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修的很顺利,半月有余便完了工,肆虐许久的洪水终于一路向西,奔流而去。又过了些时日,湘南的雨季终于过去了,久违的阳光普照着泥泞的大地,这场耗时持久的天灾终于接近尾声了。
没了雨水的滋扰,救灾的事宜得以更加顺利的进行,陆续又有两拨人前往黔阳郡,他们带去了不少的粮食、药材和布帛,虽然水灾没了,可为了防止疫病的发生,还是有很多善后的事要做。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又一批黔阳郡的灾民被护送到了溆浦,随他们而来还有耿原三兄弟、药王谷的人和幺弟。彼时田冬还在奋力地救治病患,将病患妥善安置后转身的一瞬间,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庞竟赫然出现在眼前,多日不见少年成熟了许多,清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坚毅,他们彼此相近,心意相通,世间美好不外如是。
太子也回到了泸溪郡,他要开始着手处理灾后重建的事宜。一日,闫郡丞着急忙慌地来到太子屋前,说有要事禀报,得允后,闫郡丞进了屋,立马跪下道,“参见…殿下。”凤凛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闫郡丞笑道:“呦,闫大人,何事如此着急啊?”
闫郡丞道,“臣听闻,太子您下令封了城门,只能进不能出,还说没有您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城。”凤凛道,“确实如此,水灾刚过,本宫怕偶发的疫病外泄,故而封了城。”闫郡丞道,“太子您…部署有方,但城中…城中如今并没有何处上报有疫病,这贸然第封城怕会…会惹人非议。”凤凛道,“如今各处都在重建屋舍,逃难的灾民也陆续返乡,无人需要离城,本宫认为…这是封城的最佳时机。”
闫郡丞不敢反驳太子,只得道,“那……那殿下决定要封城到何时啊?”凤凛看了闫郡丞一眼道,“那要看重建的进度了,以眼下的情况,怕是要个把月吧。”
听到需要这么长时间,闫郡丞顿时汗流浃背,他跪着往前挪了两步道,“殿下…殿下啊,这个…虽然没有人要出城,可是…可是有货物急需出城啊,因着水患,那些玉器的单子已经拖了许久了,再拖下去,损失可就大了。”
看着越来越激动的闫郡丞,凤凛装作面露难色,上前扶起闫郡丞道,“闫大人的难处,本宫明白,可本宫的难处,闫大人也要体谅。本宫带来的钱帛修建河道已然花去了大半,所剩无几,可灾后重建又是个花银钱的大工程,故而迟迟施展不开啊,若是这个时候,谁能筹来银钱,不仅是帮了本宫的大忙,也会成为整个湘南的大英雄啊。”
凤凛说完,意味深长了看了闫郡丞一眼,闫郡丞此刻终于明白了太子的用意,看来太子是早就盯上那些个大户了,“敢问殿下,重建还差多少银钱,臣…臣愿为殿下分忧。”
“好,闫大人果然是忠良之臣啊,本宫还需要这个数…”凤凛说着,伸出了五根指头来,闫郡丞一看心中窃喜,“五万贯?”凤凛摇头道,“不对,是五十万贯。”
此言一出,闫郡丞立马瘫倒在地,带着哭腔道,“殿下…殿下,五十万贯……五十万贯实在是太多了,先前花去的那些…”凤凛不耐烦地打断他道,“闫郡丞,不论是谁,身在国土,沐浴王恩,国家有难自当鼎力相助,否则就不要怪本宫先礼后兵了。”看着疾言厉色的太子,闫郡丞明白这些话不仅是说予自己听,更是说予那些大户听的,算了,就当破财免灾吧,若是真的惹恼了太子,怕是后悔就来不及了。闫郡丞跪在地上领了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地退出了门去。
最近别院外,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响起阵阵悠扬婉转的埙声,想来是谁思乡心切。妘挽这边出现了些状况,妘挽和丹夏住在一个房间,这些日子每每晨起,丹夏都觉得有些头疼、使不上力气,而妘挽这边更甚,四肢酸痛,像是和谁打了一架似的,但是这些症状等她们出门吹了风,吃了东西后便消退了不少,所以期初妘挽并不在意。
但直到耿原三兄弟不止一次同妘挽说起,他们出门饮酒晚归后常碰到妘挽独自走出别院,同她打招呼,她像没听见似的理都不理,眼里无神,还笑她是不是得了夜游症。妘挽也担心自己得了怪病,只好私下里找来田冬帮自己把脉,从田冬将手搭在她手腕上的一刻起,田冬的眉头就再没舒展过,妘挽虽然着急,但也不敢开口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田冬起身,在屋中走了一遭,将能藏物的箱子、盒子她都打开来闻一闻,终于在墙角处的一个陶罐里找到了一个荷叶包裹的小布囊,田冬说,“找到了,就是它。”妘挽赶忙道,“就是这个东西…让我生病的吗?”田冬道,“是,但不全是。这个布囊里有软苓散,闻上一点无碍,但若闻久了就会嗜睡难醒,类似于江湖上的迷药,所以你们早上醒来时会有头痛的症状。”妘挽惊道,“迷药!你是说…有人向我和丹夏下迷药?”田冬道,“不错,不仅如此,姐姐脉象杂乱,气血上行,似是中毒的症状,可是到底中了什么毒,饶是我行医数载也未曾见过,看来用毒之人是个高手,只有请师兄出马了。”
向无崖子说明来意后,他二话不说便给妘挽把了脉,之后便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思索良久的无崖子突然灵光乍现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师妹,你快看十四后颈处是否有一块蝶形红斑?”田冬急忙将妘挽后襟松了松,看了之后朝无崖子点了点头,此时的无崖子没有紧张,倒是有些兴奋地道,“奇哉,奇哉,世上当真有此毒物。”感觉到自己有些失礼,无崖子咳了两声道,“在下素来痴迷奇毒怪症,刚刚有些情不自禁。”
田冬催促道,“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这个到底是何毒?”无崖子道,“此毒名为‘牵丝引’,是从生长在沼泽深处的幽暗之花中提取而来。据医书所载,此毒有三奇,一奇为下毒的方法,此毒需要口服,且并非一蹴而就,需要每隔特定的时间定量服用,所以下毒之人一定就在我们身边;二奇在于此毒以声音驱动,中毒之人表面上与常人无异,但听到特定的曲调后,便会丧失五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想来近日里突起的埙声,便是这个缘故;这三奇吗?”无崖子看了看妘挽道,“此毒最奇的地方在于它攻于心脉,中毒之人不会攻击旁人,只会对心心念念之人下死手,这便是此毒最阴狠之处啊,所以…”
“所以下毒之人的目的不是在于她…而是她的‘心上人’……”田冬吃惊地捂住了嘴巴。妘挽道,“无崖子师兄,此毒可有解?”无崖子道,“当然,万物生生相克自是有解,书中记载解法有二,‘牵丝引’毒在花中,根须却可解毒,此为解法一也。”妘挽道,“此法简单,只要找到下毒之人,逼其交出根须即可。”田冬问,“那还有一法呢?”无崖子道,“这二法吗,倒也不难,只不过药引……有些难办。”妘挽问道,“此话怎讲?”无崖子道,“若要解毒,需用你钟情之人的血做药引,但是也没说要用多少血,若是需要周身之血,这同杀了他又有何区别,所以…我觉得还是第一种方法靠谱些。”
其实听到无崖子刚刚的描述,下毒之人是谁,妘挽心中已经有了眉目,毕竟此毒最讲究时机,而能掐着时机将毒喂给自己的人,除了她,似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可糟糕的是,妘挽已经两日没见到那个人了,莫不是她毒已下成,便逃之夭夭了。清楚了如今的情势,妘挽向田冬和无崖子拱手道,“多谢两位出手相助,下毒之人我已猜出个大概,但未免打草惊蛇,烦请两位替在下保密。”无崖子道,“当然,当然,若十四还需要我等帮忙,但说无妨。”田冬道,“是啊,云…大哥,若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尽力相帮。”妘挽挤出一抹笑容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出了门,妘挽二话没说,叫上丹夏将周围找了遍,果然,那个人不见了。妘挽向丹夏道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气得丹夏拍桌而起,“如此阴毒,咱们真真看走了眼。”妘挽道,“人心难测,她刻意伪装,又岂能让我们轻易发现。”丹夏道,“那…如今…公主打算如何?”妘挽起身,踱步道,“眼下…虽然咱们失了先机,但我们已经清楚她的意图,也不全无胜算,咱们可以来一招引蛇出洞。”
是夜,丹夏拦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厮道,“我知道你是谁,我的主子需要你给桀统领带个话,明日酉时竹林湖边相见,有要事相商。”
未至酉时,妘挽和丹夏便在湖边等候,微风吹过,湖光粼粼,像极了妘挽此时起伏不定的心境,“您…真的不打算告诉太子吗?”丹夏问道,妘挽摇了摇头道,“还没到时候,若我的计划成功,这件事便可悄无声息的结束,是对…所有人都好的结果。”丹夏道,“也许…您是担心若是告诉了太子,他会选择第二种解法,对吗?”
妘挽看着烟水空蒙的湖面,久久无语,突然湖边草丛传来异动,来人正是桀统领,妘挽拱手道,“桀统领,别来无恙,可是你一人前来?”桀统领行了礼,而后道,“太子妃放心,自然是属下一人。”于是妘挽向丹夏使了个眼色,丹夏便退下把风。
妘挽长话短说,将事情的原委又说了一遍,同丹夏的反映一样,桀亦激动道,“不行,这样太冒险了,若是殿下知道……”“所以他不需要知道,隐藏在暗处的刺客已如惊弓之鸟,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只要我们的戏做得像些,就一定能让他们上钩。”
看出了桀的犹豫,妘挽又道,“即便告诉了太子,我的毒侥幸解了,下毒之人又会再次沉寂,今日是‘牵丝引’,谁知明日会是什么,与其被动地防范,倒不如主动出击,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桀双眉紧促,抿了下嘴道,“属下…一切听从太子妃安排。”妘挽笑道,“好,一切还要仰仗桀统领。”看着桀统领离开的身影,妘挽知道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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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牵丝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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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个人的失踪,妘挽并没有刻意隐瞒,而是告之于众,毕竟是朝夕相处的“朋友”,明面上出于关心还有要找上一找的。现在唯一的机会便是那个人并不知道妘挽已经得知自己中毒的真相,只要妘挽假意卖个破绽给他们,他们或许就能上钩。
于是乎,这日过了未时,妘挽和丹夏忙完手里的活儿,便说有事向医官告了假,离开别院向城中出发。一路上,妘挽不似往日的愁容不展,竟喜笑颜开起来。来到城里,妘挽先是去了胭脂店,买了些胭脂水粉,之后进了布行,买了一身衣服,再后来到城里最大的客栈,要了个雅间,舒舒服服地泡了澡,房里时不时地冒出来些欢声笑语。一番梳洗打扮后,妘挽换上久违的了女儿装,并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出门而去。
眼下已过酉时,红日西坠,妘挽和丹夏来到一处山丘,山丘四周为树林环绕,虽无名,却因山丘处有一棵四季常青的大柏树而远近闻名,站在柏树下看着天边溢彩的夕阳,不觉让人心旷神怡。不多时,身后传来了马鸣声,一驾马车停在了不远处,驾车之人正是太子近卫桀统领,马车停稳后,从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穿深蓝锦袍的公子,虽然他头戴帷帽看不到面容,但举手投足间难掩贵气。
妘挽看见来人兴高采烈地冲了过去,一抱住蓝衣公子道,“你别害怕,做戏吗,自然是要演得真切些的。”蓝衣公子先是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这一番动作下来把一旁的桀,惊得目瞪口呆,赶紧拉了马车退到了一边。妘挽亲昵地拉着蓝衣公子的手来到柏树下,并排席地而坐,然后刻意挪了挪,挨近他道,“大哥,你表现的不错,不过要再自然点,快,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见他未动,又道,“你不要害怕吗,我恕你无罪,快点,快点吗。”在妘挽的一再催促下,男子只好缓缓地将手搭在妘挽的肩膀上。
一旁的林中,十几双隐在暗处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一人道,“我已经探查过了,周围没有黑羽卫和枭羽骑的踪迹,而且今晚太子确实不在府内,看太子妃与那个男子亲密的举止,想来定是太子不假,怎么样,要动手吗?”“不行,小心有诈,不可轻举妄动。”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另一人道,“话虽这么说,可留下的时间不多了,况且眼下城中躲藏十分艰难,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那些差役了,他们拿着你的画像发疯似地找,说是寻找朋友,但与搜捕刺客没什么两样,我怕再等下去,咱们会先被他们找到…”“闭嘴,”女子生气道,“今夜时机不对,撤。”话音刚落,十几道黑影瞬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在山丘上坐了一个时辰的妘挽,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向远处的丹夏摆了摆手,然后道,“这位大哥,今晚辛苦你了,我们的敌人没有上钩,看来这戏还要多演几次了。”说完便各自离去了。
几日后,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剧情再次上演了一遍,刺客依然没有上钩。又几日后,妘挽依然在山丘上等候,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不是妘挽抱住了男子,而是男子主动搂住了她,他们席地而坐之时,男子也是主动地靠近她,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看着男子驾轻就熟的举动,妘挽还不忘夸奖道,“不错嘛大哥,戏演得很好。”坐了一会儿,妘挽便起身在树旁挖起东西来,不一会儿一把精致的弓弩和一把匕首便显现了出来,“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他们今日必会出手。”妘挽道。果然,林中的刺客早已安奈不住了,眼看再不出动,女子就要控制不住局面,只好下令出击。
十几个黑色的身影划过漆黑的夜幕,落在了离妘挽十丈远的地方,丹夏闻声拔出宝剑,立在一旁,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衣女子,“你们终于出现了,可叫我们好等啊,霞儿。”妘挽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平静道,黑衣女子也不再掩饰,褪下面纱笑着道,“好久不见啊,云姐姐,不应该是太子妃才对,见到我,你似乎并不意外?”
妘挽道,“当然,我们演了这么久的戏,就是给你看的,你不出来,剩下的戏可就没法唱了。”霞儿道,“看来…我们是中计了。”妘挽道,“其实你心里或许清楚这是陷阱,可还是心甘情愿地往里跳,你们可太心急了。”霞儿道,“是吗?眼下输赢未知,杀不了太子,抓了你也算是一个筹码。”
妘挽道,“其实比起‘牵丝引’的解药,我更好奇你的主子到底是谁,清楚我的身份,了解我的做派,还知道怎么引起我的注意,你的主人对我一定很熟悉吧,不如你先告诉我他是谁,我回头…好好谢谢他。”霞儿哈哈笑了几声,眼神突然变得狠厉道,“不如我抓了你,你亲自谢他可好。”说着便飞身朝妘挽扑来。
看着扑来的刺客,妘挽并没有慌张,而是拿出藏在身后,准备多时的弓弩。有了上次惠阳城郊的经验,妘挽特意将弓弩改造了一番,一次可以连发十支短箭,再加上妘挽准头好,这一波不仅阻止他们的进攻,而且射中了他们七八人,看着被射中肩膀的霞儿,“原来你只是善于用毒,功夫倒不怎好,”妘挽道,“看来你的主人忘了告诉你,我改造了弓弩,它现在…可以连发了。”“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上,把她给抓起来。”霞儿吼道。
这次轮到丹夏出手了,虽然她功夫不错,但来人皆是精锐,单靠丹夏一人,并不足以应对,所以她的任务只是阻止那些想要靠近妘挽的刺客,这次的妘挽并没有选择连发,而一支一支装箭进膛,趁丹夏躲闪之机一发命中,就这样两人相互配合,不一会儿还有战斗力的刺客便所剩无几。
成败已定,妘挽向霞儿道,“束手就擒吧,交出解药,或许……我可以留你一命。”谁知霞儿突然狂笑道,“太子妃啊,您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现在谈输赢未免言之过早了,我看到您的箭筒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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