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低头吃东西,边用余光,看见郑砚澜放下筷子,右手随意的垂在身侧。然后手背翻转,掌心朝上,冲着她的方向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戚粼一个不留神,差点被食物呛到。
头埋得更深,眼睛往上瞟,看见郑砚澜也正注视着她,挑了挑眉,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戚粼又直起身,确认桌上的大人都在聊天,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后,缓缓将左手置于桌下,往郑砚澜的方位探去。
她全程小心观察着饭桌上其他人的状态,移动得漫无目的,却很快被纳入郑砚澜干燥温暖的手掌中。
郑砚澜捏了捏她的手,戚粼的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提,只能低头尽力将嘴角抿得平直,以防被看出更多端倪。
吃完饭,郑砚澜借着消食的名义,带着戚粼从新开的牌桌上开溜。
直到走出一整条街,就算是谢昭然也不可能穿过实质的障碍物望见他们,戚粼才放心地把手塞进郑砚澜手里,嘴里还不忘找茬:“你都不牵我。”
郑砚澜一愣,随即失笑:“我要是刚刚在路上就牵你,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不听你的话,故意暴露我们俩的关系。”
戚粼嘿嘿一笑:“真聪明。”
大庭广众,戚粼有恃无恐,郑砚澜没办法,只能忍下把她的脸搓扁揉圆的冲动。
“不过,”走着走着,戚粼开始疑神疑鬼,“我们俩天天都在一起,走得这么近,你说赵阿姨他们会不会本来就对我们俩的关系有所怀疑啊,只是没告诉我们。”
郑砚澜略一思忖:“有可能。”
戚粼眼珠子一转:“你跟赵阿姨和周叔叔讨论过恋爱的话题吗?”
“不算讨论。”
“那就是有提过!”戚粼抓住重点,“怎么说的?我妈只跟我说过不准早恋影响学习。”
郑砚澜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之前,有女生向我表达过好感,我拒绝了。”他按住戚粼作势要抬起的手,强调,“我拒绝了。”
戚粼看着他,好吧,也不算意外。就是她和郑砚澜以前聊天的时候,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默契,从来没说起过此类话题。他不提,戚粼潜意识就渐渐忘记了还会有其他人喜欢并且向他告白的可能,一心一意沉浸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
如今听他提起,知道是为后面内容的铺垫,戚粼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然后呢?”
“然后我妈知道了,问我有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如果遇到心仪的女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追求,可以向她请教。”说到这里,郑砚澜叹了口气,似乎对母亲的善解人意和过分热情感到有些疲惫,“基本都是她在输出,我听着,所以算不上讨论。”
戚粼一直知道赵知华相对绝大多数父母来说,对孩子的教育是更为开明的一方,听郑砚澜这么一说,倒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就是——
“有女孩子追求你,赵阿姨怎么知道的?”郑砚澜不是喜欢把这种事拿出去到处宣扬的人,戚粼以她惊人的直觉推断,“难道那个女生是当着你们的面告白的?还是说赵阿姨也和那个女生认识?”
郑砚澜既然选择坦白,也就对戚粼的反应有所预料:“嗯,对方是赵老师的学生,也是我们在B市的邻居。”
有时候会来家里作客,加上在同一所高中念书,一来二去,自然会打上照面。
那一天,唐舒意来找赵知华商讨专业考试的内容,不知不觉,转眼就到了傍晚,赵知华得知唐舒意父母都有事不在家,便热情地留唐舒意在家中吃饭。
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唐舒意和赵知华最近在追同一部偶像剧,郑砚澜没看过,自觉保持沉默。
聊到英俊深情的男主角,赵知华说:“你们年轻小姑娘,是不是就喜欢这一款?”
唐舒意想了想,像是真的在苦恼:“还好,我只是比较喜欢看他和女主角在一起时的感情戏。男生里面,我喜欢砚澜这一款。”
她说话的语气自然流利,没有加入任何多余的重音,仿佛在讨论天气一样稀松平常的话题。
听清楚内容后,赵知华和郑砚澜动作都停顿了一下,但仅此而已,都没有表现出太过意外的反应。
毕竟面对一个少女心意的剖白,流露出过于意外的神情,也是一种失礼。
唐舒意再接再厉,直接面向郑砚澜:“砚澜,你怎么想?”丝毫没有长辈在场的尴尬和不自在。
郑砚澜冷静地,充满礼节地和她对视:“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难道你对我没有一点好感吗?”唐舒意说。从小到大,追求她的男生不计其数,趋之如骛,她不能理解郑砚澜的犹豫,她认为郑砚澜的委婉并不象征拒绝,而是犹豫,犹豫就意味着有可能,没有她拿不下的男生。
郑砚澜显然也从她的反应里意识到了这一点:“抱歉,我想你可能误会了。”
“你是赵老师的学生,我想我无法给你提供任何,无论是专业还是感情方面的支持。”
第28章 倒带(二)
当场被郑砚澜拒绝,唐舒意的脸色多少有些挂不住。她原以为郑砚澜会继续委婉推辞,她也乐得和他来回推拉,享受言语间拉扯暧昧的感觉。可谁知不过一句话的时间,郑砚澜就用他的态度给了自己一个坚决的、几乎已成定局的答复。
向来是她拒绝别人的份儿,今天还是头一遭有这个待遇。
郑砚澜很有礼貌地没继续用餐,似乎是在等她给这场对话正式划上一个结点。他不为所动的样子,让唐舒意感到难堪的同时,又涌起一股接近胜负欲的情绪。
赵知华见场面僵持,适时出来打了个圆场:“舒意,先吃饭,再不吃待会儿菜就凉了。”她往唐舒意碗里添菜,“砚澜这孩子,是个死脑筋。这话放外面我都不好意思说,但他现阶段确实精力主要都放在学习上了,你知道的,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闲暇时也都喜欢运动和游戏,这注意力一瓜分,也就没什么恋爱的时间和想法了。”
到底是长辈,唐舒意没有不给赵知华面子的道理,也心知今天无论怎么纠缠也势必是同一个结果,便应了一声,又和赵知华亲亲热热聊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郑砚澜没有跟戚粼细说唐舒意告白的过程,甚至没有指名道姓。一是觉得复述女生被拒绝的过程不太礼貌,二是不知道戚粼听了会不会不舒服。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想知道吗?”他在网络上看到过类型的情境设置,如果刻意隐瞒,似乎也是对女友的不尊重。
戚粼想了一下:“算了,都过去了。”
“那个女孩子,还挺大胆的。”她只说了一句,又改口,“勇敢。”
郑砚澜不置可否。戚粼则由这个话题联想到另一个:“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是每一对情侣都会面临的问题,他们也不能免俗。
“这个问题,我也思考过很多次。”像是想起了什么,郑砚澜笑着说,“每次很想你,或者意识到自己很喜欢你的时候,我都会去回溯,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动,从什么时候开始忘不掉你。”
“但是很难找到一个具体的节点。就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就像自然规律一样,或早或晚,我都无法违背自己的本能,注定会喜欢上你。”
听了他的回答,戚粼没说话,路过一个无人的狭窄巷口,闪身进去,一把拽过郑砚澜,和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回到家,戚粼简单和父母打了个招呼,便去洗漱。
等一切料理完毕,打开房门,却见谢昭然正坐在她的书桌前,状似随意地翻看着她桌面的几本书。
“妈,”戚粼心知她多半是兴师问罪来了,还是多此一举地问,“你怎么还不睡,还有什么事吗。”
赵知华合拢书页,把本来摊开的书立着卡进桌面上的简易书架。
谢昭然在家中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的客套委婉,她没有任何铺垫的,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砚澜现在是什么关系?”
虽然从看见谢昭然的第一眼,戚粼就已经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预设她已经知道结果,但真正直面她的问题,戚粼还是有几分无措。
她尽力稳住心神:“什么什么关系,就是朋友啊,我们一起从小玩儿到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谢昭然似乎对她的回答也并不意外,只敛眉看了她一会儿,看得戚粼想借睡觉的理由逐客之时,她开口:“你以后要是找男朋友,可以找砚澜这样的。”
戚粼怔住:“你说什么。”
谢昭然:“我说,你以后要是找男朋友,可以找郑砚澜这样的。”
她说话时的语气冷淡而倨傲,很有几分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意味。似乎这只是一个决定和通知,并不在意戚粼本人的意愿。只是她作为母亲挑选女儿的对象时,看上了郑砚澜,认为这是一个她从小看着长大,因此足以进入她法眼的年轻人。
这种指派戚粼相亲一般的态度,让戚粼听得直皱眉,她并非不喜欢郑砚澜,但她不喜欢谢昭然如同包办婚姻一般的安排。
她说:“这种事情,我说了又不算,你看得上人家,人家不一定能看上我呢,再说了,您又怎么肯定我喜欢他呢。”
“我没和你说喜不喜欢的事。”谢昭然像不理解她说的话,“我只是今天想起来,你马上就要去As市读大学,山高皇帝远的,你要是谈恋爱了,我们也管不了你。如果真的要谈,不如早点谈,和砚澜谈,我们两家人彼此都知根知底,不容易生事端。以后你工作和家庭都有着落,我和你爸也少操点心。”
谢昭然像一个独裁者,冷静地分现有状况和可行方案,唯独少了情感。
戚粼感到不可理喻:“妈,你还记得我高中的时候,你说过我要是谈恋爱就把我腿打断吗?”虽然这多半是一句恐吓式的训诫,把腿打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但也充分表明了谢昭然对早恋待之如洪水猛兽般的态度。
这才过去没几个月,以高考为分界线,高考之前谢昭然还唯恐她恋爱影响学习,高考之后,甚至她明天才成年,谢昭然就已经开始计划她的恋爱、家庭和工作。
仿佛她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火柴小人,任由她的控制欲摆弄。她说怎么做就得怎么做,她打着为孩子着想的名义,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永远都是对的。
“我那是吓唬你的,”谢昭然抬眼,不冷不热看她一眼,像在怪她不懂事,“我要是不管着你,你真恋爱了,学习成绩下降最后考不上A大,我看你现在哭都来不及。”
“你马上成年了,就是大人了。人一辈子很快的,学业工作家庭,缺一不可,既然你眼前有这么好的机会,就要学会把握。”
戚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坏了,谢昭然明明说的是中文,她的母语,她却感到难以理解。
......机会?
郑砚澜等于机会?什么机会?在她听来,这样的匹配和一场冰冷的交易无异。
她和郑砚澜两情相悦,谢昭然对郑砚澜也很满意,至少不会在两人的交往上多加阻拦,甚至乐见其成,本来算一件好事。
可戚粼毫不为此宽慰,反而感到一阵胃酸翻涌的反胃。好像她的一生只是流水线上的一件无情无义的商品,只等着人生产、加工、贴上标签、出厂、最后摆上货架售卖。
“我和谁交往是我自己的事,您别操心了。”她说,“还有,郑砚澜跟谁在一起,也是你做不了主的事,他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我看他挺喜欢你的。”谢昭然轻飘飘地说。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似乎在谢昭然眼里,一切都已成定局。郑砚澜和戚粼,一定会在一起。
戚粼反驳:“你想多了,我们就是朋友。你还是趁早放弃这个念头吧,要不然以后我们各自有了交往对象,你说这话多败别人兴头。”
她暗自庆幸今天和郑砚澜说好了暂时不公开,她不想让郑砚澜真的成为交易池里的一员。
“所以你才要抓紧时间啊。”谢昭然全程都用那种不紧不慢的,让戚粼恼火的语调说,“你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有感情基础,一般人介入不了你们。先天条件有了,后天你再主动一点,砚澜挺惯着你的,你提的要求,他一般都不会拒绝。”
戚粼觉得谢昭然疯了:“谈恋爱是普通的提要求吗?他又不欠我的,凭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了,你就没想过我们谈恋爱以后分手的情况吗?你说得像一谈了就万事大吉一劳永逸一样。”
“分手了也不是不能复合。”谢昭然跟认定了郑砚澜作女婿似的,又在戚粼恼怒的眼神下,勉勉强强改了口,“那也得谈过了才知道不合适嘛,不合适再说,像砚澜这种条件的男孩子,错过了就不好再找了。”
说来说去,还是绕回原点,戚粼冷笑:“我和郑砚澜,在你心里,只是两件待价而沽,等额交换的商品吗。”
或许还不是等额交换,或许她高看了母亲眼中的自己,不然也不会催着她“先下手为强”。
谢昭然仍旧是那副不痛不痒,丝毫不被戚粼的话语刺痛,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刺痛戚粼的样子。
“我只是提醒你,如果你觉得这样的话难听,等你以后吃了亏,不要来埋怨我。”
寒意已经从胃里开始灼烧,一路烧到戚粼喉咙口:“你少做一点自以为对我好的安排,少点控制欲,我会感激你。”
现在的谢昭然,和戚粼记忆中小时候的谢昭然,已经有了不小的区别。
以前的谢昭然总是一言不合就迁怒于戚粼,大声责骂是常家便饭,摔碗砸盆也时常发生。若是以前的她,听了戚粼的话,定会跳脚,不数落个酣畅淋漓不痛快。
然而现在的她只是看了戚粼一眼,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任何动作,那一眼却有一种不动如山的笃定,仿佛笃定戚粼永远逃不出她的掌心。
第29章 倒带(三)
戚粼对谢昭然强横到专制的控制欲由衷的不满,愈发认为,她和郑砚澜没有公开关系是明智之举。倘若真就这样遂了她的愿,戚粼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谢昭然只会更得意,认为是自己的劝说发挥了作用,往后定会变本加厉。
于是他们的交往,一直以一种隐秘的方式进行。这种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以外,再没有第三人知情的恋爱,有时候也不可谓是一种情趣。
恋爱初期,两人虽然都略显生疏,但也都乐在其中。
忘了改变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就像戚粼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郑砚澜。
睁开眼,想到郑砚澜,首先袭击她的是恐惧。
这很奇怪,分明两人前一天还手牵手约会,氛围轻松愉悦,没有发生任何不快。只不过过去一晚,戚粼心里已经有了失去的预感。
她发消息给郑砚澜:“你会离开我吗?”
发完闭眼平复两分钟心情,才开始后悔这话太肉麻矫情,还有股莫名的丧气,但撤回已经来不及。
郑砚澜直接拨了一个电话过来。
戚粼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有点抵触在说完这种话之后和郑砚澜正面交流。但还是接触了电话:“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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