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听雪躺在床上大口喘息,面色惨白如纸,神情痛苦。
她二话不说手搭上了她的腕间,半晌过后面色竟浮现喜色。
“没事,你这是把积在身体内的淤血吐出来了,”又拿出帕子擦掉她唇边的血,柔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觉得体内翻涌的血气逐渐平静了下来,呼吸也不再像先前一般痛苦,她点点头虚弱道,“好多了。”
月娘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嘴边,她小口喝着,一杯温水下肚,身体舒畅了几分,精神也好了些。
“我的毒解了?”她被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头发凌乱,面色憔悴,眼底有淡淡的疑惑。
月娘眼下有淡淡的乌青,面上却是欣慰笑意,“对,你的毒解了,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身体就会恢复。”
“是您帮我解的吗?”她又问。
之前不是说这毒除了配出解药别无他法吗?
没想到月娘摇摇头,“是昨天来了个姑娘,她给你解的毒。”
鱼听雪身形单薄,眉头蹙了起来更显我见犹怜,“那女子叫什么?”
月娘刚想回答“不知道”,门突然被推开,端着汤药的飞鸢走了进来,见到坐着的鱼听雪呆愣在了原地。
“就是这位姑娘,”月娘起身接过汤药,见没有食物便道:“你先别吃药,我去给你熬点粥,喝点东西再吃药。”
鱼听雪虚弱笑着点头,眼神却直勾勾盯着飞鸢,月娘走了出去。
屋内沉默了下来,阳光透过门窗照了进来,飞鸢一身黑衣站在光影交界处,整个人诡异地分成了两半,亦漠然回视着她。
鱼听雪看着她笑了,眼神平静,问她:“山奈呢?”
飞鸢愣住了,眼中浮现出诧异。她以为她会质问自己为何要给她下毒,万万没想到第一句话竟是问那个丫鬟的死活。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活着呢,跟荆乌在一起养伤。”
“多谢,”她又轻声道谢,面上看不出一丝愠怒,反倒有着淡淡感激。
她像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衣服,她听到自己冷着声问:“你不知道是我给你下的毒吗?你不恨我吗?”
鱼听雪点点头,哑着声说:“知道。”
“那你还谢我?”她快走两步靠近了她,似是凑近了就能看清她的想法,看清这只是让她心生愧疚的手段。
“多谢你救了山奈,”她轻咳了几声,抚着胸口许久才低声道:“我恨你什么呢?”
“要不是我你就不会中毒,”飞鸢声调陡然拔高,神情激动,与平日里面若寒霜的她判若两人,“你差点就死了!差点就死了!”
可鱼听雪并没有她预想中的反应,她只是抬头看着她,平和却冷漠。
“我恨你什么?”她摇头,“你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我也是棋子,你我都没有做主的权利,我恨你做什么呢?”
飞鸢后退两步,不解地看着她。
她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绝对的服从和自私。绝对地服从主子,绝对地在一次次任务中活下来,哪怕杀掉同伴。
可这个女子竟然说自己只是棋子,所以不恨自己?
她看着她摇头,她不懂她。她转身快步走了出去,略显狼狈。
鱼听雪看着她的背影面上浮现一丝苦笑。
她说完全不恨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差点就死掉。可要她怎么恨呢?不过也是个苦命人罢了。
昏迷了半个月,身体太过虚弱,她精神又有点不济,扶着床慢慢躺了下去,眼皮逐渐合上。
在她躺下半晌后,拓拔晗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其实在她刚醒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迅速翻墙过来想来看她,却在门口时犹豫了。
飞鸢的一声声质问像在他心里扎了根,一想起鱼听雪便会想到她的话。
自己有什么身份去如此关心她?她是昭宁公主,是漠北未来的王后。
所以他无法坦然自若地面对她,只敢在她睡着后偷偷进来看看她。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低头看着她。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她原本还有点圆的脸颊瘦出了尖下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面色极为憔悴。
唉。
他心内暗叹一声。
“哎,公子你来了,”月娘端着一小碗粥走了进来,见他在便笑着说:“你那么关心这位姑娘,我还纳闷呢,怎么没见你过来。”
拓拔晗站起身朝月娘微微颔首,低声道:“多谢您了,是您救了她,在下感激不尽。”
月娘放下粥走了过去,瞧了瞧她的面色才道:“我没做什么,要不是解药来得及时,我根本救不了她。”
许是两人说话的声音太吵,鱼听雪手指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睛。
入目先是看到了月娘,视线一转才看到一旁面色古怪的拓拔晗,月娘忙上前扶起她。
“你感觉怎么样?”拓拔晗背在身后的手不断地摩挲着,语气却有几分疏离。
“好多了,”鱼听雪点点头,面色也有几分古怪。
她虽然多数时候在昏睡,却对外界有一定的感知,她似乎一直觉得他就守在跟前,跟自己碎碎念。
月娘见两人气氛奇怪,便端过粥碗塞到他手里,“粥已经不烫了,公子喂姑娘喝一点,然后就能喝药了。”
拓拔晗被她强推着坐在床上,一转头与她清亮的眼睛对上,又急忙撇开头,将碗塞进月娘手里道:“还得麻烦您帮个忙,我那边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出了屋,跟屋子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真奇怪,”月娘发出淡淡疑惑,坐在床边给她喂粥,“你昏睡的时候他一直守着你,怎么你醒了他倒跟不乐意见你似的。”
鱼听雪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有一丝笑意,笑着道:“可能真的有什么事吧。”
月娘不置可否地挑眉,喂她喝了小半碗粥,又温了药给她喝。
等她身体状态平稳下来,再次睡着后她便也回了家。这半个月因着照顾她,她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现在终于能好好睡个觉了。
夜半,鱼听雪吃完药后便躺在床上假寐,白日里睡了太多,此刻一点睡意也没有,可她也因着身体的缘故而不能有其他活动。
“咯吱——”
寂静如鸡的夜里响起一声微弱的推门声,来人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向床边走了过来。
她正要睁眼看看是谁,却突然想到白日里的拓拔晗,便仍闭着眼装睡。
她感觉到他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眼神灼热,她明明知道他不知道自己醒着,可心脏仍是咚咚跳个不停,面上逐渐发烫。
“唉。”
她听到他轻微的叹气声,然后在自己床边坐了下来。
他叹什么气?
突然她呼吸一窒,整个人紧绷了起来,脑子瞬间空白。她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了自己的额头,低声疑惑道。
“额头不烫啊,脸怎么这么红?”
她放缓了呼吸,不想被他看出来一点异样,面色也逐渐变得正常。
“唉。”他又连着叹了好几次气。
她心里的疑惑愈盛,他到底在叹什么气?总不能是看着自己变丑了,心生惋惜吧。
就在她忍不住要睁眼时他又幽幽道:“鱼听雪,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这么说?
“要不是我,你现在还是太安城里的丞相千金,地位尊崇,生活安逸,”他声音低了几分,情绪低落,“可就是因为我,你才奔波千里,还中毒濒死。”
他摇了摇头,“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不知道做什么才能弥补。”
鱼听雪心里也有一瞬的唏嘘。如果不是漠北,自己可能会做一辈子的丞相千金,来日再配一个门当户对的姻缘,然后相夫教子,过着一眼望到头的平稳生活。
可也是因为他,自己的人生迈上了另一条轨迹,一种太安城里的鱼听雪永远不会有的可能。
她可能孤独老去或者惨死异乡,也可能施展才华,实现抱负,最终位极人臣,扭转不公的世道。
哪种轨迹更好,她并无定论,顺着走就好了,结局是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鱼听雪,为什么?”
她听到他语气带了几分痛苦与迷茫,像在质问她,又似在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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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新年快乐吖!
第24章 他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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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为什么?
鱼听雪心头浮上淡淡疑问,耐心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可他却再没开口,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半晌后,响起他离开的脚步声。
她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门板打开又关上。
这人说话怎么说一半?
但任是她将门板瞪出个窟窿来,拓拔晗也不可能去而复返地告诉她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好奇,收回视线闭上眼睡觉,许是身体太过虚弱,昏昏沉沉中竟然真的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已经天光大亮。
月娘正坐在床边替她把脉,见她醒来便柔声道:“今天感觉如何?”
她点点头,“比昨天好多了。”
月娘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接话,扶着她起身靠在了床头,面有难色。
“月姐姐,你是有事要跟我说吗?”她见她面色极为为难,便主动开口问道。
月娘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心疼不已,才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却要遭此大罪。她替她掖了掖被子,犹豫半晌才道。
“你体内的毒并没有完全解。我昨天把脉的时候以为只是刚服下解药的缘故,但是以今天的脉象来看,你体内仍旧有残留的毒素未曾解掉,我怀疑,”她怜惜地看着她,不忍道:“我怀疑你昨天服下的解药只是暂时的,后面还会毒发。”
鱼听雪弯唇笑了下,月娘说的她早就猜到了,此刻也不过是被证实了罢了。谈不上意外,更谈不上惊喜。
“我知道了,麻烦您了,”她沉吟半晌才又说:“月姐姐,不知您对毒术一途有无钻研?”
月娘点了点头,面色却带着愧色,“略微懂一些,但是造诣不高,所以我也无法替你解毒。”
她点点头,又问:“那我的毒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解?”
“有,”她收拾着打开的医药箱,抬手间飘浮着淡淡的药香。
“极北之地生长着一种草药叫霓裳花,可解百毒。不过此药难寻,鲜少现世。”
“霓裳花?”她有几分讶异。她曾在一本偶然得到的叫《九州地理志》的古籍上见过它的注释。
上书:九州极北,生有一花,名曰霓裳,两叶五瓣,朝而盛暮而衰,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可解百毒。
那本书里所述内容很多都已经绝迹,她翻阅了诸多古书也未能得到证实,是以对这朵花也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只以为是一种传说。
月娘笑着看她一眼,“姑娘听过这朵花?”
此花一般人不知道,她也只是听师傅提过一次,也未曾真正见过。
鱼听雪点点头,“在一本书上见过。”
“此花可遇不可求,姑娘还是想想其他法子,如果认识擅长毒术一途的朋友,说不定能替你研制出解药。”
两人说话间,拓拔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拿着食盒的士兵。
“鱼听雪,”她三两步跑了过来,妍丽的面庞上满是惊喜,“你看起来好多了。”
她面容憔悴,语气温和,“嗯,好多了。”
月娘拿出食盒里炖烂了的粥给她端过来,坐在床边喂她,“先喝点粥,等会喝药。”
她今日已有了些力气,便不想再麻烦她,自己端起碗喝了起来。
“你跟我二哥吵架了?”她好奇问道。
鱼听雪舀粥的勺子一顿,随即恢复正常,淡淡道:“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拓拔翎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来,托着腮答:“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院子里站着,问他怎么不进来,他说自己还有事,又急匆匆地走了。”
“脸色阴沉着,还怪吓人的,”她想了想又道:“也不是,从这次见面他就挺奇怪的。”
月娘也坐在一旁吃早膳,鱼听雪咽下口中的粥才问道:“怎么奇怪了?”
拓拔翎突然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眉间神情带着几分得意。
“二哥他之前在王城的时候性格温柔,脸上总是带着笑,也因此受到很多女子的追捧,但是这次见面总觉得他闷闷不乐,让人怪陌生的。”
鱼听雪点点头,内心却只有腹诽。
温柔?这是能用在拓拔晗身上的形容吗?
爱笑?那是笑里藏刀!
吃完早膳月娘便让她躺下休息,跟拓拔翎两人出了屋子。这半个月一直在昏睡,此时躺着也睡不着。
屋子里太过沉闷,她起身想去打开窗户,刚穿上鞋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咯吱——”
木门被推开,却没有人走进来。
她不解地盯着门口,站起身想走过去看看是谁,快走到近前时一条腿跨了进来。一袭黑衣,除了飞鸢还能有谁?
她一身白色里衣,飞鸢一袭黑色劲装,恰似两个极端,互相对望着。
鱼听雪个子不低,可在身量高挑的飞鸢面前仍旧显得小鸟依人,她愣了一瞬后便转身去打开窗户。
“你怎么来了?”她慢慢挪回床上坐着,看向站在门口的飞鸢。
飞鸢反手关上门,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她微微仰头瞅她。她抿了抿唇,脸上浮现一丝挣扎,半晌后从胸口掏出一个天青色瓷瓶,小巧精致。
“这是解药,每两个月一服,”她将瓶子递了过去,微微撇过脸故意不去看她。
鱼听雪嘴角勾起笑,拿过瓷瓶搁置在一旁的桌上,温声道:“多谢了。”
“我这是怕什么时候你又没来得及服药而毒发致死,”她眉头微蹙,语气更冷,“药快服完了告诉我,我会再给你一瓶。”
她点了点头,脸上是清浅笑意。飞鸢被她的眼神看得愈发不自在,丢下一句“你好好养着吧”便大步走了出去。
鱼听雪拿起瓷瓶看着,眼底的冰霜化去,有了温度。
飞鸢这姑娘面冷心热,故意将解药提前给自己,她不可能猜不到自己会去寻人配置解药。
她将解药压在枕头底下,打算等月娘下次来的时候问问她,有了这药她能不能配置出解药。如果可以,就不用再受制于人。
她脱了鞋子躺下,困意来袭,眼睛缓缓闭上。
***
隔壁院子里,百年古树在秋季掉光了叶子,此刻只余光秃秃的枝干伫立在空中,略显孤寂。好在长出来的草绿嫩芽为它添了一抹春意,多了几分生机。
树下有一方石雕桌凳,平滑精致,若是夏日坐在树下纳凉,可想而知有多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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