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雪苑中,正在整理太子衣物的凝霜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怜儿有事禀告,一连喊了好几声凝霜才听到,“承微,您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太子殿下今晚宿在司孺人院子里吗?”凝霜摇了摇头,“你说这次春猎回来,太子对太子妃的态度可有转变?”怜儿想了想道,“奴婢觉得并无不同。”确实是并无不同,但在凝霜看来,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单从太子妃带着虞国夫人去了春猎,以及行刺时奋力护虞国夫人周全这两件事来看,太子怎么说都会对太子妃有所改观,因为夫人是太子的软肋,可如今看来,太子妃的种种行为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这就让凝霜不得不怀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月亮早已爬上高高的树梢,大王子府的书房内,烛光闪动,今晚同样魂不守舍的还有春猎归来的沐阳。从一回府,他就借口公事将自己关在书房,王子嫔亲自端来的饭菜,他一口都没动,直到夜色深重,他才独自打着灯笼来到一间小屋,这里是他专门为他故去的母后准备的,是他常常祭拜母亲的地方。只见他跪在蒲团之上,久久凝视着母亲的牌位,道,“母后,您一定会怪儿子太鲁莽了吧。您生前最是沉稳,当那个女人进宫时,您没有着急,当那个女人生下孩子后,您也没有着急,您总说,父王和您之前的种种情分,要相信父王,可原来那些情分只有您一人记得罢了。那个女人的儿子如今成了太子,他们是一家人,母慈子孝,其乐融融,而您不在了,儿臣如今也像无家可归的孤儿一般。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夺走了原本属于您,属于儿臣的一切,您叫儿臣怎么不恨、怎么不怨,儿臣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她以为她躲在宫里吃斋念佛,就可以抵偿她的罪孽了吗?怎么够,怎么够啊……”堂堂七尺男儿,竟如同孩童般蜷缩在幽暗地小屋中哭泣了起来。
玉临宫的静思阁内,看着正在专心看书的希夜,贤夫人并未让人通报,而是轻轻地进入阁中,因为希夜并未成年,所以无法独自立府,而是同贤夫人同住一宫,看着从很小便被抱来自己膝下的婴孩儿,如今已长大成人,贤夫人既感欣慰亦感惆怅。许是听到了声响,希夜抬头看到贤夫人,立马放下书,站在一旁向夫人请安,贤夫人一向最重规矩,希夜自是不敢怠慢,贤夫人道,“无事,本宫只是来看看你,天色已晚,你早些睡吧。”“是,儿子遵命。”希夜说道,看着贤夫人即将起身,希夜实在忍不住了,跪地道,“儿子心中有疑惑,还望母亲解答。”贤夫人坐正,看着跪着的希夜,她明白他要问什么,“你问吧。”
希夜依旧跪在地上,咽了咽口水道,“春猎时,儿子在母亲送来的衣物中发现密函,要儿子行事不可距虞国夫人太远,儿子照做,之后虞国夫人遇刺,儿子也因此及时赶到,儿子…儿子想问母亲是…是如何得知…行刺之事?”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想,希夜长舒了一口气,贤夫人平静地回道,“行刺之事…本宫并不知内情,虞国夫人会遇到危险,只是本宫的猜测吧罢了。”希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仅仅是因为猜测?”贤夫人起身,扶起儿子道,“你还太小,很多事你不知道也是好的。还记得母亲告诉过你的吗?一切都要以太子为尊,要亲近太子,却又不要刻意讨好他,这样等他来日继承大位,也许你就能成为一个闲散郡王,安逸一生。”希夜屈身拜道,“儿子遵命。”
贤夫人说完正欲离去,行至门口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希夜道,“希儿,你在围场上放的那支箭,救的是太子妃,而并非虞国夫人。”希夜急忙解释道,“那是……因为当时刺客离太子妃更近些,我没想到太多就……”“为娘……知道你本性善良,可这个太子妃不简单,你今后少与她接触便是。”“是,儿子遵命。”看着贤夫人离去的背影,希夜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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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太学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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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春猎回来多日,妘挽在东宫亦是闲着无事,便带着丁香准备出府去了,丹夏的伤还没未全好,妘挽让她在府内好好休息。可是刚到门口,一名侍卫却迎面上前,躬身说道,“参见太子妃,殿下吩咐了,若您要出府,需得太子同意方可。”妘挽挑眉,“太子真是这么说的?”那名侍卫语气坚定地说道,“回太子妃,一字不差。”好一个轩辕凤凛,这是在变着法地不让自己出去啊,丁香小声问道,“太子妃,这可如何是好?”只见妘挽思索片刻,笑道,“即如此,那咱们回去便是。”说完转身离开。
她们二人并未回月漓阁,而是去到了西侧的小花园,花园中有棵苍劲的梧桐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看着它伸出墙头的枝干,妘挽心想,想拦我,没那么容易,她笑了笑,对丁香说,“门口的侍卫不会拦你,一会儿,你先出去站到墙外,等我过翻墙后在外面接应我。”“太子妃,您要翻墙?”丁香惊讶地叫了起来,被妘挽一掌轻拍了下脑门,“小声点,被人发现就真的出不去了,怎么,你不想吃烧鸡了吗?”丁香撅了撅嘴不再说话,妘挽二话不说便把她打发走了。
果然丁香顺利的出了宫门,也顺利地来到了西墙这边,听到墙外动静的妘挽立马行动了起来,她麻溜地爬上了树,顺着树枝攀上了墙头,坐稳后一个转身,在墙外之人的接应下,颇为顺利地出了东宫。但妘挽没注意的事,她刚刚的一系列动作,恰巧被路过的凝霜看在眼里,随行的婢女们都很是惊讶,谁会料到太子妃竟然会如此胆大妄为,而凝霜何止是惊讶,更是震惊,因刚刚那一幕像极了她沉封记忆里的画面,那属于一个人,一个生死未卜的故人,凝霜不敢再想下去,她安慰自己只是像而已。旁边的怜儿道,“承微,不如去禀告太子吧。”凝霜定了定心神道,“不妥,且不说太子现时不在府中,若我们去禀报,太子妃那儿必然会记恨我们,且让她出去吧,若是在外面闯了祸,她就怨不得别人了。”怜儿笑着道,“承微说的是,承微高明。”说完,怜儿一个眼神向后看去,身后所有的婢女都沉沉地低着头,亦步亦趋地离开了。
惠阳城的南面几乎被宫城覆盖,想去闹市只能往北走,因为这次是偷跑出来的,所以不能走的太远,妘挽二人也只能在毗连宫城的地方转转了,正因为这里与宫城很近,所以这里的酒楼、商埠接待的也常是达官显贵,丁香说,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丰元居了,那里菜色新颖可口,装潢也别具一格,整栋楼间所挂皆是名人字画真迹,随便拿出一幅便是千两之上,不仅如此,还有胡姬、乐娘唱跳助兴,绝对是一处风雅所在。
果然,当二人进入着丰元居时,正好看见一个西域的舞娘在中央的台子上展示着曼妙的舞姿,楼上楼下的看客是一片叫好,当然单单是叫好是不够的,随便一掷百两也不算稀奇。妘挽一行人在二楼刚坐定,只见对面的一个体态臃肿的公子道,“来,给公子跳支胡旋舞,跳好了本公子重重有赏。”说完便往台上扔了一锭金子,女子见状,自知来人惹不起,便硬着头皮跳了一曲,“妙啊,妙啊,来来美人,咱们喝一杯如何啊?”刚刚那人笑眯眯地看着台上的美人,只见美人很有礼貌地盈盈一拜道,“公子赎罪,奴家…之后还有表演,不宜饮酒。”说完便欲退下,见舞姬不识好歹,那人冲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三个小厮冲到台上,不顾舞姬的拒绝硬是把人往台下拉,侍客的小二上前阻止,却被小厮一巴掌打倒在地,饶是如此也未有其他人敢上前呵止。
“我说台下的那位客官适可而止吧,这里可不是你家,仗势欺人也要看看地方不是。”妘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胖头鱼似的人,那人看了看妘挽,颇为新奇地道,“呦,居然还有人…敢管小爷我的事,你,是新来的吧,趁爷今儿心情好,麻溜儿下来给爷磕头赔不是,小爷我说不定还放你一马,否则,有你好看。”“在我面前称得上爷的人有,但如你这般呀,啧啧,不配。”妘挽轻蔑地说道。
被人当众如此羞辱,那人如何忍得,起身,晃动着肥硕的身体,冲向二楼,此时妘挽才想起丹夏没跟来,若是硬碰硬她着实要吃亏,还没来及想应对之策,那人挥舞着沙包大的拳头向自己袭来,妘挽节节后退。当那人的拳头快碰到妘挽之时,却停在眼前再也前进不了半寸,原来是拳在空中被人生生截了下来,“南宫垚…是你,快,快帮我把这个胖头鱼好好揍一顿。”转危为安后,妘挽有些兴奋地喊道,只见南宫垚单手握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转,便把他的胳膊给撇到一边,用力向前一推,便把人打倒在地,他则挡在妘挽的身前。
那人被小厮扶起,按着生疼的胳膊,既生气又畏惧地大喊道,“南宫垚,你…你干什么,你敢打我,我伯…伯父一定饶不了你。”南宫垚语气生冷道,“谢公子,我劝你今日收手,有些人不是你或你的伯父可以得罪得起的。”“什么得罪不起,你不过就是个…私生子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那人仍是不依不饶道,妘挽拍了拍南宫垚的肩膀,站在南宫垚的身旁说道,“二公子啊,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要是你再不动手,岂不辜负了人家的心意。”南宫垚眼中闪过怒气,上前走了两步,那位谢公子便吓得连滚带爬地下了楼去,飞快地出了丰元居。
看着恶人已走远,妘挽安抚了受惊的舞姬,并给了那个敢于上前的小二些银钱,之后才向南宫垚拱手道,“刚刚多亏了二公子,先谢过。”南宫垚看了看妘挽一行二人道,“惠阳虽是都城重地,但鱼龙混杂,您未带护卫竟还敢招惹是非。今日若不是我在这里会友碰见,您打算如何收场啊?”妘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怎是招惹是非,怎么着…也算是不畏强权、仗义执言,再说,我命大,遇事皆能逢凶化吉。”看着行事另类、还巧舌如簧的太子妃,南宫垚有些无奈,屈身拱手道,“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府吧。”妘挽道了一声好,便潇洒地离去,但走了不远,却发现南宫垚跟在身后,疑惑地问道,“二公子,我记得南宫府好像在另一边,你是不是走错路了?”“保护太子妃,是做臣子应尽的职责,臣护送您回府。”南宫垚认真道,“如此甚好。”妘挽道。
一路之上,南宫垚果然像个护卫一样不苟言笑地跟着妘挽,“二公子,刚刚那个胖头鱼是什么人?”“回太子妃,那人姓谢,名坤,是丞相谢安的侄子。”南宫垚道,“怪不得呢,如此嚣张竟无人敢反抗,看来谢丞相家教不严啊。”妘挽顿了顿,好像想到了什么继续道,“所以你刚刚不打他,是怕得罪了谢丞相,给南宫府带来麻烦。”南宫垚不语。不知不觉几人走到了离东宫不远地方,妘挽停下,屈身向南宫垚一拜,南宫垚有些惊讶,也赶紧回了礼,妘挽道,“今日一拜一是谢二公子今日相助,二是抱歉春猎三甲当日,妘挽肆意妄为给二公子带来的不便。”说完便转身离去,看着太子妃离去的身影,南宫垚心道,这位太子妃虽行事狂悖,但心思倒也通透,亦转身离去。
余光看到南宫垚离去,妘挽赶紧拉着丁香向那个墙角跑去,怎么出来的还要怎么回去,如此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妘挽让丁香蹲下,踩着她的肩头上了墙头,一个跨步攀上了大树的树梢,然后沿着错落有致的树枝一步步跳回到了地面。可谁一个不留神没站稳,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突然一只强而有力地臂膀从后面将她拦腰抱住,妘挽不由分说地撞进了一个有温度的胸膛,心跳砰砰作响,稍微稳住心神的妘挽抬眼望去,一样耀眼的光芒,一双记忆中的眼睛,带着一股熟悉的怒气,记忆与现实的交织,让有些混沌的妘挽瞬间清醒,她刷一下子弹起身来,屈身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凤凛从容地收回刚刚抱过妘挽的手道,“太子妃…这是打哪儿来啊?”妘挽笑着,“太子何意啊?臣妾…一直都在这儿啊。”“是吗?”凤凛说着,走近那棵大树道,“嗯,依本宫看,这树该修剪,靠近墙头的尽数剪去,省得让有心之人惦念。”“是,奴才遵命。”随行的奴仆应答道。
妘挽听出了凤凛的话中之意,不再拐弯抹角道,“太子何须如此麻烦,直接允臣妾随意出府便可。”看着直言不讳的妘挽,凤凛走近妘挽,盛气凌人道,“这里是炎国东宫,不是东夷王城,太子妃最好按本宫说的做,不要挑战本宫的耐心。”正巧这时,绕道回来的丁香,来到花园与妘挽汇合,看到太子后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凤凛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丫头,故意当着妘挽的面道,“协主出逃,知情不报,把这个小丫头拖下去,杖责二十。”太子此言一出,丁香立刻吓得哭了出来,“奴婢知错了,求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正当两个仆人上前拖拉丁香之时,妘挽只身挡在了丁香身前,义正辞严道,“今天是臣妾坏了殿下的规矩,这错臣妾认了,殿下罚臣妾便是。”妘挽的这句话,正好被赶来的凝霜听到,她下意识停下急行的脚步,遣退了跟在身后的奴仆,只带着怜儿悄悄躲在花园门口的墙边,听着花园里的动静。
凤凛本来只是装装样子,想让太子妃服个软罢了,可如今看着依旧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子妃,他反而有些迟疑了,不罚,他堂堂太子的威严何在,可要罚的话……突然脑中冒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笑了笑,问道,“这么说太子妃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任何惩罚了,不反悔吗?”凤凛问道,“绝不反悔。”妘挽道,“好,那就罚太子妃入都城太学听讲半年,期间不得停学早退,如何?”“太学听讲?”妘挽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太子居然会罚自己这个,此刻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太子,凤凛以为她害怕了,“怎么,太子妃反悔了吗?”“不,臣妾说到…做到。”妘挽平静地回答。
太子轻声嗯了一下,与妘挽擦肩而过之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说道,“若有人问起太子妃请学的原由……”妘挽目不斜视地回答道,“臣妾自幼仰慕惠阳太学,为德配太子妃之尊位,自请入学,以正言行,以修品格。”说着妘挽转头抬眼,第一次正眼看向比她高出许多的凤凛道,“未伤太子半分声誉,殿下觉得如何?”凤凛同样转头俯视着妘挽,轻笑一声道,“太子妃思虑周全,如此甚好。”转完便转身离去。太子离开后,墙外的怜儿可惜地说道,“承微,这次可太便宜她了,被逮个正着,却罚得如此不痛不痒。”凝霜并没有说完,眼底闪着阴晴不定的光亮。
应晖堂中,凤凛正在奋笔疾书,虽已过亥时,但太子似乎没有要停笔的意思。过了一会儿,终于批复完文书的太子,放下笔,伸展了一下双臂,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趁着太子闲下来的时候,侍卫桀终于有机会将他探听到的关于太子妃的事情告诉太子,听着桀的禀告,凤凛始终没有睁眼。听完后,凤凛睁开双眼,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只见明月高悬,如此清冷孤傲,南宫垚吗,其实凤凛常常觉得南宫垚与他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样是庶出,同样是才华卓绝,但不同的是,南宫垚有一个过于执着嫡庶尊卑的父亲,而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因为庶出的身份剥夺他展示才能的机会,所以他们一个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太子,一个只能成为受人冷眼相待的世族公子,如果不是立场不同,也许他们可以成为知心好友,但如今,只能你死我活……听到外面的打更声,太子收回思绪,离开窗前,走到书房门口,前脚刚要踏出去,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桀,派两个暗卫保护太子妃,本宫可不想承任何人的情。”
夜半时分,寂静无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凝霜嘴里喊着‘公主’突然坐了起来,急忙环顾周围无人后,才大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又做噩梦了,这些天她总是时不时梦到那个人,也许是因为同是公主,也许是因为年龄相仿,太子妃身上总是或多或少地有些那个人的影子。凝霜走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些茶水,心情算是平复了,不由地又想起那个人来,不知那个人如今是生,还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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