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妘挽和辛禾便回了东宫,进门时,妘挽询问道,“太子可在东宫?”守门的侍卫道,“回禀太子妃,太子午时前就回来了。”明日莳花馆的弄玉就要来了,于情于理都应该让太子知晓,于是妘挽便先回月漓阁更衣,然后去畅春阁求见太子。蜿蜒的青石小径,精致的亭台楼宇,灵动的小池水榭,目光所及之处皆美不胜收,记得刚来东宫不久求见太子,在畅春阁门口便被拦下了,这畅春阁妘挽还是第一次来。畅春阁中的应晖堂是太子日常处理公务的所在,妘挽行至应晖堂,守在应晖堂屋前的侍卫桀,向妘挽行礼后,便带着她进入了太子的书房。
一进门,悠悠的檀香扑面而来,妘挽匆匆扫了一眼屋内的布局,只觉得干净整洁、雅致非常,书案前太子正在批阅文书,妘挽先向太子行了礼,太子只是嗯了一声,并未抬头,妘挽便开门见山地说,“启禀太子殿下,中秋夜宴将至,明日起臣妾想请舞娘来东宫……教众人跳舞。”凤凛仍未抬头,只道,“嗯,舞娘选好了吗?是太乐署的哪位啊?”妘挽倒也不畏惧,直说道,“回太子殿下,不是太乐署的属官,而是城中莳花馆的角妓弄玉姑娘。”
此言一处,凤凛手中疾行的笔顿了一下,而一旁站着的侍卫桀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子妃,而后面向太子道,“殿下,属下认为此举甚为不妥,角妓身份低贱,若出入东宫,恐遭人非议。”凤凛终于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看着妘挽道,“太子妃……是如何得知莳花馆中角妓的?”凤凛的眼神冷冽而深邃,看着这样的眼睛,妘挽紧张地咽了几下口水,平时善于言辞的嘴,居然有些结巴起来,“回禀…太子,臣妾…是听…别人…说的。”凤凛向后靠在紫檀椅上,有些玩味地看着妘挽道,“是听何人所说啊?”妘挽没想到太子居然会问这个问题,可出于道义,她是不能把轩辕长钰给说出来,只得道,“这…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弄玉姑娘一舞倾城,其才堪配为师。”
凤凛起身,走近妘挽道,“若…本宫不同意呢?”‘若不同意你就自己跳吧’这样的话,妘挽在心里说了千遍万遍,可当着凤凛的面,是决然说不出口的,毕竟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突然妘挽想起了函公教过她的话,灵机一动,说道,“殿下乃储君,必将立千秋之功业,养万民之福祉,兴盛世之格局,万民者,应不分贵贱,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别说,这一句着实把侍卫桀给镇住了,连凤凛听了也挑了挑眉,“好一句‘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既然太子妃如此深明大义,那本宫就依你。”妘挽高兴道,“多谢殿下。”凤凛也笑道,“太子妃如此操劳,本宫甚是欣慰,如此…便期待太子妃在中秋夜宴上的表现了。”说完,凤凛轻轻地拍了拍妘挽的左肩,微微的痛感传来,妘挽只是皱了皱眉,但并未出声,“请…太子放心,定不会让您失望。”说完便退了出去。看着妘挽离去后,凤凛敛起了笑容道,“记得提醒月漓阁那边,按时给太子妃敷药。”“是。”桀道。
这边搞定了太子,妘挽就立即派人去各府送书信,邀大家明日东宫一聚,商议中秋夜宴之事。接到书信的众人一听可以去东宫,自是十分开心。是夜,太子在倚雪苑用晚膳,凝霜瞅着合适的时机道,“听说明日太子妃会邀几位小姐来东宫做客?”凤凛喝了几口汤道,“不错。”凝霜笑了笑道,“妾身知道了,不过……妾身还听闻,除了小姐们,还有一位稀客……”凤凛“啪”一声放下了筷子,冷声道,“不错,明日莳花馆的弄玉确实要来。”
听出了太子的怒气,凝霜刷地一下跪在了地上,主子跪了,丫头岂敢站着,也都纷纷跪下。凝霜道,“殿下赎罪,妾身……是因为担心殿下和东宫的名声……这才莽撞了。”凤凛喝了一口茶,语气稍稍缓和道,“其实你该知道的,因为知道了才明白以后要做什么。”凝霜看着凤凛道,“妾身…明白该怎么做了,妾身一定管好东宫上下,不让……”凝霜还未说完,就被凤凛打断,凤凛摇头道,“不,你未明白本宫的意思。流言蜚语就像洪水,只靠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古时大禹治水,靠的通,疏通河流使之汇入大海。所以你应该学着去引导言论,而不是让言论去左右你,如此,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凝霜略略思索一下,恍然大悟道,“妾身明白了。”凤凛看着凝霜笑了笑道,“如此甚好,明日进府的人多,你还需提前准备。”“是,妾身遵命。”凝霜道,“今日本宫还有公务,就不留宿了。”凤凛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倚雪苑,“恭送殿下。”众人道。
太子前脚刚走,一旁的怜儿仍是有些不忿道,“承微,太子妃未免也太过分了,竟将那下作的舞妓带进东宫……”怜儿还未说完,脸上就被甩上了一个巴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来人,把怜儿拖下去,打十大板。”凝霜面无表情地道。当两个婆子上来拉怜儿时,被打懵的怜儿才回过神来,立马抱着凝霜的大腿求饶,凝霜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怜儿便被生生地拖下去,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了怜儿痛哭的叫喊声和求饶声,跟在承微身边的大丫鬟尚是如此,屋里的其他丫头都吓得大气不敢喘,“你们可看清楚了,说了不该说的话,这就是下场。”凝霜说着,喝了口茶语气稍缓道,“可…人生来就有一张嘴,要是全都闭口不言不就成哑巴了吗。所以你们可以说,该传递的消息也不能断了,只一点,全都给我往好了说,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夸人的吉祥话不用我教了吧,若夸得美了妙了,本承微这自有犒赏,都听明白了吗?”众人道,“听明白了。”
次日一大早,东宫众人便忙活起来了,因为各府的几位小姐要来,一应的茶水、瓜果和各色吃食都是少不了的。宗正家的范薇小姐是第一个到的,从接到书信开始,她就在家忙不迭地准备起来了,从身着的衣物、到发髻再到饰物,一看便是精心挑选的。从下车看到东宫宫闱的一瞬间,范薇就激动不已,可是为了保持自己的淑女风范,只能强压着内心的激荡,在侍婢的引领下步履悠然地前往月漓阁。在她之后,周婷、苏容瑾、郝思佳、张岚烟等陆续都到了,平日里冷清的月漓阁一下子便热闹起来了,欢笑声、嬉闹声时不时地从月漓阁的墙头涌出,路过月漓阁的丽孺人有些吃味儿地说,“这月漓阁中好热闹啊,你说若我此时去拜见太子妃,是不是也能沾上点儿喜气呢?”旁边的侍婢道,“东宫本就是祥瑞之地,孺人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丽良娣瞟了一眼说话的侍婢,“你倒是会说话,记得去承微那儿领赏啊。”说完便扭着腰身离开了。
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东宫门口,一袭浅黄色衣裙的弄玉在侍婢的搀扶下走下车来,绝美的容颜让守门的侍卫都愣神了片刻,弄玉并未立刻进入东宫,而是站在门口伫立了片刻,这里……就是东宫啊,那个曾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地方。在侍婢的提醒下,弄玉才回过神儿来,跟其进入了东宫,来到了月漓阁。
弄玉的到来让喧闹的月漓阁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除了妘挽外的众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盯着这位陌生的美人儿,弄玉仿佛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她径直地走到妘挽面前跪拜道,“弄玉拜见太子妃。”妘挽笑着道,“姑娘请起。”弄玉起身后立在一旁,妘挽转而面向众人道,“这位是莳花馆的弄玉姑娘,从今日起她便是我们的舞师了。”养在深闺的小姐们或许不知道弄玉,但莳花馆名声在外,多少还是知道些的,范薇最先反应过来,“那她岂不是妓……”话没说完便硬生生咽了下去,其他人也都面带愁容,妘挽道,“我明白大家的担忧和顾虑,空说无意,不如请弄玉姑娘舞上一曲,以正其名。”妘挽转身示意了弄玉,弄玉接过丹夏的木剑,闭目立在院中,等待曲调的响起。妘挽抬手,美妙的乐声便从一旁乐工们的手中传来,弄玉睁目,手中的木剑仿佛流星般上下飞舞起来,伴随着衣袂飘飘,说不出的英气灵动,不同于雅乐高贵典雅,弄玉的舞中充满了生机与力量,把女子的坚毅和刚强凸显得淋漓尽致。
舞毕,周婷第一个站起身来拍手叫好,“这个好,这个好,我喜欢这个。”在周婷的鼓动下,大家纷纷表达对这支舞的喜爱。妘挽道,“以往女子之舞皆在展现女子温柔似水的一面,而这支舞展现得却是女子的坚强之力,就如同赢得击鞠的我们一般。姐妹们都是不拘泥于世俗之人,弄玉姑娘正大光明地教,我等正大光明地学,又何须在意他人的目光呢。”众人眼神闪烁,皆有动心之意,妘挽转向张岚烟问道,“不知岚烟小姐以为如何?”岚烟是太学院士之女,自幼饱读诗书,若她可以摒弃门第之见接纳弄玉,其他人自是无话可说。张岚烟起身看了看弄玉,又看了看妘挽,俯身行礼后道,“今日若不是亲眼所见,岚烟竟不知世间还有如此曼妙的舞姿,击鞠之时我等为太子妃马首是瞻,中秋献舞我等亦与太子妃共同进退。”不愧是言情书网,一句话直中要害,听到此其余犹豫之人也再无顾忌,纷纷点头同意。
只有苏容瑾有些为难道,“太子妃,容瑾喜欢这支舞,也很想跳,可是…我的腿…”还未等妘挽发话,弄玉便上前道,“这位可是苏容瑾苏小姐?”苏蓉瑾有些疑惑道,“姑娘认识我?”弄玉道,“太子妃思虑周全,已提前将各位小姐的情况大致告诉了弄玉,苏小姐不必担心,苏小姐有伤不宜行舞,不过小姐善弹箜篌,到时只管在旁抚琴即可。”苏蓉瑾听到自己不仅可以上台,而且还可以表演自己拿手的技艺,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
弄玉转而对其他人道,“各位小姐放心,此次登台,剑舞只是其中一部分,太子妃早有交待,会有独立的部分展现各位的专长,太子妃的原话是‘合而剑舞众志成城,分则各出其彩相得益彰’。”众人一听,在隆重的中秋夜宴万众瞩目之下,面对太子妃,自己不再只是个配角,还有成为主角的部分,怕是余生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都激动不已,齐声道,“多谢太子妃恩典。”
看着满意的众人,再看着颇有师长之风的弄玉,妘挽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妘挽道,“之后不足一月的时间,就劳烦弄玉姑娘了,姑娘有要求只管提,在这期间无身份之别,只有先生与学生。”弄玉倒也不客气地直言道,“弄玉遵命。”转而面向众人道,“正如太子妃所言,时间不足月余,从明日起,我们申时至,酉时归,不可午歇,不可请休,每日皆有进度可依,若谁慢了,就自行练习,若有疑惑,应及时询问,如此到了中秋,才能达到登台献舞的程度,请问大家可有疑问?”弄玉这副为人师表的姿态一下子就大家给镇住了,纷纷点头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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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中秋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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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这场东宫的“闭关修行”便开始了。就在大家以为弄玉的到来会给东宫带来一波流言蜚语之时,坊间的传闻却出奇得好,大家都说,太子妃体恤百姓,不分贵贱,一视同仁,为了中秋晚宴尽心竭力,负伤也要亲力亲为……又说弄玉虽然身份卑微,但洁身自好,行事磊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实打实的才女,还有传言说,她曾是南楚贵族世家之女,因为国破家亡才流落青楼……虽也有污秽之言,但溢美之辞还是多些的。
虽然妘挽不知为何会这样,但总归是好事,这样大家心中的顾虑会小很多。那边大家的练习顺利进行,妘挽这边却遇到了点麻烦,因为肩伤未愈,她的进度自是比旁人慢些,可弄玉说道做到,并没有给予妘挽特别的优待,所以妘挽只能在晚上补练。这一日,正当众人练得如火如荼之时,门外突然传来“太子殿下驾到”的声音,众人一听忙收拾衣裳、整理仪容,不多时,身着玄色朝服丰神俊朗的太子便出现在了门口,除了太子妃屈身行礼外,其余众人皆跪拜道,“参见太子。”
凤凛神色如常道,“平身吧。”炎国太子在众多少女心中本就是谪仙一般的存在,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太子,让很多人都羞红了脸,当然也有比较大胆的,如范薇,只见她起身后,走上前去正欲给凤凛请安,谁知凤凛直接略过了她,径直朝着妘挽走去,看着满头大汗的妘挽道,“太子妃伤势未愈就如此卖力,本宫甚是欣慰,可若是弄巧成拙上不了场,岂不是因小失大。”凤凛这就话是说给妘挽听的,也是说给弄玉听的,弄玉的交握于身前的双手不由地紧了一下,太子这是暗示她不要让太子妃过于疲累,而在妘挽听来却是另外一个意思,“太子放心,臣妾自有分寸,定然不会辜负太子‘厚望’。”凤凛听了妘挽的话笑了笑,转身面色如常地对众人道,“大家辛苦了,本宫诸事缠身,就不打扰各位了。”说完眼神快速扫了弄玉一眼,便离开了月漓阁。
夜晚,莳花馆中,弄玉躺在穿上辗转反侧,在梦中她仍是十二岁时天真无邪的模样,出身世族的她过着衣食无忧、不知疾苦的快乐生活,她以为她会一直这么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直到有一天无情的战火烧毁了她的家园,她害怕,她不停地哭喊着父亲的名字,突然手持宝剑满身血污的父亲出现在她的面前,父亲哭泣着,举起宝剑就要刺向自己…突然,一支利箭贯穿了父亲的胸膛,父亲倒地而亡,同时一位身骑白马的少年自光芒中向她走来,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那个少年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于是她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交给了少年。
少年给她舒适的卧房,可口的饭菜,漂亮的衣服,还请了最好的师傅教她琴棋书画,每次当她受到师傅的称赞时,少年都会微笑地看着她,为了那一抹笑容,就算弹琴弹到十指磨破,她亦心甘情愿。当她偶然得知少年是炎国的王子之时,她竟然还傻傻地开心,幻想着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她好,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他的妃嫔所做的准备,为此她更加努力了,时不时还在心底期待那一天快点到来。
可是,她猜错了,她没有成为他的妻,而是成为了他的耳目、爪牙或是一件可以炫耀的东西,她为了打探消息,出卖色相,从一个人的怀抱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从一个床笫下来又爬上了另一个床笫。从开始的挣扎反抗到最后的逆来顺受,从痛苦到麻木,她经历了太多太多,她本以为那双手会把自己带往仙境,却没想把自己拽向了无尽的深渊。突然,无数陌生的笑声在耳边响起,那么肆意,那么猖狂,“不要,不要。”弄玉叫喊着从噩梦中醒来,惊恐的看着四周,发现自己仍在莳花馆时,终于大口地喘着气放下心来,蜷缩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哭泣起来。
之后弄玉在教舞时会格外注意太子妃的情况,而随着妘挽伤势渐好,练习也更加顺畅起来。中秋将至,一日练完舞后,张岚烟故意最后一个离开,她来到妘挽面前拜道,“岚烟……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子妃见谅。”妘挽扶起她道,“这些天的相处,你怎地还如此见外,有话不妨直说。”张岚烟道,“我…想向讨您一个旨意,希望…可以让柴夫子参加夜宴。”此言一处,妘挽愣住了,看到妘挽的表情,张岚烟赶忙道,“若是太子妃为难就算了,因为…想着击鞠之事,柴夫子亦有功劳…”还未等张岚烟说完,妘挽笑道,“还好你提醒,不然我可就把这个大功臣给忘了,击鞠之时柴夫子就出了不少力,参加夜宴自是理所当然,你放心,我自会去向太子禀告。”得到太子妃的承诺,张岚烟满心欢喜地离开了东宫。
妘挽沐浴更衣后便去求见太子,来到畅春阁才知道太子去倚雪苑用晚膳。上次她去倚雪苑见太子,事后想来确有不妥,可若现在不去,太子要在倚雪苑留宿,岂不是更见不到了。思来想去,妘挽还是决定去一趟倚雪苑。此时倚雪苑中太子已经坐定,丰盛的饭菜摆满了桌案,接到婢女禀告的凝霜僵在了原地,虽然有些气愤但不敢表现出来,这次凤凛倒是没有离开,而是道,“这个时辰,太子妃应是还未用膳,让她进来一起用膳吧。”听到这话的凝霜喜出望外,赶忙道,“还不快请太子妃进来。”又对怜儿道,“怜儿,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加双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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