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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辞站着没说话，面上也毫无诧异的神色，只是低头看着她。
不知何处吹进来一股风，烛火飘曳，地上的帘幔阴影晃动不止，月娘抬脚走上前来，走动间褐色的裙角翻飞，低笑道。
“择日不如撞日，阁主就在楼上，郡尉去见见吗？”
“不行，”鱼听雪还未答话，祝辞已经出声反对，“不急在这一时，等你伤好点再去。”
月娘点点头没说话，一双美目只温温看着她。
鱼听雪抿了抿唇，刹那间便下定决心，掀开被子想要下床，道：“日后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现在去吧。”
祝辞却半蹲着按住她的胳膊，担忧的目光直直地看进她疲累的眸子中，阻止道：“你的伤在加重怎么办？阁主又不会跑，等两天再去。”
她冲他勾了勾唇，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沈老板，麻烦带个路。”
月娘朝她一颔首，笑着转身走了出去。
她甫一抬脚，身后便贴上来一个带着寒意的怀抱，祝辞稳稳地扶住她的胳膊，低头看着她，眸中情绪复杂，无奈中又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疼惜。
“犟死了。”
“也还好。”
她低笑了一声，胸口闷闷地泛着疼，走动间腿脚愈发酸软，他的搀扶倒是叫她省了很多力气，索性就着这个姿势爬着台阶。
月娘纤弱的身子在前方引路，二人跟在身后缓缓走着，木制的楼梯发出轻轻的闷响，倒叫冷清无人的后院添了一丝人气。
了忧酒馆位置偏僻，共有三层，一楼开放着酒肆，二层僻出了几间雅阁，供醉酒客人休憩，三楼便是月娘休息的地方。此刻她停在了三楼最里间的一间房门前，二人亦在她身后停住了脚。
“叩叩叩。”
她抬手敲了敲门，半晌过去后却仍无声响传来，鱼听雪与祝辞对视一眼，却没有看到他讶异的眼神，想来是已经习惯了。
月娘转身看着她，温和笑道：“阁主姓万名御之，她就在里面，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她心底虽极为疑惑，却没有询问出声，只点了点头。祝辞上前一步伸手去推门，精致门扉却在他碰到之前自动打开，一道懒散不已、略带冷淡的声音传进三人耳中。
“进来吧。”
月娘见她神色带着些不自然，解释道：“御之性子比较独特，大人别见怪。”
“多谢沈老板。”
鱼听雪闻言便飒然一笑，微微颔首后跨过门槛走进屋内，祝辞亦抬脚跟了上去，门扉在两人身后关得严实。
她转头看了眼祝辞，有心想问他怎么也跟进来了，余光瞥到窗户上的一抹火红身影，便无声地住了嘴。
等人高的窗户上坐着一个红到有些刺目的女子，女子身量十分纤长，一条修长匀称的腿微微晃着，如玉指间把玩着精致小巧的青色酒盅，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正漫不经心地向她望来。
刹那间，鱼听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窒了下来，她忘记了身边的祝辞，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她的眼中脑中都只有眼前这个女子。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美到极具攻击性的绝世佳人，可那双眼中若有若无的冷淡又生生令她多了些出尘之意。
不同于拓拔翎的野性美，不同于月娘的温婉，更不同于鱼听雪的清丽，她的美自带勾人心弦之态，可微微外泄的狂傲气场却令人望而却步，旖旎心思难以再生。
“呵。”
女子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望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玩味。
鱼听雪瞬间回了神，面色逐渐潮红，在她的眼神下她竟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的错觉，她慌乱地移开眼去看别处，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祝辞，”她的嗓音亦与外表极为适配，低沉而富有磁性，“不介绍一下吗？”
在鱼听雪看不到的地方，祝辞的眼神极为阴沉，更是狠狠瞪了一眼万御之，冷哼一声。
“没出息。”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鱼听雪却莫名觉得他在骂自己。她转头幽怨地看着他，却在看到他眼中的怒气时愣了一下，随后略显僵硬地转过了头。
她扯动嘴角，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自然一点，抱拳道：“在下祝迎朝，冒昧打扰，还望万阁主见谅。”
久久不见她回话，她直起腰来抬头，却与不知何时到了近前的那双狐狸眼四目相对，她瞳孔瞬间瞪大，万御之勾了勾唇。
震惊之下她慌忙后退，却被一侧的凳子绊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啊！”
万御之伸手去抓她，却被另一只手捷足先登，祝辞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冷声道：“祝迎朝，你忘记自己来干什么的了吗？”
肩膀的伤口有些被拉扯到，鱼听雪原本还在呲牙咧嘴地吸着气，听到他如此说便敛去了神色间的痛意，站直了身体。
“你这么凶干什么？”万御之不满地看了眼祝辞，随后目光又贴在她身上，“祝大人，我是不是很美？”
饶是鱼听雪已经刻意压制着不去看她的脸，听闻此话还是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待看见她带着调笑之意的眸子时，面色再次变红。
祝辞警告般地瞪了她一眼，跨前一步堵在了两人之间。
“万阁主，你若是一直如此，这合作我看不谈也罢。”
不等万御之做出反应，鱼听雪已经被他这话震得彻底回神，她忙上前一步走了出来，神色恢复了正常，嘴角亦勾起淡淡笑意。
“万阁主，听沈老板说今日祝辞带去的人马是您借的，我在此先行谢过。”她往后退了一步，弯腰作揖。
祝辞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抿着唇走到一旁坐了下来，低眉敛目。
万御之没理他，抬手虚扶了她一下，面上调笑之意褪去，眸光冷淡，道：“先别急着谢，我这都是有目的的。”
不知为何，听她如是说，鱼听雪心下反倒有些轻松。人与人之间，最不好欠的就是人情，最舒服的状态就是各取所需。
“不知阁主目的为何？”她抬手示意她坐到窗前的椅子上，又问，“沈老板说您见了我才能决定是不是要退出雁归山的争夺，不知这是为何？”
万御之走到窗户前，却没如愿坐到椅子上，反倒长腿一跨又坐上了窗户，转头看着她，狐狸眼中浮现狡黠。
“我的目的，便是要你祝迎朝欠我一个人情，”她勾唇一笑，魅惑至极，“我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鱼听雪神色愕然，想不到这女子竟是个如此洒脱通透的人，她原本可以冠冕堂皇地说些场面话，却一开口就是直言自己的目的，倒叫人生出无端好感来。
“这第二个问题嘛，”她语调悠悠上扬，勾唇笑道：“我的决定的确取决于你。”
“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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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予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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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除掉巴勒和三大帮派对吗？”
鱼听雪坐在了祝辞旁边，闻言弯唇轻笑一声，却没回答她的话。万御之也不介意，收回目光看向窗外，嗓音冷漠。
“我可以帮你。”
“阁主的条件是什么？”她敛了笑意看向她，又被她凭风而舞的发丝惹了注意。
街上熙熙攘攘，笑语阵阵，万御之抬腿跳下窗户，一步步朝她走来，微微俯身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
“江湖共主。”
“什么？”她脑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此话何意，微微拧眉问道。
万御之刚张了张嘴，两人之间却横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祝辞拿食指将她往后推了推，不悦道：“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做什么？”
又转头朝她解释：“她的意思是她要做江湖共主，所以她要与你合作。”
她赞赏般地抚了抚掌，坐在两人对面撑着面颊看向她，狐狸眼中有淡淡询问之意，又说道：“我这个人呢，对朝堂权势没多大兴趣，只对江湖情有独钟，可这小小的焚乌阁阁主我已经做腻了，想换个江湖共主当当。”
“祝迎朝，你意下如何？”
祝辞也转头看着她，神情平静，眸底却有势在必得之意。
鱼听雪自顾自拿起酒盅倒了两盏酒，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举杯道：“阁主的意思自是不得辜负。”
万御之大笑一声，仰头闷掉酒，眼神不复之前的清明，出现了些许的朦胧醉意，半真半假调笑道：“祝迎朝，你这家伙可别过河拆桥，等除掉了这几人，若是再掉头来搞我，我一定杀了你。”
“一定杀了你。”
她突然起身靠了过来，魅惑众生的脸在她面前骤然放大，浓烈的酒气亦扑鼻而来，鱼听雪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这人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下一瞬祝辞便将她按了回去，顺带毒舌道：“万御之，你酒气熏人知不知道？”
“有吗？”她被粗鲁地推回去也不介意，反倒抬起袖子闻了闻，神情纳闷，“我怎么闻不到。”
“你要是能闻到，那我俩早就被熏死了。”
万御之不悦地眯眼看向他，红唇微启：“滚。”
鱼听雪轻笑了一声，倒叫人忽略了她审视在两人之间的眼神。
“阁主尽可放心，我祝迎朝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况且江湖沉寂多年，现如今群龙无首，是该出现一位共主来主持大局。”
话虽如此，她面上却仍有言语未尽之感。万御之挑了挑眉，狭长眼眸中精光乍现，随后便听她道。
“只是这江湖的重量，万阁主日后还得拿捏好，不然十年前的剿杀惨案再度重现，也是你我不想看到的。”
话音刚落，祝辞亦抬眸看向她，催促着她做出承诺。
万御之呵笑一声，漂亮眸子冷淡至极，语气森然：“你敢威胁我？”
“谈不上威胁，”鱼听雪摇了摇头，平静道，“只是我这人喜欢把话说在前头，万阁主若是不能接受，你我也得各自打算。”
她冷着一张脸盯着她，祝辞拧着眉敲了敲桌子，沉声提醒：“给句话？她还受着伤呢，你别磨蹭。”
闻言两人皆看向他来，万御之神情冷极，像是要用眼神把他凌迟，相反鱼听雪的便温和许多，只颇为诧异地看着他。祝辞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不自然地转开了头。
万御之转头看向她的肩膀，灰色衣衫上果真在往外渗血，可身体的主人却神情自若，只面色略微苍白。
“祝郡尉果真爽快，”她突然勾起了唇，像冬日寒冰瞬间融化，“也的确实诚。”
“我可以给你承诺，日后我若为江湖共主，定会好生约束门人，将各大门派势力控制在一定范围，绝不越过规矩去。”
鱼听雪微微颔首，笑道：“有阁主这话，那我就放心了。”
她却话锋一转，问道：“祝迎朝，你可有计划？要知道，巴勒和其他两个帮派的势力加起来可不容小觑，你拿什么同他们对抗？”
“原先我的计划尚无把握，但如今阁主同意退出雁归山来，那我便可放手一搏，成算也相当大。”鱼听雪眸光熠熠，神情沉稳平静。
祝辞和万御之的目光霎时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勾唇笑了笑，道：“阁主退出了雁归山，那雁归山便只剩下他们三方势力在争夺，要让他们起内讧，我们再坐收渔利。”
“可如何才能令他们产生矛盾？”万御之拧眉看向她，神情有些疑惑，妖冶的脸平添了几分纯稚之气。
鱼听雪无意识地敲着桌子，低声道：“我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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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徐来，圆形雕窗上红色衣角翻飞，乌发乱舞，万御之醉眼迷离地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神情恍惚。
“在看什么？”屋内响起脚步声，月娘推门走了进来。
她未曾转头，只淡声询问道：“君月，在你看来，这个祝迎朝有几分可信？”
月娘向前的脚步顿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两人拐过街角的身影，想了想斟酌答道：“七分吧。”
万御之转头看她，神色戏谑，道：“想不到你对她评价这么高？”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那可信度高达九分，”月娘笑得温婉，眸色却坚定。
“为何？”不待她回答，她又勾唇道，“只因为她是女子？君月，你警惕心何时变得这么低。”
月娘也没回答为何，只诧异地看向她，询问道：“你看出来她是女子了？”
万御之低嗤一声，又转头望向两人消失的街角，嗓音淡淡：“我瞎了才会看不出来。她看我的眼神可比那些臭男人清白太多。”
像是想到以往不太愉快的经历，她眉间浮起淡淡戾气，又被很好地压制下去。
这边祝辞扶着鱼听雪缓慢前行，一双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她。他比她高多半个头，即使目光那般地肆无忌惮，她仍旧察觉不了。
“祝兄跟万阁主很熟？”她冷不丁地出声，倒叫他慌乱了一瞬，急忙挪开了眼。
“不太熟。”他淡然回道，神情自若，仿佛并无一句虚言。
鱼听雪无声地勾唇笑笑，他俩那样子可不像不熟，也不知祝辞说这话昧不昧良心？
“是吗？”她轻声说，“你刚才态度那般恶劣，万阁主却像是早已习惯，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她嗓音本就虚弱低哑，在此刻略微吵闹的街道上，便更有几分听不清。祝辞微微弯腰凑近了她，未曾想她也转头看他，温软嘴唇扫过他的面颊，两人触电般地呆立原地。
祝辞眸色渐深，只是尚未来得及开口鱼听雪便已退后一步，瞥开眼道：“抱歉。”
他低笑一声，若无其事地抬手扶住她的胳膊，调侃道：“小祝大人道歉做什么？难不成是觉得占了我的便宜。”
鱼听雪原本还沉浸在尴尬情绪中，见他如是说忍不住回怼：“几日不见，祝兄好像更自信了。”
“那是自然。毕竟老天给了我这样一张俊脸，不自信点可太对不起他了，”祝辞轻声哼笑，问，“小祝大人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的，祝兄说得对。”鱼听雪这话颇有几分敷衍的意思，他又想起方才她看到万御之时惊艳不已的眼神，面色顿时一沉。
“我跟万御之比起来，谁长得好看？”
见她又要敷衍了事，他冷哼一声，道：“小祝大人想好了再说。”
鱼听雪“噗嗤”笑了出来，也颇为配合地转头盯着他的脸瞧，目光一寸寸自额头打量而下。他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却梗着脖子没动弹。
半晌后她面色严肃，郑重其事地说：“万御之好看。”
祝辞原本阴沉的脸此刻像是风雨欲来，连周遭气场都变得有些冻人，她忙出声安抚。
“祝兄也好看！万御之是女子，是阴柔妖冶的美，祝兄就不一样了，你是男子，剑眉星目，玉树临风，是阳刚俊逸的好看。”
这话她倒没乱说，祝辞虽比不上万御之那般妖冶勾人，却在有着漠北男子的英朗气质之时，亦不乏西楚男子的书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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