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爱,想要很多很多爱。我要被人坚定的选择,我要你永远和我站在一起。我的胃口和黑洞一样大,我想要像吞噬宇宙万物一样吞噬你。
但我残存的理智让我停止绑架你。
你为什么这么不识趣?是不是非要我呕出真心,然后把我拒绝,才满意?
静默了一会儿,她开口:“我们小时候,一起看过《黑猫警长》。”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调转到儿童频道,郑砚澜一顿,直觉她要说的不止于此,回答:“嗯。”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戚粼:“里面有一集的内容是,有一对螳螂夫妇,他们感情非常好,一起战斗,一起生活,方方面面都配合得天衣无缝,顺理成章地想要长相厮守。然而就在新婚之夜后,公螳螂却惨遭杀害,警察赶到现场,发现都尸骨都找不到踪迹。”
“经过调查,故事的最后,案件的真相是,凶手就是雌螳螂,是她吃掉了雄螳螂。而她给出的理由是,因为她太爱她的丈夫了。”
“雄螳螂曾经对她说过:‘如果你爱我,就请你吃掉我’。雌螳螂毋庸置疑地爱着雄螳螂,所以她选择将他拆吃入腹。”
没头没尾的一段叙述,戚粼说完,直视郑砚澜的眼睛,认为她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以郑砚澜的聪明程度,足以理解她的意思,并从此和她保持退避三舍的距离。
然而郑砚澜听完只沉思片刻,便绽出一个了然于心,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还带着释怀的笑容。
他非但没有躲开,反而还凑到戚粼面前,缓缓地,用猎人接近猎物般的语气说:
“那么,请你吃掉我。”
第26章 谁是谁的狗
午后的阳光明亮而不夺目,从容透过窗台洒进室内,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中飞舞。
心脏高频次的跳动催生出强烈的悸动和不安,戚粼的目光如图钉一般尖锐而牢固。
她想要从郑砚澜脸上搜寻到其他的内容,比如嘲弄,比如冷眼旁观——这也是她尽力想表现出来的东西,像动物在野外遇到危险时那样,眼神就是她的爪牙,希望藉此逼退所有象征危险的事物。
郑砚澜任她打量,端起戚粼手边的水杯,慢悠悠喝了口水,气定神闲如同一个等待她自投罗网的陷阱。
戚粼感到茫然。搞不懂为什么郑砚澜在听完自己的讲述之后,姿态突然就变得怡然起来,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也搞不得他为什么要在自己决定放弃以后,说出那句近乎献祭式的告白。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以为郑砚澜是想跟她复合。
闹钟准时响起,戚粼被突然的铃声惊了一跳,随后松了口气:“我要回宿舍了,”边说边起身,“不然等会儿去医院要迟到了。”
郑砚澜随口应了一声,看着戚粼回房时落荒而逃的背影,摇摇头,无声地笑了笑。
等戚粼穿戴完毕回到客厅,郑砚澜也已经收拾好餐桌,换上外出服。
戚粼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丢下一句“今天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过去就行”,就匆匆穿过长廊走向玄关。
和郑砚澜擦肩而过的瞬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不容置喙的语气:“一起去。”
“不用,打个点滴而已我又不是小孩。”戚粼拧不过他,只能停下,“你是不是根本没听进去我刚才说了什么。”她举起被郑砚澜握着的手腕,强调,“如非必要,我们之间不要有多余的肢体接触.”
“那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郑砚澜的力度又紧了几分,一字一顿,“我不同意。”
“......”戚粼气笑了,“大哥,你抓的是我的手,不是什么别的可以单独划分归属的物件,你不同意有什么用,我想跟谁肢体接触当然是我自己说了算。边界感,边界感懂吗,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女朋友,我男朋友要是看到我们这样会怎么想——”
“我不会有别的女朋友。”郑砚澜说,“如果你有其他交往的对象,”他顿了顿,“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又有种诡异的冷静,戚粼瞠目结舌:“你在发什么疯。”
“是,我们是发小,是朋友,但这不代表我们要一直捆绑在一起,你不觉得你的想法有点偏激和......幼稚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郑砚澜说出的话,“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有自己的生活,就算你我都单身一辈子,那也是基于自我意志下的选择,不是能人为干涉的事情......”
“戚粼,”郑砚澜难得耐心告罄打断她,“我再说一遍,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再有其他女朋友。如果你非要跟其他人交往,我当然没办法阻拦你。”
“但就算你和我断绝所有关系,我也会缠着你。”郑砚澜不顾她的挣扎,牢牢扣住她的手,“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介意没名没分。”
戚粼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信息量太大,她感觉自己脑子正在经历狂轰滥炸,什么东西,怎么突然就扯到名啊分啊的,听起来跟地下情人似的,而且话里话外好像还都是郑砚澜为了迁就她而委屈了自己的意味。
......搞了半天,听他的意思,是真想跟她复合啊?!
“我不要。”
反应过来,戚粼直截了当,就算对郑砚澜余情未了又如何,她才不会给郑砚澜第二次甩了自己的机会。
“我们当初说好了的,分手以后就做朋友。”声线有些微的颤抖,但戚粼还是毫不退缩地直视着郑砚澜的眼睛,“这也是你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她很清楚地记得正式分手那天,虽然两个人看起来都很镇定,镇定到像是双方都已对眼下的局面有所准备。分手的动静跟大动干戈完全挨不上边,更不可能上演什么撕破脸的戏码,但戚粼确实是有纠结过分手后该如何跟郑砚澜相处。
他们之间没有新仇旧恨,但好歹也是曾经比朋友更加亲密的前任。一看到彼此的脸,难免会想起过去以情侣身份共同度过的时光,甜蜜和遗憾是其次,尴尬才是最首当其冲的心情。
要怎么善后和处理他们后续的关系,戚粼很是伤了一番脑筋。她和郑砚澜面对面而坐,试探着说:“我们以后......”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郑砚澜接过她的话头,抢先道,“就跟没有一起之前一样,好吗?”
郑砚澜目光灼灼,戚粼被他眼里的光亮闪得一卡壳:“啊,呃,好。”
这就是他们从情侣一秒转变为朋友的全过程。
明明是郑砚澜自己提的分手以后做朋友,结果现在又说什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介意没名没分”。
好话歹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
戚粼越想越气:“你想反悔就反悔,你把我当什么,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话一出口,她就看见郑砚澜的脸上多了几道阴翳。
搞什么,她说自己是狗,又没骂他,他做出这么受伤的一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郑砚澜握住她的肩膀,简直要被这番指摘气笑:“你真这么想?”
他咬紧牙关,“我们俩之间,真要比较,究竟谁是谁的狗,你心里不清楚?”
“......”戚粼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跑偏到谁是狗这件事上的,她也不想继续纠缠,梗着脖子道:“你就说当初是不是你说的分手以后做朋友吧?”
“是。”郑砚澜承认得很痛快,静了一下,又说,“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我不想分手后跟你连朋友都做不了,失去你的联络和消息,所以才会这样说。”
说没有动摇是假的,但越到这种时候,戚粼越冷静,细究起他言行的前后矛盾之处:“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提重新在一起的事,”顿了顿,“你刚刚是想要复合的意思吧。”
听见郑砚澜说“是”以后,接着说,“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郑砚澜愣住:“因为你提的要分手......”
戚粼:?
“难道不是你提的?”戚粼不可思议道,郑砚澜怎么睁眼说瞎话,看他还打算争辩的样子,戚粼直接撂下狠话,“谁提谁是狗。”
郑砚澜欲言又止,戚粼继续往下说:
“从我们分手到现在,前后不过一个月,分手和复合对你来说是这么轻易的一件事吗。”
情绪如潮水般堆叠,一浪高过一浪,话赶话到这里,干脆一口气问到底,“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虽然你可能没想那么多,但我不想做别人无聊时拿来解闷,有新的目标后就被踢到一边,可有可无的工具人。我也不想重新和你在一起以后,”想到两个人再次分开的场景,戚粼有些不受控地哽咽,“又随随便便分手,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折腾,我不想活在提心吊胆和患得患失里。”
“你不要这样对我。”她努力克制流泪的冲动,“你不能这样对我。”
戚粼说完就背过身,纵使腕间还没有摆脱郑砚澜的桎梏,仍不管不顾地往门口走。
谁料郑砚澜转瞬就追了上来,双臂紧紧环在她的腰际,温热的身躯贴上后背,把她困在怀里。
“沛沛,”郑砚澜说,“我爱你。”
他的唇似有若无地触碰她的耳廓,像这样才能让她听得更清晰,“我爱你。”
猛地听到如此直白而果敢的告白,戚粼一时忘了挣扎,怔在原地。
爱。
戚粼从不说爱,在她的世界里,表达偏好的最高一级词汇就是“喜欢”。“爱”这个字分量太重,她说不出口,也无力承受,无力承受的对应面是无力回馈。
她一度认为没有人爱她,也认为自己追求爱与被爱的嘴脸一定很不堪。所以她从不说爱,仿佛从未在字典里习得这一字眼,爱本身意味着一片空白。
但郑砚澜说爱她。
对郑砚澜来说,爱是什么呢?是情到浓处的抒发,还是一句随心的、并未投入过多情感的表达。
为什么他早不说晚不说,偏要在这种时候说,这是不是一种诱哄她的技巧或手段?
“我想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些误会。”郑砚澜腾出一只手,掰过她的脸,找到她的唇角,落下一个轻缓而郑重的吻,“对不起,害你伤心难过,都是我的错。但是你要记住,我很爱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别再让这件事折磨自己。”
戚粼看着他:“什么误会。”
郑砚澜叹了口气,带了点意外的无可奈何:“关于分手的误会。”说完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
戚粼别过头,这人真是蹬鼻子上脸,但这个午后实在太跌宕起伏,她的心绪跟着上下求索,这会儿已经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们还没复合。我的意思是,你就算解释了,我也不一定会接受。”
郑砚澜对她的态度接受良好,至少她愿意听解释,还有斡旋的余地,他蹭蹭她无动于衷的脸:“我们先去医院,到了医院再说。”
折腾半天,戚粼:“......谢谢你还记得我要去医院。”
第27章 倒带(一)
戚粼和郑砚澜谈恋爱的第一天,就被谢昭然和赵知华撞了个正着。
正式确认关系之前,戚粼本是坦坦荡荡,跟来郑砚澜酒店的房间也毫不含糊怯懦,还计划看完电影就去找大人,一同前往酒店顶层的西图澜娅餐厅就餐。
等到有了明确的身份后,戚粼又察出点不对味来。想象现在撞上双方长辈,尤其是从酒店房间里一道出来,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戚粼暂时没有公开的打算,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郑砚澜这斯猝不及防把消息捅出去。于是当天电影也没看成,戚粼被郑砚澜搂在怀里,对他耳提面命:“我们俩在一起的事,先不要让大人知道。”
腰上的手一紧,郑砚澜眉梢微挑:“可以,但是为什么。”
“......其他人谈恋爱都是稳定了之后,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才会把对象介绍给父母。我们才刚在一起,离公开还早着呢。”
虽说口头上已经答应了戚粼的要求,但郑砚澜明显不认同她的说法:“你说的情况,多半是出现在长辈和晚辈全然陌生的情况下,大家时间和精力有限,出于分寸的考虑不会过早见面和知会对方。但我们的长辈彼此之间都认识,也对你我足够熟悉,而且我们感情稳定,不需要时间的考验来证明这一点。”
“可是我们才在一起一天。”
“可是我们在一起了就不会分开。”郑砚澜说,“难道你不这样认为?”
戚粼迫于郑砚澜的淫威,也不想在恋爱的第一天就把气氛搞僵,点了点头:“我当然也这么想。”
“但凡事讲究一个循序渐进。”她放轻声音哄他,“而且我担心跟他们公开以后,会被缠着问这问那,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知道的我不太会应付长辈。等过一段时间再讲,好不好?”
话讲到这个份上,郑砚澜哪有不依她的道理,摸了摸她的头发:“好。”
是以两个人出房门的时候都没有联系家长,自己估摸着时间,准备提前去西图澜娅餐厅等候。
谁料刚一打开房门,就和走廊上的谢昭然赵知华正面相撞。
戚粼霎时僵直,郑砚澜也愣了一下,随后状似无事发生地关上房门。
双方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面面相觑之时,郑砚澜先打了个招呼:“妈,谢阿姨。”戚粼这才如梦初醒地跟在后面喊人。
最初的讶异只维持了片刻,赵知华迎上来,笑吟吟拉过戚粼的手:“沛沛,你和砚澜什么时候回来的?阿姨还以为你们还在外面玩儿呢,刚想打电话叫你们回来准备吃晚饭了。”
戚粼和郑砚澜对视一眼:“刚回来没多久。”
郑砚澜:“正准备去西图澜娅餐厅。”
谢昭然:“行,正好在这儿碰面了,咱们一起上去吧,你戚叔和周叔都已经过去了。”
她的视线徘徊在戚粼和郑砚澜之间,按理说,与人对话时直视对方本来是无可指摘的社交礼仪。但说不好是心虚还是对谢昭然的视线有天然的抵触,戚粼总有一种她在细细打量自己和郑砚澜的观感。
尽管她和郑砚澜出门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现在两人之间也隔着一臂远的距离,但仍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被谢昭然看穿的纠结和疑虑。
因着这层顾虑,进电梯时,赵知华和谢昭然站在后方,戚粼透过金属面板,和谢昭然对上目光,她平静无波的眼里带着审视,戚粼只得又往角落里挪了点位置,郑砚澜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沉默地站在一旁。
晚餐进行得很顺利,谢昭然和戚斌在外都是会审时夺度之人,赵知华和周文忠更是体面人中的体面人。何况今天的聚会打着庆祝的旗号,气氛不可谓不热烈和谐。
戚粼和郑砚澜按往常的规矩坐在一起,平日里不觉得,这会儿见着郑砚澜的手摆在桌面上,总有些移不开目光。
她越是想要转移注意力,就越是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吸引,像磁铁一样,忍不住亲近,想要并入他手指间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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