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倚雪苑众人的注视下,妘挽有些不自在地进了屋,向凤凛行礼后道,“启禀太子殿下,臣妾有事…想同殿下商议。”凤凛道,“先用膳吧。”妘挽无法只能坐了下来。说是一起用膳,可实际上只有凤凛和妘挽两人坐着,凝霜一直站着为太子布菜,太子一个眼神,凝霜立马心领神会,为凤凛夹菜放入碗中,凤凛三口菜必喝两口汤,所以凝霜看着凤凛吃过三口后,便会盛些汤来,不多不少刚刚两口,而且用过的汤碗不能再用,下一次必须用新的。
看着此时面带笑容忙上忙下的凝霜,妘挽心里很不是滋味,遥想当年在黎国,她们名义上为主仆,可自己从未把她当做奴婢看待,看着如今已经成为半个主子的凝霜,还要被人如此驱使,妘挽是半点胃口都没有,放下碗筷,别过头去,不想再看这糟心的一幕,凤凛见状问道,“怎么,饭菜不合胃口吗?想吃什么,让厨房做就是了。”妘挽深吸了一口气,强压心中的怒气,起身道,“启禀太子,臣妾……许是有些累了,没什么胃口。臣妾在外等着殿下,殿下用完膳,臣妾再进来便是。”凤凛道,“既是如此,你便在这里说吧。”妘挽舒了一口气道,“启禀殿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是臣妾想请一位朋友去夜宴罢了。”凤凛不甚在意道,“嗯,是哪位朋友啊?”妘挽道,“启禀殿下,是太学里的柴桑夫子,击鞠时他曾为‘毓秀’班做过指导,臣妾请他去夜宴权当感谢之意。”妘挽刚说完,凝霜的脸色变了变,凤凛“啪”的一下子放下了碗筷,转身盯着妘挽,虽然不知为何,但妘挽明显感到太子周身的气场变了,变得冷飕飕的。
看着太子看自己的眼神,妘挽心中打起鼓来,自己说错了什么吗,好像没有啊,突然凤凛似笑非笑道,“即使太子妃的朋友,自是可以,明日本宫就差人把帖子送过去。”虽然得到了太子的应允,可看着太子的笑容,妘挽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开心,忙道,“多谢太子,既如此…臣妾便告退了。”而后快步离开了倚雪苑。等太子妃离开后,太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凝霜赶忙递上去一杯茶,凤凛手握茶杯吱吱作响。
明日便是中秋晚宴了,经过几次试舞,弄玉对大家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为了明日有更好的状态,申时刚过,弄玉便让大家回府休息了。妘挽道,“这些时日有劳姑娘了,等忙完了夜宴,我会派人将姑娘的酬劳送到莳花馆去。”弄玉道,“多谢太子妃。”弄玉刚出月漓阁,便被倚雪苑的婢女拦下,“弄玉姑娘,凝承微有请。”弄玉听后,皱了一下眉,随即便道,“请带路。”
来到倚雪苑,凝霜正端坐在堂前,面带微笑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弄玉,虽然很不情愿,但弄玉仍跪拜道,“弄玉参见凝承微。”凝霜笑道,“姑娘请起。”弄玉起身不卑不亢地站着。凝霜起身上下打量了弄玉好一会儿道,“弄玉姑娘声名远扬,只是我久居东宫,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弄玉不屑道,“承微谬赞了,若承微无其他事,弄玉便告退了。”说着正欲离开,“等等。”凝霜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弄玉姑娘…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屋里的侍婢便尽数退去,凝霜抚摸着盆中的鲜花道,“姑娘也曾出自世族大家,如今干着下人的活计,不知感想如何啊?”弄玉握紧双手道,“承微本是下人出身,回想一下过去,便知感想如何。”凝霜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对,我是婢女出身,可那又如何,如今身在东宫主事的人是我,迎来送往强颜欢笑的人是你。你呢是从天上掉进了地狱,而我同你正好相反,我是从地狱来到了天上。”听着凝霜的大放厥词,弄玉亦笑着,直面凝霜道,“承微只说对了一半,我是从天上掉进了地狱,可你呢,怕是从没离开过地狱吧。”凝霜有些怒了,抬手就要扇弄玉,弄玉亦不惧,抓住凝霜落下的手道,“承微若是受了气,自去找给你气受的人,若是怕惹不起,就忍着,不要来招惹我。”说完,把凝霜的手甩到一旁,转身便离开了倚雪苑。
中秋,阖家团圆之日,这天远行在外的游子会回到亲人的身边,大家聚在一起吃月团,看圆月,放灯祈福。王室上承天启,下顺民意,也会在这天施粥放钱,并在王宫开设晚宴,除宗亲贵族,文武百官外,还会邀请乡绅名仕,谓之与民同乐。中秋这天清晨,西市早早便开市了,街边的摊位也早早的立了起来,商贩们比平日里吆喝得更卖力些,街道上很快便人头攒动。
对妘挽而言,今日是忙碌的一天。一大早,她便在众人的服侍下洗漱、装扮,穿上繁重的入宫瑞服,准备同太子一道入宫请安。等妘挽收拾妥当来到东宫宫门处,太子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妘挽上前行礼,凤凛只是嗯了一下,态度依旧冷淡,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驾。马车上凤凛与妘挽并排坐着,并无言语,妘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偷偷瞄了凤凛几眼,虽然凤凛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妘挽总觉得他心情不好,“太子殿下,是不是最近太过…操劳了,请多保重身体。”凤凛整理了几下衣摆,煞有其事地说道,“确实有些烦心事,有些人总是状况百出,本宫需要费心善后。”听不出话中之意的妘挽还宽慰凤凛道,“属下办事不力,太子训斥即可,切莫郁结于心,会生病的。”凤凛听后冷笑了几声便未再言语。
马车过了应天门,通过了甬道,便到了王城内城,此后马车不得行,太子和太子妃需步行前往鸣鸾殿旁的章琚宫向武王请安。今日中秋,朝会未开,公卿若有事奏报,则要到章琚宫面见武王。来到章琚宫,大王子轩辕沐阳和王子嫔郑氏已经候在了宫内的环廊处,凤凛和妘挽上前相互问好后,沐阳道,“三公正在同父王议事,我们还需等候片刻。”王子嫔笑着看向妘挽道,“妾身听闻,前不久太子妃赢了击鞠,今晚夜宴还要登台献舞,太子妃多才多艺,难怪大家都夸您不输男儿,颇具巾帼之风。”王子嫔郑氏,妘挽只在与太子大婚的礼仪上见过面,说过几句客套话,并无深交,如今被她这么夸着,很是不好意思道,“王子嫔妃过奖了,不过是闲时之娱罢了,算不得什么的。”凤凛也附和道,“这句话,太子妃说得不错,确实算不得什么。”妘挽有些嗔怪地瞪了太子一眼,凤凛却一点也不在意。
未免尴尬,妘挽扯开话题道,“王子嫔您……腰间的玉连环看起来很是精巧,真好看。”本是一句寻常的客套话,郑氏脸上却有一闪而过的错愕,但很快便恢复如初道,“是吗,这物件年数不短了,是昔日……好友所赠之物。”妘挽笑道,“不想王子嫔也是这般念旧之人啊。”郑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不多时,三王子轩辕希夜也来了,春猎之后,妘挽就再未见过希夜,如今一见希夜长高了不少,脸上也不见稚气越发成熟英俊起来。希夜恭敬地向王子、王子嫔、太子和太子妃行了礼,在妘挽心中希夜一直是像弟弟一样的存在,看着眼前的希夜,妘挽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阿弟,若他现在还活着,定会像希夜这样如同骄阳般的存在,想到这儿,妘挽有感而发,“希夜长大了,我很欢喜。”希夜也是压制着兴奋之情,同妘挽得体地笑了笑。
这句话旁人听来不过是姐姐对弟弟的喜爱,可在凤凛听来总觉得不对味儿,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宫门口向自己请安的两位御史大夫,好像有事的样子,便只能过去同御史们议起事来。沐阳很是自然地欣赏着周边的景色,郑氏则安静地立在一旁,没了太子在旁,希夜放松了不少,同妘挽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来。凤凛这边听着御史们奏禀之事,那边还看着妘挽的一举一动,突然,凤凛的瞳孔收紧,因为他看到妘挽抬手从自己的额头划过向希夜的脸颊移去,直到碰触了希夜的鼻尖才收手,而希夜也是愣了一下,摸摸了鼻尖,眉开眼笑起来。凤凛不自觉地僵在原地,不知为何,每每有男子站在妘挽身旁同她有说有笑之时,自己就莫名的烦躁和生气,甚至有种想要动手的冲动,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妘挽那边,御史大夫们说的话没听进去多少,只听到最后一句是“请太子示下。”凤凛有些尴尬了,好在此时三公从章琚宫出来了,太子忙丢下一句,“容后再议。”便走开了。
章琚宫内,看着儿子和儿媳在佳节之日一同向自己请安,武王甚是高兴,对于一位年长的君王而言,得享天伦之乐似乎才是最为幸福的事情,武王看着沐阳道,“怎么没把炆儿和姵儿带进宫来,多日不见,本王甚是挂念。”沐阳笑着道,“回禀父王,孩子们有些闹腾,怕吵到父王,等夜宴时再带进宫给父王瞧瞧。”武王笑道,“嗯,小孩子吗自然是爱热闹的。”然后转而看向太子和太子妃道,“太子和太子妃也要抓紧啊,本王可是等着抱孙子呢。”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妘挽有些难为情,倒是太子很是自然地说,“请父王放心,儿臣们……定当努力。”此言一处,在场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妘挽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儿。
之后武王又看向了希夜,可还没等武王开口,希夜便抢先说道,“父……王,儿…子…儿子还小。”武王乐了,“你不用不好意思,男大当婚本是自然,再说了,你也不算小了,太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领兵打仗了。”妘挽听后心中一惊,她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凤凛,原来他在很多人连剑都拿不稳的时候,就已经在战场厮杀了,想来他的太子之位得来确属不易。耳旁传来希夜的狡辩之辞,“我怎么能和太子哥哥比呢……”妘挽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偷偷转过头看向身旁高大的凤凛,而此时凤凛也同样看着她,眼神竟中有难得的温柔,妘挽的心顿时跳快了几下,下意识地赶紧把头挪开,看到妘挽的反应,凤凛不可闻地笑了笑。
出了章琚宫,凤凛和妘挽并没有立刻出宫,而是来到了夕颜宫,今日毕竟是中秋,凤凛心里还是想着虞国夫人的。也许应了景儿,夕颜宫之行格外顺利,虞国夫人召见了凤凛和妘挽,也同意出席夜宴,但不坐主位,只是在旁坐坐就好,可这对于凤凛而言已然是莫大的欣喜。出了夕颜宫,凤凛便对妘挽道,“你先回东宫吧,本宫要去布政属处理些事务。午时你用膳后,睡一会儿,晚上登台没有力气是不行的。不过可不能睡得太多,申时记得进宫,我们要入祖庙进香。”看着如此柔声细语同自己说话的凤凛,妘挽觉得如同做梦一般,那么的不真实,看着呆在那里的妘挽,凤凛轻笑了几下,然后宠溺地用手弹了一下妘挽的额头,妘挽吃痛回过神儿来,赶紧道,“臣妾…记得了。”看着有些傻气儿的妘挽,凤凛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离开了。妘挽摸着额头,看着凤凛远去的身影竟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是在侍女的提醒下,才离宫而去。
申时,武王带着一众儿孙入祖庙进香叩头,而后,夜幕至,华灯亮,宾客来,夜宴起。武王高高坐于堂上,坐于其身侧的是贤夫人,其下右侧是后宫的嫔妃,左侧是太子、太子妃、大王子、王子嫔和三王子,再下是王室宗亲,再下是文武百官,最下是乡绅名仕。鼓声雷,号角鸣,武王持酒三敬,上敬苍天,祈求风调雨顺,下敬大地,祈求丰衣足食,再敬各位臣公,望炎国举国安宁。三杯酒毕,夜宴正式开始。妘挽的表演在中场,但她亦早早准备去了。中秋夜宴每年都有,表演也都大同小异,很少有人关心,宴席上大家也都在忙着交际,可今年,太子妃和众位世家小姐要登台献舞的消息早就传开了,众人也都很是期待。
宴席旁的宫殿里,妘挽和大家都在积极地准备着,都是初次登台,大家很是紧张,今晚的夜宴上还来了不少王室贵族未成婚的子弟,对这些还未出阁的小姐而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很快,一曲罢,四周万籁寂静,宾客都在朝台上张望,因为下一个便是这次夜宴最让人期待的表演了,凤凛也饮下一口酒,向台上看去,好奇那个人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忽然,悦耳的箜篌声从远处响起,一席长发身着鹅黄色锦衣的苏蓉瑾弹着箜篌坐在一个无蓬的轿子上,由远及近由两名侍从抬到了舞池之上,女子纤纤玉手灵活跳跃,乐声悠扬婉转意味深长,此时舞池的另一边,吹着长笛的郝思佳身着蓝衣缓缓上台,笛声清零滴翠,与箜篌之声相得益彰。突然,砰得一声响动,霎时打破了和声的美好,周婷手持长鞭上台,伴随着她的舞步,上下飞舞的长鞭仿佛有生命一般,时不时与地面碰撞发出扣人心弦的拍打声,大家第一次觉得原来女子可以把鞭子挥舞得如此优雅灵动。不多时,周婷持鞭退场,箜篌声和笛声又起不过节奏更快了些,在一阵阵鼓声的雷动下,六名身穿红衣,系发,头带抹额的女子手持木剑,列队冲向台前。
不多时,鼓声毕,乐声起,六名女子持剑随着乐曲的高低起伏演绎着不同的舞姿,高亢时,她们眼神坚毅,木剑立在身前,左砍右搏,喊着“杀、杀、杀”,仿佛个个保家卫国的战士,低沉时,她们又柔情似水,身侧的木剑翻出了漂亮的剑花,仿佛有说不尽的恩怨情仇,乐声毕,六名女子分为两排,立于舞池两侧。箜篌声和笛声又起,身着水袖红衣的范薇袅袅登场,她挥动着长长的水袖,摇曳着婀娜多姿的身形,仿佛嫦娥仙子一般,时刻准备飞到明月之上。舞毕,九位女子立在台前,妘挽上前一步,带着大家一起面向武王跪拜道,“愿炎国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好!赏”武王起身拍手叫好,武王站着,众人自是不敢坐着,都纷纷起身鼓掌喝彩。
女孩儿们走下台,在屋内尽情诉说着刚刚的紧张和激动之情,薄公公和一群手捧锦盒的太监鱼贯而入,对众人道,“太子妃辛苦了,众位小姐辛苦了,这是武王给大家的赏赐。”妘挽和众人道,“多谢王上。”说完,除妘挽外的众人都围上前去看赏赐的金银玉石和绫罗绸缎,只有妘挽上前同薄公公搭了话,并塞了一个荷包给他,薄公公笑着收下,而后道,“多谢太子妃,太子妃还请尽快更衣,之后还要同太子一起敬酒。”妘挽道,“多谢公公提醒。”薄公公走后,妘挽对大家说,“大家辛苦了,这些东西大家分了吧。”众人开心道,“多谢太子妃。”说着就开始挑选起来,而妘挽则在辛禾和丹夏的服侍下,进内室更衣。
回到原本的座位上,妘挽免不了受到大家的夸赞,有人夸她舞跳得好,有人夸她舞编排得好,希夜还向她偷偷伸了大拇哥,还是贤夫人说的好,“最可贵的是太子妃这份大度容人的性情。”正当妘挽被夸得晕头转向时,凤凛倒是来了当头一棒,“贤夫人说的是,不过除了性情,大约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吧。”此话一出,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武王笑着道,“凛儿这嘴啊,有些毒啊,自己的媳妇被夸了,你应当高兴才是啊。”凤凛笑道,“启禀父王,夸一夸倒是无妨,但夸得多了,儿臣怕有人该飘了。”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虞国夫人坐在一旁听到大家的言辞,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此刻他们仿佛是真正的一家人,如寻常百姓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坐在下首的轩辕长钰,听到传来的笑声,忍不住向上张望,他看到太子妃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应该是被太子给戏弄了吧,“长钰,来,咱们父子俩喝一杯。”平泰侯的喊声唤回长钰的思绪,他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太子和太子妃替武王向在场的宾客一一敬完酒后,这中秋夜宴就正式落幕了,好在太子早有准备,敬人的酒掺了大量的水,要不全场下来,怕是要被抬着回去了,可饶是这样,妘挽也有些醉了。坐在回东宫的马车上,马车的颠簸让妘挽的意识更加模糊起来,她几次倒下去,却在碰到太子的肩膀后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次眼看她又要倒了,凤凛顺势一把将她搂入怀中,靠着温暖结实的怀抱,浓重的睡意一下子袭来,妘挽终于睁不开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看着怀中安稳入睡的人儿,凤凛将随行带来的披风细心地盖在妘挽的身上,凤凛无奈地摇了摇头,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在马车上睡着了,不过这样似乎…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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