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郑砚澜的声音很温和,和往常一样,“出来吃早餐吗?”
戚粼看一眼闹钟,早就过了郑砚澜起床的时间:“难道你还没吃早餐?”
“吃过了。”郑砚澜说,“但我想见你。”
“哦......”戚粼咬咬唇,确实是难以拒绝的理由,“那好吧,你等我一下。”
匆匆洗漱完毕,戚粼下楼,郑砚澜已经在阴影处等候,见到她,挥了挥手。
戚粼心中的郁结也被他挥去大半,小跑过去,微喘着气喝他开好瓶盖的功能饮料。
还在小区里,随时可能遇到熟人,两人都很本分地肩并着肩行走。
直到走到小区后门一条人迹寥寥的小路,郑砚澜才问:“你做噩梦了?”
“嗯?”戚粼反应一秒,随即闹了个红脸,“没有,就是突然想问,你就当我深夜,不是,清早非主流吧。”
她在郑砚澜眼前使劲挥手,像擦橡皮擦那样,指望这样就能擦拭掉他的记忆。
郑砚澜抓住她飞舞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紧了紧力度,充分强调自己的存在感:“我不会离开你,为什么担心这个?是不是我最近......哪里让你不开心?”
“不是。”戚粼即刻反驳,“你别多想,你很好,真的。哎我就是突然想问......”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奇怪。
“哦,”郑砚澜露出了然的笑容,“你在撒娇。”
“......”戚粼空余的手给了他一拳,“撒娇你个头。”
郑砚澜眯了眯眼,似乎对这样的力度很享受。
双方都不想把氛围变得太沉重,是以对这次意外的插曲轻轻掀过。
此后的时间里,戚粼逐渐进入一种诡异的,只在她体内存在的倒计时。好像她和郑砚澜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迫近他们分开的时刻。
她不知道幸福要如何延续,以及幸福的延续是否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起初她只是走神。这在她身上很常见,她总是神游天外,跟信任的人一起,更是常常放空自己,不带脑子出门。
但她走神的频率越来越高,且脸色总是凝重,或焦躁,往往郑砚澜连叫她几声都没回应,只能上手捏她的脸:“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你和男朋友在一起,不搭理男朋友,是在想什么天地攸关的大事?”
戚粼总是慢半拍地回神,眨眨眼:“没什么。”
郑砚澜皱眉,捧起她的脸:“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是啊,”戚粼难得说了句土味情话,故意恶心他,“心里装的都是你。”
郑砚澜没笑,也没被恶心到,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本人就在你身旁,你不抓着不放,反而全神贯注在想象里?”
“是啊。”戚粼的笑容垮了一点,很快又扬起,“心里想的是你,手里牵的也是你,怎么,你还不满意?”
郑砚澜揽过她的额头,用亲吻代替回答。
走神的时刻越来越多,戚粼回到现实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和郑砚澜在一起时总是乏味无趣,无法为他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郑砚澜迟早会发现这一点,不,说不定已经发现了,总有一天等他失去耐心,然后离她而去。
她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独自留守在家中的场景,在这样的想象里,她是一个完全被动的角色。
她有很多的眷恋与不舍,所以总是被抛弃的一方。她想要专注眼前,告诉自己不要在现在沉湎过去,到时候又落得只能用将来追忆现在的下场。
可她的注意力好像被某根看不见的绳索牵引着,越想要集中于某一点,就越无法看清。
她尽可能地强迫自己回神,在头脑里做无人知晓的斗争。
直到有一天,郑砚澜强硬地按住她无意识抖动的右腿,掰开她的拳头,捏住她咬合不当的下颌骨,看见那些细小的却不容忽视的伤口。
“到底发生什么了。”郑砚澜的脸上乌云密布,“告诉我。”
戚粼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因为现实情况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是毫无根据地认为郑砚澜一定会离开她。她独自活在倒计时里,每一天都异常焦虑和恐惧。
这听上去是一种不指望任何人能理解的无理取闹。如果她实话实话,郑砚澜会不会认为这是一种对他的不信任?
他明明已经说过不会离开她,除了让时间证明,他还能给她什么呢。
戚粼却等不及了,仿佛根本没有那么多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可以去挥霍和浪费。
她只能徒劳地重复:“没什么。”
她的状态并不一直糟糕。有时候,她也会主动亲近郑砚澜,抱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拉着他说很多话,跟他从清早逛到夜晚,然后在谢昭然撞见郑砚澜送她到楼下,回家后再次提起两人恋爱的话题时,心情复又跌到谷底。
更多的时候,她对郑砚澜有一种愧疚。愧疚他是那么好,总是用无微不至地对待她。而自己跟他在一起时,却始终无法拿出最好的状态回馈,偶尔情绪高涨,也像回光返照,过山车一样的忽冷忽热的情感体验,想必很糟糕。
再后来,模拟过太多次分手的画面,戚粼在某一天,突然进入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状态。
郑砚澜在一起的时候,灵魂总是抽离肉体,木然地看着自己说话,动作,仿佛没有呼吸。
她冷眼旁观一切,冷漠地讨厌着自己。
她想,郑砚澜也一定也看穿了她的本质,只是出于好心,或多年情谊的面子,才迟迟没有揭穿。她等待结局等了太久,要不然,就让她来做亲手斩断两人关系的刽子手?
过去她总觉得,被提出分手的人,总归是要比提出分手的人更伤心一点,这意味着总有一个人要先一步被放弃。
但现在她开始怀疑,以郑砚澜的涵养和礼貌,或许他真的能无止境地忍耐下去。但她不想要忍耐,不想要委曲求全,不想耽误郑砚澜的幸福和时间。
总需要一个人快刀斩乱麻,戚粼决定坏人当到底,就由她来做个了断。
她慎重地挑选合适的时机,纠结之际,郑砚澜叫她的名字,用一种观察了她很久的眼神,凝望着她。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郑砚澜说,“我们要不要稍微拉开距离,为各自保留一些属于自己的空间。”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戚粼的心里响起刀刃落地脆而重的声响,郑砚澜还是很够义气,没有让她一个人唱完这场坏人的独角戏。
“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郑砚澜话说得有点艰难,“可以回去考虑好了,再告诉我答案。”
戚粼觉得奇怪,郑砚澜提分手的方式竟然也是有商有量的风格,就好像她不同意,就分不成这个手一样。
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他的细心和周到,看似还是把决定权交到了她的手里,为她保留了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正式分手的时间约在一个细雨朦胧的雨天。
原因无他,只为戚粼本来就对雨天全无好感。若是选在朗日晴空分手,她担心自己一年365天,天天心情都抱恙。选在雨天,则无非是在本就糟糕的心情上再覆盖一层阴霾,至少雨过天晴,又是新的一天。
他们在附近一家咖啡馆见面。
戚粼希望自己看起来足够平静,却无暇顾及这种平静会不会让她看起来冷漠。
她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正式为这段关系划上句点。
闻言,郑砚澜没说话,双手交握在一起,闭了闭眼,过了一个叹息的时间,睁开眼:“好。”
对话进行至此,似乎很沉重,又似乎结束得太轻易。
戚粼顿了顿:“我们以后......”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郑砚澜接过她的话头,抢先道,“就跟没有一起之前一样,好吗?”
郑砚澜目光灼灼,戚粼被他眼里的光亮闪得一卡壳:“啊,呃,好。”
这就是他们从情侣一秒转变为朋友的全过程。
第30章 复盘结束
点滴打完,复盘结束。
以防戚粼还是没从牛角尖里钻出来,郑砚澜尽可能详细地解释了一遍:“我当时的意思是,我看你状态不太好,担心你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有压力,或者你是不是还没有适应我突然侵入你的领地,所以很没有安全感。但我问你,你肯定不会说是我的问题。所以我想着,要不要稍微减少一点见面的时间和频率,多给你留一些空间,不是要分手的意思。后面在咖啡馆,你说分手,我也以为这就是你想要的,或者说是你当时最需要的一个结果,所以我也接受了。”
“对不起。”郑砚澜的眼里交织着柔情和眷恋,“我擅自揣测你的心思,该给你支持和安慰的时候也没把话说清楚,让你误会难过这么久,是我不对。”
搞了半天是场乌龙。
戚粼按下羞耻,心中有更大的庆幸和喜悦涌上来:“也不能这么说......你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是我太敏感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戚粼有些难以启齿,“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快乐的,但也很容易陷入毫无依据的忧虑中,每次出现这种情绪,我都觉得自己很糟糕,想要逃避,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希望等整理好一切再出现在你面前。”
郑砚澜捏捏她的手,说:“但这种时候,我更应该在你身边。”
戚粼突然就没话说了。好像那些纠结的拧巴的忐忑的心情都被这一句话抚平了。
“我们之间的误会现在解除了,”郑砚澜向她确认,“对吗?”
戚粼点头,郑砚澜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看起来有点紧张:“那我们——”
戚粼猜到接下来的内容是什么,提前打断他:“对不起,我还是没有调整好状态,我不想以现在的面貌进入一段有明确定义的关系中。”她补充,“我不想重蹈覆辙。”
郑砚澜只静默了一瞬,便表示尊重和理解,面上的失意稍纵即逝:“那我来找你,我们每天见面,好吗?”
戚粼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同意。郑砚澜拿开她手背的医用棉球,血已经止住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会让你相信,无论我们之间是何种名义,我都不会离开你。”
走到医院门口,人头攒动,险些把两人冲散。郑砚澜抬起手臂,自然地揽过戚粼的肩,直到走出人群的包围圈,手依然握着她的肩头,没有挪动。
戚粼看了他两眼,平心而论,她并不排斥,甚至隐隐有些依赖和郑砚澜的肢体接触。她只是不喜欢活在一段有特殊定义的关系中,总觉得一旦有了“恋人”的身份和名头,这段关系就一定会走向扭曲和消亡。
现在两人都不受定义束缚,她反而轻松不少。是以对郑砚澜的做法什么都没说,任他去了。
虽然戚粼早已不当回事,但郑砚澜还是信守承诺,领着她去买了奶茶。
坐着等待的空隙,郑砚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班群里的消息:“课表出来了。”
“?”戚粼坐正,“给我看看,我懒得翻手机了。”
他们都是经管学院的新生,还都是学金融的,可惜不凑巧,没分到同一个班。尽管如此,看课表的安排,俩人的公共课和其中一节专业课都被学院安排在了一起。
跟一个班也大差不差了。
看完课表,戚粼刚打算把手机还回去,就听见有人招呼:“砚澜!”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戚粼的位置背对大门,转过身才看清来人,但没有错过对方欣喜面容上稍纵即逝的讶异。
跟身旁的同伴交代几句后,女生径直朝里走来,精致小巧的包袋还没搁上座椅,随着郑砚澜的起身又不动声色往回拢了拢。
“真难得啊,居然会在奶茶店见到你。”唐舒意言笑晏晏。
郑砚澜点点头:“你也回学校了。”
“刚到没多久,跟朋友约了见面。对了,赵阿姨托我把感冒药带给你。”说着,唐舒意从包里拿出一小袋药来,“喏,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严格来说可以算康复了,赵知华明知道戚粼给他送了感冒药,还特地让唐舒意把落在家里的药带来,实在不像她平日里对戚粼一百个放心的行事作风。话虽如此,郑砚澜还是接过,“谢谢。”
“不客气。”
像不经意才发现戚粼似的,唐舒意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语气是好奇的迟疑,“这位是?”
“你好,我是戚粼。”出于礼貌,戚粼也站了起来。
“你好啊,我是唐舒意。”
戚粼对这个女生有印象,上周的迎新晚会她代表学院表演了独舞。经管院的座次靠近舞台,纵使对古典舞没什么深刻认知,台上的匀亭骨肉和曼妙身姿也足以让人领略舞蹈的定义。
原来她和郑砚澜认识?似乎跟赵阿姨也有交情。
恰逢叫号叫到他们,郑砚澜把药袋放到戚粼手心:“帮我拿一下,我去取奶茶。”又拍了拍她的头,对唐舒意颔首示意。
有陌生人在场,戚粼忍住掐他的冲动:“去吧。”
唐舒意的视线在戚粼和郑砚澜身上交错徘徊,等郑砚澜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原来你就是戚粼,砚澜跟我提起过你。”
不得戚粼发问,她率先解释,“我和砚澜是高中校友,也是邻居。我们两家人经常在一起吃饭,关系很好,所以什么都会聊。你们俩小学的时候做过几年同桌是吧?”
高中校友,邻居......戚粼心下了然:“对。”
唐舒意还想多说几句,被身后一道男声打断:“戚粼。”
两人顺势望去,戚粼心想今天真巧,遇到的全是熟人:“部长。”
唐舒意往季舸身边靠近一步:“你们俩认识?”
“对,我们是一个部门的。”
“那可真巧。”唐舒意笑着说,“早知道你们认识,我就叫你一起进来了,是不是在外面等久了?”
“没有。”季舸很有绅士风度地说,“只是刚刚不经意一瞥,”他看向戚粼,“看到熟面孔,就进来了,想说打个招呼。”
“你们也认识吗?”季舸问。
“刚才认识的,戚粼以前的同学恰好是我朋友。”唐舒意冲戚粼眨了眨眼,“对吧?”
这话说得囫囵又意有所指,严格说来也不算错,戚粼无意向外人解释她和郑砚澜之间的弯弯绕,刚想随便应付一个“是”,郑砚澜提着奶茶回来了。
没等他对眼前三足鼎立的场面发表看法,唐舒意先为二人做起了介绍,郑砚澜听到季舸就是戚粼所在部门的部长时,很轻微地笑了一下,两人简短打了个招呼。郑砚澜便将奶茶递给戚粼:“现在喝还是带回去?”
“回去喝吧。”戚粼跟唐舒意刚认识,跟季舸也不算熟悉,眼下四个人在一起虽说画风还算和谐,但她总归不怎么自在,只想快速逃离现场。
“行。”郑砚澜一秒也不耽搁,对面前二人,“那我们先回去了,失陪。”
唐舒意没说再见,看着他:“最近换季,天变得厉害,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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