩子都是件好事。”
阿九这么说,裴若兰凝视了她一会儿,唇角带着几分苦涩道,“我本以为你和是秋霜一样的,如今看来倒是我多想了。至于你说的误会,我不妨告诉你,无论这个误会解除与否,我和魏王都再无和好的可能。”
她将身上的氅衣解下递给她,“让人清洗晾晒好。”
阿九将衣裳接过,低头退了出去。
裴若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疑虑却未消去。
阿九的武艺、厨艺还有其他伺候人的技艺都是一流,虽然生的美貌了一些,但真的没有高门大户的主母愿意要吗?
人是兄长送给她的,裴若兰有心想找他问个清楚,但又考虑到他如今正是治腿的关键期,不便打扰,沉吟片刻,干脆将云舸叫了进来,吩咐了几句。
云舸听完自家姑娘的吩咐,用力的点了点头,“奴婢一定帮姑娘打听清楚。”
看着她激动而又认真的模样,裴若兰温柔的笑了笑,“我记得你有一个妹妹,也十岁了,这件差事你若是办的好,回头就让妹妹也进府来。”
云舸眸光一亮,“奴婢谢姑娘恩典!”
阿九回来时,正好撞到云舸出去,两人错身时,她眼底闪过一抹深色。
当晚,服侍裴若兰歇下后,她脚尖轻点了几下,便跃出裴家,消失在夜色里。
魏王府,霍准听闻阿九求见,眯了眯眼,吩咐桑云,“让她进来。”
阿九入内后,恭敬的行了一礼。
霍准看着她,肃然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裴家出了什么事?”
“裴姑娘已经怀疑属下的身份,属下还要继续留在她身边吗?”
阿九的话让霍准眉心微皱,他误会裴若兰对他下毒一事,已经让裴若兰对他生了隔阂,若是再让她知道,阿九是他故意安排到她身边的,只怕会更不肯原谅他。
这般想着,他眉眼沉了沉,吩咐道,“既然只是怀疑,那就想办法打消她的怀疑。日后你就安心的留在她身边,将她当做你唯一的主子。”
“属下明白了。”阿九躬身退下。
她走后,霍准又是一夜难眠,胸口一阵一阵的泛疼,也不知是箭伤的缘故,还是因为裴若兰的缘故。
阿九匆匆回到裴家,原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暖阁中继续守夜。
谁知,进了后院才发现,暖阁中竟是灯火通明,阿九脸色一变,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朝里走去。
她脚步极轻的进了寝房,只见裴若兰正坐在圆桌边看书,暖黄色的烛光和她身上鹅黄的寝裙相映,衬得她温柔如月光一般。
看着她的侧脸,阿九忐忑的心平稳了一些,她想,以裴姑娘的性子,总不至于将她赶走。
她正想着,裴若兰淡漠的声音响了起来,“回来了。”
阿九将门关上,上前解释道,“奴婢以前伺候的小姐近来生了场重病,奴婢便去城南瞧了瞧她。”
裴若兰将手中的书合上,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清泠泠的眼神直视着她,“你去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
“奴婢……”
裴若兰抬起手制止了她,“你不用再找借口,也不用再编故事骗我,明日一早,收拾好你的东西,找秋棋拿了卖身契离开裴家。”
阿九怎么也没想到,裴姑娘竟真的会赶自己走,她张了张口,还欲辩解,裴若兰直接打断她,“你说你担心你从前伺候过的小姐,如今去她身边也好,相信以你的本事,定会将她伺候的极好。出去吧!”
阿九看着裴若兰如霜雪一般的面庞,知道她主意已定,纵然不甘心,也只能朝外退去,顺便将门带上。
寝房中,裴若兰坐了太久,后腰隐隐发痛,她扶着腰,手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头微微低着,一滴泪跌落在地上……
连她身边的一个婢女都是霍准精心安排的,她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或许,只有腹中的这个孩子罢。
次日一早,阿九还想进暖阁再见裴若兰一面,却被云舸拦住,“姑娘说了,她不想再见到你。”
阿九彻底没了留下的可能,只能转身离开。
魏王府。
霍准得知阿九被裴若兰赶走,心口狠狠一沉,俊朗的眉头拧成“川”字,他是知道她有多喜欢阿九的,可现在只因为怀疑那是他的人,就不留任何情面的将人赶走。
恰在这时,杜林从外面走了进来,拱手道,“属下用孙神医给的药重新提审了吴铭,他翻了供,说裴姑娘从未托他买过沉梦,那次以买天麻为名见他,只是想让他带封信给陆鸿鸣。他之所以诬陷裴姑娘,是因为恨裴姑娘将他的表妹秋霜给了裴大公子……”
这么说,沉梦真的不是裴若兰下的。霍准想到自己因为怀疑她而对她说的那些狠话,对她做的那些事,胸腔里有无尽的悔意在翻滚。
良久后,他双目赤红的看着杜林哑声问道,“他可有招供幕后主使?”
杜林摇了摇头,“吴铭说那人将自己包裹的极为严实,且是隔着一扇屏风与他交谈的,来去都极为神秘,甚至他连对方是男是女都辨别不出。”
霍准眸光凝了凝,“吴铭那边的线索暂且不用管,先从王府里查起。”之前他因为裴若兰伤透了心,一直没有怀疑过其他人,眼下已经确定下毒的不是裴若兰,自然要先将王府中的内奸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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