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挽在场上依旧生龙活虎,但仔细看她击球的动作,凤凛还是发现了端倪,她的左肩应是受了伤,她之所以在强撑是怕影响队伍的士气,凤凛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扬起的尘土弄脏了少女们洁白的脸颊,飞起的碎石划破了她们娇嫩的肌肤,她们全然不理,她们像真正的战士一样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眼看比分拉不开距离,“玄”字班的人似乎有些慌了,竟用起了蛮力,在骑马的碰撞中,把与妘挽打配合的苏容瑾撞翻下马,看到有人落马,球平立马挥旗示意比赛中止。
妘挽等人急忙下马查看,医师也很快赶到,看了伤情后道,“好在带着胫甲,伤势不重,可是上场击球是不可能了。”听到医师所言,妘挽脑中嗡了一下,她已然受伤,若此时再缺少一人,那她们必输无疑,可是就这么认输了,她实在太不甘心。妘挽抬起头看着狼狈不堪的大家,大家也都眼神闪烁地看着自己,妘挽此刻真的犹豫了。
就在此时,一个同样身穿红衣,骑着骏马的人向场中奔来,她行至妘挽及众人身旁,下马、作揖后道,“太学院士之女张岚烟前来助阵。”然后面向妘挽道,“太子妃,大家在草场训练时我都在,柴夫子用的策略我亦会,若大家信得过我,可让我一试。”周婷道,“太子妃,我们上吧,我来这里就是要向我父亲证明,女儿同男儿一样,都可以光宗耀祖,如今,他就在一旁看着,若今此就这么放弃了,我就再也抬不起头了。”郝思佳亦道,“是啊,太子妃,我小弟总羡慕旁人有哥哥,今天我这个做阿姊的就要证明给他看,哥哥能做的,他的阿姊不仅能做,还能做得更好。”原来同妘挽一样,大家当初参加击鞠都带着各种私心,可在这一刻,这些私心却都转化了某种信念,一种要摆脱束缚、证明自己的信念。
“好,既如此,姐妹们,上马。”妘挽坚定地喊道。不伦场内的看客们当初的心情如何,此刻他们都被这一群生生不息、奋斗不止的女孩子们深深地震撼着,此时的她们宛如战场中的战士,冲锋陷阵之中血染衣袍,立足万军之间气势磅礴。南宫祯和其他“玄”字班的人也被这样的气势震惊了,从这群他们认为弱不禁风的女子们身上,他感受到了战场中才有的萧杀,仿佛这场击鞠对她们而言事关生死存亡。没有了顾虑和害怕,这群女孩子们打得更加自如,更加默契,张岚烟马术很好,一两次的协作后,便能和妘挽配合的天衣无缝,如今双方旗架上的彩旗数目一致,最后这一球决定胜负,此刻又是王奕君击球向前,他从左边越过了前来阻拦的范薇,却正巧遇见候在左边的张岚烟,趁其不备,将球击出,王奕君这才明白这是两人在打配合,球直直地向妘挽飞去,而南宫桢紧随其后,妘挽见状突然想起了第一次阿娘教她击鞠的样子,只见阿娘用球杖接住从右边飞来球后,双手握住球杖,使出全身的力气,在球快要飞走时改变球的方向,身体和球像是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然后等对手擦生而过之后,再将球击出,球便再无阻挡地向毬门飞去,“阿娘,阿娘赢了……”
鼓号声戛然而止,“我们赢了,我们赢了………”依旧坐在马上的妘挽看着落入网囊中的小红球,不觉潸然泪下,赢了,终于赢了。女孩们纷纷下马,旁若无人地抱在一次,叫喊着,大笑着,可笑着笑着竟哭了起来。
场外看台上的南宫垚首先站起身来,为这群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孩子们喝彩,大家这才缓过神儿来,也都纷纷站了起来为她们喝彩,“爹爹,女儿将来也要像阿姊一样。”周婷的妹妹对父亲说道,“好…好。”此时这位父亲已然热泪盈眶,郝思佳的小弟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到场上,抱着阿姊的大腿道。“阿姊好棒,阿姊好棒。”受伤在旁的苏容瑾也哭了起来,轩辕长钰递了一条帕巾过去,眼睛却直直地看向场中,“赢了不是该开心吗,怎么哭起来了?”看着场上相拥而泣的大家,妘挽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刚刚在马上的时候感觉还好,如今放松了下来,才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剧痛,每行一步仿佛肝肠寸断,突然妘挽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坠了下去,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丹夏,你去打理营帐,桀,你去召医师。”凤凛吩咐完,便抱起妘挽步履既快又稳的前行。
进入营帐,凤凛把妘挽放在铺着被褥的桌案上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立在妘挽的右面,让她始终靠在自己身上,很快医师来了,他轻轻按了下妘挽的胳膊,却向后退了几步,“怎么退了?”凤凛温怒道,医师低头道,“回太子,太子妃伤了筋骨,在下需要接骨,不过……需要脱去太子妃外衣。”“太子,让奴婢来吧。”丹夏说完正欲上前,却见凤凛很是熟练地解开妘挽的腰带和衣带,小心地脱下妘挽左边的两层外衣,露出最里面的裘衣,然后对医师道,“可以接骨了。”医师没有避讳,准备接骨,许是感受到了疼痛,妘挽在太子怀中轻吟了几下,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在骨络归位的一刹那,妘挽无意识地抓紧了凤凛的手,而凤凛丝毫没有躲闪,任她用力地抓着,“骨已接好,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太子妃这段时间要好生将养,在下告退。”丹夏送医师出门,许是不那么疼了,妘挽渐渐地松开太子的手,沉沉地睡去,凤凛为妘挽穿好衣物后,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覆在妘挽身上,抱着妘挽坐上马车,回东宫去了。马车上,妘挽如同兔子般安静地躺在凤凛怀里,脸上还挂着马场上的尘土,凤凛看着怀里的人儿笑了笑,也闭了上眼睛,享受着难得属于他们的安静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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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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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莳花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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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许是因肩上的疼痛,许是因昨日的胜利兴奋犹存,妘挽早早地醒来,在丹夏和辛禾的帮助下更衣后,着急地用了早膳,辛禾问道,“太子妃,您慢着点,今日可是还有急事?”妘挽回道,“今日…我还要去太学一趟。”丹夏不解道,“昨日,太学的张院士便派人来传话,体恤大家连日辛苦,故而休沐两日以作修整,太子妃您为何还要急着去太学?”妘挽喝了两口粥道,“昨日若不是张院士之女帮忙,怕是必输无疑,于情于理我都应当面致谢。嗯,对了,辛禾,让你准备的东西备好了吗?”辛禾道,“已经备好了。”妘挽这边吃完,正准备带着辛禾出门,刚推开门就遇到正要进门的凤凛。
凤凛身着金色暗纹的玄衣朝服,玉树临风地站在门外,看了看妘挽一身男装扮相,皱了皱眉道,“太子妃受了伤,不在府里好生将养,又是要去哪儿啊?”妘挽对着太子先是行了礼,然后道,“额,太学之中…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凤凛道,“是吗?别是打着太学的旗号,又出去生事吧。”妘挽听了也不生气,仍是十分客气道,“太子说笑了,臣妾怎敢欺瞒太子,况且以臣妾如今的情形……太子是多虑了。”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凤凛看了妘挽几眼,道,“昨日你受伤,母亲派人前来询问,特意叮嘱本宫,要好好照顾于你。本宫先去朝会,若朝会后太子妃还未回东宫,本宫就派人把你给抓回来。”说完没给妘挽争辩的机会,转身便走了。看着凤凛远去的身影,妘挽喃喃道,“辛禾,咱们赶紧走吧,要不然指不定会被抓回来。”说完轻哼一声,便带着辛禾出府而去。
马车上,辛禾对妘挽道,“太子妃,您别怪奴婢多嘴,在奴婢看来,太子对您挺好的…”妘挽听着辛禾的话,眼神中微微有些闪烁但并未言语,虽然黎国不在,现在的她不管顶着什么样的身份,可骨子里她仍然是黎国的公主,不管将来如何,她和凤凛永远都站在对立面,既然注定是对手,那就应保持该有的疏离。
太学到了,收回飘远的思绪,妘挽和辛禾下了车,其实妘挽今日到太学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因为她和函公的一月之期到了,好在昨日击鞠赢了有些底气,要不然她还着实不好意思去见函公。来到渊文阁外,妘挽吩咐辛禾在外候着,自己只身前往,来到屋内,函公并未坐于案前,听见屋内深处有动静,妘挽便知晓函公在整理书籍,便不出声,只是立在堂前静静等候。
不多时函公走了出来,看见妘挽有些吃惊地问道,“院士不是说,让你等休息几日,怎么今日又来了?”因为肩膀受伤,不便作揖,妘挽躬身道,“既是请休,理应当面。”函公道,“哦,既是受了伤,就好生养着,要不以后…还如何抄书挑水啊。”妘挽一听“以后”,立马高兴地跪下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函公先是一愣,而后笑道,“呵呵,老夫何时说要收你为徒了啊?”妘挽笑道,“启禀师父,至今日一月之期已满,您老人家仍嘱咐徒儿伤好后继续来这渊文阁,想来是喜欢徒儿,要收下徒儿之意。”说完便对着函公拜了三拜,函公倒也没拦着,“你啊,资质不佳,小聪明倒是不少,以后啊,要在学问上多下苦工才好,起来吧。”妘挽起身答道,“是,徒儿谨遵教诲。徒儿这就回去好好养伤,好快点回来孝敬师父。”说完又是一拜,退出了渊文阁。看着妘挽离去的身影,函公笑了几声,自言自语道,“嘿嘿,以后啊,有的忙喽。”
出了渊文阁,妘挽便去拜见了张院士,说明来意后张院士道,“太子妃客气了,拙荆过世的早,小女自小便时常随我云游四方,性格吗有些莽撞,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太子妃见谅。”妘挽立马道,“院士严重了,岚烟小姐遇事果敢,有大家风范,且我与岚烟小姐年龄相仿,性格也甚为契合,不知小姐今日在否?我想当面致谢。”张院士笑着道,“不巧,小女出门采买去了。”妘挽道,“既如此,那我改日再来叨扰。”
妘挽正欲起身离去,张院士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中秋将至,不知太子妃……晚宴上的表演筹备得如何了?”“中秋…表演?”妘挽说着,竟一脸茫然地愣在了那里,张院士看着妘挽不知所措的表情,奇怪地道,“太子已经奏请本年击鞠胜出的队伍,要为下月的中秋晚宴筹备表演,太子妃……您不会不知道吧?”说实话,妘挽真心不知道,可若是照实说了,那岂不是很没面子。于是,有些尴尬地说道,“哦…中秋晚宴…知道…知道,多谢…院士提醒。”说完便急急忙忙地走了。看着太子妃仓促的身影,张院士似乎明白了什么,端起茶抿了一口,颇为无奈地笑道,“哎,看来真是老了,说多错多啊。”
妘挽这边得知自己又不明不白被太子给阴了一招,心里早已把太子骂了个遍,而太子那边在朝会上依旧坦然自若,听着公卿们对今年中秋晚宴的期待,武王笑着道,“今年的晚宴,若是有太子妃和列位臣公的爱女参加,一定相当精彩。”然后又看向凤凛道,“听说太子妃受了伤,伤势如何啊?”凤凛道,“并无大碍,医师说将养半个月便可,不会影响晚宴的筹备。”武王道,“太子妃辛苦了。”凤凛道,“这是儿臣们的本分。”
朝会结束后,凤凛回了东宫,刚进大门便问道,“太子妃可回来了?”侍卫道,“回殿下,太子妃回来了,可…又出去了。”太子蹙眉道,“又出去了?可有说去哪儿?”侍卫赶紧道,“回殿下,太子妃穿着瑞服进宫去了,说…说是去太乐署。”听到‘太乐署’,凤凛眉头舒展,轻声笑了笑,不再多问转身便走了。
话说,妘挽来到了太乐署,看了舞娘们各式各样的舞,可却没有一个喜欢的。垂头丧气地出了宫,食不知味地吃了午膳,妘挽决定午后还是去找周婷商量商量。于是乎,妘挽去了周府,见到周婷,她同样也是吃惊不已,“太子妃,不是我给您泼冷水,骑马射箭我都不在话下,可跳舞、弹琴就……呵呵。”两人发愁了一下午也没想出了对策,妘挽在回东宫的路上,却意外看到了柴桑,便下车找了个茶铺,两人坐下寒暄起来。
听了妘挽的诉苦,柴桑不免摇头道,“这…在下就着实无能无力了。”这个回答,妘挽倒也不意外,柴桑看起来就是寒窗苦读的斯文人,怎会知道什么享乐之事呢。突然妘挽脑中灵光一闪,若说这惠阳城中行享乐之事的翘楚,那轩辕长钰必定榜上有名……有了方向,妘挽也不再那么发愁了,便问道,“先生今日出门可是要去草堂吗?”柴桑道,“正是,我知你事忙不能常去,可也总是托我捎些东西给孩子们,大家都很感激。”妘挽笑了笑道,“我也很是想念大家,不知虎儿的爹娘近况如何?”柴桑道,“忘了告诉你,虎儿爹爹的腿基本恢复,而且也找到营生的活计。虎儿娘为了感激小莹子的爷爷,准备明日备些好吃的招待爷孙俩呢。”说着看了看妘挽,有些吞吐道,“您想去吗?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吃食,但大家见……”妘挽惊喜道,“我…可以去吗?”柴桑道,“当然,其实虎儿早就想邀请您了,他们不知道您的身份,但我想着……所以一直也没敢应承……”妘挽道,“与他们见面我怎么都是开心的,如此,还请先生帮我带个话,明日午时,咱们小莹子家见。”说完,便乘车离去。
翌日上午,太子不在府中,妘挽便寻了个理由溜出了东宫,出了东宫便直奔平泰侯府,到了侯府才知轩辕长钰不在府中。妘挽看了看守门的侍卫,然后转身在辛禾耳旁悄悄说了几句话,辛禾会意便上前同侍卫搭上了话。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妘挽和辛禾便乘车离开,“太子妃,刚刚侍卫说,世子一早便离开侯府,好像是去了…莳花馆。”“莳花馆?这是个什么地方?”妘挽见辛禾摇头,便询问起车夫来。车夫一听莳花馆,便开始支支吾吾道,“太子妃,这个……莳花馆是惠阳城中最大的教坊,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您…您是去不得的啊。”妘挽道,“有何去不得,今日我就要去这个莳花馆,你若不去,我自会叫别的车。”车夫无法,只好硬着头皮把妘挽带到了莳花馆。
这个莳花馆表面看起来倒没什么,可一进门,丝竹弦乐之声便灌入耳中,很快便有一名举止不俗的美人,走上前招呼妘挽,妘挽倒也不扭捏,今日她身着男装在这里倒是很合时宜。里面厅堂雅舍,朱壁红纱,偌大的舞池中一位身姿绰约的舞姬正伴随乐曲翩然而舞,舞姿妖娆妩媚,博得阵阵喝彩之声,而在这喝彩声中,妘挽很快就看到了在二楼,正被众多美人簇拥着的轩辕长钰和轩辕长钧。
妘挽二话不说,便直奔二楼而去,但还未靠近,便被几个小厮拦下,“里面有贵人,进不得。”妘挽自是毫不怯场道,“去里面通禀一声,要是耽误了你家主子的事儿,小心挨鞭子。”小厮看着来人衣着不俗,听这话也不敢擅断,便进去禀告。此时的轩辕长钰正沉浸在温柔乡中开心的不得了,听到小厮的禀告,显得很不耐烦,微微起身向妘挽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把轩辕长钰吓得哆嗦着站起身来,赶紧整理了衣衫,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走了出去,呵退了小厮们道,“太…公子,您怎么……来了呢?”妘挽边说边往里走道,“我来惠阳时间不长,竟不知惠阳还有如此美妙的所在啊。”妘挽进了厅,立马便有人在旁加了桌子、椅子、酒杯和糕点。
此刻轩辕长钧早已有些醉了,竟没有认出妘挽来,还问道,“这位仁兄是……”妘挽并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落了座。轩辕长钰正欲出言提醒,轩辕长钧却一把推开长钰道,“即来了,就都是朋友,来,咱们喝一杯。”看着醉醺醺的长钧,长钰赶紧把他按在了座位上。有两个大胆的伶人看出了妘挽身份贵重,贴着妘挽坐了下来,左一个公子右一个公子甜腻地叫着劝妘挽喝酒,这可把长钰吓得一颤儿,要是太子妃在这儿喝醉了,太子那儿他可是没法交待,他老子非把他的皮扒下来不可,正欲出言阻止,妘挽却道,“怎么都不喝了呢?来,大家干杯。”说着便举起酒杯,轩辕长钧亦是举起了酒杯,“好,喝。”这让一旁的长钰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别提多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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