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儿走了进来,看到柴桑行礼后道,“先生好,先生的课可是上完了?”“课已经结束啦,小虎儿今日可是来晚了。”柴桑道,男孩有些失落,但仍礼貌道,“我和阿娘今日去了较远的地方讨饭,故而回来得晚些,如此,先生,告辞了。”妘挽看了看男孩儿,在他就要走时叫住他道,“你…还记得我吗?”男孩儿抬头看着妘挽,想了一会儿,高兴地道,“是您,记得的,您上次送了我们一只烧鸡,多谢恩公。”说着就要跪下给妘挽磕头,妘挽赶忙拦住他道,“不用谢,上次经过园子看到你阿爹的腿受伤了,如今可好了吗?”男孩儿摇了摇头,有些伤心地道,“我阿爹本是大户人家的护院,因一次意外受了伤,便被那家给辞了,虽是给了些钱,但是付了看病的银钱之后,也所剩无几,本来还有亲戚可以投靠,可我阿爹的腿伤一直不好,时间长了,他们也不愿再施舍我们了,走投无路,我和母亲便只能行乞度日。”听着男孩的诉说,妘挽若有所思地安抚着男孩儿,想着如何可以帮他们时,小莹子突然问道,“是伤到腿了吗?可以带我去看看嘛,说不定我可以治得好。”
虽有些不信,可看着男孩希望的眼神和小莹子自信的神情,妘挽一行人便来到了那所“孤独园”,园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破败,只是与上次相比,园中之人更多了许多。只见小莹子用手指轻按着男孩儿父亲腿上的几处穴位,一边询问着病人的感觉,之后道,“伤得倒是不深,可是拖得时间有点久了,怕是好了,也不能完全恢复如初,不过如正常人般行走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不能或站或跑时间太久。”旁边男孩的阿娘一听,赶忙拉着小莹子的手跪下道,“若姑娘能让孩子的父亲站起来,我就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姑娘的恩情。”小莹子急忙扶起妇人道,“娘子放心,我爷爷医骨伤数十载,这伤难不倒他老人家的。”“看不出小莹子你年纪轻轻,还懂医道?”妘挽道,小莹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儿道,“嘿嘿,不过是祖传下来的手艺罢了,把他们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小莹子拍着胸脯说道。妘挽看着善良的小莹子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和众人道别后,便同柴桑返回了太学。
下午的课业开始了,一同上午的一般无聊,无非是些《仪礼-丧服-子夏传》、《周礼-天官-内宰》之类的,再不然便是《女儿经》或者《烈女传》,还不如柴夫子在草堂里讲的有意思。也许在世人眼中,女子读书无用,因为她们既不能入朝为官,也不能经业从商,可读书识字只是为了入仕为官吗?读书是为了明理,是为了明断是非曲直,所以即使多数人甘愿为这世道所蹂躏,也总有人愿意站出来尝试一把,比如小莹子,比如阿娘,那在这滚滚乱世负重前行的自己,又是否能找到一条出路呢?
读书的日子或许就是这么闲适和安逸,每天妘挽卯时出门,酉时方归,东宫内诸多琐务她不需操持,月漓阁无外人来扰,丹夏管理得也妥妥当当,妘挽除了偶尔去草堂外,几乎成了二点一线的生活。妘挽本就是异国人,在炎国没有什么朋友,原本宗亲世族的夫人们曾想以请太子妃喝茶、赏花、游湖这些由头与她套套近乎,可如今妘挽王命在身孜孜求学,谁也不好意思打扰,便只好作罢,再寻机会,于是乎,妘挽很少见到外人,即使是太子亦是极少碰面,妘挽的小日子就这么悠哉悠哉地过着。
东夷国含元殿后的花园中,槐王正和陆丞相对弈,只见棋盘上执黑子的槐王步步紧逼,白子被束头缚脚困于一方,槐王道,“公主嫁到炎国已有些时日,孤有耳闻说,公主不得太子喜爱,如今更是被罚于太学。公主的婚事是丞相一手促成,不知今日的结果,丞相可曾料到啊?”陆丞相听到槐王的话,原来是兴师问罪啊,陆丞相不卑不亢地说道,“王上明鉴,公主天性洒脱,自是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臣觉得她的不同是个变数,至少对东夷而言,是有利的。”陆丞相嘴上说着,手中的棋子也没闲着,“可只是不同,并没有扭转乾坤的作用。”槐王颇为不屑地说道,陆丞相道,“王上说的是,一个小小的棋子虽然不是很起眼,但只要放得时机恰当,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有时候适当的示弱,也是以退为进的方法。”果然,陆丞相的白子一落,竟在棋局中打开了一番新天地,双方由黑强白弱,转为黑白对峙,槐王笑道,“丞相好棋啊,希望公主也能有今日丞相的气运。”
相比与太子妃的悠闲,最近的太子格外忙碌了些,每日批阅文书都会到很晚,除了去凝承微那儿,多是宿在畅春阁。这日朝会结束后,凤凛又在书房忙碌起来,不多时,桀在屋外禀告,“治栗内史王大人求见。”凤凛一听,手中握笔骤停,眉毛一挑道,“请。”只见屋外候着的中年官员,整理了衣裳,迈着轻快的步伐进入书房中,看见太子便双手持书简,下跪道,“臣,幸不辱命,历时近半年,终于筹得殿下所需军资,一应数目物品请殿下过目。”凤凛不慌不忙地接过书简,认真地看了起来,不多时道,“好,王大人,不愧是国之栋梁,在不妄征赋税的前提下,不到半年就能募得如此巨款,果然是运筹帷幄啊。”王大人谦虚道,“太子过奖,为太子效力,为炎国效力,臣愿肝脑涂地。”凤凛笑道,“王大人此等忠君爱国之心,真是天地可鉴。本宫听闻王大人有独子,现于太学读书,虎父无犬子,将来…也必成大器啊。”混迹官场多年的王大人,自是听出来太子的意思,马上激动道,“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
送走了王大人之后,见太子心情颇佳,桀不解道,“殿下,如今国库充盈,殿下为何费心另筹?”凤凛摇头笑道,”你不懂,打仗打得是人,更是背后看不见流水似的钱粮,国库的钱另有大用,暂动不得。”把玩这手中的简书,凤凛接着道,“有了这些,本宫要干一件大事,桀,我们午时过后,去一趟玄机尉。”“是,属下这就去安排。”桀道。
凤凛身着便装,在未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带着桀出了东宫,朝玄机尉方向驶去。玄机尉是炎国掌管兵器制造和冶炼的机构,隶属少府,有王室直接统辖,下设铠甲坊、弓弩坊和撩卫司,铠甲坊负责臂鞲、鱼鳞甲、龟背甲、胫甲等护具的制造,弓弩坊负责弓箭、弩箭的制造,上述的铠甲和弓弩成品经工室检验合格后,便存放至撩卫司的专门库房,而此时玄机尉的考工令已经接到消息,早早在门口等候,等太子下了马车,便恭敬地引太子入内,穿过重兵把守的各个通道,凤凛来到了撩卫司的军械库房,只见里面堆满大大小小的箱子。
不等太子发话,考工令便打开了一些箱子,只见箱子里分别装满了甲胄、弓箭,这些武器在幽暗的库房中散发着冷冷的寒光,仿佛在叫嚣着、无比渴望着杀场上的鲜血。凤凛从装着弓箭的箱子中拿出一簇,在手中端详,考工令在旁道,“禀太子,此弓箭按照您的吩咐,选用精铁所制,更加轻便锋利。”凤凛轻轻点头把弓箭放下,“本宫特意选定尺寸的弓和箭在何处?”考工令一听,自是不敢怠慢,往里面走了些,打开几个巨大箱子道,“太子您请过目,弓弩坊那边是第一次造这样的东西,工期长了一些,但日夜赶工,不敢误了殿下的事。”
看着眼前之物,凤凛内心已经激动难耐了,他很确定这些东西将在未来的战场上发挥巨大的作用,凤凛道,“很好,比本宫之前料想地还要好,令公这些日子辛苦了。”考工令一听,明白自己的差事办得不错,谦卑地道,“谢太子,都是下官分内的事,应该的。”太子看着弯着腰的考工令,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军械所费银钱,已经放到营台,你去清点一下。”说完,凤凛微微凑近了考工令道,“当然了,属于你的那份,本宫也已差人放到了你的卧房。”说完便微笑着离去,只留跪地谢恩的考工令。
坐着回东宫的马车上,凤凛对桀说道,“昔日丹墀有边骑之士,马上功夫了得,风光一时,后来又有灰篪武卒,战功赫赫,称霸一方,如今炎国国力如日中天,本宫有信心可以打造出一支上马斩边骑,下马杀武卒的锐士之师。”虽然在狭小的马车之中,但望着如此胸怀大志的太子,桀也激动道,“太子英明,属下不才,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凤凛看了一眼桀点头道,“如今天下局势复杂,瞬息万变,要想出奇制胜,本宫还缺一个师出有名的契机。”说完,凤凛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若不出意外,近日应该就能收到消息了。
从玄机尉回到东宫,太阳已经下山,太子是在倚雪苑用的晚膳,听凝霜禀告着近日里府内发生的事情,凤凛轻嗯了一声道,“嗯,做得不错,司孺人那儿,你多注意些,凝儿…可明白本宫的意思。”看着凤凛的眼神,凝霜思索迟疑了一下道,“凝霜明白,不会误了殿下的大事。”凤凛看着凝霜满意地笑了笑,起身就要离开,“殿下近日都在书房忙碌,定会觉得疲累,凝儿最近学了些…按压穴位缓解困倦之法,不如殿下今日就歇在倚雪苑吧,让凝儿给殿下放松一下……”凤凛看着面带笑容的凝霜,手轻抚了几下她的肩膀道,“凝儿有心了,本宫事务繁忙,就先回畅春阁了。”凝霜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便很识大体地恭送太子,正当太子转身离去之时,凝霜突然道,“太子,太子妃出入学堂依旧身着男装,可需要妾身…提醒一下。”凤凛立身,头也未转地说道,“随她去吧。”“是,妾身明白了。”凝霜站在原地目送太子渐行渐远的背影。
--------------------
第45章 一触即发
==================
果然两日后的夜晚,一个黑影旁若无人地进入了东宫,高超的轻功让他如幽浮一般在黑夜中来去自如。本该隐身在黑夜的他,却在太子的应晖堂外现身,当他的气息出现在应晖堂的一刹那,桀立马感应到了,拔刀朝他的方向赶来。当看到来人是他时,便收住了杀气道,“是你。”只见黑衣人掀下斗篷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桀,别来无恙,我有要事求见太子。”桀侧身让道,那人走向书房,在门外道,“殿下,花蝠求见。”
得到准予后,那人进入书房,立马跪下道,“殿下,属下幸不辱命,中山国之事已经办妥,一切皆按照计划进行。”“好,很好。这趟中山之行你辛苦了,有你这句话,本宫后面的戏才唱得起来。你不在多日,你师傅寒鸦一切安好,如今回来了,便多陪陪他吧。”“是,谢太子殿下。”说完,花蝠便退出了书房,在屋外同桀点头示意后,便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一日,太学堂间休憩之时,本在犯瞌睡的妘挽,被周围七嘴八舌地说话声吵醒,无聊地伸着懒腰。“你们听说了吗?再过五日就是浴佛节了,到时会在城中日坛举行祭天仪式呢。”一人说道,“听说了,听说了,这次不仅是浴佛节,还赶上了十年一遇的天祭,所以隆重的不得了。”另一人说道,“我还听说,这次啊特意请了四位德高望重的法师诵读经文,为炎国祈福呢。”“不止呢,这次王上特赦天恩,取‘与民同乐、四海归心’之意,准许平民围观,到时大家带着祈福面具,跳祈福舞,一定很是热闹。”“那是自然,这次的祭祀由太子主持,王室亲贵和百官重臣均会到场,想到殿下亲登祭坛,诵读祭天撰文的威严神姿,我的心跳就有些加快了……”刚说道这儿,这个不禁仰慕太子的女孩儿便被身旁的女孩儿推了一下,示意她朝太子妃那儿看了看,“这有什么,太子…本来就是很多人心中敬仰的英雄,太子妃不会计较这些的。”说着,还若有似无地冲妘挽傻笑了几下。妘挽很无奈但也表示理解,毕竟轩辕凤凛有那么一张好皮囊,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妘挽无心再听少女们青春暗动的臆想,不过这浴佛节…听上去倒颇有意思,参加之人需要戴上面具,这样岂不是天助我也……
浴佛节前一天,课业结束,妘挽便以需协助太子打理祭天之事为由,向夫子告假,夫子欣然允诺。其实,妘挽并没有打理任何事务,除了从丹夏嘴里得知,为了浴佛节祭天,东宫上下已经忙得不可开胶了,但身为太子妃的妘挽并却没有接到任何的指示和安排,看来太子并不信任自己,有意将她投闲置散。浴佛节这天,妘挽旁若无事地按时出门,在快到太学之时,吩咐车夫停下,以她想步行为由打发走了车夫,然后带着丹夏转道向日坛走去。
高高的祭台伫立在城中,有种一步登天的即视感,只有真正的王者才配登上台顶,俯视众生。因为这次是太子主持,所以祭天的主场在围绕日坛而建的祭台之上,祭台离地约五米左右,由九根粗壮的金丝楠木支撑着,东南西北四角分别向外延伸一丈,坐着四位德高望重的法师。妘挽来得有些晚了,王公大臣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祭台周围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妘挽和丹夏戴上随手买来的祈福面具,隐没在人群之中。
不多时,祭天的号角声响起,霎时鼓声震天,太子轩辕凤凛身着玄衣,腰挂佩剑,手持祭天撰文,气势雄浑地走向祭台,他身后跟着的大王子、三王子及众多身穿祭袍的祭师,他们手捧五谷祭品和祭天酒盅。众人行至祭台东面,大王子和三王子各领一半祭师从旁梯登上祭台,只有太子在众人的仰视和注目下沿中间的台阶缓缓向上,向世人展示他高高在上的威权。
直到太子登上顶台,号角声与鼓声渐止,祭天仪式正式开始,太子同宗亲、百官一道面向苍茫天际行三拜大礼,祈求炎国国运昌隆,延绵万世。之后太子缓缓起身,祭台上的众人依旧跪着,聆听太子宣读祭天撰文。这一刻,轩辕凤凛如遗世独立的谪仙一般,理所应当地接受世人的叩拜和敬仰,也许,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生来俯瞰万物,藐视众生,不在乎手染鲜血,脚踩枯骨,也誓要登上那至尊之位。妘挽默默的在人群中注视着此时的轩辕凤凛,他应该就是这样的人吧,他们曾在错误的时间错误地相遇,与他而言不过是蜻蜓点水一般了无痕迹,与她而言却成了蚀骨灼心的梦魇,久久不能散去。
不知怎么地,妘挽突然不想再看下去了,带着丹夏正转身要走,突然在人群众发现一个手持弓弩之人,妘挽怕自己看错了,慢慢地在人群中穿行靠近那人,果然,那人正在悄悄地往弩中放箭,装好后,将弓弩置于宽大的衣袖之下,只见他无意地抬起手臂,袖中所指方向正是台中的太子,眼看就要箭出衣袖,妘挽突然叫道“有刺客”,随后便向那人撞去。
那人被妘挽这么一叫一撞,慌忙射出的箭,偏离了很大的幅度钉在了祭台之上,一箭失利,最接近平民的守卫最先反应,急忙朝这里冲来,偷袭不成,藏在暗处的刺客们也孤注一掷,一时间从四面涌了出来,数十名刺客朝着祭台冲去,镇守祭台的士兵也迅速列阵抵抗,刚刚还是嬉笑欢庆的人群,霎时间乱作一团,厮杀声,救命声,哭喊声响彻云霄。相比之下,台上之众人倒是淡定许多,偶尔有几个轻功好的刺客想要飞身上台,脚刚触到祭台边,便被一众侍卫乱刀砍下,太子被亲卫围在中间,泰然立于疾风骤雨之中。
丹夏护着妘挽躲到远离厮杀的店铺旁。祭台下,守卫的士兵在和刺客殊死搏斗。突然妘挽听到混乱的场中传来孩童的哭声,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三岁的女孩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哭泣,离她十丈开外之地,一个妇人也正哭喊着,要向孩子奔去,无奈被身旁几人压制着,因为女孩儿旁正有几波厮杀,刀剑无眼,随时可能双双殒命。
妘挽见状,对丹夏道,“掩护我把孩子送过去。”于是丹夏在前开道,一阵挥臂飞腿替妘挽开出了一条道路,妘挽顺利地来到女孩儿旁,抱起女孩儿朝妇人处奔去。将女孩安全地交到妇人手上后,妘挽突然注意到祭台底下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名刺客,他们手持板斧,正在奋力砍向支撑祭台的柱木,若是柱木断了,祭台就会坍塌,那么台上之人则无一幸免,守卫们都盯着祭台前和祭台上的刺客,这给了在祭台下刺客可趁之机。
27/117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