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几杯,妘挽便道,“这舞池中跳舞之人是谁啊?跳得不错。”还没等旁边的伶人搭话,轩辕长钧便道,“她啊,她叫沅娘,跳得吧一般,若说这莳花馆中舞跳得最好的,还待是这弄玉姑娘,那舞姿是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是吧,长钰兄。”轩辕长钰皮笑肉不笑地抽了几下嘴,并不敢搭腔。一旁的伶人道,“呵呵,世子们啊,是这里的熟客,说得啊自是不假。”妘挽似笑非笑地看着长钰道,“哦,原来是熟客啊。”轩辕长钰不敢直视妘挽的目光,也不敢为自己狡辩,额头上竟生出些汗来,身旁的伶人正要为他试汗,却被长钰赶忙拦下,那伶人娇嗔道,“刚刚世子不是还夸奴家吗,怎么这会子如此得放不开呢。”一句话说的,更让长钰无地自容。
另一个伶人忙出来打圆场道,“世人都道楚人善舞,这弄玉姑娘便是楚人,无论是水袖舞、鼓舞、剑舞都是信手捏来。”妘挽道,“既然如此,可否请弄玉姑娘跳上一曲?”一名伶人笑呵呵地道,“这位公子,实在是巧了,弄玉姑娘正在接待贵客,不方便出来。”妘挽一听皱起了眉头,若今日她见不到这弄玉,怕是以后再难寻到机会了,便道,“劳烦姑娘前去问一问,一支舞吗用不了多少时间,况且…还有两位世子的情面在,不是吗?”轩辕长钧一听立马附和道,“对对,里面的人身份再贵重,贵重得过本世子吗?快,快去问问。”伶人一听也不敢再出言拒绝,只得退出禀告。
只见那名伶人将事情转告给了一个青衣女子,那青衣女子正欲过来推辞,却在看到妘挽的一刹那愣住了,在一旁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便退了下来,沿着回廊左转右转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屋前停住,扣了三下门,等里面传出“进来”的声音后,才推门而入。
青衣女子进屋后,一直低头行至茶案前,一身水烟蓝色衣裙的弄玉正在沏茶,而她的贵人正立在珠帘后的窗前。听到青衣女子的禀告后,弄玉厉声道,“就这点小事儿,翠屏,平日教你的都忘了吗?”翠屏身子更俯低了些道,“两位世子倒还好说,只是那白衣公子……”弄玉有些不难烦了,“如何?”翠屏深吸一口气道,“若奴婢没有看错,那位白衣公子…正是太子妃。”
弄玉听后愣了一下,然后向帘帐后看去。只见一支修长的手轻轻拨开珠帘,露出一张俊逸非常的面孔,正是太子凤凛本人,凤凛问道,“你有几成把握?”翠屏仍低着头,只是将身子转向凤凛的方向,“回主子,奴婢有九成把握。”弄玉道,“翠屏曾在丰元居与太子妃有过一面之缘,想来是不会看错的。”凤凛心道有意思,便说,“既是她想见你,你便去见吧。”弄玉道,“是,可若她要进来,又当如何?”凤凛道,“那便带她进来吧。”弄玉道,“明白了,还请主子在内室等候。”看着凤凛进入内室后,弄玉便同翠屏出门见客去了。
其实对见弄玉这件事,妘挽并没与十足的把握。就在她四处张望的时候,看见一个蓝衣女子正向这边走来,只见女子气质脱俗,体态婀娜,肌肤胜雪,眉眼如画,远看如寒冰般孤傲冷艳,近看似温玉般沁人心脾,同为女子,妘挽看得都很是心动,更别提像轩辕长钧那样的男子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弄玉上前盈盈一拜道,“弄玉见过各位公子。”妘挽起身,围着弄玉转了一圈后道,“弄玉姑娘果然国色天香,听闻姑娘善舞,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观?”弄玉道,“自然,不知公子想看何舞?”妘挽道,“剑舞如何?”“请公子稍等片刻。”弄玉说完便起身前去更衣。一番操作看得轩辕长钰是目瞪口呆,要知道美人都有性子,越美这性子就越大,这弄玉姑娘的心性最为难以琢磨,曾有富商一掷千金都换不来她的一舞,没曾想今日却答应地如此爽快。
还未等轩辕长钰多想,一个红衣美人便手持悬挂的红纱从楼上飘然落于舞池之中,待女子站稳后,用力将红纱甩出,身后的宝剑露出寒冷的剑锋,同时乐曲响起,女子便开始随着曲调舞动起来,快时如流星逐日,慢则似弱柳扶风,有肃穆的杀伐之气,有悲悯的温婉之风,快慢相宜,动静相合,让人不禁久久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很快一曲终了,堂中突然寂静下来,但很快就被无数的喝彩声所淹没。
一舞毕,弄玉上楼后道,“弄玉献丑了。”妘挽有些激动道,“弄玉姑娘果然是一舞倾城,名不虚传,可否借一步说话?”弄玉看了看妘挽道,“请公子移步。”说着便带妘挽去了后堂,妘挽给辛禾使了眼色,示意她留下,长钰本想跟着,却被翠屏拦下道,“世子,来,奴家敬您一杯……”
来到弄玉的房间,弄玉虽为伶人,但房内的摆设却说不出的高雅,点茶的功夫也是可圈可点,“公子请用茶。”妘挽点了下头却并未饮,而是开门见山道,“弄玉姑娘,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东宫太子妃,今日前来是有求于姑娘。”弄玉听了,手中的茶杯顿了顿,但很快又面无表情地继续饮了下去。妘挽挑眉道,“姑娘不信?”弄玉摇头道,“若阁下真为太子妃,您遇到的难题小女子一介草民如何能解,若阁下不是太子妃而冒充太子妃,那我就更不能帮了。”妘挽笑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了东宫的令牌,“姑娘见多识广,自是一眼可变真伪。”弄玉看着桌上的令牌,确属东宫无疑,原来眼前的这位真是东夷国的公主、炎国的太子妃。弄玉仔细打量了妘挽一番,论身段样貌,她在东宫中绝算不上出挑,论性情举止,看这一身男装扮相,想来也与温婉得体搭不上边儿,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不知怎地让太子上了心。
弄玉愣了片刻后,便恭敬地跪拜道,“弄玉参加太子妃。”妘挽以为刚刚弄玉被吓到了,赶忙扶起弄玉道,“弄玉姑娘请起,这里并无外人,姑娘无需见外。”弄玉道,“不知太子妃…需要弄玉做些什么?”妘挽道,“姑娘跳舞一绝,可还懂得唱调和乐器?”弄玉道,“凡是莳花馆里有的,奴家都会。”妘挽道,“好,姑娘果然色艺双绝。下月王宫会举办中秋夜宴,我与其他八位小姐要一同登台表演,可我们在这歌舞上都没有什么天赋,而宫中的太乐署皆是雅乐,看着都让人提不起精神,所以想请姑娘为我等编排歌舞。”弄玉道,“既为歌舞,必分主次,敢问太子妃,有何打算?”妘挽道,“剑舞为主,其他辅之。”看出了弄玉的疑惑,妘挽继续道,“我和我的朋友们平日里骑马多过坐轿,射箭多过持针,志趣相投,但却各有千秋,有人擅长箜篌,有人歌喉不错,有人长笛吹得不懒,有人擅长作赋。我想请姑娘编排的歌舞可以展示出每个人的特色,合而剑舞众志成城,分则各出其彩、相得益彰。姑娘觉得如何?”从看见太子妃的第一眼,弄玉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为了可以博得赞赏,私下里来求她指点的贵族小姐们不在少数,可别人求得是万众瞩目,她求得却是为她人作嫁衣,可看着太子妃眼神中流露出的真情,弄玉相信这是她的真心。
看着迟疑的弄玉,妘挽有些不安道,“姑娘是否有难处,若是我的要求高了些……”弄玉道,“太子妃言重了,既是奴家能力所及之事,奴家定不负所托。”妘挽很是高兴道,“好,有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姑娘只管教,其他事无须姑娘操心,当然,这酬劳也会让姑娘满意。既已说定,今日姑娘先做准备,明日我便派人接姑娘…前往东宫。”
一听要去东宫,弄玉的心跳漏了一拍,“东宫?奴家的……身份怕是不妥吧。”以往贵族家的小姐们学艺都是偷偷摸摸生怕旁人知道,太子妃倒好,直接明目张胆请人去东宫,当真是不怕流言蜚语吗?妘挽倒不甚在意地说,“这个吗,姑娘无需介意,虽说这东宫是太子说了算,可是中秋夜宴出力的是我们,若是太子他看不过去,那就让他自己去跳好了。”听到太子妃的话,弄玉不禁笑出声来,眼神若有似无地朝内室那边看了几眼,“既如此,弄玉一切听从太子妃安排。”得到满意答案,妘挽满意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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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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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妘挽出来,长钰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急忙凑上去询问妘挽情况,妘挽同他低语了几句,就这几句把轩辕长钰听得是瞠目结舌。眼看莳花馆的事情已经办妥,快至午时,妘挽想着小莹子她们便未作停留,出馆而去,轩辕长钰也无瑕顾忌喝醉的长钧,紧跟妘挽而去,行至门前,妘挽的马车早已候在那里,妘挽眼咕噜一转对马夫道,“你先回东宫,我与世子还有事商议。”马夫看了长钰一眼,也未敢置喙便离开了。
长钧在小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长钰便对妘挽道,“如今午时将至,太子妃还没用午膳,不如我请太子妃去陶然居用膳,那里新出了不少菜色。”妘挽意味深远地看着长钰,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长钰世子年纪也不小了,虽未成家,但也该多收收心,不如今日就回侯府陪侯爷用膳吧。”说完便要离开,却未注意到后方驶来的马车,好在长钰眼疾手快把妘挽拉入怀中,却不想,触碰到了妘挽受伤的左肩,怀中的妘挽吃痛地沉吟了一声,长钰赶紧松开手,紧张地询问妘挽哪里不舒服,妘挽皱了皱眉道,“没事,击鞠时…受了点伤罢了。”长钰看着妘挽有些着急道,“你都受伤了,还乱跑什么,不行,我送你回东宫。”说着就准备带妘挽上马车。看着靠近的长钰,妘挽赶忙伸手阻止道,“哎…不许过来,再不让我走的话,小心…我把你在这里的事情告诉侯爷。”说完便带着辛禾小跑着离开,长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妘挽离去的身影。
莳花馆三楼的屋子里,一双眼睛正注视着门口,刚刚发生的一幕幕都被尽收眼底,看着太子一直微蹙的眉头,弄玉知道太子的心情不好,所以只是静静立在一旁,不敢做声。过一会儿凤凛开口道,“她这么着急地是去哪儿啊?”弄玉明白,这个“她”指的是太子妃,“回禀主子,太子妃应该是去城郊西镇的一户村舍与朋友相聚,一双入惠阳寻亲的爷爷和孙女,孤独园中落难的一家三口,还有太学里的…一位夫子。主子放心,这些人弄玉都查过了,背景是干净的。”
凤凛关上窗,坐下饮了杯茶冷冷地道,“上次交待你的事,查得如何了?”弄玉迟疑了一下,跪下道,“奴婢无能,那名车夫没有找到。”太子冷笑了一声道,“哦,是吗?”听出了太子的生气之意,弄玉急忙俯身道,“主子赎罪,奴婢查到那日太子妃确与太学夫子离开了太学,前往城外山林,但奴婢查遍了惠阳城里所有的车行、马行,就是找不到那日驾车的车夫,还请…主子赎罪。”凤凛道,“是东夷的细作所为吗?”弄玉摇头道,“不像,像是一股从未露过面的势力。”听到这儿,凤凛不怒反笑起来,“好,好啊,一旦出手必会有迹可循,怕就怕他们不出手。你且继续追查,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弄玉道,“是,奴婢遵命。”
凤凛悠然起身来到鱼缸旁,顺手捏了几粒鱼食投入水中,弄玉见太子心情转好,便起身走到太子身旁道,“那……这次进东宫?”凤凛道,“既是她说的,你只管去便是了,难不成…还真要本宫上台吗?”弄玉赶忙道,“主子说笑了。”凤凛看着缸里为了鱼食你争我抢的鱼儿道,“你说太子妃…像不像鱼饵?”弄玉不解地看着太子,凤凛继续道,“仿佛有了她,那些深藏暗处中的大鱼都一个个地浮出了水面。”
弄玉听着,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回道,“那主子…也算这缸中的鱼吗?”这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凤凛看了弄玉一眼,冷冰冰地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弄玉立马跪下道,“是奴婢唐突了。”看着太子披上了披风正要走,弄玉突然想到什么,赶忙道,“主子,奴婢还有一事禀告。”听完弄玉的禀告,凤凛脸色阴云密布地走了,翠屏送走了太子,回屋对弄玉道,“姐姐,太子为何如此气冲冲地走了?”弄玉道,“那是太子的事,与你我无关。从明日起至中秋,我会经常不在莳花馆,有些事我要交待你,你务必用心记好。”
等妘挽来到小莹子家所在的村落,村口旁的虎儿早已等候在那里,眼尖的他远远就看到恩人姐姐们,急忙挥手喊道,“姐姐,姐姐。”看到多日不见,又长高了一头的虎儿,妘挽开心地忘记了肩上的伤痛道,“虎儿长高了不少,马上就要长成个翩翩公子了。”说着还温柔地捏了捏虎儿的脸蛋,虎儿有些不好意思,瞬间羞得满脸通红。
来到小莹子家的屋舍,众人已经到齐,看到妘挽,虎儿的爹娘赶忙上前就要跪下道谢,被妘挽和辛禾扶起,“虎儿爹娘,你们太客气了,若是次次都是如此,我可就真的不敢来了。”虎儿娘道,“姑娘于我们有再造之恩,给您磕几个头是应该的。”妘挽道,“谁都落难的时候,我虽然帮了你们,可毕竟有限,你们能走出困境,是因为你们没有放弃过希望,所以呀,你们更应该感谢彼此。”说完便让辛禾把路上买的烧鸡、瓜果和糕点交给虎儿娘,“咱们还是快开饭吧,我真是有点饿了。”虎儿爹娘接过东西,忙下厨房忙活去了。
小莹子一直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看到妘挽来了,大声喊道,“姐姐先坐,饭菜马上就好了。”于是乎虎儿的爹娘和小莹子在厨房里忙碌,虎儿趁着机会向柴夫子请教功课,而妘挽走到正在收拾药材的钟爷爷旁,悄悄拿出些银钱给钟爷爷道,“爷爷莫要推辞,小莹子为人热心,虎儿爹娘才刚刚找到活儿计,这些就当做医治虎儿爹腿伤的药费吧。”钟爷爷刚要拒绝,妘挽又道,“爷爷,小莹子毕竟是女儿家,总要留着银钱傍身的。”钟爷爷看了那边的小莹子一眼,接下了银钱。
妘挽问道,“爷爷,小莹子的父亲寻到了吗?”钟爷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没有,来了惠阳这么久,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可是半点音讯也是没有啊。”钟爷爷说着,有些艰难地弯腰要拿起地上浆洗好的纱布,搭在竹竿上晾晒,妘挽赶紧扶住老人,然后辛禾帮忙,钟爷爷锤了锤酸痛的腰背道,“哎,年纪大喽,说起来莹子也是命苦,我家世代正骨,祖传的手艺传到她爹这一代,她爹却看不上,觉得行医没出息,非要考个功名做大官。期初我和我婆娘不同意,觉得像我们这种出身的人,是不可能有官运的,果然她爹考了好几次也没过乡试。之后啊,许是有些失望了,便听从家里的安排娶了妻生了子,也准备继承家里的手艺了。可谁知我那个儿子到底是没死心啊,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日没夜地看起书来,不知是不是上天可怜他,竟让他过了乡试。那一年,他背起行囊,向我们扣了三下头,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便上惠阳赶考去了,这便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妘挽问道,“他没有考上吗?”钟爷爷道,“考上了啊,听从惠阳回来的同乡说,他上了榜,放了官,而且最开始的三年还给我们寄回些钱粮,可不知怎的,从第三年开始寄回的钱粮就越来越少。小莹子五岁那年,我婆娘病重,我们不知托人往惠阳带了多少封信,可到她闭眼也没见到亲生儿子最后一面,我婆娘过身没多久,莹子的阿娘便也熬不住不在了,只留下我这个老头带着娃娃过日子,那时候我就想,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娃娃挨饿。”
钟爷爷歇了一会儿,便又起身翻了翻晾晒的药材道,“其实我和小莹子过得挺好的,我们呀早就当没有那个人存在了,可是我……转念一想,小莹子毕竟是个女儿家,虽然聪明有手艺,但到底没法出门医病,终归是要嫁人的,可若在老家就是只能嫁给庄家汉子,我……我是真的有些不忍心啊,所以才想着来惠阳城,看看能不能找到她那个做官的爹。”虽然钟爷爷说话还带着气,可毕竟是亲生儿子,妘挽知道他还是渴望再见上一面的,妘挽想了想便道,“爷爷,如果您信得过我,我来帮您找。”钟爷爷一听,立马提起了精神道,“好好,要是真能找到话,那就是帮了莹子大忙了。我……我这就进屋把户籍文书给找出来。”钟爷爷前脚进屋,小莹子那边就喊道,“饭好了,姐姐快来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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